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辣酸甜话高三 第六章

　　瞓淑芬走了。为了学习，石城仁寄宿在校内，平日里不回家。给瞓淑芬老师送葬后，石城仁回家了，把瞓淑芬老师给自己暗里加分的事以及自己表示反对的事，讲给了父亲石新仁母亲兰彩云。他是按顺序一节一节讲的。他先叙述了瞓淑芬老师为帮助他转为正式生，私下里给他的英语科目加了八分——
　　“瞓老师对你可真好！咱得感谢人家一辈子啊！”石新仁很激动！
　　瘫痪的兰彩云挣扎着坐了起来：“这个老师你应该把她当成亲娘啊！当牛做马也得感谢！”
　　石城仁接着说：“我给瞓老师提出了意见，她平常教导我们做人要诚实守信。可她却徇私舞弊。我反对瞓老师出尔反尔搞作弊——”
　　“唉呀妈呀！你这傻子——”兰彩云晕躺在了床上。
　　“啪——啪——”石新仁狠狠地扇了儿子两个大耳光。“你妈的蠢货！天底下就没你这样的！”
　　“我诚实的作法，感化了瞓淑芬老师的龌龊心灵。她找学校领导承认了作弊的错误。学校领导研究决定，表彰我的行为，破格给我转成了厦华高三的正式生——”石城仁显得稳重至极。“您看看！借读费四万五千元退款凭证，您现在就可以到学校财会室领钱了！”
　　“哎呀妈啊！俺儿子会看事儿啊！行啊！”兰彩云又挣扎着坐了起来，脸上泛出了得意的光芒。
　　石新仁从儿子手里接过退款凭证，一时控制不住，留下了眼泪：“钱啊！钱啊！这是四万五千块钱！是儿子用诚信换回来的！儿子！老爸支持你，诚信诚信，咱什么时候也不能丢了这诚信！”
　　“爸爸，妈妈，瞓老师死了，死在了讲台上。”
　　咕咚——兰彩云又晕过去了，躺在了病床上。
　　“怎么——”石新仁没问完。
　　“校长说是为了我们累死的。我想，大概也因为我的对抗我的不识时务吧。我现在很后悔，我不应该揭穿瞓淑芬老师的什么舞弊行为。我听我的同学说，人家九班也有一个借读生，差三分转正式生，班主任看她家十分贫穷，便在语文学科的作文卷上，加了三分。人家没举报班主任。我想，是我把瞓老师气死了。我很内疚！我班的同学，没有一个不骂我的，没有一个不说我没良心的。我现在在班里真的是无地自容了。爸爸妈妈，我不想借读了——”
　　“这个——啥——”兰彩云第三次挣扎起来。“用尽浑身气力，啐了石城仁一口唾沫！“没出息的——玩意儿！”
　　石新仁的脸色阴沉下来了，他点燃了一根“前门”香烟，狠了命地嘬了一口。“儿啊！你你你，你还真是个他娘的反潮流勇士。让我想想啊，前些年月有句老话，叫，叫真理往往在少数人的手里！对！瞓淑芬老师的死和你没关系。你这叫啥？你这叫坚持原则，你这叫实事求是！你这叫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你当场揭露瞓淑芬老师舞弊私下改分，你这这这也是他娘的打假。你有啥不对——”
　　“老爸——”
　　“你别说！你等我把话说完。我这就跟你回学校，找你们的姚校长，找你们年级主任兰婷婷，焦迪迪。我要上你们班讲话，我看还反了他们了呢。嘛叫没良心？我挨个地问问你们班的学生！坚持真理，实事求是有嘛不对！”
　　“老爸，你真的要去我们班讲话？”
　　“那当然了。我怕谁啊！”
　　“那你就去为我撑撑腰给我拔拔撞。那我还能念下去，参加高考啊。”
　　“我顺便把这四万五千块钱领回来。咱也是一举两得啊。”
　　石城仁石新仁爷俩正要出门去厦华中学。得，石城仁的原籍学校遍地市七十一中学的仲基础仲校长和教务处主任苗芳草亲自到石家来了。
　　“这是要上哪儿啊？”仲校长问道。
　　“准备去儿子的借读学校——不！应该说是去儿子的就读高中校领钱！”石新仁很骄傲。“我儿子被厦华中学转为正式生了。”
　　四个人站在门口。苗芳草笑道：“那可得祝贺您呢！老石，咱们进屋说点事，您看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
　　四个人进了屋。兰彩云再一次地从床上挣扎起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仲基础校长。
　　老石请仲校长苗主任坐了下来，“什么事啊？仲校长，苗主任亲自上我家来，一定有啥大事吧？”
