凰满夷当官第二章

凰泽厚当了乡长、社长退下去以后，举贤不避亲，他举荐了自己的三儿子凰飞腾当了公社社长。凰泽厚经常指教凰飞腾如何公私兼顾地做官，把这些年的做官的基本经验传授给了凰飞腾。凰飞腾在社长的位置上，那真是得捞点就捞点！得占点就占点！有机会就贪一点，遇到时机就刮一点！逢年过节的就到县里给县委领导们挨个地都送上一点——要说这都是凰泽厚传给凰飞腾的做官秘诀……
　　不能不承认的，小小的凰满夷的官瘾，确实是爷爷凰泽厚给熏陶的，更是爹爹凰飞腾给灌输的。这绝对绝对地不是妄说乱谈的！说凰泽厚当乡长，当社长尝到了当官的甜头，凰飞腾坐上了社长的金交椅，那做官的好处可就不胜枚举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啊，镇子里别人家尽管都姓凰，自古就是一个家族的，都是一个祖宗。可人的固有的自私自利的本能决定了，即便是本家本族，在金钱物质利益上，那是毫不含糊的，那就是锱铢必较、斤斤计较、毫不留情面的！在家族里，凰飞腾为了他的那个小家，那可是有利便图的！绝不放过一次发小财发大财的机会！县里受命凰飞腾当公社社长，社长的权力大得很。那时候粮食供应不足，绝大多数村庄都是以瓜菜代，粮食太金贵了！要说啊，凰舞凤镇千真万确的是块宝地！是块天赐的天然的风水宝地。咋说呢？这整个天下都闹天灾，这地界大旱，那地界大涝；这地界起了蝗虫，那地界遭了冰雹……几乎弄得满世界的田地都颗粒无收了。再看看这凰舞凤镇，金盆般的田地，那是年年风调雨顺，那是年年丰收庆馀！凰舞凤镇的稻米白面其它杂粮，那是大囤满小仓流啊！这事是瞒不住的，山外世界的人家，大都吃糠咽菜呢，你们凰舞凤镇怎么可以是天天肥猪肘子、鸡蛋糕子、大米干饭顿顿有肉吃啊？！不要忘了社会主义大家庭，天下百姓是一家啊，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何况这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都遇到了灾害呢！县委指示凰舞凤镇公社社长凰飞腾，除了给镇里留下基本的群众口粮，余下的通通地运出，支援灾区人民！凰飞腾心思，为什么我们辛辛苦苦地种出来的粮食，干嘛白白地拿出去给人家啊？可上级指示就是上级指示，那是不能违抗的！富余的粮食当然是要运给灾区的，支援灾民的。但绝不能全部运出的。按照县委指示精神，镇里该留下的口粮那也是每人平均四两。这简直是太少了！那没办法，就按照每人每天四两粮食留给镇民。凰飞腾召开全镇镇民大会，传达县委指示精神。他严厉地讲道：“对于县委的指示决不能打一点折扣的！每人每天四两粮食！就要按照这个数目字执行！想得通就想得通，想不通也得想得通！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得了，在公众面前，凰飞腾冠冕堂皇、大义凛然、一副天下为公的面容。凰飞腾派了马车牛车，往县城里运粮食足足运了一个月。在往县里运粮食的同时，凰飞腾也没断了往自家的大小地窖里藏粮食，藏的可是不少不少的啊……
　　那年月里，真的就是你的家里很富有很富有的特有钱特有钱的，可想买到精米白面，买到猪肉牛羊肉，即便你想花上十块二十块人民币买上一斤白面，三十元钱四十元钱一斤牛羊猪肉，那也可能算是梦想的。因为粮食供应肉食供应制度是非常严格的！尽管很严格的，但也不乏有个别的投机倒把分子，在暗地里倒卖粮食禽类蛋肉的。因为天下之大那当然是无奇不有的了，到什么年月，钻空子搞投机的都是有的。这才称为是社会。
