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裴玉锦在丽昂小区门口的超市买菜。她已经很久不做这项工作了，一直由秦泰张罗。她后悔没在玉什那里给秦泰拿一条鱼，秦泰后来只吃玉什卖的鱼，说大舅子不会给他化肥鱼，他后来吃别家所有的鱼都说有一股化肥味儿。她别出心裁，买了一条深海冰冻鱼，百度了一下，做法很简单，欣慰地吟吟笑。
　　菜品那面在进行打折活动，散落在超市的女人们一下子全涌过去，裴玉锦也过去。好家伙，女人见了打折商品比男人见了女人都兴奋，一个个撸起袖子，不顾形象，推着小车往前冲。裴玉锦觉得自己没有那个魄力，只好在无折区转悠。
　　“哎呀，你挤着我的胸了。”一个女人突然喊。
　　“哈哈夸张，即便你的胸很大，我只不过碰了一下而已。”另一个女人说。
　　“你碰过来，她也碰过来，你们把我的胸夹住了。”
　　“哎你什么胸？能被我们夹住？”
　　女人盛怒：“假乳，怎么了？想看看？”
　　另一个女人听此言，眨巴眨巴眼睛，大概是觉得继续争吵没有意义，推着小车离开。
　　自称有“假乳”的女人也把小车从人群里抽出来，寻了一个空位，把手伸进领口，往上扶了扶乳房，又把手拿出来，隔着衣服往正摆了摆，走向出口。
　　裴玉锦相信那确实是“假乳”，因为那女人整理假乳时的动作与斯琴大姐一般无二。她同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突出部分，多亏了神医，才让它得以保留。
　　这幕小插曲还是或多或少影响了她的心情，她在收银台交钱时居然忘记说秦泰的手机号，秦泰在这家超市是有累积积分的。她回家把深海鱼收拾妥当，坐在沙发上发呆，言珂打来电话问吃什么？她不可以来蹭饭？她说可以。
　　秦泰比言珂先到。裴玉锦告诉他言珂要来，秦泰“哦”了一声。
　　“怎么不拿玉什的鱼？”秦泰还是问了。
　　“换换口味，今天吃吃深海鱼。”裴玉锦说。
　　秦泰扒在锅上闻了闻。“我们北方人好像不怎么吃深海鱼，确实新鲜，认知只有黄河鲤鱼啦什么的。”
　　秦泰没话找话，他觉得裴玉锦有一些变化。门铃响，秦泰去开，是言珂。“闻到深海鱼的味道了？”他仍是没话找话，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没趣。
　　“谁做的？不要告诉我是小锦锦做的？”言珂今天如此称呼裴玉锦。
　　“是我做的，你俩不准发表意见！”裴玉锦站在厨房门边，手里拿着抺布。
　　言珂、秦泰互看一眼，内容意味深长。一直到饭菜上桌，两人才慢悠悠地走过来。
　　“嘿嘿，让你俩不要乱发表意见，不是不让你俩说话。”裴玉锦强调。
　　“哦，憋死我了，那就开说啰。”言珂说。“咱院的小虹，你知道吧？脑癌！上周在北京开的刀，昨天回来了，傻了，真是可惜。”
　　裴玉锦把米饭递给言珂，又给秦泰盛了一碗。泰泰感激得望着她，她没理，和言珂说话。“她多聪明呀！回回考试得第一，是咱院的考试大王。”
　　“是啊，翻篇了。所以说人生无常，好好享受每一天。”言珂说完，觉得自己有点刻意，又扭转话题：“我虽然是单身，但我决定从明天开始锻炼，把这身肥肉减一减。”
　　“哟，你是步我的后尘啰？需不需要我陪你买运动装备？”裴玉锦打趣。
　　“那当然了。”言珂说。
　　“哎呀糟糕。”裴玉锦端起碗突然说：“老忘。”说完起身，走到客厅的茶几边，拉开一只抽屉，取出那包药面儿，挖了一勺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略微停留了一小会儿，用温水送下。
　　言珂和秦泰一直盯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直到她吃完药面走过去，他们还在怔怔地看。她端起碗，夹了一块鱼给言珂，说：“吃呀，发什么愣？”
　　“噢，吃。”
　　“吃。”秦泰也说。
　　他们并没怎么吃。裴玉锦的深海鱼做的寡然无味，她自己吃得津津有味，还一连喝了两大碗汤。她吃好就行，言珂和秦泰虽然没怎么吃，但始终陪着，装做很好吃的样子，秦泰还故意吧唧嘴。
　　饭后，秦泰沏了茶，让她们俩在客厅品，他自己钻进厨房收拾。
　　秦泰在，言珂不敢太随意，只把腿搁在茶几的第二个横档上面。裴玉锦穿着睡衣，摊坐在沙发里，一双别致的脚并没穿祙子，脚上的红指甲油若有若无。裴玉锦对言珂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别憋着了，问吧！”
　　言珂扭头看了她一眼，又回身向厨房看了一眼，说：“不合适吧？”
