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之向谁倾诉（一）

　　当时经全班民主表决，值日具体分配按照抓阄的结果执行。翡翠和雨洁抽到的都是拖地，刘一辉抽到的扫地倒垃圾，另一名翡翠只识得脸叫不出名字的男孩子也抽的扫地倒垃圾，还两位同学抽到的擦黑板、上凳子、下凳子。因为每个学生家离学校远近不一，所以没有值日生一起离校的惯例，一般都是谁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可以放学了。扫地在拖地之前，所以很多时候，刘一辉和另一位扫地倒垃圾的同学走得最早，之后是另两位同学，翡翠和雨洁走得最晚。
　　两个走得最晚的女孩子，在扫地的时候总有一股相依为命的悲壮萦绕在两个人身边。后来换了座位，“相依为命”的感觉还在，尤其是两个人成为前后桌。因而，翡翠会自然而然地忽视掉桌子突然晃动的不适感。况且雨洁时不时地回眸一笑，恰似破云而出的朝阳，总能让翡翠感到由心底里冒出来的舒适感。
　　这几天翡翠很为豆豆的事情烦扰，却又不知道如何去说服豆豆，毕竟乔小亮为人端正。两个人偶尔一起回家的路上，翡翠听着豆豆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乔小亮，就会觉得早恋也没有什么不好。回到家里，爸爸的故事犹在耳边，她又为豆豆烦恼了。这样的心理矛盾没人诉说，她只得将自己放逐到只有自己的世界里。
　　同桌刘一辉似乎永远都是那个状态，一心在他课桌上铺开的各种书籍上。前桌，雨洁的嘴也是很少有闲着的时候，前边右边后边的人她都能说得来，左边的墙壁她也能说上好几句。有时候，看着她与同桌说话，翡翠真想把她拉过来痛痛快快地说上一个半小时，尤其是关于豆豆的。这样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但是两人说话的次数渐渐超过了雨洁的同桌了。
　　近些天来，翡翠回家的路上总有雨洁却无豆豆的身影。这天下午放学，豆豆难得来叫翡翠一起回家，来到一班门口恰好看到雨洁的手从翡翠的身上猛收回去。她赶紧“小翡儿”也不叫了，直接“翡翠，翡翠”，两声就把翡翠喊了出来。
　　翡翠看见豆豆看来，拿眼睛向她示意：“刚才我看见那个女孩子，她是不是打你了？她敢打你，我这就过去找她理论。”说到这里看了看雨洁，“看我不把她说得惭愧到泪流满面，后悔对你动手动脚。”说完作势就要往教室里进。
　　翡翠赶紧两手环住豆豆的肉胳膊，告诉她：“雨洁只是在挠我痒痒，你去找她斗嘴，不合适；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书包。”说完朝雨洁那里走过去。雨洁已经将两人的书包收拾好了。豆豆看着翡翠跟雨洁说了什么，拿过书包跟雨洁一起朝她走了过来。
　　第二次，三个人一起走出了校园的大门。一路上，杨树笔直的枝干带着武士的煞气若直插云天的利剑，偶一两片叶子挂在利剑上似武士的红颜临别前亲手挂上的信物。掠过树梢的阳光没了踪影，冷的空气自树的上方泻满了地，汇聚成气流，似隐在暗处瞪着绿豆眼缓缓蠕动的毒蛇。周边是静默的，驶过一两辆电驴或者汽车；车过去了，机动车发出的声音还延续着，在耳朵里打了好几个旋儿。嘴被粘住了似的，没有人说话。不自觉地加快速度，眼看着岔路口到了。
　　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豆豆抬手拉下掩住嘴的纱巾长呼出了一口白气，离了嘴的白气立马消失不见。翡翠看着这转瞬消散的白气，意识到冬天已在眼前。“小翡儿，你说我是不是该减肥了？我们班卫生委员可真瘦，我们老师还说她像林黛玉。林黛玉啊，她可是《红楼梦》里我最喜欢的女人了。”她们两个人的岔路口也尽在眼前，步速慢下成了散步的模样。豆豆鼻音渐起，“乔小亮也说卫生委员很聪明，小翡儿你说我是不是真该减肥了!”