　　按照每人每天四两粮食的定量，凰舞凤镇的镇民们，绝大多数绝大多数的家庭里当然都是在节约吃粮了。瓜菜代，没大问题的。凰舞凤镇年年粮食丰产丰收，自然瓜菜也是丰产丰收的。纵观全镇的生活水平是下降了，庄户人家不再天天是精米白面猪肉鸡肉了，可填饱肚子，那是没任何问题的。可是在社长凰飞腾家，依旧是一日三餐大鱼大肉精米饭白面馍，天天如是的。凰飞腾当了乡长社长后，对外交际活泛了很多，他认识了不少人，结交了不少的酒肉朋友，期间也都是良莠不齐、三教九流啥人都有的。不要忘了，他们家的大小地窖里囤积的精米白面啊，那可是不少的！凰飞腾要趁机发个国难财，发他个大财，他跟外面的粮食贩子勾搭联系的紧密，一次不多外卖，只是一麻袋大米一麻袋白面的往外倒卖。三年下来，凰飞腾可是真的就发了大财了啊！至于凰飞腾到底挣了多少黑心钱，除了他自己知道，还有他老婆知道，余下的，谁也不知道了。总之，凰飞腾因倒卖粮食挣了大钱，发了大财……
　　凰飞腾常常自思自想：这要不是当官，不当社长，我能有机会私下里囤积粮食吗？能跟粮贩子倒卖粮食发大财吗？那是不可能的，万万万万不可能的啊！大财发了，自然灾害过去了。凰飞腾的好处算是得到很多很多了。天不知地不晓，鬼不明神不楚的！凰飞腾居然是名利双收了，凰飞腾受到了县委的表彰，被县委授予了救灾模范的称号，凰舞凤镇也被授予了救灾模范镇！凰飞腾成了全镇人都敬仰，全县人都敬重的大善人！成了若干灾民的大恩人！
　　“当官就是好啊！”凰飞腾常常直言不讳地教导自己的聪明绝顶的儿子凰满夷，“看看咱们家天天吃的，再看看你身上年年穿的，多好啊！你爷爷说的百分之百的正确，要想出人头地，没别的，就是要当官啊！哪怕是像你爹我这小小的公社社长呢！老人们都说，一年穷知县十万雪花银。你爹我这个社长啊，还比不了过去老年间里的一个知县的。虽然得不到十万雪花银，可咱们一家老老小小上上下下的日子，过得那还是十分地富裕的。儿子啊，你比你爹我聪明百倍，记住了啊，将来把学上完了，就要谋划官位，一定一定要做官的……”
　　凰满夷从懂事的时候开始，耳濡目染的就是当官做官做官当官，爷爷爷爷抱着他说这个，爹爹爹爹领着他讲这个。会看书了能认字了，看的念的也是这个。小小的凰满夷满脑袋装的就是当官当官了。当官得会笼络人心，凰飞腾经常地给凰满夷零花钱，小小的凰满夷屁股后头跟着一帮一群的小小子小闺女，凰满夷手头打小就那么大方，到供销社买糖果分给小伙伴们，买饼干给小伙伴们分着吃，买糖葫芦糖人啥的给小伙伴们。无论是成人还是孩子，尤其是孩子，大都是见钱见物眼开的。凰满夷的爷爷凰泽厚三番五遍地告诫孙子说：“舍得舍得啊！只有舍得舍，才能得到得的——”小小的凰满夷把爷爷的话当成了不朽的座右铭，熟烂于心付之于行！凰满夷打小在孩子群里就成了说一不二的、小大王般的孩子们的领袖了……
　　还是凰满夷上二年级的时候呢。在班里就当了班长。班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教师，叫凰三丫，没错的，查查家谱，那当然和凰满夷都是一个祖宗啊。但也早都出了五服的五服了。凰满夷受爹爹妈妈的委托，时不时地隔三差五地就给凰三丫家送些个吃的用的啥的。再加上凰满夷是天生的聪颖学习好记忆力强，班主任凰三丫当然要格外得高看几眼了！那时候孩子上学必须在班里做值日劳动，而且都争着抢着做值日的。凰满夷不然，很爱摆谱，才几岁啊，就知道指使、使唤人了！他从不参加值日劳动，而是指派班里其他同学替代他做值日。指派上谁，谁就得乖乖地替代他干活。也别说，这班里的孩子，还真的没有不愿意替他值日劳动的。每每轮到凰满夷值日了，都不用凰满夷再指派了，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替他做。男孩女孩都这样的。放暑假了，凰满夷领着一帮小小子小丫头到后山脚下，用弹弓子打鸟儿。这一大帮孩子可不少的，三十几个啊。凰满夷的弹弓子用得很娴熟，打得很准。他一时间想起了指鹿为马的典故，得了，今天他一下子便心血来潮了，要试试这些小伙伴对他的忠诚。他今天要给大家玩个“指鼠为兔”。凰满夷先往空中射弹弓，打中了几只黄鸟。说实在的，他的弹弓空中射猎很棒，能打中飞禽，在地下打走兽也还是弹不虚发的！偶然的他看准了一只疾走的大山鼠，比松鼠田鼠大不少呢，赶上黄鼠狼那么长那么大了。凰满夷拉弓出弹，一发击中！跟在他屁股后头的两个小小子，赶紧地屁颠儿屁颠儿地把那只山鼠捡了过来，放在了凰满夷的眼面前。三十几个男男女女小伙伴拍掌喝彩：“打得真准——”
