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一章

　　国家，国家，先有国，后有家，都说天下百姓是一家嘛。
　　国家，国与家是不可分割的。没有国，就没有家。谁都知道的，国破家亡啊！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啊！民旺则国兴，家和万事兴……
　　以上这些说教，可都算得上是老理儿了。家庭与国家的关系，个体的人与小家庭与国家的关系，自然都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了。就这些个道理，凰泽厚那真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凰泽厚？何许人也？凰泽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种田人罢了。后来成了凰家家族的族长了。
　　凰泽厚的祖先就是种田人。他们那个凰家，祖祖辈辈都是种田人。
　　东中省凤鸣县凰舞凤镇就是凰泽厚的家乡。凰泽厚一家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这里。这个镇子，三面环山，东西北三面的山形成一体，统称为凤凰山。在老老年间的老老年间，这里就形成了一块盆地。南面是一条宽阔的河流，称为凤凰河。老年间，老老老老年间，天下大乱，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百姓四处逃生。原本在元中地区三皇村定居的凰家，为了生存，便举家流落到了凤凰河的中游北岸。全家近百口人，在这里开荒种田，建房修街，到了凰泽厚老祖爷爷那一代，这个凰舞凤镇就已经形成了规模。这个镇名，是凰泽厚的老祖宗的老祖宗给起的。凰泽厚记得爷爷给他讲过，为什么老祖宗的老祖宗要给他们的镇子起了个凰舞凤的名称。传说啊，凰家的老老老老祖先刚刚流浪迁徙到这个地界，也就是刚刚建设成个小村子的时候，说是一个初秋的日子里，早晨，太阳刚刚升起，下田干活的人们，就看见了，从东山上飞起了一大群鸟，都是凰鸟，那凰鸟太多了，多得你根本用肉眼数不过来的，那么多那么多的凰鸟在山头上翩翩起舞；几乎是在同时，西山顶上也飞起了一大群鸟，乡亲们认识，是凤鸟，浑身羽毛金光灿烂，飞舞着鸣唱着，就往北山上飞舞着。刹那间，凤鸟凰鸟都飞舞到了北山山顶。立时凤鸟凰鸟混合在了一起，凤凰们尽情地鸣唱，尽情地舞蹈……
　　全村的凰家人都来观看这自然奇观……
　　太阳升起三杆子高了，从凤凰的舞群里，飞出一只奇大无比的凰鸟，它飞落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高声地鸣唱道：“山下的村民们，你们听着，记着，你们原本是我们的后代传人。你们记住了！你们以及你们的后代后代的后代，都不要做官，任何官都不要做的！就连七品知县也是万万不可做的！你们就是种田人！你们世世代代的都要种田！你们以及你们的后代，哪个离开这里了，哪个从此不再在这里种田了，哪个出去当了官了，哪怕是芝麻粒儿那么大点的官，那下场是绝对绝对好不了的！你们要安安稳稳地在这里种田，种田、种田永远做种田人……
　　这只大凰鸟鸣说完了，扑棱扑棱翅膀，便飞离了那棵高大无比的梧桐树。
　　顿时，众多的凤鸟凰鸟都跟着这只大大的凰鸟，朝着太阳的方向飞舞，飞舞飞舞……
　　村子里的凰家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他们看着，凤鸟凰鸟都飞到太阳上去了，直至再也见不到了凤凰们的身影！