　　“是这样的。”仲校长开诚布公地说：“我们知道您儿子石城仁被厦华中学转成正式生了。我和苗主任来您家，就是要和您商量商量，石城仁的学籍是否还保留在我们学校。您听我说啊，转什么正式生的事，厦华中学本来就是违规的，是上级三令五申不允许的。为什么？因为市里多少年前就废止了借读生借读制度。可因为很多原因，也没禁止得了。这咱们不说了。咱就按禁止不了的道儿办事吧。我们跟您商量，石城仁的学籍依旧是我们学校的，他们所谓的转正，是给石城仁再重新填写一份高中生学籍档案，是一种造假行为，石城仁的中考高中正式录取档案在我们学校。这是改动不了的。您看啊！石城仁的学习成绩不错，我们给他发放高额奖学金。石城仁在厦华高中的借读费，我们学校研究，可以给你家报销。您看行吗？”
　　“这个——这个——”
　　“仲校长，苗主任。”石城仁说话了，“我愿意回学校，现在就回七十一中高三复习。我一天都不愿意再在厦华中学了。”
　　“你你你，你真的这么想的？”石新仁木木呆呆地看着石城仁。
　　“没错！”石城仁斩钉截铁。
　　“那那就这么定了吧。这钱我也不用去领了。”
　　兰彩云懵懵懂懂，迷迷瞪瞪。可她看出来，眼面前仲校长跟自己的男人讲的都是好话。得，咕咚——她很放心地躺在了床上。
　　石城仁确定下来了，借读费一分不退，剩下的时间，回七十一中高三年级复习。
　　
　　新上任的高三七班班主任叫阚珉升，四十出头，原职务是学校教研室主任，也是教英语的。在厦华中学很有点声誉，谈不上什么爱戴，反正吧，从上到下，都挺喜欢他的。让他出任七班班主任，算是个兼职，给七班八班上英语复习课是代课，要拿代课费的。阚珉升刚接班第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后，班里就出大事了。阚主任正在教研室审查高二语文课题论文，班长海浪花和另一名女生蒯晓琼急三火四地闯了进来。“阚老师，不好了，不好了，咱们班的班文虎要跳楼了！”
　　“啊——”阚主任跟着海浪花蒯晓琼从教研室跑了出来。
　　班文虎要跳楼的起因是这样的：上午大课间的时候，同学们下了间操，在回教室的路上，同学们嬉笑打闹，一个叫单风的男生，跟班文虎说：“咱们班的男生，除了你之外，没有一个没女朋友的。在毕业前，你不搞个女朋友，那可太没面子了！也太给咱班男生丢脸了！”听单风这么一说，班里的男生便大哄起来，一直哄闹到四楼教室里。这个班文虎个子比较矮，身子略有点胖，面容也略有点黑。班里的女生都叫他“大郎”，既《水浒传》里的武大郎。班里的男生倒还没人公开喊。这一点，班文虎心里颇为知足，觉得班里的兄弟们很给自己面子。女生公开场合下喊他“大郎”的，也就那么五六名。班文虎个小人聪明，数学特棒，常喊他“大郎”的女生，都是在向他请教数学题的时候，喊他大郎，且喊的嗲声嗲气，班文虎听着也很美痒，于是就仔仔细细认认真真耐耐心心地给“潘金莲”们讲数学题。那一时节，班文虎是很骄傲的！今天不知从何说起，单风领着班里的男生揭他的伤疤，这使他的自尊大受伤害！等再上课，他就没心思复习做卷子了。他翻来覆去地想，班里的美眉求他讲题时，亲昵地称他为“大郎”，可每每动真格地想和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交个朋友，却没有一个爽口答应的。这不得不让班文虎觉得有点灵魂深处的自卑了。他郁郁闷闷了。为了不给班里的男同胞丢脸，在下午上最后一节大课时，他大着胆子给同座的女生，班里的语文课代表易蕾绽写了张字条：“易蕾绽，做我的女朋友吧！”临下课时，满脸流汗地把这张纸条递给了易蕾绽。结果是：“呸——”易蕾绽狠狠地啐了班文虎一口，把那张纸条灌在了班文虎的脸上。班文虎立马血压升高，略黑的脸膛变得黑红。“真没劲啊——”班文虎抛到了大阳台处，飞身就要跳楼。幸好被一帮男同学给紧紧地拉住了。“别拉我！我活着没劲了！”班文虎狠了命地挣扎着。男同学七扭八拉地把班文虎拽进了教室。班长海浪花和蒯晓琼很快地去喊来了班主任阚老师。
　　班文虎已经很平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单风一个劲儿地向班文虎道歉。“原谅哥们吧！”
