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局长助理不想当官却要下海

　　第十一章局长助理不想当官却要下海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是开会的季节。国家的“两会”人代会和政协会自不必说，省里的、市里的、县里的、镇上的也不必说，单说企业里也是有“两会”的。企业的“两会”是党代会和职代会，也都是在春天开。总结上年的成绩，下达今年的任务，制定改革的措施等等，都是这“两会”的任务。
　　说是“两会”，其实解决问题的只有一个会。制定政策，确定指标，安排人事，解决实质问题的是党代会，在前面开。做做样子，走走形式的是职代会，在后面开。虽是走形式，也是非开不可的。而且后面这个会比前面的会热闹得多，有采访，有录像，要上报纸，上电视，人也多，面也广，这才更像是个会。“念念文件聊聊天，看场电影会个餐”，那是前些年的事，现在的会可不那么简单了。要民主化，讲究透明度，要广为宣传，大造舆论，扩大影响，当然也实惠得多了。电影早没人看了。会餐不过是吃吃喝喝而已，算不了什么。现在要发纪念品，而且纪念品的档次越来越高,还要到外面参观学习，这才是最实惠的。所以，尽管都知道职代会是走形式，并不解决什么实际问题，也没有人说不好或不行，乐得热闹一番。大家都知道，党才是领导一切的。况且比起从前没有职代会的时候，毕竟也是一个进步。
　　景阳镇林业局一年一度的“两会”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这期间，上面的一纸命令使林业局机关舆论一片哗然。那是一个干部命令书，任命了两个局长助理。
　　人们的议论集中在两个问题上。
　　一个问题是，景阳镇林业局究竟能容纳多少干部？林业局现有正副局级干部十三人，再加两个局长助理就是十五人，比科长还多，名副其实的领导“加强班”。任命书又赶在职代会之前下达，显然是要职代会加盖橡皮图章。人们怀疑，究竟是根据工作需要提拔干部，还是为满足某种与工作无关的其它方面的需要安插人？
　　议论的第二个问题是任用的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上级派来的，据说是某领导的秘书。这一点大家明白。给领导当秘书也不容易，多年鞍前马后的，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都要有所报偿。而最实惠的报偿就是给个官作。一般来说，部长秘书当局长，局长秘书当处长，处长秘书当科长，这是规律。这位助理原是谁的秘书，其人表现如何没人知道，也就没什么说的。
　　问题是第二个人。这个人就是原局办公室主任王升。此人既不能写又不会说。谁都知道，作秘书的人得是既能写又会说的。此人既不能写又不会说，居然当了办公室主任，说明他还是有特长。他的特长是能花钱，采购员出身，人称“花钱主任”。但他钱花得明白，尤其是在上面的钱花得明白。他当办公室主任的时候，关于他以及他那个风流夫人沈香兰，在机关就有颇多议论。现在又升任助理了，人们不能不怀疑，改革开放了，是不是选拔干部的标准也变了？联想到林业局的改革历史，先是把机关的八个科室仿照当年革委会的模式，合并成三个大办公室，取消科长一律改称主任，说这是实现了改革。没过两年又取消三大办公室恢复了科室，并且又增设了四个机构，说这是深化了改革。这一切都给人们心目中的改革蒙上了一层阴影。今年“两会”之前，领导们都在说，改革到了攻坚阶段，今年会有更大的改革措施出台，从上到下都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筹备“两会”的弦是绷紧了，下面大多数人则拭目以待。
　　
　　新任局长助理王升主抓“两会”筹备工作。
　　筹备组有两个班子，一个秘书班子，负责起草文件；一个行政班子，负责会务。抓行政事务是王升的强项，有关“两会”的所有问题都考虑得面面俱到，一个细节也不会放过。今年是改革的关键年，“两会”开得既要隆重热烈又要注重实效。会场怎么布置，会标怎么写，请哪些领导，哪些来宾，哪些算出席，哪些算列席，谁进主席团，谁当秘书长，谁是小组会召集人，请多少记者，外地客人住哪个宾馆，开几个房间，几个套间，谁上主席台，谁坐第一排，谁主持大会，谁作报告，大会几个程序，小组在哪里讨论，发什么纪念品，纪念品分几个档次，伙食标准是多少，在哪里会餐，摆多少桌，请多少人，要几个菜，上什么酒，会议期间请不请剧团，会后上哪里参观，去多少人，派几辆车，小轿车有几台，哪个领导坐哪台车，客人走时用哪台车送，送到什么地方等等，都由王助理提出方案，经局务会议讨论，定板后布置下去分头去办。
　　筹备工作一布置，机关的一些人立即忙了起来。
　　秘书班子的事王助理不具体管，只作原则要求：有几个什么报告，报告多长时间，什么时候交稿。剩下的事秘书们自己去解决。秘书们也乐得不管他们。
