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缘分(二）

午饭的时候，争华想到校门口的小摊点去吃点火烧和豆腐脑。刚出大门，就被于琼喊住了：“争华，你去哪吃午饭？”
“我去外面的小摊啊！”
“跟我到食堂去吃吧，我买了不少饭票，小摊点的饭菜不卫生。”于琼说。
他犹豫了一下，跟于琼去了学校食堂。在食堂大餐厅的一角，俩人找了张桌子坐下来，她去打了两份饭，两份米饭和两个炒菜。争华只顾低头吃饭，默不作声。于琼望着他，漫条斯理地吃着饭，且细嚼慢咽着，并目不转睛地欣赏着他吃饭的姿态。
他感觉到了于琼在注视他的目光，慢慢抬起头来，俩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他很慌乱，她却从容不迫地笑了，并把自己碗里的肉一块块地夹到他的碗里：“给你吃肉吧，我最怕吃肉了，平时只吃蔬菜和豆腐。”
“你怎么这样呢？”
“我怕发胖呀。”
“你这身段已经够苗条的啦，即使再胖一些也不难看，你还减什么肥呀？”
“我苗条吗？不会吧，我身材多胖啊。”于琼笑着说，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被夸奖的欣慰和满足：“争华，你可别这么说，我总是对自己的身材不满意，我羡慕别人的苗条身段，所以我对自己的体重是严格控制的，经常称称重，如果多长了几两肉，我都会忧心忡忡，痛苦不已。”
“我感觉你的身材已经很标准了，没有必要再减肥啦。”争华说：“在咱们班的女生中，你的身段是最苗条啦，也很匀称。”
“是吗？”她兴奋异常，脸上显出了惊喜的表情。见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她又忙摇头笑了：“我都老太婆啦，体型还匀称？”
“老太婆啦？你开什么玩笑。咱俩岁数是差不多的，恐怕你还要比我小。”
“什么？我比你小？”她吃惊地望着他。
“我感觉你比我小。”
“喔，是这样。”她脸上浮出了一片红晕。
“我六一年出生，属牛的，你呢？”
“我也是属牛的……”她轻声说，低头专心致志地吃碗里的米饭。
“我说吧，咱俩年龄差不多，都是属牛的。你是几月的生日？”
“几月的生日不重要，关键是咱们都是属牛的。”她忙说：“说点别的吧，你为什么要上业大呢？”
“我觉得应该多学点东西，我在海军工程学院学了四年本科，学的是雷达专业，在海岛的雷达站用的着；回地方后我所学的雷达专业就派不上用场了，所以我想学点新的东西。”
“怎么，你原来就有大学文凭呀。”
“是啊，我八五年从军校本科毕业，工学学士学位。”
“在部队不是很好嘛，你为什么要转业回地方啊？再说你有大学文凭，部队也有你的用武之地。”
争华迟疑了一下说：“我爸、妈的年龄都大啦，妹妹在海南工作，哥哥在自卫反击战的时候牺牲了，他们身边没有人照顾，所以我就要打报告要求转业回来啦。”
“哦，是这样啊！”于琼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上业大呢？”争华问她。
“还不是为了混张文凭呗，有了文凭，评职称才容易些。关键一点，我想系统地学点东西。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上学的时候赶上文化大革命，后来又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没有学到东西，现在想学点东西了，年龄又大了。”
“是啊，像咱们这个年龄，应该多学点知识，不然会被社会淘汰的。”争华说。
“你说的很对。”她郑重地点点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吃饭。
吃完午饭后，俩人走进学校花园，在一条石凳上坐下来。
这是学校一处很优雅的地方，在绿树和各种花卉的掩隠下，有曲径通幽，有连椅，有小桥流水，有亭台楼榭……俩人默默地坐在河边的连椅上，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河水出神，彼此好像再没有什么可说的话题啦。
争华望着校外远处的凤宝山若有所思，在山脚下就是他居住的望凤生活小区，转业后，厂里分给他一套住宅楼。于琼则静静地望着不远处河中的小桥出神。还是于琼打破了彼此的沉默：“争华同学，你说说咱们这一帮成年人挤在一间教室里上课的感受吧。”
“我感觉很好。”争华把目光从凤宝山上收回来平静地说。
“我也同样有这样的感觉。”于琼点点说：“我比较相信缘分，咱们中国人又最讲缘分。我感觉，人生的很多聚合并不是偶然和没有道理的，它暗含着一种机缘。我们今天能够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包括咱俩中午在一起吃饭，此刻又坐在河边的连椅上交谈，我感觉是一种缘分使然。有句话不是叫，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嘛。”
“是啊，我也很相信缘分这东西。”争华赞同地点点头。
“我们今生不是有缘分嘛，能相识，能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于琼开心地笑了。
“是啊。”争华也笑了。
争华想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问于琼：“你说人死了以后有没有灵魂？”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呢，争华？”于琼吃惊地望着他。
