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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四章 沉默的羔羊 (1) (2)

作品名称:谁在守约      作者:陈亚珍      发布时间:2017-04-13 15:29:47      字数:3922

  第四章
  
  一
  
  1970年裴庆生携家带口下放到黎城插队落户了。
  之前他被省革委抽去专案组帮助工作,这个专案组是202部队组成的,他当时很激动,也很奇怪,想不到省革委还能看上他这么个人。不管什么组,只要让他工作就说明他不再是“特务”身份了。之后才知道部队想找几个写作能力强的人帮忙,他在当时写作是强项,于是沾了光。但心情很矛盾,从内心深处他对造反头子刘格平、刘定一、袁振、何英才、刘志兰,在东大院抓“特务”强烈不满,可是一想到毛主席支持,又觉得不理解可能是自己觉悟低,跟不上形势。特别是想到在11、2、夺权前,他曾和一部分人议论过:“刘格平生活腐化,在北京和宁夏已经臭了”被人揭发,受到“太工”、“太机”学生多次抓审。现在人家以刘格平为首的革委会不记前嫌,从而让他产生了感激的心情。可他也担心如果刘格平的亲信们旧事重提恐怕会招来橫祸。在恐慌之中他又特别想和解放军在一起工作,可以摆脱被人歧视的境遇。他带着这样的杂念进了专案组。一共六个组,他的组长是杨锦章,因他是旧省委的秘书,不让他参与卫恒、王迁、王大任组。
  可不久部队撤走了,再没有回来。他又住了一段学习班,最终让他下了乡,名誉上是充实基层工作,到了地方上,重要的文件不让他看,重要的会议不让他开,他的档里有上级的“两不准”批示,不准提拔,不准重用。他这才知道他是被控制的对象。下放劳动他没意见,工作需要他义不容辞。可是闹了半天他还是被控制的干部,莫非自己还被视为“特务”?他的心情一度被打入冰窖里无法自拔。他只有拚命劳作来缓解自己的情绪。挖茅底,担大粪,代替牲畜拉犁掖套,扛大麻袋装车,别人不想干的他干。社员们心疼他是个拿笔杆的人,大才小用不忍让他这么拚命,可他说这是工作,凡社员们能干的我都能干。劳动是励志,大家不要把我当外人。果然,很快他就成了村民们信赖的人,村干部决定大事一次都不让他缺席,他出台的主意村干部也照用不误。他成了村里的主心骨,工作能力有了用武之地,心情便好起来。(根据《艰难十年》一文整理)
  他真正过起了农民生活。
  更让他庆幸的是,他的大儿子裴军文化革命开始送回长治,由他的姥姥和母亲扶养,二儿子裴斌已经二岁,到黎城才把—家人收拢在—起。
  他们的日子—直很紧张,为了省路费能多给家捎些钱,他们又四年没回家了,回到家中裴军都已经不认识父母亲了。裴庆生这年已经34岁,看到大儿子裴军藏在奶奶身后,睁着恐惧的眼睛敌视他,他流泪了。他想抱抱儿子,可儿子不让。
  窑洞依然很黑,白天也就仰仗那—方小窗口泄进一缕儿光亮,坐在屋里的的人免强可以看清彼此的表情。他是大哥,回到家中,—家至亲都要来看望,甚至邻家居室也要送—些红枣核桃表示心意,往常家人对裴庆生回来或多或少都有荣归之感,可是这次回来气氛好像有些沉闷。
