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1)
作品名称:三十集林业题材电视剧本《山民》 作者:北方樵夫 发布时间:2017-03-31 19:57:01 字数:5264
1-11969年岁末东北伊春小兴安岭深处日外
隆冬季节,厚厚的积雪把绵延的小兴安岭山脉覆盖得严严实实。傍晚时分,远近的山林变得模糊起来。
1-2兴安林班作业区夜外
日头已经落山,距兴安林场十多公里远的山窝窝里,二十几个穿戴臃肿的林业工人由远及近,排成一列,在雪壳子里艰难地跋涉着,棉帽子上都挂满厚厚的霜花。
五大三粗的盛广财兴匆匆地用手闷子向前指着。
盛广财:老霍,你快瞅,前边旯(la)就是工棚子了。
霍山魁抬头望了望,又扭动一下冻僵的脖子,瞪了他一眼。
霍山魁:消停一会儿吧,瞎么乎地。
盛广财指了指远处:谁(shei)瞎么乎的?那不是工棚是啥?
霍山魁:你是想工棚子了,小猫没眼睛,瞎虎一个。
身后的尚远志卷起了冒着热气的狗皮帽子,拍了拍盛广财。
尚远志:你好好瞅瞅,那是咱前几天才归好的原木楞垛,
盛广财用大衣袖子使劲揉了揉挂满霜花的眼睛,仔细瞧了瞧,憨憨地笑了。
盛广财:妈了巴子的,整插劈了。
尚远志:属尿壶的,挨呲儿没够。
盛广财用脚踢了尚远志一下
盛广财:这也不能拥护(怨)我呀,我的肚子叽了咕噜地,都要饿胎(tai)歪(wai)了。
尚远志:看你那熊色(sai),冻得鼻涕拉瞎的还没忘了吃。
盛广财提高了嗓门:操,你不吃你靠喝西北风活着?
尚远志:你是不知道哇,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前几天大雪封住了山路,明个儿林场要是再送不上来吃的,咱们就断顿了。
盛广财一下子就蔫儿了。
盛广财:有那么邪乎?
大伙都没有吱声。
盛广财:妈的,那可毁了。
大伙儿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向前走着,雪地里又发出了工人们“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1-3兴安林班作业区路上夜外
走了一会儿,突然,一棵搭在半空树杈上的倒木(吊死鬼儿)轰然倒下。
霍山魁大喝一声:快闪开,吊死鬼儿!
霍山魁一边喊,一边向前冲去。他一个飞脚将前面的盛广财踹倒在一旁,自己又快速骨碌到就近的一棵树根下。
倒下的“吊死鬼儿”重重地砸在雪地上,泛起一片雪雾。等躺在地上的盛广财返过神儿时,其余的人愣愣地看着他。
霍山魁站起来扑拉一下身上的雪,快步地走到盛广财面前将他扶起来。
霍山魁:走道儿都毛楞三光的。这回麻爪(zhua)了吧?差点没把小命儿搭上。
尚远志快走几步,边给正愣神儿的盛广财扑拉雪一边数落着。
尚远志:我说大黑瞎子,你整天舞舞扎扎的,刚才要不是老霍给你一仰巴脚,你坐窝儿就得体登(deng)在这儿,还不谢谢老霍。
霍山魁摆了摆手:别整那虚头巴脑的,麻溜赶路吧。
(画外音)
刚才尚远志说的大黑瞎子叫盛广财,他和霍山魁(霍队长)、尚远志一样,都是跟随谭献林主任一起随部队来林场的。他身材高大,体格魁梧,性格开朗,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熟悉他的人都叫他大黑瞎子。只要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他张口就骂,甭想近他的身边。
(画外音结束)
1-4工棚子伙房夜内
工棚里热气腾腾,伙夫老潘忙得满脸是汗。大锅里冒着热气,锅底下的木头在噼里啪啦地作响,红红的火苗映得伙房一片光亮。老潘用铁铲子翻动着锅里的东西。
霍山魁队长还没有脱去大衣,就急匆匆地进了灶房。
霍山魁:老潘,咋样?那俩小子没整秃噜扣吧?
老潘一脸兴奋地:你教出的徒弟,哪有瘪子?
霍山魁小声地:货呢?
老潘:过晌时他俩用绳子拖回两个狍子和五个兔子,晚上我烀了一个狍子,剩下的都让我用雪埋上了。
霍山魁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还真造一气子。
霍山魁转身要走,又转过身问道:肉整熟(shou)了吗?大伙儿可都饿贴壳了。
伙夫老潘有些惋惜地:熟是熟了,就是没作料,放了点儿盐,。
霍山魁扬了扬手:这大雪封山的,能填饱肚子就不善劲了。兄弟们半个冬天也没见到几回荤腥儿,今天晚上管够造。
霍山魁担心地问:哦,对了,窝头还能对付几天?
