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冷静冷静

　　No.１００
　　第二天，叶溪就接到了陌生电话。
　　“小叶，我是张丹丹，李朴村的老婆。我找你有点儿事，急事，能马上出来吗？”
　　叶溪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她知道又一场捕风捉影的戏要上演了，这次似乎来得更猛烈些。
　　她急匆匆请了假，尽量平静地往外走，心里五味杂陈。一边是对吴桐的怨恨，一边是对他的同情，只盼着这次的风波能够小些。
　　“你快看看这些照片。”张丹丹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叶溪能感觉得到她和自己一样在尽力维持着应有的体面，“你男朋友刚去了我单位，当着我同事的面给我的，说朴村在纠缠你，还说要是朴村继续和你来往，他就到财政局找领导反映，把朴村的饭碗给砸了。”
　　叶溪看了看照片，四张，一张是在涂鸦社的玻璃门里面，叶溪背对着门，李朴村面对着她，像是拥抱的架势；一张是两个人头靠在一起气氛融洽地谈话；一张是李朴村在叶溪背后站着；一张是叶溪扯着李朴村的体恤衫站在人群中。这些照片集中在一起，无论哪个妻子看了都会变成火药桶。
　　“混蛋做法！”叶溪咬住了下嘴唇，气得原地打转。真服了吴桐了！他这些心思做什么不好，非要硬生生毁掉一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吗！
　　“你们俩闹矛盾了？别把我们搅进来呀！”话已经说开了，张丹丹也不绷着了，话里透出了愤慨和焦虑，“我刚找朴村谈过了，我相信他和你没事。但是这件事要是散布到局里去，那可就麻烦了。我和朴村都是农村人，摸爬滚打才把日子过到今天。朴村要是跟我说谎，我立马和他离婚，要是你们往他头上栽赃，我可早说下，一旦朴村的工作有一点闪失，我不会和你们罢休的。我已经和你男朋友说了，我在家好好看着朴村，保证让他和你断绝关系，涂鸦社你从此别去了！”
　　张丹丹语气越来越强硬，叶溪知道，这是她亮出所有的刺来对抗威胁。她原本是个美人，此时一张脸却因为失态而扭曲，叶溪心中添了一份内疚。
　　“赶紧打电话给你男朋友，绝不能让他到财政局去。”张丹丹撂下句话“噔噔噔”走了。
　　No.１０1
　　叶溪拿着这几张照片，茫然地走在大街上，两次都差点碰到别人身上。她拐进一个咖啡馆，找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杯拿铁。
　　颓然坐在椅子上。她的心情已经达到零度，失神是她的表情，一堆乌云在心里翻腾。
　　不行，这不是她遇事的风格。她早就想通了，一切的事都是一份考题，就看她能不能灵活应对，不能乱。
　　她挑了挑眉毛，耸了耸肩膀，又拢了拢头发，把身体坐直些。但一分钟的工夫，她又颓然靠在椅背上，心情没有半点改善。
　　窗外人来人往，没有谁会留意一个心乱如麻的女孩。槐河的商业特色在这里可见一斑。提着的，扛着的，抬着的，拖着的，货物随着人流在街上移动。钱，就这样鼓动着人们的脚步，踏入这滚滚红尘。
　　如果吴桐没有一堆钱，叶溪可能会被要求去工作，她的工作能力会得到所有人的肯定，她的所有努力也会得到支持。现在，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可她又不想什么也不做。
　　真的要放弃工作回去吗？
　　她不甘心。
　　她想起了杨明水，她打开了QQ，她要把眼前的困境告诉他。
　　但她又点了关闭。
　　她不想展示自己的无能，也不想动辄拿自己的问题去打扰别人。在杨明水眼里，她该是是多么无用的人啊，好好一段感情都弄得一塌糊涂。
　　拿铁的奶香飘然而来，加上服务员的微微一笑，让叶溪稍有安慰。不管它，先喝一杯再说，天塌不下来。
　　杯子刚触到嘴唇，李朴村的电话来了。
　　“小叶，刚才你男朋友又打电话给我了，他说已经拿到确凿证据证明涂鸦社是我办的，要去局里反映我在工作之外做兼职，要把我一竿子撸到底。小叶，你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好好的把我搅和进来了？”
　　李朴村的电话打了很长很长时间，从父母务农供他上学开始，说到买房子欠债，买车欠债，现在还啃老；说到涂鸦社搭进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他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千言万语就想说明工作和涂鸦社对他都至关重要，他不想因为叶溪的事影响到自己。
