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脱胎换骨（1）

　　这一路上，毛泽东一直思考着一个问题：怎样建设一支有别于历史以来旧军队的人民性质的军队？以担负得起革命任务。并多次与何长工、何挺颖、宛希先、张子清、陈浩等军政干部交谈，互相交流，互相启发。一个成熟的思路在毛泽东头脑形成了系统。
　　部队自从起义以来，跋山涉水，战斗频繁，几经失利，加之生活艰苦，疾病流行，严峻的战斗生活考验着每一个革命者。
　　当晚，毛泽东在协盛和杂货店里召开了前敌委员会扩大会议，余洒度、余贲民、苏先骏、宛希先等负责人以及士兵委员会熊寿祺等参加了会议。
　　毛泽东首先说道：“从文家市以来部队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七八百人。有的团、营枪多人少；有的甚至有官无兵，不利于作战。现在是军心不稳，士气低落，许多人都不告而别了，开小差的天天都有，有的人还公开煽动：‘你走不走？往哪儿走？’部队是到了该整顿的时候了，再不整顿，很难带兵。今晚请诸位来，就是商量这件事。”
　　毛泽东接着说：“此事就议到这里。还有一件事，我想将支部建在连上，确立党的领导。同时，各级设立士兵委员会，实行民主管理。”说完扼要地将一营二连拖而不溃的现象作了分析。
　　 大家对“支部建立在连上”表示拥护。但对士兵委员会的职权范围有异议。
　　“军官违法，由士兵委员会处罚，那成何体统！”
　　“官兵起居相同，待遇一样，那要官作什么？”
　　“自古官兵有别嘛！”
　　余洒度、苏先骏火气直冒，高声议论道。
　　“咱们是工农革命军，不是过去的旧军队嘛！官兵平等，有盐同咸，无盐同淡，有什么不好？”毛泽东慷慨陈词。
　　会议开到下半夜方结束。
　　10月3日清晨，三湾村枫树坪大枫树下，部队集合，席地散盘而坐，召开军民大会。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位高大魁伟的同志，头上蓄着长发，身上穿着朴素的便衣，腿上打一双绑腿，脚上套一双草鞋。他就是毛泽东。他和蔼的态度，乐观的神情，顿时使会场沉寂的空气活跃起来，战士们热烈地鼓掌。
　　毛委员首先鼓舞士气：“工农革命军同志们，贺龙同志两把菜刀起家，现在当军长，带了一个军的人。我们现在不只两把菜刀，我们有两营人，还怕干不起来吗？你们都是起义出来的，一个可以当敌人十个，十个可以当他一百。我们现在有这样几百人的部队，还怕什么？如果失败就悲观，摔一跤就后退，天下哪有那么顺利的事？问题是只要善于从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而不是死板教条，我们就能开辟出通向最终胜利的道路！现在官多兵少，枪多人少，不利于作战。因此要整编，想走的可以请假回去，想回来就来......”毛泽东说到这里很动情，许多战士听得哭了起来，表示坚决跟毛委员闹革命。
　　战士们受到启发开导，信心大增，热烈鼓掌。接着，毛泽东继续讲道：“我们为什么要革命，为什么要打倒军阀？我们憎恨官兵分贵贱，憎恨军阀作风，我们为的打倒不平等的、人剥削人、人欺压人的反动政府及其社会制度！欺压老百姓、当官的打当兵的，官兵不平等，却又要士兵冲锋陷阵，请问这样的军队哪来的战斗力？如果我们的行为与我们要革命的国民党军一个样，那我们不是也成了被我们自已痛恨的军阀了吗？当然啰，我们要改掉恶劣习气，也是自我革命，革自己的命，蜕变为情操高尚的人！”
　　全体自发起立，掌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有的热泪盈眶。如果说，他们本就有朦胧的感性认识，那么毛委员的启发，则点亮了心灵，认识产生了质的飞跃。接下来，由师长宣布军令军纪，首先宣布三项纪律：
　　“一切行动听指挥、筹款要归公、不乱拿群众一个红薯！”
　　从此，这三项纪律成为人民军队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之母，成为人民军队的常规准则，并自觉而严格地遵守，谱写出无数有关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动人故事。
　　接下来宣布军令：
　　1.将原来的3个团缩编为1个团，陈浩任团长，宛希先任党代表。多余的军官编入军官队；
　　2.把党的支部建在连上，班、排设党小组，营、团设党委，各级党组织由前敌委员会统一领导；
　　3.在军队中实行民主制度，连以上建立士兵委员会，以保证士兵的政治地位和民主权利；
　　4.立即上山，进军井冈山!开辟农村革命根据地。
　　5.经前委扩大会议决定，免去余洒度师长职务，编入军官队，保留前委委员职务。
　　人性的改造，虽然不是说到就能做到，但这次三湾改编，成为有别于旧军队，脱胎换骨为人民军队的伟大转折点，注入了军魂生存的行为保证。
　　最后，毛泽东对军纪作了些具体解释：
