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任

　　年近五十岁的老郑要去应聘了！
　　应聘找工作是平常再平常的事，本没有什么稀奇，但老郑这次应聘却有“看点”，他这次要应聘两个岗位，一个是“保管员”，一个是党支部书记，而且只有当上保管员后，才能被选举上那头脸的书记。这是怎么回事呢？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工业区里有家叫新兴塑编公司的私营企业刚刚开业，工业区为了搞好非公企业党建工作，决定在该公司成立党支部，可那公司里只有2名工人党员，还缺一名党员迟迟没有成立起来。塑编公司的邱老板看见邻居厂的党组织搞得很红火，对企业很有帮助，很是羡慕，于是对工业区党委书记老汪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干脆！我出工资，你们给我派一个得了！”工业区党委书记老汪很高兴，人家私企对党组织那么渴望，说明对他们的工作是肯定的。要知道，上级对非公企业党建是非常重视，要求有条件的非公企业都要成立党支部，这任务完成的好，党委的成绩是要加分的。
　　可巧，在外地打工的原二纺厂的宣传干事老郑回来了，正赋闲家中。老汪推荐老郑到新兴塑编做党务工作。老汪对老郑那是了如指掌,自己从前在二纺厂当党总支书记时，老郑是他的宣传干事。老郑是老牌政工，热爱党组织工作，理论熟悉，工作有经验，干起来轻车熟路。老郑还有个雅号叫“官迷”，谈谈心，组织个活动，是他的专长。新兴塑编公司二百多号人呢，党组织工作没有一个有经验的人去干，恐怕难以胜任。这个党支部书记重担，非老郑莫属呀！
　　新兴塑编的邱老板听了老汪的推荐，欣然同意老郑来公司工作，只是附加了个条件，先当保管员，兼职党支部书记。
　　
　　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应聘。
　　工业区非常重视这件事，党办主任小高亲自带着老郑去新兴塑编公司应聘。小高30多岁，梳着短发，平时是个爱说爱笑的女同志，可今天却显得很沉闷。当上党办主任后她就养成了习惯，无论做什么事情之前都先做个大概计划，开头如何，结果会怎样，她心里多少有点谱，可应聘保管员兼书记这种事她还是头一次经历，以前听都没听说过。与私企老板打交道很费事，走在路上想了几个方案，她又都推翻了。她最担心还是老郑，怕他清高不把私企老板放在眼里，话不投机就不好了。她想与老郑交待几句话，可碍着老郑年岁大资历深，不好用教训的口吻说话，于是以商量口气对老郑道：“郑师傅，咱们今天可是以先上岗为主，你说我说得对吗？”
　　老郑摘下眼镜擦拭着笑道:“先找个饭碗，我知道！这几年我天天与私企老板打交道，那些人的脾气秉性我了解！”
　　小高问：“他们都喜好什么呀？”
　　老郑道：“他们最喜好把1块钱变成2块钱！”
　　小高笑道：“您有什么办法把1元变2元呢？”
　　老郑道：“我说我个书记会保管、会做饭、打扫卫生……这样老板就乐——小高你别乐，老板听见这话眼睛一定会放光！”
　　小高依然笑：“郑师傅，我原先以为您是古板的人，没想到您也会看人下菜！”
　　老郑严肃道：“我在私企打工观察过，在私企里搞党建如果不会对老板下菜，不会对职工下菜，党组织什么工作也玩不转！”
　　小高还是不放心，她直言道：“到时……说话要注意我们的角度……”
　　新兴塑编厂在工业区西区，进大门左拐往西有一条马路一直走到头就到了；门口很气派，电动门，大理石砌成的墙壁上镀铜镶着“新兴塑编股份有限公司”厂名，三根旗杆后面是个影壁，正面写着“求实、创新、发展、飞跃”，落款是“邱正泰某年某日”；后面是“发展才是硬道理”；影壁后面，由东向西立着一座"T"字型的大楼，东头四层高，是办公楼，门前有圆形的山水池，假山高耸直立，水在假山上喷流，哗啦哗啦的响；连体的西楼只一层，前排隔出一排房是保管、绿化、环保、司机等勤杂人员办公场所；后面是宽大的车间。楼前是一片规整的西式园林，一架白色的腾架廊延伸其中，给人以动中有静的舒适感；办公楼东头的对面，另是一座二层高的小楼，一层是食堂和饭厅，二层是客房。
　　楼后面还是个大院子，院正西、正北，是一排L型连体的平房，是库房和小车间——看官，从现在起，老郑所有的故事都出在新兴塑编这院内，绝不超出这个院子！
　　邱老板的办公室在二层，高主任敲了几下门，出来开门的不是邱老板，是位妇女。“是高主任吧？请进！”妇女烫着金发，穿着红色的尼上衣，黑色的筒裙、筒裤。这是新兴塑编公司财务部经理李娴，人三十七、八了，却是个没结婚的老闺女。
　　“您是……”小高打量。
　　“我是财务部经理！今天邱老板有事出去了，你们的事我安排！”
　　小高：“您贵姓？”