　　“文虎！原谅我们吧！我们再也不瞎起哄了！”男生们七嘴八舌责怪着自身，请求班文虎的原谅。
　　班里的美眉们呼着“‘大郎！’‘大郎！’，大度点啊！”
　　同座的美眉易蕾绽站到班文虎面前：“大郎！咱们本来就是朋友，你还写什么纸条啊！土的掉渣了不是？！来！拉拉手！咱们永远是好朋友！”班文虎站了起来，真的很真挚滴拉了拉易蕾绽的洁白小手。
　　全班鼓掌！
　　站在讲台前的阚珉升拍着巴掌。好了好了！烟消云散了！“同学们都去吃晚饭吧！”阚老师偷偷地笑着，“这帮孩子，就是孩子还是孩子呢——”他放心地回到了教研室。
　　兰婷婷来找他。“阚主任，你们班的市级三好生，定下来没有？就差你们班了。赶紧报上来！这可是急茬儿！不能耽误的！”
　　“给你吧！”阚主任拿出三张表格递给了兰婷婷。“三名，很合格的！”
　　“谢谢！”兰婷婷拿走了七班三好生的报表。
　　转天，学校领导，高三年级主任例会研究市级三好学生市级优秀干部的学生人选。会上争论的很激烈。三好学生争议不大，一会就解决了。市级优秀干部，争议不决。这是因为，被评上市级优秀班干部，高考时可以加二十分啊！这非同小可！这二十分给特意特二班的学生加上，那就浪费了！因此校领导干脆就否决了特一特二班的优秀干部人选。这使得特一特二班班主任很不高兴。姚校长的意见是：“看准了，估准了，年级组里不管是哪个班的，上一本重点大学上差下差二十分左右的，有希望的学生，我们上报！千万不要白瞎了那二十分！”这应当是学校的最高指示。可政教处主管这一事情的干事矫真章老师在会上公开跟校长顶起了牛：“我们要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必须在高三年级组各班的班干部中评选。怎么可以造假？不是班干部为什么报班干部？十班十一班十三班三名班长都是假的，都是假班干！怎么可以上报呢？”
　　“矫真章老师，理是你讲的那个理，情可不是你说的情！审时度势，与时俱进！这个道理你懂吧？为我们学校争荣誉，不能浪费每一分的加分。奖励分要用在实处上！”
　　……同志们纷纷发言，职责矫真章老师。
　　“我保留意见！”矫真章怒气冲冲。矫真章忘了自己的身份。他今年三十三岁，手表厂技校毕业，中专文凭，他能来到这所市级重点高中政教处当干事老师，那是因为他爹是东大区区长，托市里胡副市长楞塞进到这儿来的。
　　“小矫同志！嘛叫弄虚作假啊！你那大学文凭怎么来的？你怎么到我们学校来的？你自己都忘了吧？啊？”焦迪迪毫不留情，狠狠地揭了矫真章的伤疤！
　　“我我——这和上报市级优秀干部有何相干——”
　　“好了好了！都不要说了！就这么上报！小矫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也可以上告到教育局。那是人家的权利。”
　　散会！
　　会散了。矫真章去了他爹家，把学校里的事跟他爹讲了。他爹狠狠地训斥了矫真章一顿。“要学会和谐！记住了吗？”
　　“记住了！”矫真章答应道，“我一定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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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矫真章从他爹那儿回到家，闷闷不乐。他觉得自己的腹内胀满，怒气翻腾，相当地难受。他跟媳妇仇梅芸叙述自己如何要坚持原则，如何做到公平公正地评报市级优秀干部。他说：“学校的领导反对我，我那个亲爹也反对我坚持原则。他们还拿我那张假文凭说事。犯错可以改错吗。我坚持原则和我犯过的错误不能相提并论啊。梅芸，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仇梅芸是梁园小学的教导主任，人，真的真的很正直。“真章，我支持你！一个人应该坚持原则。你做得对。无论什么时候，办什么事情，都不能弄虚作假。你那假文凭的事，早就了结了。你们校领导，拿这事说事，是不对的。优秀干部，就是要从学生干部中选拔。不是干部，干嘛假充呢？”
