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66、状告领导遇林震
　　时光回到九月二十日，这天天气晴朗，江雨辰和往常一样忙碌在车间里。当他按时巡检自己岗位的时候，发现设备有异响，听了几分钟觉得不像是堵块引起的摩擦，更像是有铁器掉了的感觉，他不确定，赶紧报告老徐。老徐是行家，一听，没事，可能是大块破碎不了，跟榔头相撞产生异响，过会碎了可能就没事了。
　　江雨辰则不这么认为，既然是大块，能有这么响动吗？他催促老徐报告代主任，让他过来瞧瞧，至少出了事有个说法。老徐一口咬定没事。不几分钟，响动越来越大，伴着剧烈的震动。江雨辰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准备告诉代主任，结果老徐拉住了：“没事，再等等。”一分钟后，老徐才严肃起来：“不好，真的不是大块，好像是榔头掉了！赶紧关掉电源。”江雨辰冲进设备房，切断了电源，设备停下了。
　　打开一看，果然是榔头掉了！这是小事，但整个设备已经被剧烈的震动震得严重变形了！基础也被震得裂开了口子。
　　这可不是小事，７月才投产，不到三个月时间，全新的设备就变成这样了。最后，报到上面，分析原因，是岗位工发现问题没及时采取正当措施，听之任之，优柔寡断。
　　几十万的设备，因为监管没有到位造成这么大损失，岗位工要负很大的责任。老徐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所有后果都由他承担；而上面的意见是，岗位工同样处罚，班长连带。理由是：江雨辰是本岗位专业操作员，设备出了问题就应该有个明确的判断，并且第一时间做出制止措施；其二，老徐虽然是当班班长，但江雨辰应该清楚，黄乾事件就缘于他的疏忽和自负，而且老徐是被处理期，不信任期，紧要关头完全应相信自己的判断，正确地做出第一反应。
　　江雨辰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定论。他心里责怪老徐的同时也怪自己没有自信心，听之任之，才导致酿成大错。
　　这件事后，老徐完全被免，下放到一线岗位工。后来，听人传说，老徐之所以再贬，是因为上头领导觉得这么低级的错误犯在老徐手里，一定是对黄乾事件处理结果不满，心存报复。老徐大骂冤枉，江雨辰不得而知，但事后仔细想想，这还真是一个比较低级的错误。
　　事情被这么处理了，老徐不得不接受，但江雨辰总过不了这一关。月底发工资竟然没奖金，老徐也没有。后来从劳资处了解到，三个月免发奖金！
　　老徐没有二话，江雨辰再也按捺不住了！当场罚了现金一千块，没成想还扣三个月奖金！他接受不了，一气之下，跑到党委班子讨说法。老王没说什么，这是产业党委研究决定的，她也做不了主。
　　江雨辰算是看透了，这不明明榨人血汗钱吗！再说，从事情性质上讲，又不是脱岗未发现，而是发现了报告了，只是班子判断错误，他能怎么着？一千块罚了也就认了，还扣仨月奖金！就那么点劳酬，累死累活，我图什么？
　　一气之下，江雨辰自己写了一份事故报告，次日早晨没来上班，直接跑到天云集团总部，把事情告到了集团安全部。结果部长因病住院；只好跑到人力资源处，一看说不在职责范围。江雨辰火冒三丈，和人力资源总监理论起来，气得老头脸色发青！骂道：“这种员工不干也罢，我帮你处理，辞职别干了！没一点素质，你脑子不想想，一起安全事故我一个搞人力资源的老头能处理好吗？你进水了是不？”
　　突然电话响了，是总经理林震的。老张接过电话，气喘吁吁。江雨辰隐隐听到，林总问怎么了气喘吁吁的？老张看了一眼江雨辰小声说：“还不快滚！”林总疑惑：“老张你怎么了，说谁呢？”老张赶紧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林总说：“你叫他到我办公室一趟。”林总和老张谈了会工作，电话挂了。
　　江雨辰没有出去，老张扔下电话：“你还杵在哪干嘛！林总叫呢，你小子别给我没大没小的，到林总那态度好点听到没？待会有你好果子吃。”
　　江雨辰点点头，心想：这下一定完蛋了！怀着忐忑的心情，江雨辰直奔楼上林总办公室。
　　敲门进去，江雨辰把报告放到林总办公桌上，退到一侧。他看一眼默念道事故报告！之后站起身给江雨辰倒了杯水，说：“坐下喝口水，我先看看什么事把张总监气得喘不上气来。”
　　江雨辰一阵感动，集团的总经理竟然如此低调，平易近人，这是初次接触，他羞愧难当；觉得自己太鲁莽，不该和老张发火，也没理由和他发火。这是安全事故，跑到他那里捣什么乱！不该！
　　看完后，林总放下报告说：“你写文字还蛮有一手嘛，叫什么名字？”江雨辰低着头小声说：“江雨辰。”