  老父亲耷拉着眼皮抽烟,叹了口气说,当初你折跟头打把式要出去念书,这不,念来念去,从省府念回农村来了,种庄稼还用费这劲,我看不如银锁活得实在。
  十二岁的五弟叫文生,家人都叫他小五,不失时机地向父亲汇报:大哥掏茅和粪啥也干,我去黎城见来,和农民—模—样,穿着半腿高的雨鞋一个人挖茅底,老臭哩。人家让他不用干了,他还硬要干完才上来,—点不像干部,还不如我们老师。
  小五爱大哥也惧怕大哥,盼大哥回来也怕大哥,大哥—回来就会给他带好吃的,可是大哥也会打他,他记得5岁的时候,大哥刚结婚带着大嫂回来拜爹娘,拿了二斤无粮点心,邻家的二小来到家中,大哥就给了—块。那时候一口吃的,比万两黄金珍贵一万八千倍,在5岁的孩子眼里,黄金更是一文不值。可对这块“无粮点心”文生的小眼睛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可大哥仅轻而易举地拿起来给了二小。
  文生像饿急了的小兽,“噌”地扑过去就抢,二小不给就打起来,大哥喝道:小五给了二小,刚才你已经吃过了。小五不松手,力大无比地抢过来狼吞虎咽下去了。二小哭得吱天哇地,大哥只好又给了二小—块,小五不干了,非要再抢回来。大哥喝不住小五,拎起来就打,打了—阵,小五站下不敢动了。
  大哥说怎么—点礼貌都沒有,光有你的沒有别人的,学的这么霸道,谁允许你这样的。
  那是我们家的。
  什么你的我的,你有没有吃过二小家的东西?
  小五很诚实地点点头。
  那二小吃咱们家的你咋不让?这样对不对?
  小五不说对不对,只说我饿,大哥我肚子饿得扁扁的,不信你模……
  大哥的脸色放松了,又拿了一块给小五,说二小也饿,咱吃饱了给人不是风格,可饿着肚子给人才叫风格,男子汉大丈夫,和小伙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才行,不能光有自己没有别人,天下不是你—个人的对不对?和小伙伴们要团结友爱好吧?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毫不为己专门利人”。
  小五撇嘴唏嘘,完全不懂大哥的话,但他记住了大哥的这次“暴力”。
  听人们说大哥犯错误了才回乡劳动,所以他向父亲汇报大哥的详细情况。
  母亲喝住小五,就你舌头长。
  裴庆生说,小五说的对,我在黎城什么都干,地里的营业我得从头学起,小时候在咱家爸什么都干了,我也没学了几手光读书了,典型的小资产阶级,虽然不能说小麦和韭菜分不清吧,农活精通得完全不够,所以劳动改造是必要的。村里谁都不愿意担大粪,我是改造者我就要求自己担,谁也不愿意挖茅底我要求挖,牲口不够用时,我和精壮劳力—样也拉犁掖套……
  舅舅说,你这一回来我也弄不清社会的总主意了,按说你这号人是社会最该靠得住的人,咋连贫农子弟也不信了?金锁你得给我说实话,你到底哪里不合适了?
  沒揭发省委和朱书记。
  朱书记有问题?
  我看不出问题,一心—意为党工作,平时挺好的人啊。我又不能为开脱自己说瞎话。假如朱书记真有对党不忠诚的行为,我也不会留情的。
  舅舅沉默了好—阵。说好钢都是磨出来的。你也算一起两落了,唉!世事难测啊。
  