“我是随便问问的。”争华平静地说。
“哦。”于琼点点头，她想了一下：“我感觉应该有吧，咱们上学的时候不是学过物理嘛，我记得上面有物质不灭定律，人身充其量也是一种物质，根据物质不灭定律，人死以后，尽管没有肉身啦，但是它很可能又生成了另一种物质。这种物质也许就是灵魂吧。所以，我感觉人死了以后应该有灵魂。”
“你跟我的想法竟然一样，灵魂是不灭的一种物质。”争华笑着说。
“你看，除了我们能在一起上课外，我们竟然在对待灵魂的看法上也英雄所见略同啊！所以啊，我们的缘分就更深了，你说不是吗争华？哈哈……”
“是啊。”争华点点头，他沉吟了一下问于琼：“于姐，你相信有美人鱼这种生物吗？”
“美人鱼啊？好像是一种美好形象的化身吧，我记得好像书上看过介绍，在丹麦的首都哥本哈根市的长堤海滨就有一尊世界闻名的美人鱼铜像，她是一件艺术品啊！”
“是啊，她是丹麦雕刻家爱德华·埃利克森根据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铸塑的。这座铜像是由嘉士伯啤酒公司的创始人卡尔·雅可布森出资建造的。有一次，雅可布森在皇家剧院观看首演的芭蕾舞剧《海的女儿》后，忽发奇想，他要为美人鱼制作一座铜像。于是，雅可布森邀请埃利克森观看了芭蕾舞剧《海的女儿》，埃利克森从芭蕾舞剧中获得灵感，并构思创作了这尊铜像。”争华说。
“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美人鱼。”于琼说。
“那也不一定吧。”争华看了她一眼说。
“那你见过美人鱼吗？”于琼问。
“我就是说见过了，你也不会相信的。”争华平静地说。
“我当然不会相信啊！世上哪有这种事情啊，美人鱼就是西方的神话传说。”于琼肯定地说。
争华冲于琼笑了笑，欲言又止。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俩人才起身去教室上课。
下午上课，于琼悄悄走到后排，挨争华坐下来，并冲他歉意地一笑说：“我前面的座位有点偏，对眼睛不好，跟你坐在一起。”
“没事。”他笑笑说。
然后，俩人就静静地听课，静静地作笔记。争华听着听着课就走神了，他在本子上写开了《诗经》里的那首他喜欢的经典诗词《关雎》来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下午放学的时候，于琼跟在争华的身后推车子走出了校门。“你家住在哪里？”于琼问争华。
“我家住在空军干休所。你呢？”争华问于琼。
“我家住在凤宝山脚下的望凤生活小区里的化肥厂宿舍。”
“巧了，我在望凤生活区也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转业回来后，单位分给我的。”
“那咱们是住在一个小区里啦。哈哈……缘分啊！”于琼笑了。
“是啊，缘分。”争华也笑了。
“那咱们是一路啦。”于琼高兴地说。
“我一般跟父母住在干休所，只是偶尔到自己的房子去住住。”争华说。
“那你今天是回自己的小家呢，还是到父母的家去住？”于琼望着他问，一副少妇注视男人的优雅姿态。
争华看见于琼正用目光注视着他，他迟疑了一下说：“到小家挺远的，到小家就天黑啦，一般给单位写稿子的时候，我才去一趟小家去住，在那里写稿子比较清静。要不我陪你到望凤小区后，我再返回来回干休所。”
“那就不用啦，这条路我走惯啦，不害怕。”她说，目光仍停留在他的脸上，一种不易被察觉的期待。
“走吧，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天快黑啦，现在坏人多。”争华说着骑上自行车在前面走了。
于琼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她也骑上自行车跟在争华的身后，紧蹬几下撵上了争华。路上，俩人默默地骑着自行车，谁也没有说话。到了凤宝山脚下的望凤生活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啦。
“谢谢你争华。”于琼感激地说。
争华说：“不客气。”便转身想骑车回了市里。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人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经过，女人回身看了他一眼，因为天色暗，他尽管没有看清楚这个女子的面容，但是还是感觉这张面孔有些熟悉，至少他在那里见过这张面孔，而且当时给见的时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争华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女子好像就是那个他在新华书店见过也叫方琼丽的女人，但是不能确定。见他望着刚才从身边骑车子过去的女子的背影，于琼就问他：“你认识她吗？”
争华回过神来，摇摇头说：“不认识，但是我好像在新华书店见过她一面。”
“这个女人有病。”于琼不屑地望了一眼那个女子背影一眼后，对争华说。
“怎么，你认识她？”争华问于琼。
“我也不认识她。”于琼说：“她就住在这个小区，上班下班经常见到她，每次跟她走个照面她都看看我，特别是我穿身新衣服的时候，她就一直看着我走远，有病。”
“哦。”争华说，又望了一眼小区里面，那个女子已经看不见啦。
“回去吧，再次谢谢你争华。”于琼说。
“那我回去啦。”争华说完，骑上车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