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寒窗苦读 编织美梦（四）

　　经过较长时间的劳动磨炼，不论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体质都有了很大增强，不再是斯斯文文的书生，而个个都是生龙活虎，体魄健壮，精神振奋。在钢铁大战中，同学们都“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定要放“高产卫星”。一天，同学们看到了当时一份湖北报纸在头版头条以鲜红大字标题，刊登了一篇报道：“我省第一颗水稻高产卫星上天——麻城县亩产稻谷三万六千斤”。这一消息对同学们有很大的震撼和鼓舞，同学们也决心以“一天等于二十年”的速度“超英赶美”。为了使“钢铁卫星”能早日升空，同学们又建了一座更大的土高炉，安装了两个鼓风用的风箱。由于炼铁炉的加大，需要的矿石量和木炭量也相应增大，于是就增加了采矿、伐木、烧炭、运炭的人员。每个工种人员的编制，由原来的班，逐渐扩大到排到连。这时，沉睡了亿万年之久的公鸡山和分水岭热闹非凡，炉火熊熊，浓烟弥漫，红旗招展，人流涌动，来往匆匆，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奔腾急，万马战犹酣”。为“超英赶美”，同学们决心大干一场。
　　斗转星移，时光流逝，已到了1959年5月，高考迫在眉睫，为了应对高考，郝治平他们高三毕业班的同学，暂停炼钢，由肄业班的同学接替。毕业班的同学回到学校后，老师们就安排复习。同学们拿出了久违了的课本，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争分夺秒地复习功课，准备参加高考。
　　就在潜心复习迎考时，郝治平意外地收到了昔日在保靖中学读书时与他同桌三年的贾图萍寄来的一件包裹。他打开一看，是各科高考复习资料。郝治平如获至宝，特别欣喜，万分感激。贾图萍还在资料里面夹了一封信和一张她的相片。她在信中写道：“郝治平同学，分别三年了，因为现在与我同桌的不再是你，我就经常回忆起当年初中时与你同桌的往事，总觉得高中这三年时光比初中那三年时光格外显得漫长。高考在即，现给你寄来各科复习资料，有助于你复习……高考后我全家将返回原籍江西丰城吉巷街四牌楼老家。这是因为在老家的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需要照料，同时父亲和母亲也即将退休了，很想叶落归根。……我等待着你高考如愿的喜讯！”在浓浓的“同桌情”的鼓舞和激励下，在高考复习资料的指点提示下，郝治平对各学科一遍又一遍拼命地钻究复习。“苦心人天不负”。高考时，郝治平发现考卷上的一些题目和复习资料上的练习题差不多，考试时一点也不怯场。因此答题从容镇定，冷静沉着，临场发挥得很好，他对取胜充满了自信。
　　高考过后，为了节省路费，郝治平翻山越岭步行三天从学校回到家中。这时，年逾花甲的父亲已重病在床，不断呻吟，没有钱住医院。为了借钱给父亲治病，母亲、姐姐和郝治平辗转乡里，到处奔走，求助于亲友，但没有借到分文。这时农村已建立人民公社，每个生产队都办了公共食堂，“吃饭不要钱”的时代开始了。社员集体在食堂吃饭，然后集体出工，晚上再记当天的工分。为了彻底割掉“资本主义尾巴”，社员家里一律不准饲养家禽家畜，也不准有自留地种植瓜果蔬菜，否则，没收缴给食堂。因为农民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所以这时候每家农户自己要钱用都相当困难，更没有余钱周济别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郝治平只好求助于生产队。生产队长亲自到了郝治平家里，看到郝治平的父亲病情十分严重，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同意借90元，限定在年终决算分配时扣还，这样才把病危的父亲送进了医院。父亲住院后，郝治平替母亲在生产队出工，让母亲去医院照顾父亲。因为母亲年纪大，一天最多只能挣6分工，治平是身强力壮的男劳动力，素来在农村长大，又熟悉农活，一天可挣10分工。经过近半个多月的治疗，父亲终于转危为安，于是便出院带药回家治疗。当时在生产队，一个劳动日只值两角钱左右，要偿还所借的90元钱，是比较困难的，对全家人的压力很大，可算是债台高筑了。8月份，郝治平得到了武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拿着鲜红的录取通知书，痛苦更多于欣喜，因为没有钱入学。这时他的父亲还没有完全康复，为了不让父亲因学费问题受到刺激而加重病情，郝治平没有把得到录取通知的事告诉父亲。正当母亲和他为入学的学费一筹莫展之际，一位小学时最关爱郝治平的向老师来到他家里，打听录取情况和上学时间。郝治平把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向老师，并把录取通知书也给他看了。然后神情沮丧地说：“向老师，我父亲病危住院，向生产队借了90块钱，年终决算时一定要如数扣还。父亲虽然出院了，但是还没有完全康复，要继续治疗，治病都还缺钱，虽然得到大学录取通知，但上学的钱却无法可使，这大学恐怕进不了。”
　　“郝治平，在录取率非常低的情况下，你很幸运啊，考进了大学，这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况且你考取了重点大学，又是你喜欢的专业，一定要去上学，机不可失。在大学学习四年后毕业了，国家就能分配工作，有了固定的职业，终身吃穿就无后顾之忧。学费的事，我也尽量帮你想办法吧！”向老师沉默了良久，对悲观失望的郝治平反复提醒说。然后向老师走到郝治平的父亲床前，对郝治平患病的父亲作了一番安慰，才拖着十分沉重的步子走了。