　　“可我太孤立了！我只有保留意见的份儿了！”
　　“你可以找学生，让学生出头向上级反映真实情况。”
　　“找学生？那不是挑动学生吗？”
　　“嘛叫挑动啊？民主吗，那叫民主。你发动发动高三相关的学生，写封反映情况的信件，递到市教育局，不就行了吗！”仇梅芸用手指着矫真章：“你啊你啊！走走群众路线，嘛是群众，学生学生学生！不动脑子。你们校长不是高喊学生就是上帝吗？你请请上帝，你看他怕不怕！”
　　“一针见血！”矫真章伸着大拇指，“高，高，实在地高！”
　　矫真章盼着快亮天！快到学校！快找学生领袖！快快发动学生！
　　天亮了！矫真章起床，上厕，漱口刷牙，早点学校食堂免费就餐。矫真章“梅芸！我走了！”喊着就下了楼。上了“夏利”，一踩油门，蹭地就到了学校。他下决心要出出心里的闷气。匆匆地在食堂吃完了早点，趁着高三早自习的光景，他上了教学楼五楼，赶到了十班门口。班主任万俟公，正在班里训话。矫真章把不知什么原因显得特激动地万俟公喊了出来。“万俟老师，我找您班班长折端劯同学谈点事。”
　　“好的！我这就给你叫！”他开开门，冲着教室里面喊道，“折端劯你出来，政教处矫老师找你！”他对矫真章说：“谢谢你啊！为我们的班长争优干。尽管没通过，我还是很感谢你。你很有一股坚持真理的大气魄啊！向你学习！”
　　折端劯来到了矫真章跟前：“您好矫老师！”
　　“有嘛事，你们谈！”万俟公进了教室。四十多岁的万俟公老师，正为自己班级的班长折端劯没评上市级优秀干部懊恼着呢。正在班里当着六十多名学生的面发着牢骚散布着不满情绪呢。
　　矫真章把折端劯领到了五楼走廊东边的尽头背静处。“折端劯同学，你是一名特别称职的学生干部，你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可学校却不给你评选市级优秀干部的机会，把五名不是班干部的学生，当做班干部上报了优秀干部。这本身就是造假啊！不光是你一个，十一班十三班的班长，也都是响当当的班级干部，学校领导也不让参加评选！这是何等的不公平啊！折端劯同学，你就没有一点意见吗？”
　　“矫老师，我当然有意见了！十一班班长召焕章十三班班长黑之章都有意见啊！我们班主任万俟老师为这事儿，在班里发了一早晨火了。万俟老师也特别不满。我们班的学生也都不满意。”
　　矫真章心想，老婆仇梅芸就是有眼光，看得准啊。“折端劯同学，这样吧，光在下面说没有用，不解决问题。你啊，下了课，赶紧找十一班的召焕章十三班的黑之章，你们联手写一份揭发材料，揭发学校领导不照章办事，弄虚作假，谎报优秀干部的行为。然后，在材料下面，让你们三个班的同学都签字。这样一来，上级领导就会重视这个问题了。你们三位班长，就可以纳入到市级优秀干部的名列里了。”
　　折端劯深深地给矫真章鞠了个躬。“谢谢矫老师的指教！我回去马上办！写好了材料，签上同学们的名字后，就交给您——”
　　“不用交给我。你们干脆直接去教育局，把材料直接交给市教育局的领导。可以坐我的汽车。你叫上召焕章黑之章跟我一道去教育局。”
　　“好的！我这就去写！写完就去找召焕章黑之章。”
　　矫真章微笑了。满意地回到了办公室，沏茶细品，等着折端劯的检举揭发材料。
　　间操时间。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坐着矫真章的灰色夏利，一溜烟地去了市教育局。
　　
　　高三上午早自习课后，便是两节大课。课间操后，便是第二节大课。高三十班是化学复习课。老师叫繁秂秂，女，四十九岁，未婚。一上课，繁老师就把要做的“高考化学仿真试卷”（之十八）分发到了学生们的手上。之后，繁老师利用半个小时时间，把上一节大课做的试卷的答案按部就班地用手提电脑打在大屏幕上，一会就念完了。繁老师便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端起了早就泡好了的“铁观音”茶，细细地品了起来。她正品的有滋有味。一位叫种柱梁的男生，拿着“高考仿真化学试卷（之十七）到了她的面前。种柱梁展开试卷，指着第五大题第二小题，问道：“繁老师，这道题答案对吗？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答案，您受累，给讲讲。”