老潘犹豫了一下:每人一天两个,将将巴巴还能挺一天。
霍山魁:这么着,今天晚上每人半个窝头,让大家咧(lai)开腮帮子造狍子肉,就当今儿个过年了。
说完,霍山魁背着手,满意地走出灶房。
1-5工棚子里夜内
尚远志一把抓住了霍山魁:老霍,林场送嚼嗑来了?真是及时雨呀!
霍山魁板着脸:做梦去吧!还及时雨呢,你去找宋江得(de)了。这么大的雪,你以为他们是天兵天将呀。
尚远志一脸疑惑:那老潘忙得脚打后脑勺子,把工棚都弄得喷喷儿香,你扯啥哩(li)艮儿棱(leng)呢?
霍山魁没有吭声,顺手把尚远志拉到一边。
霍山魁压低了声音: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咱林班二十几个人,真要是出了人命,那咱可就豆包粘帘子了。
尚远志:那是不假。
霍山魁: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这两天你在伐区看到高云谦和姚力威了吗?
尚远志眨了眨眼睛:诶,你还别说,这两天我真没看到那俩小子。
霍山魁看着满脸疑惑的尚远志。
霍山魁:这副队长让你当的,丢两个人你都不知道。
尚远志一脸无奈:你这不是无赖吗?
霍山魁:你说我无赖?
尚远志:咱好好掰扯掰扯,咱们林班分两个组,高云谦他俩在你那组。你虎巴地把人整没了,反过来倒打一耙管我要人,你说你不是无赖是啥?
霍山魁狡黠一笑:嘿嘿,
尚远志:你可别打哑巴缠了,他俩嘎哈去了?
霍山魁:告诉你吧,我是让他俩去山里下套子了。
尚远志眼睛一亮:老东西,真有你的。原来是你,你……
1-6工棚子外夜外
霍山魁用手捂住尚远志的嘴,将他拉到工棚子外边。
霍山魁:你消停点儿行不行,亏你还当过侦察兵呢。
尚远志顿时伸了伸舌头。
两人慢悠悠地往远处的露天茅房走去。
霍山魁小声地:这俩小子抬木头虽不顶壳儿,可跑山儿打猎倒是挺溜(liu)秋(qiu)。
尚远志:就他俩,笨笨咔咔的,会下套子?
霍山魁:我是在山场作业时教他们的。
尚远志:有空你也教教我,等退休在家没事干,我也去山里套点儿野物,我听说下套子可是技术活。
霍山魁:要说也没啥难的,三十年的旧棉袄(nao),都是老套子了。
尚远志:别忘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霍山魁:没听说吗?放屁吹灯,各练一功。实话告诉你吧,这跑山儿的学问可大了去了。再说了,我教他们太多,这两个狗脑袋也不醒腔,也就学个半拉咔叽的。不过,套个狍子追个兔子还是手拿把掐的。
1-7工棚子夜内
大家脱去棉大衣,摘下棉帽子,围在板铺边的简易大桌子旁。伙夫老潘一溜儿小跑早把两大盆热气腾腾的狍子肉端上桌,大家顿时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都不敢动手。
大黑瞎子:我说老潘,你他妈的是孙猴子呀,咋变出这么多好吃的。
说着,大黑瞎子伸手就去拿。
小木匠赶紧把大黑瞎子的手挡了回来。
小木匠:你瞅你狼哇地,霍队长还没来呢。
大黑瞎子满屋看了一下:诶,老霍和尚远志他俩蹽哪儿去了?
1-8工棚子外面夜外
霍山魁:你还别说他老姨丑。这俩小子点儿挺正,今天上山没掉链子。虽耽误了些伐区作业,可兄弟们能填饱肚子了。
尚远志拍了拍霍山魁的肩膀:老霍,你还真行。
霍山魁的脸阴沉下来:行个屁吧,眼下政治运动这么紧,这事儿要是传回林场那可就大扯(che)了。
尚远志宽慰道:没啥大扯(che)的,谭主任是咱的老领导,他剋(kei)谁(shei)也不能剋你呀。再咋说,你这也是为了大伙儿好。山场真要是饿死人,他当主任的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霍山魁心事重重地:谭主任倒没啥,怕就怕那个新来的副主任。听说他来林场是搞运动的,一个破坏生产的帽子就够咱喝一壶的。
尚远志:别搁那儿吊死鬼儿照镜子,自己吓唬自己。
霍山魁:这话看咋说,算了,老牛赶山,赶到哪儿,算到哪儿,走,进屋,咱吃饭去,今晚先让大家拉拉馋再说。
1-9工棚子夜内
霍山魁和尚远志进屋,两人坐在床上,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到霍山魁的脸上。
霍山魁看都不看大伙儿一眼,他从盆里先操起一块带骨头的狍子肉,使劲地咬了一口,香香地嚼着。
霍山魁边嚼边说:看我嘎哈,我也不顶肉吃。