　　这天晚上，吃完晚饭的时候，老族长把全村人也就是全族人集合到了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讲道：“咱们村子有名了，就叫凰舞凤村。大家记住了，我们的祖先就是凤凰。老祖先嘱咐我们了，咱们村里人，谁也不要出去做官！咱们必须大彻大悟！老祖宗警告咱们了，实际上就是告诉咱们，咱们就是种田人，没有当官的造化！根本就没有当官的造化啊，那就当不成什么好官清官的，势必要当成赃官贪官，那将被千夫所指的！会遗臭万年的！咱们定居在了这里，就要遵循祖宗的嘱咐，世世代代当好种田人……”
　　村子里的人都记住了凰祖先的嘱托！
　　后来，村里的人口增多了，村子变大了。于是就顺从自然，由村改成了镇，凰舞凤村，更名为凰舞凤镇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一转眼，就到了凰泽厚这一代了。从这一代往上，这凰舞凤镇里还真就没有一个人出外当官的。就在这本镇，镇长也不叫镇长，依旧叫族长！
　　到了凰泽厚这一代，凰泽厚当了族长！
　　很不幸，凰泽厚这一代又赶上了战争，还不是一般的战争，是日本鬼子越洋跨海地来侵略我国了，日本鬼子发动了侵略战争……
　　抗日战争爆发了。凰舞凤镇很富庶，人丁也相当的兴旺。这个镇子很封闭，不是一般的封闭，是相当相当的封闭，距离凤鸣县城一百八十里山路，距离周边最近的村子是凤凰河河南的五道沟村，过了凤凰河，还要走上五十多里山道。五道沟村一百三十多户人家，村里人时刻都记挂着凰舞凤镇人的恩德。三年前，五道沟村遭了冰雹，打得个庄稼颗粒无收！是凰舞凤镇的人们慷慨解囊，给足了五道沟村一年多的口粮，还有种子。为此，要说凰舞凤镇还就是与五道沟村有些个来往。别的地界，那可是不通音信了。
　　抗日战争的爆发，凰舞凤镇还是听五道沟村的人传来的。
　　五道沟村有两个在省城念大学的年轻人，一个叫宏喜奎，二十一岁，一个叫商倡优，二十二岁，都是省城师范专科的在读生。在省城里，宏喜奎、商倡优参加抗日游行宣传，被亲日派通缉抓捕，两个人便跑回到村里。读书人头脑活络。他们知道凰舞凤镇有粮有钱又有人，宏喜奎、商倡优想在五道沟村里拉起一支队伍，想联络凰舞凤镇的有志于爱国抗日的年轻人参加进来，并且争取得到凰舞凤镇在物资钱财上予以援助。
　　这是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一日。宏喜奎、商倡优起了个大早，就上路了。说是上路，其实哪里有什么路啊，都是绕来绕去的羊肠小道罢了。两个人走了大半天，才到了凰舞凤镇。在镇族所，他们拜见了族长凰泽厚。凰泽厚四十九岁，高高的个子，身材魁梧，大脸盘，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待人特别的热情。“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啊？”
　　宏喜奎微笑着答道：“凰先生，我们是邻村五道沟的。我叫宏喜奎，他叫商倡优。凰先生，是这样的，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日本人，我们称他们是日本鬼子，侵略咱们祖国了！日本鬼子已经占领了整个东北华北。咱们都是中国人，咱们得组织起来，把日本鬼子从咱们的国土上赶出去啊！”
　　日本国，凰泽厚和他的全体镇民们，都知道的。在东面，被称为东洋！他们离咱中国，隔着海洋啊。他们又来侵略了！凰泽厚的心震颤了！他问宏喜奎：“年轻人，你们有什么打算啊，如果我说的不错的话，你们是想组织人力物力财力，拉队伍，打日本鬼子。是不是啊？”
　　“凰先生有眼力！”宏喜奎说，“您一眼就看透了我们的心思。您知道，我们五道沟村，很穷很穷的，钱粮都不足，但我们有人。年轻的男子有四十三位呢！身体都很好！我们想啊，你们凰舞凤镇很富有的。我们想征得你们的支援，主要是在钱粮上支援我们。如果能出人的话，那更是锦上添花了！”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凰泽厚说：“这样吧！为了国家这个大家，为了民族这个大家庭，早日的打败日本鬼子，把东洋鬼子赶回老家去！我们镇责无旁贷，我们愿意出粮出钱，更愿意出人！抗日爱国，当奋勇当先！我们这儿消息极度闭塞，我问两位年轻人，日本鬼子可到了咱们凤凰县了吗？”
