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地中原鸣战鼓
作品名称:塞上风月剑 作者:潏川戴月行 发布时间:2017-04-13 22:18:39 字数:5909
桃花渡是汉水上一个偏僻的小渡口,只因江川之上遍生山桃,每到春日桃花绽开,灿如织锦,因而得名。临近渡头的岸坡上矗立着两三家饭铺,茶棚供往来的客人歇脚打尖。
这日正午,一位皂袍道士风尘仆仆地步入了茅棚,他在角落坐下,唤了壶茶,胡乱点了些吃食,默默饮用。这道士约莫二十出头,他身背长剑,手持拂尘,一脸的疲态,可双目却灿灿如星,武功显然不弱。他一面用饭,一面不露声色地四处打量。这时就听得邻桌几位山民在谈论时局,那道士便细加留意。只听一个身着蓝衫的老者言道:“前几日,我收留了一个自山外逃难来的汉子。那人说金刀王善在竹林寺战死了,金人正在沿山一带搜捕义军余党,好多百姓都遭了殃……”那道士闻言心头狂震,茶水泼了一身,他不急再听,便即付了饭资,又包了几个馒头,匆匆走向渡口。那道士一路疾行,心中思量,听那人言义军业已覆灭,却不知那宝图下落如何。算算日期,师妹他们也应到了接应地点。需的快些与其会和也好探知情由。
就在这道士日夜兼程之际,另有一位异人也心急如焚地奔行着。此人就是名动天下的高僧修念大师。众人只知道他佛法精湛,悲心悯世,但却无人知晓他便是昔年的‘血战郎君’韦宗逊。此刻,他正站在山岗上看着远处荒废已久的弘法寺心中感慨万千。不知不觉间离开这里已有十余年了,他记得当年曾领着孤苦无依的小成佛来此挂单,后来,他将成佛送往太行山,自己则只身行走天涯,自此以后师徒再也未见一面。想起往昔,真个是宛似昨日。岁月匆匆,事世变迁,自己已然老迈,现今竟又来此故地。不想庙堂破败,而这群山却仍青黛如故。唉,一弹指间,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浩浩荡荡的义军已然覆灭,他的徒儿也不知流落何处。屈指算来,自己已时日无多,也不知今生能否再见爱徒一面。一阵山风吹过,漫山回荡起隆隆松涛。他身子一凉,暮然自沉思中惊醒,不觉摇首而笑。自己已然是化外之人,早就脱离了这红尘纷扰,又如何作此儿女之态。既已至此,也算有缘,还是到庙里参拜佛祖吧。修念大师行至大殿却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原来,他的爱徒周身染血,斜倚在莲台旁,已然死去多时了。虽然这么多年未曾见到徒儿,但从这年轻人面上依稀可以看出少时的容貌。自己绝不会认错,眼前之人正是自己苦命的徒儿。看徒儿面呈喜色,他心知徒儿命终前定是见到了佛祖,如今佛陀带着爱徒脱离了六道沉沦,永远不再受苦。想得自己于徒儿相处虽短,但缘分却是不浅,却不道命运是如此的无情,十余年未曾相见,今日虽见,竟已经是生死相隔。修念大师强忍着心头悲痛,盘坐下来,为徒儿诵经祈福。念着念着不由得失声悲哭。
早在多年前,他无意间探访道昆明池下藏着一个惊天秘密。这池沼下收藏着大宋开国皇帝秘置的藏宝图。此图共分真,假二份,假图藏在石鲸腹内的暗隔中,而真图则安置于织女像下的密室中。为了稳妥起见,金刀王善安排老鬼先取走假图,并一路大张旗鼓地派人护送,借以吸引追兵。而修念大师则在数日后悄悄取了真图。此事万分隐秘自是无人知晓。却不道这份假图断送了多少义士的性命。修念大师明知义士们为了复兴华夏舍死忘生,但看到爱徒惨死在自己面前,心头还是断不了那份尘缘。修念大师草草葬了徒儿,便匆匆赶往安康郡。他需在哪里等待事先联络好的江湖英豪,然后会同江南义士将此图呈给辛大帅。
欧阳惊鸿打了一只兔子,坐在火堆旁烤着。她一面翻动树枝上的美味一面竖起灵动的耳朵细听四下的动静。虽然身在密林深处,但却是丝毫大意不得,因为敌人随时可能追到。说实话,追击自己的敌手很难对付。不提别人,单单那个‘不老仙童’就厉害的紧,小小的个头,小小的手脚,解决他还费了自己不少力气。也就是她这个圣神,轻功卓绝,脑壳伶便,要是换做寻常之辈,哼,想都别想!这几日她(他)们连遭伏击,对方心思缜密,布局机巧,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她虽然暂时安全了。但成佛呢?他遭到暗算,又不顾性命舍死诱敌,不用说,肯定死翘翘了。他们啊,太笨了!他们运气不好,他们命中该有此劫,其实他们在娘胎里就发育不良,指不定他们的爹妈以及爹妈的爹妈就笨的可以,还有,他们的师傅也差劲的不行,他们……唉!总之死了就是死了。现在到好,三个跟班全挂了。说真的她实在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师兄到现在还没有赶来,会不会也……如果是那样,自己岂不成了孤家寡人。唉呀,到了这会儿,绝不能惊慌,不能难过,更不能胡思乱想。一定要冷静地好好谋划,对,一定要冷静!冷静!孤苦伶仃的至尊圣神抛着手里的飞蝗石,苦苦思索着。