　　繁秂秂放下手中的茶杯，摘下七百度的近视眼镜，看了看种柱梁，很不耐烦地甩了一句：“自己想去！回座位上去！”
　　“我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也得想！”
　　“繁老师，你是老师吗？传道授业解惑，你的职责都忘了？”
　　“少废话！回座位上去！”繁秂秂真的很烦了。“让你回到座位上去！听明白了吗？”
　　“没听明白！你这老师是怎么当的啊？啊？就会念念答案啊！”
　　“没错！就会念答案！怎么的？”
　　“那还用你到教室来干嘛啊？就你这样当老师，随便叫来个民工，不也会念啊！国家每月发给你那么多工资，不是白浪费了吗？叫个民工来念答案，十块钱就会乐乐呵呵的——”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得了。我也不问您了！你喝你的茶！等下了课，我找校长，请他老人家雇个民工给我们念答案，那声音比您还要洪亮的——”种柱梁愤愤不平地回到了座位上。
　　全班又是哄堂大笑……
　　再看看繁秂秂，脸色变得分外难看。原地起来，站了一会，什么也没说。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很大度地一笑。“说对了，我就是一个民工——懒得伺候你们——”她又稳稳地坐下了。
　　班里的学生都埋下头来，不再看她，闷头做着“高考仿真试卷”。一时，班里静极了！“唉——”繁秂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这几天烦透了，没结婚，跟着母亲过，三十几岁的弟弟繁优男要结婚，要用房子，正在往外哄她呢，她的气很不顺啊！“民工——我就要住工棚了——”繁秂秂自言自语，轻声细语，自话自听。
　　下课了。繁秂秂无精打采地离开了高三十班教室。
　　种柱梁嗤之以鼻。“哼！就是个民工！嘛老师啊！”他拿着那份试卷，奔向了校长室。
　　
　　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矫真章载着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到了市教育局大门口。矫真章嘱咐道：“进去后，一定要亲自见到局长，递信时，要说说详细情况。”
　　“记住了！”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这就要往里进，不顺利，被门岗拦住了：“你们要干什么？”
　　“见局长！”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齐声回答。
　　“你们是什么单位的？见局长干什么？”
　　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同声回答：“我们是厦华高中高三应届毕业学生，我们要反映情况！”
　　“反应什么情况？”
　　“学校领导不公平。”折端劯代表说话。“学校评报市级优秀干部弄虚作假，上报的优秀干部只有两名是干部，其他二十二名都不是班干部。”
　　门卫负责人说：“你们这样进去找局长，是不允许的！你们这叫集体上访。你们要去群众来访办公室。你们看——”门卫负责人向大门口西侧指着：“看见了吗？距离这儿二百米，那座楼一楼右手第一间，就是教育局信访办！你们去那里吧！”
　　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三人无语。转过身来，走近了矫真章的汽车。矫真章从车里出来问他们情况，之后，一脸的沮丧。“去吧去吧！去信访办！只能把信交到信访办了！”
　　“不用坐车了，走着去吧！”矫真章有点急眼。“还愣什么？快去吧！”
　　“那我们怎么回去？”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三位学生看着矫真章那不耐烦的样子，齐声问道：“坐公交车回去，443路，就在对面，做到常宁路下车，走五分钟就到学校了！”矫真章开车溜了——