　　“凰先生！”宏喜奎说：“日本鬼子已经占领了咱们的凤凰县城！很有可能要进山清剿。日本鬼子那是到一处毁一处，杀光烧光抢光，残忍极了！”
　　凰泽厚脸色变得铁青了。他说：“两位年轻人！你们说吧，要多少钱粮，要多少人马？你们说出来，能打日本鬼子，我们毫不打折扣！”
　　“凰先生。”宏喜奎说，“我们两位现在只是来你们这里联络一下。粮食钱财，我们现在也不能说准需要多少。我们要拉起一支抗日武装的队伍。主要是得买枪支弹药，这需要很多钱。我们只有把队伍组织起来之后，才需要粮食。凰先生，你们镇里，能出多少人参加抗日队伍？也就是说有多少青壮年男子能去抗日？”
　　“这样吧！”凰泽厚说，“等晚上吧。镇民们从地里干活回来，我们在这里开个大会，你们二位给讲讲抗战形势，之后自愿报名参加抗日队伍。那会就有了准确的人数了！现在不好说的。这总得是自愿的啊！对吧？”
　　“对对对！”宏喜奎说：“那就等开完了全镇镇民大会之后再统计数字吧！”
　　全镇大会开完了，青壮年个个都争先恐后地报名参加抗日队伍。最后一统计，一百零八位十六岁到三十六岁的男子都报了名。宏喜奎算计了一下，加上五道沟村的四十三位，一共是一百五十一位。还要用发展的眼光预算支出。凰泽厚带着宏喜奎、商倡优挨家挨户地募捐。转天早晨，吃完了早饭，宏喜奎、商倡优带着凰舞凤镇的一百零八位青壮年男子，带着足够的钱财，走出了凰舞凤镇，奔赴上了前线，奔赴上了抗日战场……
　　一晃就是六年，到了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中国人民抗战胜利了，日本鬼子宣布投降了。可是，从凰舞凤镇走出去的抗日壮士，再也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族长凰泽厚知道了，他们为了抗战，已经全部捐躯在抗日的战场上了……
　　后来啊，凰泽厚全都知道了，在距离凤凰县十八里地的南岔口战场上，宏喜奎、商倡优带领着那一只抗战队伍，跟多于他们五倍的敌人血拼，到最后，宏喜奎和所带领的一百五十一位（不包括宏喜奎本人和商倡优）抗日战士全部战死在沙场，唯有商倡优蜷缩在战壕里免了一死，日本鬼子清扫战场时，商倡优举手跪地投降了。日本鬼子没有杀他，因他懂得日语会说日语，便让商倡优当了个翻译官。
　　很值得庆幸，日本鬼子的铁蹄没能踏进到凰舞凤村。据说，日本鬼子曾经出动了两个旅的兵力，由叛徒汉奸商倡优带路，虎视眈眈地要灭掉凰舞凤镇。结果怎么样啊？日本鬼子的两个旅从凤凰县城出发，刚走出三十三里地，全军遇上了山洪暴发，两个旅的小鬼子还有汉奸商倡优都被泥石流席卷了。尸体有的就地被泥石填埋，有的随着泥石流被冲入进了凤凰河……
　　这事是县委抗日宣传部部长亲口告诉给凰泽厚的。每每想起这件事，凰泽厚都要深深地感叹：“日本鬼子遭了老天的报应了——”
　　凰舞凤镇在国家有难的时候，出了人，出了钱，出了粮，一百零八位青壮年为国捐躯——凰泽厚常给后生们讲这段不同寻常的历史，以教育后人，牢记国耻，牢记抗日英烈们的伟绩战功。
　　历史一下子就跨越到了一九五零年。凰舞凤镇老祖宗传下来的嘱咐或者叫做家规，那是再也遵循不下去了。凰舞凤镇的封闭大门彻底被打开了。镇里的人绝对不准当官的禁令被解除了。凰泽厚当上了芝麻粒儿大的官了！凰泽厚当了乡长！后来又当上了人民公社的社长！镇里面还有人当了生产大队队长，生产小队队长……真的都是比芝麻粒还要小的小官儿啊！可是在小小的老百姓眼里，那可都是官家的官啊……
