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中秋节一过，天气转凉，北方的冷空气开始南下，这天空也开始阴晴不定。几天的阴雨绵绵，压抑着人们的心情。
　　“柱子，这段时间天气不咋地，如果赶上大雨山区寨子恐怕会有洪水呀，咱得精神点。”郭镇长经验老道。
　　“是呀，镇长，这天气预报可挺准的，防洪的事得提前做准备。”马天柱也不无担心。
　　“这样吧，镇里的干部轮流值班，其他部门集中下去查查看看。洪水无情，马虎不得。那台‘吉普’就专门值班用。”郭镇长拿出了大主意。
　　“行，我看咱干部包片吧，也好有个责任主体。”马天柱建议。
　　“行，柱子，水平是越来越高了。哈哈。”郭镇长点起一支烟。
　　“嘿嘿，这不是和老领导你学的吗。火车跑的快，全靠车头带。”说完这话，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雨不大不小，却急急地下了一天，马天柱这心里开始不安起来。自己包片的清水寨，地处两山一沟之间，他真担心有个三长两短。
　　“镇长，我得去趟清水寨，这雨这样下，我这心里可真没底了。”早上冒着淅淅沥沥的中雨，马天柱来到郭镇长办公室，擞落着雨衣，急切切地说道。
　　“那好，看下心里也踏实，注意安全。你咋去？离那里五十多里呢。”郭镇长问。
　　“那不是有三轮摩托嘛，那车就行。”马天柱开始穿雨衣。
　　“那哪行呀，路上除了泥就是水，没几里就得陷泥里。开吉普车去，那车准称。”郭镇长喊着办公室里的司机。
　　“镇长，吉普车还是留下吧，万一有急用呢。”
　　“啥事有防洪急？走吧。”
　　“行，我去了！”马天柱转身刚迈步，又回头说，“告诉我家一声，不知啥时候回来。”
　　“注意安全！”望着马天柱急匆匆的背影，郭镇长叮嘱着。
　　随着车轮在泥泞院子里滑动，一股泥水甩了起来。吉普车冲出了大门……
　　
　　但凡是一个官的家属，似乎总是对突发的事件有种特殊的敏感和忧虑，因为在灾害面前，当领导的总是要冲到前面去。甭管是主动的，还是无奈的，甭管是被牵着着，还是被推着的。而更让小凤这位母亲担心的则是，儿子马天柱是军人出身，又是有着拼命三郎的性格。自卫还击战那会儿，她就随着第一声的炮响揪起了心，就算儿子所在的部队还没有确定是否参战，但她和所有的参战儿子的母亲一样，担心着那一刻的到来。如果说哪位母亲不担心儿子的性命，小凤都会冲动地与对方辩上一回，她或许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谁会把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往死人堆里推。这个终极想法，一直支撑着她对儿子产生源源不断的母爱。
　　望着这“哗哗”的落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小凤一个劲地叹息，心像天空中的乌云黑压压的。
　　“小凤呀，担心柱子了？”郭镇长的一句话，让小凤激灵一下。
　　“啊，镇长，不担心，不担心。”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望着乌黑的天。
　　“柱子怎么也是领导，是负责指挥的，绝不会跑到前面去扛沙袋子吧？没事，一两天就回来了。”镇长安慰着。
　　“郭大叔，你还不知道他？上来那虎劲真的不管不顾的，油锅火海他都敢下。唉，这么大了还是让人操心呀。”
　　“小凤呀，你放心，我和司机都交待好了，一定看着柱子，不会有事的。天不好，你早点下班，告诉家里人，没事，啊！”郭镇长觉得，此时对小凤的安慰就是保证，其他的他也是无能为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也希望柱子行事稳妥一些，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妈，柱子抗洪去了，不会有事吧？”大妮子焦急的神态，眼眶里积着泪水。
　　“不会的，他是去指挥、检查，还不一定发洪水呢，没事啊，没事……”婆婆解释着，但明显是没有底气，且不无担忧。
　　“担什么心？别自己吓唬自己，绝对不会有事的。哪个领导不得带头上到一线去？”马有财似乎不以为然，大烟袋锅子“吧嗒吧嗒”一个劲儿地猛嘬。
　　“就你心大，敢情不是你身上掉的肉。”老婆白了他一眼，又偷偷瞄了下红眼睛的儿媳妇。
　　“我儿子我心里没有数？平时我还真提心吊胆的，怕。危险时候还真不怕了，就是那……那……也是英雄。”马有财突然住了口，也不知道自己表达的意思老婆是否能听得懂。
　　“你这老家伙就是怪，没人情味。死老头子，狗嘴里……”小凤也打住了话。