　　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来到市教育局信访办，递上信件，想跟人家说一说，接待的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干部，显得热情至极。打开信笺略看了看。“不用多说了，你们的情况不都写在信里吗？好了好了，眼看着都高考了，你们怎么还为争个什么市级优秀干部跑东跑西的上访告状啊？多大的事啊？荣誉面前谦让谦让，是咱们中华民族的美德！怎么可以争呢？同学啊，你们三位这么做，可是你们自己的主意吗——我看不是吧？你们是不是受人指使了？这事儿可不是小事了——”五十多岁的妇女干部叫尤启华，二十几岁就搞信访工作，经验丰富，来访者的心思，她一看眼神便立马知晓。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一进屋，一张口，尤启华就看明白了，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来访递信，绝不是个人所为。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个个实在，人人老实。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争先恐后地回答：“不是我们要来的1——”
　　“怎么回事？一个个说！”尤启华用一次性纸杯，给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一人倒了一杯茶水。“慢慢说，喝口茶，润润嗓子——”
　　折端劯先说：“是这样的——”他把矫真章如何找他，如何让他写信，如何让他联络召焕章黑之章发动学生集体签名，如何开车把他们拉到教育局大门口，如何甩掉他们开车跑了，讲的详详细细。召焕章黑之章俩人分别作了补充说明，例如，很多同学不愿意签名，都是他们代写的，同学们很不愿意什么的，都一一讲了出来。
　　“很好很好！，你们很诚实！”尤启华温和地说，“你们是应届毕业生，你们在冲刺高考，可不能上了人家的当啊。这算什么事儿啊？你们的学校领导，那是在为你们全校的荣誉着想。你们已经很优秀了，听你们说的，你们的学习成绩挺高的了，完全不用凭借优干加分，就能很有把握地考进重点大学，那干嘛还要争这加分呢？同学啊，我们提倡和谐社会，和谐，不要添乱。学校领导考虑的那是大局！大局，那是从全校大局出发的。好了，不跟你们解释了，不耽误你们的复习冲刺了。这事，我本应该现在就打电话给你们学校领导，让他们把你们接回去。我不想这么办，这会影响你们的学习的。你们赶紧回校，上课去吧！”
　　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三个人灰灰突突地离开了教育局信访办。坐上443路回学校去了。车上，召焕章黑之章埋怨折端劯：“都怪你！干嘛带这个头啊！弄不好，咱们还得背上个处分呢！你不知道，上访不是随便的！你呀，让咱们给学校找麻烦了。”
　　折端劯毕竟还是个高中学生，胆子还是很小的，他此时真的很有点后怕。“怎么办？都怪矫老师，没他提示，我绝不干这事的。”
　　召焕章说：“下车后，咱们直接找姚校长，把事说清楚吧。那个尤主任说不给校长打电话，那是不可能的。那是不让学校领导接咱们，可咱们这告状的行为，尤主任是肯定得跟咱们学校领导汇报的。咱们索性来个主动吧。”
　　黑之章也说：“召焕章说得对，咱们主动交代去吧——”
　　到了学校，正是中午放学的时候。姚校长早就知道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他们跟着矫真章外出了，后来一了解，才知道是去教育局上访了。此时，姚校长正在办公室和矫真章谈话。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三位学生代表进来了。
　　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低着头，折端劯先发言：“姚校长，这事是我做错了。这事主要是矫老师让我干的——”