　　裴玉锦说：“没什么不合适的，秦泰也憋不住地想知道呢，我毕竟是人家老婆，消失好几天，他一定会乱想。”
　　事情竟然出其意料地逆转，言珂以及躲在厨房的秦泰都希望听到好消息。
　　“直说吧！”裴玉锦清了清嗓子，言珂立即为她递过来一杯茶。她说：“我逃院以后，跟几个病友进山找神医去了，山里没有讯号，手机也没电，所以失联了几天。”
　　秦泰从厨房走出来，插嘴说：“找到了吗？噢，一定找到了，那些药面……”他说完走过来，从抽屉里拿出那包药面，摊开来给言珂看。
　　言珂变得很严肃，坐正，把药包拉过来仔细看。看了一会儿，又闻了闻，还用指尖挑了一点放入口中，翻来覆去地咀嚼。
　　裴玉锦大概想到迟早会发生这一幕，很冷静。秦泰等待言珂做出判断。言珂终于说：“玉锦，你是医生，你相信世上有神医吗？”
　　“我不相信。”裴玉锦的回答令言珂和秦泰震惊不已。
　　“那你……”言珂话未说完，裴玉锦从沙发上下来，激动地说：“我是个医生，可我保不住自己的乳房，我只能相信神医。”
　　言珂没说什么，她知道争论无用。她把药面包好，示意秦泰放进去。秦泰照做，做完又进厨房去了。
　　言珂倒了一杯茶，饮尽，又倒了一杯握在手里，始终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在裴玉锦的记忆里，言珂一旦深沉下来，就说明她要认真办事了。过去大约一个小时，言珂站起来告辞，说：“无论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玉锦。”
　　裴玉锦一下子哭了，她当着秦泰的面，把言珂紧紧搂在怀里。秦泰开玩笑说：“嘿，老公在这里，拥抱拥抱我吧。”
　　裴玉锦破涕为笑，放开言珂，真的过来扑进秦泰怀里。
　　这一抱，秦泰知道意味着原谅。他立刻回抱，对裴玉锦说：“对不起老婆。”
　　言珂趁机离开丽昂小区，驱车走了一段，觉得心不明朗，沉闷得很，打电话给玉什：“你知道玉锦找神医、吃神药的事吗？哦，不用问，她是不会告诉你的，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
　　玉什在那头咿咿呀呀：“噢，是吗？咱可只要好鱼。”
　　言珂知道小鱼在身边，玉什不方便讲电话，她挂断。快到家的时候，玉什打过来：“什么神医神药？玉锦不会这么离谱吧？”
　　言珂把车开进地库，熄火，下车。“事情就是如此，她正在吃神药。”
　　玉什没说话，话桶里传来气鼓鼓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儿玉什说：“该怎么办呢？”
　　“说一千道一万，玉锦不想切乳是事实，她是医生，也是一个平常女人，不想失去女人身上最美丽的物件，我们也得理解。只是现在不知道，那神药究竟有没有效果？不会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期。”言珂说。
　　玉什似乎哭了，因为言珂听到他的声音有点怪异。她又说：“你是哥哥，她的病又是女人病，你确实没法儿说，不行，你让小鱼做做玉锦的思想工作。”
　　“小鱼不行，玉锦一直都在忍她，她没文化，说话不上道，老是触人霉头，我还不放心呢。”玉什说。
　　“那怎么办？”言珂问。在玉锦的问题上，她和玉什经常商量着来，好像她和玉什是玉锦的哥哥姐姐一样。
　　“我只能靠你了。”玉什说。
　　“我就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不跟你说呢。”言珂有些不悦。
　　“需要用钱你说话，我有小金库，小鱼不知道。”玉什说。
　　言珂挂断电话，上楼，打开门，屋里一阵清香，客厅光洁明亮。她喊：“娄先生，我妈又把钥匙给你了？出来！”
　　被叫做娄先生从厨房走出来，腰上系着围裙，远远站着吟吟笑。“不要叫我先生，显得生分，叫我棑度。”
　　“好的排毒，你怎么又来了？”言珂边脱外衣边说。
　　“是棑度，不是排毒。”娄先生强调。“阿姨说你好几天没回家，担心你不好好吃饭，让我来给你做一顿好的，呶，鲫鱼汤。”
　　又是鱼汤，言珂想吐。
　　“这可是用我们家祖传秘方熬制的，外人喝不到哟。”棑度先生说。
　　“咱俩不合适，你还来？”言珂说。
　　“你妈、我阿姨说合适就合适，她说你是事业型，我是宅男，女主外，男主内，正好呢。”棑度先生说。
　　言珂不想再说什么，棑度先生是个好男人，做得一手好菜，就是有点娘娘腔，是妈妈的女婿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