突然,她听到远方树冠上传来一阵奇怪的轻微声响。是一个人的肚子饿的咕咕叫,但绝不是自个的。对于自己这对敏锐的大耳朵,她可是最最满意了。要知道早在幼时,她‘大耳兔’的美誉便传扬四方。她啊趴在树丛中就这么一听便知道坡坎上的瓜田里有没有人。欧阳圣神反手打出手中的石子,一式‘飞鹤冲天’电射对方藏身的巨木。她人在半空,剑已出鞘。但见的寒芒暴闪之下,那株大树已轰然而倒。“师妹是我。”那偷窥者一面奋力闪跃一面开口喊喝。欧阳惊鸿闻言稳住身形,定睛望去,果真是自个的师兄龙洲道人。欧阳惊鸿见到师兄心下大喜,急迎上去,并问及师兄如何方至。龙洲道人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答道:“我奉辛大帅之命探察安康府城,此间颇费周折,故尔延误了时日。”龙洲道人见的师妹孤身一人,惊问道:“怎的就你一人,太行义士何在?你表哥何在?”欧阳惊鸿哭丧着脸答道:“他们运气不好,都挂掉了。就我逃了出来。”龙洲道人沉默片刻又问道:“那图呢?”欧阳惊鸿答道:“图在我身上,那是万无一失的.”遇着援手的欧阳圣神正要将沿途的变故讲述给师兄得知,猛然闻得一股焦糊之味。她大惊之下忙窜至火堆旁,却见那只兔子已然烤成焦炭了。欧阳小师妹只觉得眼前一黑瘫倒在地。天哪,自个跑了大半日,还没有吃东西。这个打击真是太大了。素来冷酷无情的女煞星真想掐死这个坏蛋,可她饿的心发慌,手脚更是毫无气力。龙洲道人忙拖起师妹言道:“刚才弄出这么大的响动,此处肯定不安全了。需的快些离开。”但圣神师妹遭到这么致命的打击,已然崩溃。她全身瘫软,动弹不得。没办法,龙洲道人也顾不得自己也饿的头晕目眩,卯足劲背起赖在地上的师妹急奔而去。他们一口气跑了十多里,才觅了处隐蔽处停下来脚步。
二人都饿的厉害,但现在是半夜。四周黑漆漆的,上那里找吃的。为了隐藏身形,他们只得蹲在树上,见得脆弱的欧阳小师妹已然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为了防止她掉下去,龙洲道人只得用绳子将之固定起来。天亮之后,二个才寻了些吃的,待胡乱填了肚子后,师兄妹二人便动身前往安康城西的枫林庄。早在数月前辛大帅便知会了枫林庄的佟庄主,让其派人护送义士们途经郧西再取道湖广前往江南。
这湖广一带现为伪楚统治。说起伪楚,不得不提张邦昌这个贼子。这张邦昌啊,本为宋室重臣,自金人入侵中原后,此贼投了胡番。是以金人封其为楚王,命他统领湖广。此人为虎作伥,对抗朝廷,又暗中策动各镇不臣之人降金叛国。这几十年过去了,现今这片富庶的鱼米之乡为新主张明雍执掌。朝廷中的有识之士虽有心除去这心腹大患,但其有着金人撑腰,再加之历经两世,早经营的如同铁桶般牢固,现今要对付他,只怕是更加的有心无力了。且说张明雍已得竟宁王的密函,命其助金全力夺取藏宝图。他啊,是在其兄张元盛暴毙后才在皇太后力排众议下推上大位的,这次子执政原本就有窃位之嫌,现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取悦金人,稳固江山。是以他一接到讯息便调派人手布下了天罗地网,并加紧策动陕南将佐反叛朝廷。辛大帅早料到此贼必有所动,又虑及护图义士力量单薄,为防不测是以传书湖广锦帆帮会同枫林庄一道接应群豪,待他们沿着水路到了江南,辛大帅再率大军亲取宝藏。但前些日子枫林庄派人传书,说安康城内有异动,只恐那兵马同知范文杰有意投金。为了稳妥起见,汉南群豪以悄悄撤往观日峰一带,由于事发突然,辛大帅急令龙洲道人取道安康郡暗查详情。临行前他秘喻龙洲道人,太行义士先前护送的宝图是假,真图另为一名神秘高手暗中护送。你倒得安康郡后与枫林庄佟庄主联络便可知晓密使的真实身份。唉,为了国家大计纵使舍了一干义士的性命也是值得!