　　“小叶，你不知道，现在反腐倡廉，各部门就等着有人撞到枪口上当典型呢。你男朋友那几张照片就够下一场血雨的，再抛出我兼职的证据，我真就得完蛋了。我要是出了事，老婆丢不起人一定是要离婚的，那我可就妻离子散哭都找不着庙门了。”
　　“小叶，你一定得把这件事摁把下，师兄一辈子记你的好。”
　　“小叶，拜托你和你男朋友再好好谈谈，一定稳住他。”
　　除了“好好好，行行行，对不起”，叶溪还能说什么呢？
　　李朴村是怕吴桐吗？不是，从小参加体力劳动的他和吴桐怎么也能打个平手。但这两颗炸弹抛出来，他的对立面就不是吴桐了。同时趟两道难知深浅的浑水，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No.１０2
　　叶溪彻底无语了。
　　想强硬起来不理会此事，就等于把朋友架到火上烤，放在锅上蒸；想与吴桐和解，就意味着必须服从吴桐的安排，可是用委屈得来的平静就像包着火的纸团，总有一天会燃起烈焰。
　　怎么办？
　　叶溪思来想去，还是打通了杨明水的电话。
　　明水此时正处在混沌中间，看到是叶溪的号码，想起钱包还没还给人家，心里先生出一阵内疚。他接通了电话，却听到了哭声。叶溪强压着委屈把事情说了一遍，明水集中精力听着，终于对面只剩下了抽泣的声音。
　　明水也像是遭了当头一棒，他发现自己的大脑根本转不动，想不出一点儿招来，他又开始厌恶自己，但叶溪还等着答案，他只能把妈妈常说的话重复了下：“实在没办法就告诉家人，他们总会有办法的。”
　　放下电话，他深深地感慨，平时都厌烦有人指手画脚，原来头脑清楚，能给别人出谋划策也是一种健康。
　　叶溪豁然开朗，她马上截了辆出租车赶回了家。
　　No.１０3
　　于是叶溪妈妈去找了吴桐妈妈，叶溪爸爸打电话给了吴桐爸爸，这件事总算是控制住了，但双方都积攒了怨气。
　　吴桐妈妈坐在她那豪华的沙发上，直接就指着叶溪发了话：“小华，你看看你，一霎霎工夫就和两个男的打了电话，都超过半个小时。你看看，你们都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春浩能不生气吗？”她用手指着一张话费清单，叶溪看过去，一个主叫是李朴村，一个呼叫杨明水，是上午自己刚打过的电话，
　　叶溪想解释下，被妈妈拦住了：“春浩，你不是怪有方法，能盯梢，能定位吗？你有电话录音吧？放放听听行吧，我也看看俺闺女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吴桐正梗着的脖子扭到一边去了，他在长辈面前还是自觉理亏的。
　　“春浩，小华哪点对不起你？你有名有姓有内容地说出来，咱都站到大街上叫老少爷们评评理。我养的闺女我有数，她再怎么挣命，也不会做对不起人的事。你也是从小在我眼前长起来的，也不鬼也不坏，我才放心你照顾小华，现在怎么就犯了疑心病，把好人硬想出毛病来了呢？”
　　吴桐耷拉着头不吭气，吴桐妈妈看他理不直气不壮的样子，就狠狠捶了他两下说：“看看你们两个冤家，弄得我们两家子朋友不是朋友，亲戚不是亲戚。这叫什么事！你要是觉着憋屈，也表个态，现在反正也没订婚，你们俩以后这关系怎么处？”
　　吴桐瞪了妈妈一眼，一把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大步走了出去。
　　“你回来！”吴桐妈妈追了出去，“不许你动车！也别喝酒哈！你这个无用的，就知道冲着我甩脸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叶溪觉得这指桑骂槐也太明显了，但妈妈真沉得住气，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
　　吴桐妈妈回来了，她摊着两只手：“你说，一头火出去，有个三长两短，就谁也对不起谁了。”
　　叶溪妈妈说：“咱离得也远，我也轻易不过来，有些话还是说明了好点。这俩孩子从小好到这，谁也不希望散了。但是这一段命里犯别扭，不对付，这个样儿不弄出个大动静不算完。你看看这样行吧，让他们都冷静冷静，以后都觉得还珍惜呢就订婚结婚；春浩要是遇上合适的呢就另打算，别耽误孩子。你看呢？”
　　吴桐妈妈被人家找上门来，又被叶溪妈妈软绵绵地一枪一枪压着，逞强的心作祟，恨不得明天就弄个比叶溪强一百倍的姑娘来。现在叶溪妈妈主动松了口，那不是乐得顺水推舟吗？
　　“老赵你这话说的，咱孩子又不聋不哑，耽误是耽误不了。他俩要是有缘呢是最好，没缘咱也强求不来。喝茶喝茶。”
　　一杯茶喝完，这事就算如李朴村所愿“摁把”下了。
　　叶溪和吴桐也在各自家庭的求尊严要求下开始了彼此静默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