  二
  
  裴庆生站在南桥沟绿油油的田野里出神,庄稼拔节、展枝生长的律动是一种真正的感动,人的心情会随着清新的气息改变心境。一走进大自然裴庆生的心顿然开阔了,他对下放劳动沒有怨言。看到那些抛头路洒热血的老革命都在劳改。他只是下放劳动又算什么呢?不是共产党让他念书他还不一样是个农民。一颗破碎的心灵在大自然中得以整合,所有的挫伤、疲惫、迷惘都在劳动中荡然而去。(下乡日记的一段话)
  他对原玉兰说,他更适应农村生活,在机关勾心斗角他不适应。—置身于田野中他的呼吸就畅通,一踏进土地里他的心就实在。只要你辛勤耕种,土地就必会给你友好的回报,可是人心却相反,你越诚恳越受打击,那些世故圆滑的人反而占上峰……
  原玉兰说他生就是个农民。
  对原玉兰来说—家人能在—起生活她再苦也甜。可是这个梦破灭了,裴庆生—插到底,终日在乡下劳动,很少回家,—切家务负担又落在原玉兰—个人身上。这还其次,新的问题是,大儿子裴军接到他们身边并不快乐,常常—个人发呆。甚至在情绪上给父母对抗,总觉得父母偏心,对弟弟好。原玉兰分配在革委会秘书处收发文件,裴军不叫原玉兰妈,叫“革委会的”。
  原玉兰哭笑不得。你说东他就西,你让立整他稍息。
  如何修复母子关系这成了原玉兰这个时期绞尽脑汁的事。
  而裴庆生又—头扎在村里,白天劳动晚上开会,很少顾得上回家,原玉兰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卖命,上级给带上“两不准”下来。既然已经是冷冻起来的人了,差不多就行了,把小家庭过好得了。
  可是裴庆生位卑心不卑,他说社员们对他很信任,有苦有乐都对他说,谁家打架闹离,谁家分红不公,谁家占了谁家的地皮,都要找他平理,找他讨个说法,关键是群众没有冷冻了他,村干部把他当做主心骨,把他当干部尊重,公社也时不时抽他回来帮助工作。
  原玉兰说,别人怎么对你那是别人的事,你要有自知自明,你下放,名是劳动实是改造,沒有发号施令的裁决权。
  裴庆生说我知道。可是我要靠我的工作能力做到最好,取得组织和群众的信赖。
  原玉兰说,信赖是你妻还是你儿?
  裴庆生说不管它是什么,人不能破罐子破摔,越是逆境越要自律自尊自强。兰儿,你也一样。
  原玉兰无言以对了。
  这天早晨,—个妇女哭哭啼啼来到家里,对裴庆生说,老裴,你是讲理人,你给俺说说,俺祖祖辈辈的宅基地,让邻家丑货占了三尺垒了粪池,占了基地不说,他家养粪,脏水屎尿泼进去,把俺的街门口都给淹了,夏天流黑汤,冬天结黑冰,孩们摔倒好几次了。俺在过道底吃饭臭哄哄哩,蝇蚊跳蚤全往家里跑,你说俺这日子还能过呀不能过了。
  裴庆生说,没给村干部说?
  说顶什么用,村主任是他本家,他就是仗势欺人哩,谁敢惹呀,真惹了明的不说甚,暗底里压公分,满分统共—天才挣七八毛钱,压一分是一分的,俺赔不起啊。
  裴庆生拍案而起:说和村主任是本家就敢欺侮人,这是谁定的法。裴庆生火了,问有没有地契?
  妇女说有啊,没有俺红口白牙敢给你说?
  裴庆生问,地契上地界写清楚没有?
  妇女说清清楚楚。
  裴庆生说那好,说话是说理的,吃饭是吃米的,有理走遍天下。我先给村委会说—下看看情况,邻家居室,低头不见抬头见,子子孙孙要相处,尽量协商解决,要果然是你说的那样问题不解决还要打击报复,我先不答应,就是状告公社、县里也是应该的。
  那你可的给俺撑腰做主哩,要上告你还得给写状纸。
  裴庆生说放心吧,只要你有理我—定支持。
  妇女抹去眼泪高高兴兴走了。说俺家在村里是外来户,单枝股叶在村里不好给你说,我特地赶来给你单独说。俺也同意,先好说好商量,尽量不要闹僵,要不你走了又沒有人护俺了。
  妇女走了。
  原玉兰说裴庆生你又犯骄傲自满错误呀,你还是受人家村里领导,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保证,你现在是劳动改造分子,你没有资格参与村里的事。
  裴庆生说怎么没资格,在过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没有职务可还是个人吧?遇到不平事连句公道话也不敢说,我还是不是人了?要单纯是老百姓也还说得过去,仗凭村干部欺压人,如果处理不公平我就得主持公道,干部就得有人监督。任何时候党性不能变质。
  裴庆生你不要这么天真。
  这不是天真,这是公道。
  原玉兰再次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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