　　林总：“什么？大声点，年轻人嘛怕什么。”江雨辰大声回答：“江雨辰！长江的江，下雨的雨……”林总抢话：“时辰的辰？哦，原来是你！有印象。你就是元旦会上唱《再见了大别山》那位？不错，印象很深。”江雨辰微微一笑：“就是我，谢谢林总过奖。”
　　林总：“你家哪里的？”江雨辰回答：“Ｘ省Ｎ县人，不过听我妈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搬到Ｎ县了。我老家原是Ｓ省Ｂ县人。”林总仰起头愣了一会：“Ｂ县？Ｂ县哪里的？”江雨辰听得出，林总似乎知道那个地方。遂问道：“林总也是Ｂ县人吗？”林总摇摇头：“不是。”江雨辰连忙回答：“Ｂ县Ｙ镇人。”
　　林总一惊：“什么？Ｂ县Ｙ镇？江……江雨辰……你们那边姓江的多不多？”
　　江雨辰回答：“不多，就江庄这个村，我妈是江庄人，我随我妈姓。我爸死得早，我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呢！”江雨辰嗓子眼突然像堵了一团棉花，憋得感受。
　　林总突然停住了，脸色变得有点沉重。他盯着江雨辰打量了半晌。
　　江雨辰看在眼里，有点不知所措，他刻意避开了林总的眼神。
　　林总看出了江雨辰的尴尬，他有意咳嗽了一下，转正转椅，一手拿着事故报告，一手拿起电话。他拨打了水泥产业党委书记吴总的电话，吩咐他配合总部安全小组重新调查此事，并嘱咐说你们不要随意克扣员工工资，孩子们都不容易。
　　挂了电话，林总转向江雨辰：“知道我的电话吧？”江雨辰摇摇头。林总撕下一张纸，写下自己的电话，递给江雨辰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江雨辰说声谢谢，带上门出去了。楼下，老张站在门口叫住了他：“小伙子，看你笑嘻嘻的，林总没揍你？”江雨辰笑道：“没有。张总监，刚才我……我无知，冲撞了你，对不起啊！”老张一笑：“你小子我才想起来，就是唱大别山那位对不？很不错。”江雨辰点头言谢。老张问林总帮你处理了没？江雨辰点头：“处理了。”老张说：“以后这类事别直接找林总，他忙得焦头烂额，下次就按正常程序，找安全部，人家住院又不住一辈子，出来解决还不行啊！”江雨辰点点头说：“以后我不会这样了，是我不懂事。”
　　江雨辰走了，老张上楼去了林总办公室，两人就刚才的事反映出来的工作问题讨论了一番。临走前，林总吩咐老张取一下江雨辰的档案。
　　
　　67、二十多年恨和悔
　　回去的路上，江雨辰满心欢喜，原以为刚才的冲撞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没成想林总竟是如此低调之人。再想想基层的那些小领导，官不大架子倒不小，这反映出一个人修养的境界，只有干大事的人才会这么和蔼吧，江雨辰想。
　　高兴之余，江雨辰有点小小的不解。初次近距离接触林总，他的表现貌似有点失常。Ｂ县Ｙ镇是不是有什么往事？还是他在同情我的身世？他不解。
　　江雨辰告状一事传到了产业党委书记吴总的耳里，听说是江雨辰这小子干的，他叫到办公室问话，吴总说既然你不满结果，为啥事先不来找我？江雨辰说：“找过了啊！”王书记说是产业党委决定的，既然这样，我找你何用？吴总气得刚要骂，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他知道这小子有点能耐，要是再处理不好，二告上去就难堪了！
　　既然上头要求重新调查，吴总不得不慎重起来。最后他亲自上阵，配合总部安全小组，重新分析了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决议认为，江雨辰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并报告第一责任人班长，并再三催促报告上级；既然任命老徐为班长，那就说明他有能力判断是非并作出应急措施。不管他是不是处理期，身上的职务是班长，他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全责。要非说他在黄乾事件上暴露出的疏忽和自负，当初处理的时候就不应该再让他担任任何职务，这是上面的失误。江雨辰应从轻处罚，罚一千元即可；老徐的行为要加重处罚。
　　江雨辰状告吴总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水泥产业，人们对江雨辰破先例的行为大感意外。这件事后，林总在开会上三令五申，今后每一个案子都要经过再三推敲再下结论，不要动不动就扣员工工资，孩子们也不容易。
　　江雨辰告状当天下午，林总拿到了他的档案，打开一看，果然没错，他的母亲叫江萍！
　　林总激动得双手颤抖起来，他锁好办公室的门，呆坐在转椅上，眼泪簌簌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