　　“对于去留问题，取其自愿，愿留者留，愿走者发给路费，并希望去的同志们回到本地继续革命。”
　　“禁止枪杀逃兵，官长不许打骂士兵，废除繁琐的礼节，士兵有开会说话的自由，官兵待遇平等，连队建立由全体士兵民主选举产生的士兵委员会，在党支部指导下进行宣传、组织群众的工作，组织领导士兵的文娱生活，监督部队的经济开支和伙食管理。”
　　这时，牧童带几个战友押着头带尖尖帽的华财主上场了。牧童的遭遇已经传开，触景生情，多少战友们联想起自己受地主、资本家、官府欺压的往事，不禁愤怒地高呼口号：“打倒土豪劣绅！打倒旧制度！将革命进行到底！”
　　台上，何长工出面讲话：“现在，三湾村民兵中队成立，我们发给枪枝，打土豪，分田地，将华财主管制起来，令其自食其力，劳动改造，希望你们用枪杆子打出一片天地！”
　　起义前，军官每顿饭是四菜一汤，与普通战士待遇悬殊很大。三湾改编后，干部战士吃一样的伙食，穿一样的衣服。这一改革，小看不得，是落后时代最实在的革命奠基，是对自古人分贵贱观念的颠覆，是一项最难得的伟大革命，平等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它将焕发出战士极大的精神力量。只有心为天下，普渡众生大公无私境界的智者才想得到。
　　“三湾改编”创造性地确立的“党指挥枪”、“支部建在连上”、“官兵平等”等一整套崭新的治军方略。是中国共产党建设新型人民军队最早的一次成功探索和创举。但对一些长期在国民党旧军队里生活惯了的余洒度等黄埔系军官来说，却是一个最严峻的考验。
　　余洒度、苏先骏等一部分军官，害怕同战士过同样的艰苦生活，留恋旧军队的“三金”(金牙齿、金戒子、金边眼镜)、“五皮”(皮鞭、皮武装带、皮挎包、皮靴、皮绑带)、四菜一荡的特殊生活待遇，在整编中散布怀疑悲观情绪，说向农村进军是错误的，这条道路是走不通的，反对党对军队的领导。在整编会上，余洒度不由得大泼冷水，唉声叹气，但也不能不尊重作为中央委员、前敌委员会书记毛泽东的意见，也没有过硬的理由加以反对。
　　革命是播种机，第一个火种点下了。10月3日，三湾农民欢送毛泽东率领的起义部队，向井冈山行进。革命军将以崭新的风貌，坚定的步伐，迎着朝阳，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毛泽东身穿安源矿工的服装，背着斗笠，脚穿布鞋，大步走在队伍前面。
　　井冈山，地处湘赣两省交界的罗霄山脉中段，古有“郴衡湘赣之交，千里罗霄之腹”之称。这里亘连着数百座峰峦，方圆数百里，层峦叠嶂，逶迤纵横，山势雄伟，气势磅礴。谷深壁陡，怪岩嶙峋，颇有“群峦峰降天外，隐伏千峭万险”之感。丛山峻岭中，又有不少井状盆地镶嵌其间，形成了井冈山独特绮丽的高山田园风光。毛泽东高瞻远瞩，量体裁衣，不能鸡蛋碰石头，切合实际，带头要在敌军势力薄弱的农村做山大王，开辟农村革命根据地，以发展壮大工农革命事业。
　　古往今来，多少绿林好汉、强盗、土匪，仅仅为不受欺压作强人，那种狭隘的小家子气成不了大气，毛泽东及工农革命军则是为了天下劳苦大众翻身作主人。大气磅礴，气吞山河呢！
　　不过，毛泽东这个山大王的确收编了山大王袁文才、王佐的武装。并不局限于武装斗争，立即实践他的理论思想：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分田地，帮助群众建立革命政权，并建立共产党的组织。
　　敌人是不会让你安稳的。工农革命军的生存只能建立在武装战斗胜利的基础上。翌年2月，国民党江西省政府主席朱培德下令驻扎吉安的赣敌杨如轩第27师，以第81团和第79团的一个营进攻万安，进逼遂川。以第79团的另一个营进占宁冈新城，向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发动了第一次“进剿”。时因军阀内争，国民党顾不过来，故进剿井冈山的敌军兵力并不算多。
　　此时，工农革命军正在遂川分兵发动群众，赣敌趁机派第三军独立营进驻宁冈县新城内，勾结反动地方武装靖卫团，企图进犯工农革命军刚刚建立起来的革命根据地。毛泽东得悉情况后，命令宁冈县党组织发动工农群众日夜骚扰敌人，同时，下令工农革命军火速集结，撤离遂川，返回茅坪，寻找战机歼灭敌人。
　　工农革命军在遂川收拢返回茅坪后，于2月17日上午，毛泽东主持会议，参加会议的有第1团和刚整编的第2团营以上干部。会议研究和布置了攻打新城的作战计划，制定了三面攻击、一面埋伏、在运动中歼灭敌人的作战方案，即“围三阙一、开门打狗”的战术。第1团1营埋伏新城东门外，担任主攻;第1团3营一部埋伏在南门外，担任突击和助攻，第1团2营和教导队占领北门外的制高点，担任堵击，第2团1营埋伏在西门外盘山小路的两侧，担任伏击。王佐率2团2营守卫井冈山，并监视遂川方向的敌军。指挥所设在新城东南面的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