　　没几天，向老师再次来到了郝治平家里，对他说：“郝治平，一定要去读大学。你的困难我看这么来解决，我这里给你暂凑了100元，你自已再想办法凑一点，上学后，我每月给你寄6元。”
　　“向老师，你每月工资只有30多元，又是‘半边户’，师母在生产队出工，家里还有三个小孩正在读书，要钱用，确实也有不少困难，我哪能忍心要你的钱呢？你好心帮助了我，但是你的困难又怎么办呢？‘岂不是救了青蛙死了蛇’，结果是顾了此失了彼，我还是另找出路好。”
　　“找什么出路？你说给我听听。”向老师问。
　　“我不上大学了，想找个工作。”郝治平经过反复考虑，觉得父母都年老了，又体弱多病，家里连生活都困难，更拿不出钱来供自己读书，要读完这四年大学，谈何容易。向老师虽然竭尽全力资助，也仅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整个问题，况且这是漫长的四年时光，向老师自己也会因此弄得捉襟见肘。这犹如当地一句俗话说的“顶起碓臼舞狮子——吃力不好看”。于是便对向老师说，“向老师，根据我家里目前的实际情况，要去读大学已经完全不可能，父亲治病都没有钱，哪还有钱缴学费呢？上你结交的人多，请你帮我联系一份工作，我不读大学了。”
　　“郝治平，放弃读大学这事要慎重考虑，考虑好了再做决定，好多学生想进大学还求之不得哩！”向老师生怕郝治平草率地作出决定，很庄重地说，“明天到我家里来，把考虑的结果告诉我。”
　　经过一夜的反复考虑，第二天吃过早饭后，郝治平来到了向老师家里，直截了当地对向老师说：“向老师，我已经考虑好了，不读大学，决定找个工作。我家里的情况你一目了然，俗话说‘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我只能是这样了。向老师，请你给我联系一个工作。”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原来少不更事的郝治平现在开始成熟了，深思熟虑后，不得不放弃读大学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可以帮你找个工作，县城新华书店正招人，我可以介绍你去。”
　　“向老师，谢谢你，请您帮忙介绍。”
　　县城的新华书店每学期都要向当地学区各个学校发行课本，数量大。书店发行人与主管学区订购学生课本和有关资料的向老师交往时间长，关系密切。经向老师推荐介绍，郝治平便顺利地进入新华书店，参加了工作。
　　郝治平在新华书店工作近半个月，一天向老师来找他说：
　　“昨天我到教育局开会，局长和我闲聊时，说县一中还差一位教初中的俄语老师，目前一时难找，就托我帮忙物色。我就想到了你中学时学过俄语，我看正合适，就向局长推荐了你，局长觉得解了燃眉之急，很高兴地同意了。”
　　“向老师，我自己都刚刚才从中学出来，怎么当得了中学老师啊，肯定要闹笑话，我看还是在书店好！”郝治平唯恐力不从心，胜任不了这项教学工作，立即拒绝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一个人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哪能一帆风顺呢？没有坚强的意志和一股闯劲，只能庸庸碌碌的混一辈子，你一定要大胆地去闯！教学中有不懂的地方，可虚心地向教高中的俄语老师请教，既当老师，又当学生，这样就能免费学到很多知识，是提高自己、充实自己的好机会，怕什么，去！万一不行，再回书店来，我负责！”向老师鼓励他说。
　　在向老师的鼓励下，郝治平便辞别了新华书店，带着教育局的介绍信，惴惴不安地来到乌龙县第一中学，学当老师。
　　当年，郝治平血气方刚，满怀着求学圆梦的执着追求。虽然在求学途中经历了许多艰难曲折，屡屡遇挫，但是，为了圆梦，他没有退缩，没有放弃，而是愈挫愈勇，经过三年孜孜不倦地苦读，读完了高中，最终考上了大学，这时隔圆梦不远了，仅一步之遥。但是因学费困难，他不能走进大学殿堂，最终因“功亏一篑”而不能圆梦。几经周折，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所驾驶的读大学圆美梦的航船，遭遇到了现实生活的暴风骤雨，无法扬帆远航，不得不抛锚停泊了。求学圆梦的幻想的破灭，把他惊醒了。他冷静一想，觉得自己过去想得太天真了，甚至还有几份幼稚。这时，他才明白梦毕竟是梦，现实毕竟是现实，两者相去甚远。这时他醒悟到了，做任何事情不能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应该直面现实。郝治平梦寐以求的好梦虽然幻灭了，但是他并不怨天尤人，也不因为受挫而一蹶不振，而是淡定地转过身，另谋出路。“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句话提醒了郝治平。他没有在绝路上徘徊犹豫，也没有等待观望，而是毅然决然地回过头，决不去“撞倒南墙”，也不去与千千万万人一道，同时拼命地去挤读大学这座“独木桥”。他决定改辕易辙，另辟蹊径。于是，他显得坦然乐观，充满自信，打算通过好好教书这条路充实自己，提高自己。他深信“教书三年教自己”，这如同变相地读大学，也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只是殊途同归，最后同样能够圆梦，因为“条条大路通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