　　召焕章说：“是的，是矫老师让我们干的。”
　　黑之章：“没一点错，是矫老师让折端劯发动学生签名的。是矫老师用车把我们拉到教育局的……”
　　矫真章在一旁耷拉个脑袋一声不吭了。
　　“好了！”姚成吉说，“你们要记住教训！学校暂时不给你们处分，看你们的行动。以后如果再有类似事情，那是要严肃处理的。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破坏社会稳定，损害社会和谐，那都是犯罪的！你们回去吧！写出深刻检查，交给年级主任。回去吧！”折端劯召焕章黑之章灰突突地离开了校长室。
　　这里，姚成吉代表学校，谈着处理意见：“你挑动学生上访闹事，这是万万不可原谅的。我们几位主要领导已经研究，决定劝你在一个月之内，找到合适单位，调离我校！”
　　矫真章走出校长室，心里这个恼啊：“该死的老婆，出的什么馊主意，砸了我的饭碗啊！我往哪儿找单位啊？我我——”矫真章心里直叫苦，“我可知道锅是铁打的了！”
　　姚成吉刚要去食堂吃饭，嘿——繁秂秂找上门来了。
　　“我不是让你下午找我吗？你怎么这会就来了？”
　　繁秂秂摘下眼镜抹着眼泪。“校长啊，不是我不好好给同学们辅导，我，我实在是家里出了事儿！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咱们有规定，教师个人有问题，家里有烦恼，不允许把个人的情绪带到学校，更不允许把个人的烦恼带进教室，决不允许教师把自身的邪火发到学生头上！这些你不懂吗？你明知故犯！你的师德让狗吃了？你是老教师了！别忘了！”
　　“老教师也得活不是？”
　　“说哪里话？谁不叫你活了？”
　　“我弟弟！我弟弟繁优男，她结婚，没房子，把我撵出家了！我就要睡立交桥下纸壳房了！”繁秂秂真的放起了悲声！“呜呜呜——”
　　姚成吉真的受不了了。“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有问题咱们解决问题。我向您道歉！我不了解您的具体困难，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姚成吉真的很诚恳。“这样吧，你家的住房情况我们都了解。这样吧，繁老师，容我跟后勤主任商量后，看看能否给您解决住处问题，你等着，吃完中午饭，我就通知你。我给你打手机。好吗好吗？”
　　“谢谢姚校长。就这样吧！我一定记住，再不带着个人苦恼进课堂了！您放心！我一定一定耐心给学生讲解试题的，你放心！”繁秂秂擦干了泪水，回办公室去了。
　　她刚写了几节教案，她的手机就响起来了。“姚校啊——嗯——嗯——谢谢领导谢谢领导！”姚成吉办事效率就是高。吃中饭时，找见了后勤主任，一说，一拍即合：答应给繁秂秂老师一间单身宿舍，相当一个独单啊！很宽绰的。繁秂秂老师心花怒放了！
　　
　　矫真章遭到学校的劝离，心里更加别扭，更觉郁闷。跟校长谈完话后，吃完中午饭，他火急地来到高三地理教师办公室（2），找见了万俟公。“万俟老师，为了向上级反映不公道的不公平的市级优秀干部的情况，我被姚校长劝离咱们学校，要我在一个月内自己找接收单位，调离咱们学校。您说说，这不是整人吗？”
　　“啪——”万俟公拍案而起：“这也太霸道了！我这就去找姚成吉！凭什么啊？！”万俟公一副天下唯我公正的架势。“我就不信了！就不能讨到公道了！”
　　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声响起来了。按理，万俟公老师这下午第一节第二节是他给本班上地理复习课。此时，他很失去了理智，偏要为他的所谓公道讨个说法。他没上教室上课，却跑到校长室大吵大闹起来。
　　“姚校长，这回我是非坚持上报我班班长折端劯为市级优秀干部不可了！你们为什么弄虚作假，把本来不是班干部的学生当作干部来充当市级优秀干部？我敢肯定！你们这里藏着龌龊！藏着猫腻！”
　　姚成吉始终微笑着，任凭万俟公的吵闹。“万俟老师，说话可得讲求证据，不能信口胡说啊。你可要对你的话负责啊。”