　　报告年年写，年年有不同。这种事做多了，也做出经验来了。虽说年年有不同，但都是小不同，大的框架不变。林业局各年有各年的事，报告里穿鞋戴帽的话每年都差不多，这叫作大同小异。不管谁作报告，这些话是必不可少的，比如：要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改革的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加强党的领导，加强理论学习，加强两个文明建设；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要防右更要注意防左，摸着石头过河等等。还有，要高举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紧密团结在以江泽民为核心的党中央周围，把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继续推向前进。这要放在最后作结尾，显得铿锵有力。各级领导下来视察时的讲话，他们指出了什么，着重指出了什么，又强调指出了什么，这些话连篇累牍，在报纸电台电视上都有，看哪段有用就抄哪段。至于本局的事就更好说了。上年取得了哪些成绩，有几点差距，今年有什么任务，为完成这些任务要采取几条措施。这些数字和指标各业务科室都有，拿过来放在报告的中间，一篇能念个把小时的报告稿就出来了。
　　会是“两会”，两个会上都有工作报告。党委书记在党代会上念党委工作报告。局长在职代会上念行政工作报告。两个报告也是大同小异。这几年局长书记的位置也变换了几次,彼此的工作都熟悉。报告初稿一拿出来,秘书的大事基本完成，要改也只是小改小动，定稿后交打字员打字油印装订。待所有文件往大纸袋里一装，这些人就光等着去吃会议餐领纪念品了。
　　
　　职代会结束不久，王升向局长提出，他要亲自开办一个集体企业项目，自己也离开全民编制到集体那边去。
　　他向局长说明的原因是，上级向局里提出的减少编制压缩人员的目标很高，不下大工夫不可能完成。要减少人员首先要从机关减起，而要减少机关人员首先就要减少领导人员。他愿意在这方面带个头。他一带头，下面的工作就会好做得多。还有，要发展集体经济，不能光靠编余人员去干，更不能依靠老弱病残，必须在财力物力和人力上都舍得投入。只有集体经济发展了，才能更多地安排富余人员。
　　局长对他的想法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对他这种自告奋勇身体力行的作法大加赞赏。局长表示，王升的行动必将对全局的改革产生巨大的推动作用。为慎重起见，这个问题要由党委会讨论决定。
　　王升向局长说的只是一部分理由，还有一些想法不好往外说，却是起决定作用的。
　　他对这个助理的任命并不满意，虽然有人议论，还有人眼红。助理算什么？论级别连副局都算不上，还是个科级。论权力还不如科长。当科长还能管一个科，助理连一个科也管不了。正副局长十多个，一人管一个科还不够分的，哪还有助理的份儿？过去局里的小车他随便坐，现在得跟办公室主任说，说了还不一定给，因为坐小车的人太多而车太少。他当主任的时候自己一间办公室，自己一部电话。现在两个助理一间办公室，两人一部电话。在这里他看不到自己的前程。当秘书的下来，走的是升官之路，而他打的不过是安慰赛。他不愿在这里排队等提拔，靠局长分给他一碗粥喝。他要独挡一面，自己干一番事业。
　　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纷纷下海，有的人也确实发了。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是，越是原来在单位里不被看好不被重用的人，下海以后越是大有作为。原因很简单，这些人在单位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们的才能得不到发挥。下海之后如鱼得水，宽松的环境使他们得以尽情挥洒。王升觉得他就属于这种人。他感到压抑。他要找机会释放自己蕴涵的能量。他也许发不了，也并不一定要发。他只是要痛痛快快干一场。他自信肯定比马宝林他们干得好而绝不会比他们差。
　　想到马宝林他也愤愤不平。这种人总是占上风，占便宜。政工吃香的时候他干政工，当组织部长；政工不吃香了他干行政,当科长；行政没干头了他又干大集体。表面上是受了处分工作调整，后来又被列到编外，实际上尽捞实惠。现在的马宝林真是今非昔比，比局长还神气。作为劳动服务公司的总经理，他的办公室专门装修过，铝合金门窗，釉面砖铺地，大板台，大哥大，出门有专车，身边有小蜜。不在局里上班了，局里还给照发工资。让他去办集体企业，倒像欠了他的一样，全民身份不变，福利待遇不变，晋级晋升条件不变，退休待遇不变，子女招工条件不变。什么都不变，只是白给他钱让他作老板，还要回过头来挣局里的钱。说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离开林业局他一天也混不下去。他的实际收入有多少谁也不知道。王升绝不会像他那样。王升要自己闯，要给林业局开拓出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