　　“嗯！”凰满夷大模大样地道：“我要问问大家伙了，你们看，我今天打了一只山兔，这是一只灰色的山兔！你们说这是不是山兔啊？”
　　三十几个小伙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都看着那只死掉的山鼠，之后都把目光投向了凰满夷，齐声回答道：“这就是一只山兔！没错！就是一只山兔——”
　　小小的凰满夷放出大声地喧笑：“好好好！看来啊，你们没白吃我的糖果，没白吃我的饼干糖葫芦啊！好好好！哈嘿哈嘿啊哈哈——”
　　凰满夷真是太满意了，他想着，我这指鼠为兔，这还就没有敢提出异议的。好好好！
　　转眼凰满夷就上五年级了。他还是当班长。班主任老师换成了个男的，叫凰宏亘，三十多岁。论本家辈分，凰宏亘还要管凰满夷叫叔叔呢。凰宏亘的父亲叫凰满亮。可这也都是出了多少个五服的本家了，凰宏亘老师自然不需要称呼凰满夷小叔叔了。和以往的规矩一样一样的，凰满夷家有钱啊，爹爹凰飞腾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倒卖的粮食钱，那可能是几辈子也花不完的。凰满夷经常地到凰宏亘家送这送那的。别说是给送东西啊，就是啥也不送，看在社长凰飞腾的面子上，班里的班长，那说啥也得让凰满夷当的。这是必须的！凰满夷的学习成绩那是没有同学能比的。正常上课，算不上用什么苦工的，那是大考小考都是第一名，那第二名的总分就要少于凰满夷一百多分了。你说说啊，这个凰满夷别说是会来事了，就是不会来事不溜须老师，那老师也还是会高看他多少眼的啊！话说回来了，任何时候，任何老师对成绩高的学生，那态度都是和蔼可亲的百般恭维的！凰满夷在班里那真是一呼百应。说上一件事吧，一天上数学课，是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上课。第一节是算术课，也就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新来的外乡人，二十七岁，是个女的，叫山桂花。山老师长得比较瘦，身材不丰满脸也不白净，眼睛倒还不算小，下巴尖尖的。学生们不大爱看！不大爱看，就不大喜欢了不是？还有啊，山老师说话满带着唐山地区的语音腔调。山老师一进课堂，站在讲桌前面就说话了：“同学们！你们好！俺叫山桂花——”满口的唐山味，凰满夷和全班同学都大笑了起来。山老师不怯阵，继续问道：“同学们，你们这是笑啥呢？你们这是崽着了（怎么地了）？俺是你们的算数老师，今天讲解小数的加减乘除运算规则啊——”凰满夷不笑了，他认为山老师不能教他们，不能当他们的老师，没别的，就因为山老师这口音那是太难听了！凰满夷站了起来，也不跟山桂花打招呼，他站在了山桂花跟前，问全班学生：“换个老师好吗？”
　　只听着全班三十六个孩子一起喊道：“好！换掉算数老师——”
　　山桂花扔了教案课本，双手捂着脸面，跑回到办公室去找校长了……
　　山桂花找谁也没用！凰满夷不愿意听她讲课。凰满夷一呼百应，全班学生都“嗷嗷”地喊闹着不要山桂花教算术……谁也没办法，山桂花只在凰舞凤镇小学呆了一天，就被县文教科调到凤凰河河南的五道沟村小学校任教了。那时候，凰满夷也就刚刚十三岁多一点，还没到十四岁呢！小小的凰满夷，很不得了了。回到家里，不用他跟凰飞腾学，凰飞腾已经知道了。凰飞腾把小小的、尖嘴猴腮的、瘦瘦的儿子凰满夷举了又举。夸赞着自个的儿子：“好样的！不喜欢的！就不能让她存在！有点大将的风度！是块当官的料——”