龙洲道人赶至安康郡,发现城中兵马调动频繁,更有不少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往来出没。看来,这安康城果真发生了变故。龙洲道人遂与夜间潜入帅府,经数日探察,果然发现了这范文杰同金人特使私下进行的密谋。那金使移刺敏言明,他范文杰若反叛大宋,派兵剿灭汉南的抗金义士,并助金邦夺的宝图,那大金的章宗皇帝将命其统领汉南三镇。龙洲道人又在其书房的夹墙内找到了金主所赐的汉王大印及分封国书。如此看来,这范文杰叛宋无疑,那么太行义士冒险而来则是自投罗网。龙洲道人急飞书报知辛大帅,然后赶去同师妹她们会和。却不料,他的行踪为范文杰知晓,那范文杰派出高手欲取其性命。无奈之下,他只得先行摆脱追击,怎想却在此地巧遇师妹。
二人经过商议,认为汉南有变而真正的密使或许并不知情,如若依约赶往枫林庄,那后果简直是难以想象。他们唯有前往安康郡设法与枫林庄众义士取得联系,再寻觅太行密使的下落。为了躲避敌手的拦阻,二人扮作逃荒的难民,混迹在人流中。龙洲道人挑着一副担子,那扁担内藏着他的青锋剑,两个竹筐中放了些衣服杂物,以掩人耳目。万分不甘的欧阳小师妹则背负一个大大的竹篓,里面藏着她的双剑及师兄的拂尘。沿途之上虽也遇到了江湖恶徒的拦路盘查,可见的他们衣服破烂,形貌痴傻,便也未曾刁难这毫无油水的垂死饿殍。如事走了两日,却见得从安康方向来了不少拖家带口的难民,细问之下,方晓得这兵马同知范文杰携带着火炮剿灭了枫林庄,就连与其交好的温家堡,施家寨也一并夷为了平地。那范文杰派人四处捕杀汉南义士,牵连着甚多。二人越往前走,打听到的消息越是惊人。难民们都在哄传,范文杰起兵叛宋,并联合了商州守将合力攻打元兴府。甚至还有人说,伪楚自郧西出兵袭取了元兴府。这范文杰现已称王,不日还要连接伪楚进犯江淮。二人再行的一程,却见的大小路径俱有兵士把守。稍有可疑者便予以拿问。幸而二人扮的真切,倒也平安无事。
这人午时,他们来至衡口古镇,当下虽逢乱世,但此处为商旅行经要道,又住着些个大户富商,是以兴旺依旧。二人夹杂在人流中在市面上闲逛着。龙洲道人挑着担子悠然地欣赏街景,他伴的比师妹还要猥琐,也更恶臭难闻,但道爷却毫不介意,他大大咧咧地四下观望着两旁店铺内琳琅满目的物品,你看,他粗声大气地啧啧称赞着,双目还色眯眯地紧盯着往来漂亮或不大漂亮的姑娘,妇人,有好几次都撞到了别人身上。再瞧欧阳小师妹此刻正愁眉苦脸地跟在师兄身后。她肚子饿的厉害。虽然眼前就有香喷喷的大肉包、芝麻烧饼、蜂蜜粽子、酥油饼、可她只能眼巴巴地咽口水。要是往日,她早就亟不可待地扑将上去了,但如今,她却是个身无分文的逃荒者。为了不引起歹人的注意,她二人只能这样继续忍耐着。要不是师兄紧紧拽着她,自个早就躺倒不起了。她无数次地在师兄耳旁大喊‘老大,我饿的厉害,咱们把你爹留下的玉佩卖了吧!’但这坏家伙总是说等到了二伯家让你吃个够。可天晓得那个该死的二伯在那里。就在这当儿,她突然想到,这坏家伙的肚皮居然不像自个那样饿的震天响。莫不是趁着自己不备偷吃东西。嗯,极有可能。欧阳小师妹正在有气无力地胡乱猜测着,狡诈的坏师兄陡然间止住了脚步。欧阳小可怜顺着那双绿莹莹的贼眼望去。只见的街角摆着一个画摊。那铺放在地上的俱是信手绘就的小件画作,唯那细绳上挂着幅水墨丹青。一个青袍儒生坐在台阶上悠然地挥扇乘凉。二人对视一眼,放下物件坐在不远处休息。只见这幅秋山红叶图绘的果然绝妙。画卷中陡峰奇岩,突兀怪险,乱石沟峁间枫树相杂,红叶似火,一青袍隐士临风而立,观之犹如仙境。龙洲道人还记得那日夜访枫林庄,曾被拉着欣赏过佟夫人的佳作。