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

　　夜已深，赵青山由于一整天的过度锻炼，不得不倒头酣睡。
　　而在另一间屋子里，程勇却毫无睡意，他的目光没有呆滞地望着窗外的夜色或是灯景，以及人声鼎沸的街道，他的目光始终被电脑前的诸多投资项目所吸引。
　　在离开上海之前，他的梦中情人文雅，以及他脑海中的情敌李亮，他们都成为了自己的朋友。作为朋友，李亮和文雅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果手头上的钱够多的话，完全可以搞投资，只要眼光独到，利润可是相当可观的。
　　程勇还真有这个想法，特别是在与赵小天袒露胸臆之后，他认为勇天律师事务所已经脱胎换骨了，那么自己再没有留下来接受嗟来之食的必要了。况且，程勇其人，绝非空想一派的忠实拥趸，凡事必当有所参与，有所建树才行。既然是投资，那么务必要选择自己所熟知的行业，再不就是选择自己所信任的合作伙伴。思来想去，他决定把银行卡上的五百万全部砸在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股票上。
　　诚然，他之所以要这么做，并非痴心妄想拿钱生钱、企图暴富，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胜强股份有限公司已经从之前的焦头烂额重新步入正轨，再加上各路媒介的大肆宣传，使得更多人了解了该公司的痛心之处。而今伤痛已除，前景自然一片光明。
　　其次，胜强股份有限公司所经营的芯片产业是具有民族性跨时代之重大意义的，它代表的是我国芯片行业的先驱和与他国竞争的无惧无畏的高贵品质和精神，国家和政府定是鼎力支持的，那么我国的用户不消说也一定是鼎力支持的。于国、于民、于出发点，这家公司的前途必定坦荡如砥。
　　最后，李、文两家联姻，应龙公司同胜强公司强强联合，凭借他们的家世、地位、背景、阀阅、经济实力，胜强股份有限公司势必宏图大展、不可限量。
　　正因为想了这么多，程勇才敢于用银行卡上的钱买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股票。只是，他觉得有必要先跟李亮知会一声，今天太晚了，那么就明天早上吧。
　　可就在这个时候，赵小天的电话打过来了。程勇料定他找自己绝对没什么好事，但还是得接。
　　果不出所料，聊了没两句，程勇便发出感慨，无可奈何地感概，“知道了，不就是明天顶替你的位置到事务所坐台嘛。放心好了，一定照办。哎，俗话说得好，拿人家手短，我算是领教了。”言罢，挂断电话，关上电脑，伴着久久未去的设想安然入睡。
　　那边赵小天本想着再跟程勇聊两句的，见程勇挂断电话，颇不高兴，“这个混蛋！还没说两句呢，就挂了，气煞我也。”
　　“不管怎么说，他应承下来了，那你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啦。”陈曦微鼓励说。
　　“大干，必须大干！”赵小天挥拳宣泄两声，“你们都听好喽，人，不能因为衣食无忧就懒懒散散、浑浑噩噩过日子。我们还很年轻，所以我们要把的人生价值体现出来！”
　　显然，赵小天是在向陈一楠和冰凌训话。诚然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并不觉得赵小天的话是多余的，相反正合自己心意，流露出来的表情也是快意且笃定的。
　　“你就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陈一楠打包票说。
　　“可这么一来，不免耽误了你们的婚事呀。”陈曦微说。
　　“咳，叫你说的，没耽误，一点儿也没耽误，我们昨天会了亲家，之后就领证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就差举办婚礼啦。”陈一楠喜笑颜开地说。
　　“哦，真没想到，你们的办事效率还挺快的嘛。”陈曦微赞赏道。
　　“跟你们比起来，我们算慢的啦。”陈一楠另有所指地说。
　　陈曦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略微显怀的肚皮，冷冷地说：“好你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你不会是想在冰凌妹妹还没办完案子就让她被迫呆在家里待产吧。”
　　陈一楠忙解释说：“我可没这个意思。我说你可真是的，怎么就你能想的这么远呢？你这人……咳，算了，我都不晓得该说你什么好啦。好媳妇，我看我们还是赶快走吧，可别让老板娘挑拨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说话间，拉着冰凌的手便走。
　　冰凌笑嘻嘻地瞧着陈一楠颇为狼狈的模样，同时还不忘向陈曦微报以歉意的微笑。她想陈曦微应该很清楚，陈一楠的嘴巴是够臭的，但是呢，心眼儿却不坏。
　　陈曦微当然了解陈一楠，她根本不会生陈一楠的气，更不会挑拨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她很清楚，真正意义上彼此信任的关系，是任谁都挑拨不了的。
　　就这样，两对爱侣在冷风的推搡下道别离开。
　　翌日上午，忙碌、繁琐的勇天律师事务所的经理办公室里，程勇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这个电脑是他从家里带来的，他无法拒绝赵小天的请求，但他对律师一行又只是一知半解，更何况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律师事务所上面，他更在乎的还是他的投资。