　　“我当然负责了！”万俟公唾沫横飞，“你们就是收了这些学生的钱财了。无利不起早！不给你们好处，你们当领导的，干嘛为那二十几名普通学生，争报优干呢？！”
　　“万俟老师，你为什么非要和学校领导对着干？为什么非要上报你班的班长为市级优秀干部呢？依你的说法，你肯定收了折端劯家的贿赂了吧？”
　　“你怎么侮辱我的人格？我要告你诽谤罪！”
　　“万俟老师！你接受学生贿赂，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
　　“你胡说八道！”
　　姚成吉打电话给政教处主任：“叫那三名学生来我这里吧。”万俟公两眼盯着姚成吉，“当领导的可不能污人清白！”
　　折端劯和班里的学习委员钟大可团支部书记那明莉来到了校长室。这三名学生一进屋，万俟公的脸颊不由自主的冒汗了。
　　“来！”姚成吉说，“折端劯钟大可那明莉，请你们三位学生来还给万俟老师一个清白吧。把具体情况都说出来。”
　　三名学生看着平日里道貌岸然威风凛凛的万俟公老师，心里不禁都生出了厌烦的感觉。折端劯说：“万俟老师，那是三月一日下午，上完第二节课，您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当时屋里没有别的老师，您直接了当地跟我说，学校要上报市级优秀干部了。被选上，那是要在高考中加二十分的。您告诉我，得让家里掏点运作经费，您说起码得一千元，您还说，有了这运作经费，百分之百能当上市级优秀干部。当天我就打手机给我爸我妈，他们在晚自习的时候，就把一千元钱交给了您——我没说错吧？万俟老师。”
　　万俟公不再言语了。
　　钟大可说：“三月二日大课间，万俟老师没让我上间操，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跟我讲了学校要上报市级优秀干部的事儿。问我想不想当。我说当然想了。于是万俟老师就要求我，让我和爸妈联系，尽快把运作经费一到两千元，交给万俟老师。我爸我妈听了这信很高兴，加二十分，交两千块钱，太便宜了！当天中午，我妈就把两千元钱交给了万俟老师。可我并没被学校上报啊！”
　　那明莉说：“不重复了。我妈交给万俟老师运作经费一千五百元。昨天我找万俟老师问这事。万俟老师已经把钱如数退给我了。我对万俟老师没有意见。办事吗，我爸我妈说了，就得拿钱。很有些时候，我妈说，拿钱还得有人，光有钱，没有关系，那叫人际关系，也是办不成的。万俟老师没给我办成市级优秀干部这件事，钱退回来就显示了万俟老师的诚实仁义。我爸我妈让我代表他们，依旧要谢谢万俟老师！”
　　万俟老师低头不语。
　　三名学生都说完了。
　　“你们回去上课吧。”
　　那明莉看了看万俟老师，对姚成吉说：“姚校长，现在是地理复习课，请让万俟老师回班，给我们辅导地理吧！”
　　“是啊——那明莉刚才说，万俟老师把钱退给了她爸妈，我把这事给忘了，万俟老师把我家的钱也早退还了——”
　　“我家也退还了！”钟大可拍着脑门心。“我咋就忘说了呢？对不起，万俟老师！真的对不起！姚校长，让万俟老师回班给我们上课吧！”
　　姚成吉是谁啊？是校长啊！校长吗，那胸怀是相当的开阔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姚校长的肚子能撑航空母舰！“万俟老师，赶紧回班上课！”
　　万俟公和折端劯钟大可那明莉一道回班了。走廊里，万俟公向三位同学道着谢：“谢谢你们的理解谢谢你们的理解谢谢你们的理解……”万俟公进了班，讲解着试卷上的答案，对为什么对！错——错在哪里！学生们感觉很带劲！
　　另一个班里，繁秂秂老师辅导着化学。她讲得更精彩！每道小题都没漏掉，答案，对，对在哪里！答案，错，错在什么地方！繁秂秂讲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道在明处，理出有源，精彩精彩！
　　下课了，种柱梁走到讲台处，深深地给繁秂秂老师鞠了一躬：“请您原谅！老师，您怎么不当民工了？”
　　“我——住上单间宿舍了——”繁秂秂满脸笑纹。学生们满心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