　　“我姓李！”妇女指指老郑：“是这位师傅应聘吗？”
　　“是！”老郑忙点头。
　　李经理上下看了几眼老郑道，:“现在公司刚开工，人员少，你先在大门当几天门卫吧，明天就来上班！-有被子吗？己预备好了拿来，传达室没暖气----先这样吧！”
　　说好是当保管员，怎么上岗就让去看大门呢？这大大出乎小高和老郑意料，两人面面相觑。小高千算万算也没算出会出这种状况，她一时无以应对，不由得看着老郑。
　　“好的！好的！”还是老郑反应快：“我现在单身一人，可以24小时住传达室！”
　　走出新兴塑编公司大门，小高就埋怨老郑：“郑师傅你也太实诚了，咱们有机会找老板谈谈后再定夺也不迟！您这么轻率答应去看大门，让我怎么向党委汇报啊？”
　　老郑道：“这不挺好吗？这结果最符合我心愿！看大门岗位工作程序不复杂，正好有时间干党务工作！”
　　小高点点头：“有道理！”
　　老郑：“其实我早有预料，这就是我刚才说的1元变2元的活儿！”
　　小高咯咯的笑。
　　老郑：“你回去跟党委汇报，就这么定了！党支部的工作我有办法搞好！”
　　晚上，老郑就连人带铺盖搬进了传达室，一个电动门，一个电动撂杆，还有一部内部电话，这就是老郑的武器，晚上把电动门关死，白天把电动门打开，用电动撂杆管理出入车辆，这就是老郑的活儿。
　　早晨6点钟老郑就起床了，这是他的习惯。已经是3月了，昨晚却下了一场春雪，这是最晚的一场雪了。今天第一项工作当然是扫雪，老郑知道，这是看大门的不成文的规矩。当然，先从大门口往办公楼那边扫，那是办公室，在老郑心中，办公室是最重要的地方；当一条笔直的小路从雪地里露出来，老郑长长地舒口气！接下来，顺着楼前的路向西再向北把通向各车间的路扫通，扫了一圈回到传达室老郑已经冒汗了。他拿了把短把笤埽扫电动门上的雪，这时候就听“咣当”一声，老郑回头看，是一个女员工骑电动自行车过电动门的铁轨时摔了一跤，老郑忙上前去帮助把电动车扶起来。
　　那女员工惊喜地有喊了声：“郑师傅！是你呀……”
　　老郑没有认出是谁。
　　“是我！是我!”那女同志到了老郑面前，把头巾摘了对老郑道：“不认识啦？”
　　老郑定睛看，原来是自己的下属、二纺厂织布车间织布能手宋彩芬，高兴道：“是你呀？还是那么泼辣，三十几的人了下雪还骑那么快……”
　　宋采芬笑道“雪结了冰，没事，摔不疼!”
　　老郑：“你在这儿打工？”
　　宋彩芬：“这儿刚开产，我也是才上几天班！这有塑料圆织机，跟织布机有相同的地方，我就瞎试试，真应聘上了！”
　　老郑：“负责什么工作呀？”
　　“什么负责不负责的!”宋彩芬道：“我开2台圆织机，一天12小时！论斤挣工资，织1斤布给多少钱------前两天就听工业区的人说还来个党员，就是您哪？您快来吧，这破地方什么都不正规，干12小时，工资想给多少就是多少，没谱！”
　　老郑问：“听说还有一个党员？”
　　“老板的堂兄弟！职务是生产部经理！”宋彩芬说。
　　老郑问：“他叫什么名字？”
　　宋彩芬:“叫邱大强，负责全公司的生产和技术工作，还兼电工！”
　　老郑：“人怎么样？”
　　宋彩芬：“人嘛……为人处事还行，就是没头脑；嗐，人家就是挣钱！不管别的！”
　　老郑：“老板怎么样啊？”
　　“唉呀！”宋彩芬小声神秘道：“就是个家族企业，七大姑八大姨表哥表姐小舅子，连老妈都上阵管一摊子……”
　　“噢！”老郑沉思着点点头。
　　“说起来怪逗的！”宋彩芬笑道：“邱大强和他媳妇负责拉丝、圆织、成品四个车间；老板妈负责印刷车间；小舅子负责供应和销售；各摊都单独核算；还有二奶……”
　　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驶过来，老远就按喇叭。
　　“不说！不说了！”宋彩芬忙推起电动自行车：“我先到车间去了，郑师傅有事你就找我吧！”说完匆匆走了。
　　黑色的轿车在门口停下了，老郑猜是老板来了，因为这是辆宝马车，60多万呢，老郑认识，他忙向司机的位置迎上去，车窗玻璃降下，露出一个长脸、浓眉、大眼、扁扁嘴的脑袋，就听见笑侃：“是那个二纺的“郑官迷”吧？上过电视呀，这几年不见怎么这转到这儿来啦？”感叹完了，他指指副驾座：“那边！那边！”
　　老郑愣了一下神，才晓得说话的不是老板，忙转向副驾座，就见一个三角脸小眼睛的脑袋伸出车窗，老郑想这就是邱老板，瞎！鼻子下安樶胡子就是日本太君了。
　　邱老板上下打量老郑，问：“您就是郑师傅吧？”
　　老郑道：“是呀？”
　　老板：“还行吧？”
　　老郑也弄不明白老板的话意，随口说：“我昨天就来了！”
　　邱老板嘴里“奥奥”两下道：“先干着吧，先干着！以后再聊！”老板把头缩回去，那车一溜烟进了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