　　由于凰舞凤镇的久来的封闭性所致，在公元一九五零年之前，那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到镇外的任何一个地界求学上学读书的。镇内有学堂，当然先生教的都是儒家学说，数学也是偶尔教教的。先生也都是本镇本族的家里人。这回可是不行了。那叫解放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一切的一切都实行了新政！孩子受教育也是一样的，根据凤凰县县委的安排，凰舞凤镇设小学。上中学，那都要到县城的！学生们得住宿，得自带口粮的。这新政教育乍一开始啊，凰舞凤镇里当然还没有读初中的学生。可到了一九五六年，这镇里的小学可就有了不少的考入初中的学生了。都知道的，那会儿可没啥计划生育，所以啊，镇里的孩子那是非常之多的。就这个凰舞凤镇里，居然有六十多个应届小学毕业生。这些孩子学习成绩还真高，六十六个小学六年级毕业生居然全都考进了县城的中学。那时候啊，县城就一所中学。凰舞凤镇的人，你们别说啊，别看当年是那么的封闭，可是对文化的渴求程度那可是一般地界能与之伦比的啊！这个镇子里，不用说，绝大部分人都姓凰的，都是凰氏家族的后裔！极少的外姓人家，那都是城里的下放干部带着全家来这里进行所谓的思想改造的。再说了，凰舞凤镇里，家家户户在生活上都不是那么贫困的，每家每户供几个孩子到县城里上学，那是没任何问题的。所以啊，凰舞凤镇到县城里上学读书的，那就没有任何一个学生退学的。每学期才两元钱的学费啊！凰舞凤镇家家户户都能掏出来的。
　　一九五六年，凰舞凤人民公社社长凰泽厚，已经六十一岁了。上级终于同意了他的请求，不再担任社长的职务了。可他依旧整天价忙活在田野里。他家里是四代同堂，等到了一九六二年，他六十七岁了。他有一个孙子，叫凰满夷，就在这一年的秋季，凰满夷考上了县里的中学。凰满夷当年十四岁。一九四九年九月九日生的，是凰泽厚三儿子凰飞腾的大小子。小名叫溢平。这个溢平，长得尖嘴猴腮的，又瘦又高，打小就比同龄的儿童高出约半头。在村里读小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喊他豆芽菜。他也不急不火的，谁这么叫他都答应。尽管尖嘴猴腮，可天生一副笑模样，总是面带笑容的。也根本没人教他，他打小就会来事儿，在镇里上小学，没有一个老师没有一个同学不喜欢他的。打小他还有一个特点，凡事儿，他都能忍，而且啊，从来不爱跟老师告状。这个凰满夷啊，三年级的时候，就把《三国演义》看完了两遍，少数篇章，还能背诵。像“火烧赤壁”“舌战群儒”等等章节，他都会背的。班里的小伙伴们都知道他特别的聪明，能背诵不少的古书古诗古词什么的，就常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或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求他给背书或者讲书。他也不谦虚，就夸夸夸夸夸夸地给同学伙伴们背书讲书。也没人灌输他教给他，他常常在讲完背完古书古词古诗的时候，跟小伙伴们说：“志当存高远啊！我跟你们说，我将来啊，要做个大官的！能管千八百人，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要让那些被我管制的人，让他们站着，他们就不能蹲着坐着，让他们蹲着，他们就不能坐着站着！我要指挥千军万马！什么曹操诸葛亮刘备孙权啊，统统的都不在话下！那个刘备只有糜夫人、甘夫人，外带着个没亲近多少日子的孙夫人，等着看吧，我呀，要像古代的皇帝一样，不说是啥三宫六院，那也得妻妾成群才是啊……”每每说到这些，有小伙伴就被吓得跑掉了的，有小伙伴胆子大一点，便说他看三国看入迷了，成了书痴了。他还辩解：“我才不书痴呢！你们就等着瞧吧！到时候我就让你们看看！我当个省长县长的，统治一方的！我要娶上无数个媳妇，穿绫罗绸缎，天天吃山珍海味——到时候啊，我都给你们安排安排，让你们也跟我沾沾光啊……”
　　这个凰满夷，爷爷凰泽厚特别特别地偏爱他！到这会了，说真的，凰泽厚已经在乡长公社社长的官位上，得到了莫大的甜头。此时此刻，他希望憧憬着这个绝顶聪明的小孙孙凰满夷将来能当个比乡长比社长大得多的多多的多的大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