　　程勇早上便给远在上海的李亮打去电话，得到的答复当然是感谢。五百万虽然连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百分之一的股份都买不到，可程勇还是果断把钱砸了进去，在他看来，他的眼界是非常高远的，这项投资亦是非常明智的。
　　沉浸在喜悦之中的程勇并没有将他的这份喜悦分享给他的朋友们，他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想法和前途，他既不能影响别人，更不能阻碍别人，哪怕朋友也不行。
　　一杯冰镇咖啡，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流进了他的肚子里，这是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饮料。当然，前提是啤酒不被划分在饮料的范畴里。
　　可咖啡带给他的并非是亢奋和精神，特别是当他受迫于友情的禁锢，不得已充作台面，勉为其难地呆在这间仿若牢房般的办公室里。他很想出去走走，但是他怕辜负赵小天的重托，同时更怕那些寻求法律援助的咨询者们逮到他，向他发问。
　　他并非法盲，只是并不深谙于法律程序、诉讼证据的精细和琐屑，以至于他只能龟缩在这间看上去十分宽敞，实际上则非常憋屈的办公室里，只希望于中午尽快到来，这样他才好趁午休期间，到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他忽然感觉原来赵小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幸福，除非赵小天是真心实意愿意当被困的野兽，呆在只属于自己的牢笼里。
　　任何一份工作，都有它的价值，但与其价值相对应的，便是付出。在外人看来无比闪光的著名律师，其痛苦又有谁知道呢？
　　程勇之前不知道，但在这短短一上午的时间里，他品尝到了，他甚至不想再品尝了。可无奈的是，赵小天根本不可能这么早就回来，所以他还得坚持。
　　诚然，他的寂寞与无聊并没有使他疯狂，使他崩溃，因为有人陪他说话。这个人并非勇天律师事务所新来的律师，而是一个急于求见赵小天的求助者。
　　夺门而入，丝毫没有素质，没有教养的擅闯者突然之间站在程勇面前。这也使得伏在办公桌上，即便刚喝了冰镇咖啡，仍然无法阻止自己意欲昏昏入睡的程勇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你是谁呀？为什么来我办公室？”程勇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风尘仆仆、妙容憔悴、呼吸急促的年轻女子。
　　本来以程勇之脾气，遇到这种事，定是会言辞暴躁的。可令他收敛暴跳如雷之狂野愤怒的，恰恰是因为面前站着的是个女子，而且仔细一看，还是个绝代风华的大美女。
　　“你……”这个陌生的女子接连拍打胸脯，调匀呼吸，这才继续说道，“你根本就不是赵小天！”
　　“是呀，我又没说我是赵小天呀。请问，你是来找赵小天的吗？”程勇谦恭有礼、文质彬彬地说，“你先请坐，我给你倒杯水喝。”
　　程勇在对待女人方面，绝对绅士。
　　女子入座，大口大口地喝掉纸杯中的白开水，但仍然喘着粗气，好像她是从百里之外疾奔过来的。
　　“你先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再有，别在剧烈运动之后大口喝水，弄不好会炸肺的。”程勇温言进劝。
　　“你是谁？”女子全然不屑于程勇的规劝，冷冷地问。
　　“我？我叫程勇，是这家……”
　　可不等程勇介绍完自己，女子立马露出厌嫌与焦虑并存的神情，“我不管你是谁。我只想问你，赵小天他人呢？”
　　程勇一愣，心说：“真是奇怪，左一句赵小天，右一句赵小天，她究竟跟赵小天是什么关系？”
　　程勇十分清楚，心中的疑问还得靠自己来求证。“我多问一句，你找他是为了什么？”
　　“废话！当然是打官司啦。”女子对程勇的态度实在冷淡，不仅不像是求人办事的，反倒像极了遣人办事的。
　　但程勇却仍然笑意融融，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贱，任由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冷言冷语，却不能抖擞起自己作为大男人的那股威势。
　　“实在不好意思，赵小天正在帮别人打官司。”
　　“帮别人？”
　　女子慌了，明亮灵动的双眸里立时饱浸泪水，但她却极为把持，并没有让一滴泪水滑落脸颊。
　　“难不成我来晚了？都怪我，都怪我，我紧赶慢赶，可最终还是来晚了。”话音甫洛，掩面而泣。伴着抽噎哭泣，女子又再度喃喃自语不停，可大多是与这两句相差无几的车轱辘话。
　　程勇一时错愕，显然他是被这个女子弄得不知所措。他听过很多女人的哭泣声，但却没有一次能像现在这样，亦是感同身受、痛苦悲伤的。
　　程勇尽显他的绅士风度，又是递纸巾，又是安慰，可还是止不住女子的哭声。
　　程勇的脑袋都大了，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而且他十分讨厌女人抹泪痛哭，他甚至完全可以撇开友情的枷锁，径直离开勇天律师事务所，再也不回来，以避清静。
　　但是，他却不忍心离开，并非缘于对赵小天的承诺，而是另有其它。他想不出，这个女子究竟有怎样的魔力，竟然能够仅凭数瓣玉泪，僵化自己的双腿，使之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