　　突然，一道炫目的闪电划窗而入，紧接着一串响雷炸开在窗外。马有财手一哆嗦，“咣当”一声烟袋锅子掉到了桌子上，烟灰溅了出来。他急忙拾起烟袋锅，把还没燃烬的半锅烟丝塞进了烟锅里，又狠狠地吸了一口：“该死的天！娘屁！”一句脏话，随着浓烈的烟喷出来……
　　
　　五十多里的路，吉普车跑了近一个小时，好在路况熟悉，泥泞的路面并没有陷住车。
　　“镇长，你咋亲自来了？快进屋。”建在一处高岗上的村委会里，村长、书记和几位村干部在等着马天柱。镇里的电话从马天柱一出发就打了过来，现在看到马天柱安全到达，这让几位的心稳定了一些，但又有些担心。这几天的抗洪准备，虽说是尽心尽力，可他们知道马天柱这位副镇长，虽然年轻，可抓工作经验不差，眼里不揉沙子。人命关天，准备不充分那可要挨批的。
　　“关键时刻咋能坐得住，还是来看看心里有数。你们可辛苦了！”马天柱边往屋里走边说，支书、村长年纪都比他大，马天柱还是很尊重老前辈的。
　　“不辛苦，只要能保村民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哇！”村长掏出一支烟递给马天柱。
　　“来这个，这个有劲。”马天柱掏出烟口袋，“对了，抗洪物资、人员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齐全了，抗洪队有四十多名精壮劳力，竹桩、沙袋有……”村长汇报着数字，马天柱突然阻止了。
　　“村长，我相信你们。但你说的四十多精壮劳动力？我看不会有那么多吧？年轻力壮的都打工走了，家里剩下的是啥样人我可心里有数，对不对？”马天柱吸着烟。
　　村长心里一惊：“是是，瞒不过镇长。唉，这年轻人都走了，抗洪的都是五十岁以上的喽，还有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没办法哟。唉！”村长一脸的无奈。
　　“我看这雨不会停下来，低洼处的人、牲畜该转移得转移，早做准备。对了，村西边的那条河上游不是有座水库吗，有没有人看守？”马天柱停止了吸烟，严肃地看着两位村官。
　　“这……这……”书记、村长瞪眼对视下，他们纳闷这位年轻的镇长对清水寨情况可是了如指掌。
　　“忽视了吧？那水库也年久失修了，马上派上查看，千万不能马虎。”马天柱心里一颤，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小六子，快！马上带三个人查看下，有情况马上报告。”村长一抹胡子拉茬的脸，向身边的稍微年轻一点的、也近五十的婑个汉子喊道。
　　“书记、村长，我知道在离咱寨子有十多里的一个山坳里，有个连队在进军野营训练吧？麻烦书记亲自跑一趟，联系下，最好能把部队请来，那才是青壮年，你看呢？”
　　“哎哟，镇长，你咋啥都知道？是有一支部队，还能听到训练的枪声。好好，有解放军俺就放心了。我这就去！”支书一脸的佩服，更是一脸的尴尬。
　　“支书，坐我的吉普车去，快一些。”马天柱的司机带着支书急匆匆走出村委会。
　　“镇长，部队能听咱的？”村长疑惑地问。
　　“人民军队为人民，不为咱百姓为谁？我想他们会边请示边行动的。你就好好组织些媳妇准备伙食，多熬些热姜汤，保证子弟兵的吃喝就成。”
　　“成成，保证没问题，再杀头猪。”村长这心里敞亮多了。
　　“走吧，咱到河堤看看，这是我最担心的……”
　　
　　“咔嚓”一道闪电，“轰隆”一串闷雷，所有行走在泥泞小路上的人的心都再一次揪了起来。“哗啦啦”的雨声，催促着急切的脚步。三里地长的河堤绕过寨子的西侧，年久失修的堤坝长满了青草，高高低低、薄薄厚厚，在河水和雨水的冲涮和浸泡下，如同被水浸泡的馒头似乎在慢慢肿胀。
　　马天柱走几步，蹲下身子用手电照一照河水，再看眼已经被淹了半截的青草；接着再往前走，又蹲下瞧瞧河水，再看看青草，大伙不解其义。
　　“镇长，你要注意安全呀。”村长提醒着。
　　马天柱皱了两下眉头，伸手掏出旱烟准备卷上一支，可“哗哗”的雨滴已经完全打湿了烟纸，索性把烟纸一团扔进了河里。
　　“村长，你看这河水越来越浑浊，而且这草已经被冲得倾倒得厉害，这河堤可是不安全。马上动员群众往大堤上运竹桩、沙袋，这里隐患太大，快！”马天柱开始吼了起来。
　　“好，马上落实。”村长扭头安排着。
　　“今晚咱就守在这里，来回巡防，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镇长，你还是回村委会指挥，这太危险了，这里有我。”村长也喊了起来。
　　“叔哇，我比你还年轻呢，再说在屋里能看到啥？那不是瞎指挥。别争了，马上派人运材料。”马天柱态度坚决，命令严肃。
　　“快！快运竹桩、沙袋……”村长的话被大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