　　凰舞凤镇没有中学。凰满夷上了初一，就到县城中学住宿了。县城里的环境，凰满夷自然还不熟悉，但他知道怎么维护老师，尤其是班主任老师，那一定是要搞好关系的。还有啊，和同学也一定要搞好关系的。那岁月，一般能到县城上中学的孩子，家里的生活条件一定是能过得去的。住宿的学生不用交伙食费，每月往学校食堂里交二十八斤或三十几斤不等的粮食，一般说来，交什么粮食，就吃什么饭。带棒子面的，那就吃窝头，带稻米的那就吃米饭，带白面的，那当然就是吃馒头包子了。除了带粮食之外，学生要交菜金，就是说，你在食堂里吃的饭，是你自己带的粮食，那没的说。可吃菜，就要花钱了。食堂里每天都要提早统计，定出做几样菜，哪个学生要吃哪样菜，那是要提前报上菜名的。主要是防止浪费，做多了卖不出去，那就不好了，炊事员都牢记着主席的教导：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要说啊，真正在食堂买菜的学生，也不算少，不过仅仅是中午一顿罢了，一般的都是素菜，炒白菜片，炖萝卜块，素扁豆，素青椒……反正前面都是带个素字儿的蔬菜。早晨晚上都是吃从家里带来的咸菜。条件好的家庭用油把咸菜炒炒，没那个条件的就吃原汁原味的咸萝卜咸茄子什么的。或咸菜就窝头，或就馒头或就米饭。咸菜就米饭就馒头的那都是家庭条件很好的了，绝大多数吃的都是咸菜就窝头的。凰满夷家条件当然是最好最好的了。因为在学校食堂里，早晨没学生买食堂的咸菜，晚上更没有学生买什么炒菜，因此食堂里早晚就是蒸蒸窝头馒头或者熥熥米饭窝头馒头也就得了。这样一来啊，虽然凰满夷家里有钱条件好，要想早晚在食堂里买菜，那也是不可能的了，学校早晚根本就不炒菜了。凰满夷当然也要每周都从家里往学校带咸菜，不过和别的同学带的咸菜，那可是有着天壤之别了，凰满夷带的咸菜，都是用肥瘦猪肉炒的。每周回家一趟，每一趟都要带许多瓶子猪肉炒咸菜，为啥带那么多啊，他可不自己独吞，给同学们吃，一个宿舍里的给吃，不是一个宿舍里的也给吃。男同学给吃，女同学也给吃。就凰满夷的咸菜，好吃极了，同学们都爱吃，吃不够的。凰满夷给了同学们咸菜，偶尔也给同学们馒头米饭……同学们感恩，要说这世界上，有什么还能比吃好东西更重要的了。人家凰满夷舍得把自己的肉咸菜大白馒头雪白米饭送给同学吃，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啊！助人为乐那是肯定的了！舍己为人就更是当然了！为此凰满夷在县中学里就如众星捧月了，同学关系维系的是顶好顶好的了。
　　凰满夷和老师的关系，那就更没的说了。初一年级一共两个班。凰满夷在初一一班。班主任叫冇金凤，教语文学科。冇金凤三十四岁，个子很高的，身材不胖不瘦，留着两条大辫子，黝黑黝黑的，长得也好看，凰满夷心思，这个女老师啊，长的像仙女啊，我要是找媳妇就找冇金凤这般漂亮的，这是他心里的话，还没跟人说呢。冇老师看过学生登记表，知道凰满夷是凰舞凤镇公社社长凰飞腾的儿子。看凰满夷中考时的各科成绩，都是满分。因此啊，对凰满夷个人来讲，冇老师已经是了如指掌了。开学第二天，冇老师指定班级干部，一开始就宣布了：“咱们初一一班班长，由凰满夷担任！大家鼓掌——”
　　全班学生热烈鼓掌……好！凰满夷还没对班主任老师冇金凤进行攻关，冇老师却给他封了个大官，叫他当上了班长。这让凰满夷兴奋无常了。第一周回家，跟爹爹社长凰飞腾讲了此事，凰飞腾乐得合不拢嘴了：“儿呀！你小子天生就是当官的材料啊！感谢冇老师知遇之恩，你给冇老师家带去一只猪腿吧——”
　　第二周刚开课，冇老师家就收到了凰满夷家送给她家的一只猪腿。冇金凤心里夸赞凰满夷，“这孩子真懂事啊！知道感恩回报！将来那是一定会有大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