他故意凑近几步,一面装模作样地上下观瞧着,一面低声赞叹道;“人言‘回风剑’彭丹霞惊才绝艳,飘尘出世,观此图雅秀清韵,意境高远,果然是胸有丘壑啊。”那儒生听了一怔,却不发言,起身收了那画,径直转入一条小巷。二人略作休息,便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只见那儒生在前面徐徐而行,似为他们引路。约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来至镇外一个小小的村落。那人步入一家农舍,师兄妹随之进入,却发觉内中空无一人。只西屋摆着一张桌案,上有笔墨纸砚,那铺开的白纸上书着几行雄浑遒劲的楷书。‘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此正是辛大帅新做之词,外人根本无从知晓,龙洲道人提笔续道‘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书毕牵了正在埋头大吃的欧阳小师妹反身而出。(欧阳小师妹没有吃饱,远远没有吃饱。就只二个硬馒头,还要留给师兄一份。)
朝阳从破庙残缺的窗户照射进来撒在身上暖洋洋的。欧阳小师妹和师兄躺在厚厚的草堆上,他们手枕着头,睁大眼睛瞧着窗外一群麻雀在树枝上鸣叫扑跃着。其实二人早就饿醒了,只是赖着不想动而已。因为人们往往越是饥饿越是不想动。越是不动就越是饥饿难耐,所以必须有人辛苦一下去找吃的。当然了,要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干这事显然大不可能。
自从饿醒后,欧阳小师妹就催着这个吊儿郎当的坏蛋出去找吃的。可以去偷,可以去抢,便是杀人放火也是允许地。但坏师兄总是说马上就会有人给他们带来的。人在饥饿的状态下脾气总不大好,但见的至高无上的圣神翻身而起,骑在这个懒猪身上,狠命掐着师兄的脖子大吼道,快去找吃的,就像那些小鸟一样。在暴力面前选择屈服是极为正确的。如果不想像小鸟一样去觅食,就得像小鸟一样被弄死。
龙洲道人极不情愿地坐了起来,他伸了懒腰然后慢吞吞地走了出去。但很快的他又打着哈欠躺倒在了房檐下。这个蠕蠕还是不想动,女暴君抄起顶门杠冲将出去。看来这场杀戮是不可避免了,眼瞅着这个不称职的新跟班就要形神俱灭,但是仁慈的上苍救了他。“有人来了,咱们的好日子到了!”欧阳圣神随着师兄的指引望去,果见有人挎着篮子朝这边走来。刹那间,二人感到置身于幸福的天堂,他们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自此就这么开心快乐着直到天荒地老。
那人来至不远处的一座坟茔前放下篮子祭拜了起来。过来片刻,那人留下篮子转身离去了。“是送给我们的。”未等那人走远,道爷跳将起来狂窜过去,他抓起一个肉包子塞进嘴里,然后提着篮子如飞奔回。二人很快吃光了篮中的东西。吃饱了可真幸福,师兄妹二人一面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一面慵懒地晒着太阳。过了许久他们才开始翻弄那篮子,看看来人在其上留下了什么讯息。只见篮子底下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首诗‘清流一曲柳千条,赤栏桥畔钓春宵。月至中天群山寂,扁舟一叶入海遥。’纸条的后半截书着一个‘木’字。龙洲道人将那下半张纸撕下来小心收好,便把那诗张揉成团嚼了嚼吞下肚去。他捏了捏师妹红彤彤的脸蛋兴奋地说道‘今晚有人接咱们,流浪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