　　岔路口没剩几步，翡翠不知道怎么跟豆豆说自己的看法，转而轻松地说：“你也知道我妈妈。她老是跟我说，你怎么不多吃点儿，看看豆豆长得多水灵，还活泼。尤其是吃饭的时候，这简直成了她的口头禅。哪天你真的减成了林黛玉，我应该也能免我妈的唠叨了。”天色微微擦黑，翡翠面色稍显郑重，“不要随便减肥，偷吃减肥药什么的最好别想！”豆豆哈哈哈大笑了起来，跟翡翠说一句“明天见”就转身朝她回家的路上走去。翡翠没有动，她站立在原地看着豆豆的背影，心里想着：确实该稍微减减了。
　　当天晚上，翡翠做了个梦，就是这个梦，翡翠做了一个决定。多年之后，每想到自己的行为她就忍不住想痛扁这个年月里的自己。
　　有一个目的地要召唤着翡翠，目的地在哪里是什么样子的，她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儿的走。走着走着上了一条不知何时从何地出现的桥，她也走上了桥。桥很长很长，望不到边际；不宽，仅够一个人通过。走着走着迎面走来了一个女子，头发蓬松干枯如草、乱如鸟窝；透过头发露出来的脸很模糊很朦胧也很美。翡翠看不清楚，只意识到她很美很美。皮包骨的瘦削身形，她就想到了小时候与豆豆常常唾弃的动画片《葫芦娃兄弟》里的蛇精。翡翠只想快些绕过她继续往前走。还没有靠近，就看见女人的脸竟是豆豆的脸。她压下心里的恐惧赶忙上前询问，没想到这女人一下子倒在地上不动了，片刻之后，从女子身上飘起缕缕青烟，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翡翠一个人仍旧站在桥上。
　　翡翠的心里很压抑很压抑，她挣扎着开始使劲儿往上飞，使劲儿往上飞，看着自己变成了小鸟，往目的地飞去了。有个声音跟她说，豆豆就在她要去的地方。她一直飞，飞着飞着就醒了。
　　她知道自己将要醒来，脸上应该会有泪水。醒来后，果然满脸的眼泪，枕巾也湿了一大片。翡翠不想继续这个梦，就睁开眼睛看漆黑的屋子。爸爸妈妈就在旁边的屋子里，只要她大声呼喊，他们肯定马上就过来。可是她的大脑一直都在运转，顾不得叫自己的爸爸妈妈。她又想到前几天妈妈讲过的一个故事，越发觉得应该为豆豆做点儿什么了。
　　当年妈妈高考的时候，遭遇了滑铁卢，沦落到离家不远的师范学院，这是妈妈一直都耿耿于怀的事情。因为妈妈一直觉得，去离家千里的大学才是真正上了大学了。在这小地方上学、结婚、生子，她总认为这一辈子活得甚是憋屈。与她同一届有一位漂亮的姑娘不出意外考进了首都名字响亮的重点学校，所有人都羡慕这个女孩儿，感叹上天简直把所有好处都赐予了这位姑娘。翡妈也很骄傲地逢人就说，同班级有个女孩子漂亮学习又好，还顺利地考上了某某大学，仿若那姑娘就是她自己一般。听的人们也跟着为这个女孩子高兴，也有的人反呛翡妈：你怎么没能考上！这时翡妈就会顿住说不下去。久而久之，也就不说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故事竟然主动来找翡翠了。
　　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叫冯娟。据妈妈念叨：她长一头如瀑的黑直长发，象牙白的皮肤，身段苗条。只这三样，她就能可以称得上“美女”二字了。在那个相对保守的年代里，“美女”二字的含金量与当时的大学生是一样不比现在。况且，她的眼睛透亮，眉眼干净。考上重点大学，可不就是占尽了命运的好处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漂亮的姑娘，不论男女，总想与她亲近亲近，要不就是遭人嫉妒，总不免流于一人独来独往。这前后的区别在于个人气质与性格。冯娟两者都不属于，有人与她来往，却不亲昵；有人羡慕嫉妒，也知道除了皮相冯娟自己也是够努力的；还有人会偷偷注意，但是并不靠近，纯粹欣赏花朵一样。这种境遇下的冯娟是孤独的。
　　冯娟害怕孤独。
　　冯娟是内敛的。当小宋站出来猛烈追求冯娟的时候，犹疑不决只在一时。况且，小宋长得也是好看：白面皮、高个子，很会穿着打扮。在这场看似对等的爱情中，冯娟似趋光的飞蛾，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经历与心血。她憧憬着毕业那天身披纯白婚纱与小宋一起步入婚姻殿堂，更憧憬着与小宋一起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小宋待冯娟也很好，占座、打水、买饭所有男友该做的他都做到了。除此之外他比任何人都会谈情说爱。小宋是中文系的，他写的诗歌还经常发表在校刊校报上。总有人哄笑说他酸的可以，冯娟不这么认为，冯娟觉得那些诗歌是世间最浪漫的情话。
　　时不时的，总有第三者想来终结这叫人艳羡的俊男靓女之间的感情，也多亏了冯娟偏执的心性，两人得以在他人的艳羡中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