尚远志:要不是大雪封路,没了粮食,咱们想吃也吃不着这狍子肉。
霍山魁:今个儿大伙儿管够儿造,别弄得舔嘴巴舌儿的,明天好有力气扛木头。
看到一大盆狍子肉,五大三粗的大黑瞎子顿时喜出望外,他快速地抓起一大块肉放进嘴里。肉在嘴里不停地打转,把腮帮子鼓得溜圆,情急之下,他仰起脖子把没嚼烂的狍子肉囫囵吞下,噎得直翻白眼儿。
大黑瞎子急忙离开板铺,从缸里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然后伸直了脖子。
大家乐得前仰后合,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
尚远志赶紧上前捶了捶他的后背。
霍山魁:瞅你那吃相,好像饿死鬼儿托生的,一见好吃的抬头纹都开了。
尚远志:回来时没让吊死鬼儿砸死,算你拣着(zhao)了。现在你要是因为吃狍子肉噎个好歹儿,你家那破马张飞的老娘们儿还不得管我们要人吶。
大伙儿又一阵哄笑。
大黑瞎子赶紧双手抱腕,给霍山魁施礼:感谢大哥救命之恩,俺老盛日后一定报答,让俺给你牵马坠镫都行。
霍山魁把大黑瞎子拉到铺上:你可拉倒吧,都啥年代了?还来那(nei)套。
小木匠孙光林慢声慢语地:老黑胳膊粗力气大,霍队长不好意思用,给我也克服(fu)了。
大黑瞎子怒视小木匠:你给我远点儿搧着,大了呼哧的,我当兵那阵儿你在家撒尿还刺(ci)踢门槛儿呢。给你牵马坠镫?给你当祖宗还凑乎,哪儿凉快上哪儿迷着去……
小木匠诡秘一笑。
霍山魁沉下了脸:告诉你,大黑瞎子,吃可是吃呀。但有一条,你的嘴别像没把门儿似的,回林场胡咧咧。
大黑瞎子嘴里塞满了肉:你……你放……放心吧,俺老盛说……说话讲……讲原则。
说完,大黑瞎子又一抻脖子,打了两个嗝。
霍山魁抬头看了一眼大家:兄弟们,咱可都是林场的老底包,在一起摸爬滚打十几年了,苦虽没少吃,但咱都是一条心,对不?
小木匠:五八年大瓜子儿,咱都是老人(仁)儿了。
高云谦:那可不行(hang)乎。
霍山魁:我不是给大伙掰生,记住了,山下后搬来那些人可要提防点儿,人家不像咱们,一张嘴就能看见屁眼子。咱可别傻狗不知臭,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姚力威:霍队长,都在一个林场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至于吧。
霍山魁放下了手中的狍子肉:你个榆木疙瘩脑袋,
大家都会意地点了点头。
大黑瞎子沉不住了气:别人都是小事儿,我一见那个姓陈就他妈的放屁打饱嗝,气不打一处来。成天说话文绉绉的,他和咱林场人两路劲儿,哪天咱回林场,我借由子给他一顿大板杖子,让他快点滚蛋得(de)了。
尚远志有些急了:又来那股熊劲了,来不来就想动五把超儿,打这个削那个的。东山上埋着的人多了,哪个是你削死的?
大黑瞎子“哼”了一声,有些不服地看了一眼尚远志。
霍山魁压低了声音:三年自然灾害虽然熬过去了,可现在咱的日子照样紧紧巴巴的。我家里的那两个小子跟个跳马猴子似的,正是能吃的时候,二十几斤的口粮屁事都不顶。
小木匠:可不是咋地,我家的锅里也总是见不着油腥儿,熬(nao)出的菜水了八叉的,从上面能瞅着盆底儿。
尚远志:唉,甩了籽的蛤蟆,油水少哇。
大伙儿都放下了手中的狍子肉,只有大黑瞎子手里还抓着一个大块狍子肉往嘴里塞。
霍山魁用目光扫视了一周:眼下已是年关,我琢磨今年林场也好不到哪儿去。过年总得有个过年的样儿,咱们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眼巴眼望地挠啃(ken)到年底,咋说不能窝头就咸菜条子过年吧。
尚远志:这荒山野岭的,没啥法子呀。
霍山魁:我们只能靠山吃山。
小木匠瞪着大眼睛盯着霍山魁:吃山?
霍山魁坚决地:对,吃山……
大黑瞎子乐了:我说老霍,你可别拿穷棒子开心了,这山里除了树还有个屁玩意,咱还能把树扛回家过年?
霍山魁不屑地:老黑,你嘴里吃的啥?
大黑瞎子嘴仍旧鼓得圆圆地:肉哇。
霍山魁接着问:啥肉?
大黑瞎子:狍子,狍子肉……
霍山魁严肃地:狍子肉也是肉,是肉就解馋。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打量着。
霍山魁盯着尚远志。
霍山魁:这么着,明天你领大家去林班,我和云谦、力威再跑趟山儿。
尚远志:整多整少都是小事儿,可千万别麻达山呀。
霍山魁:你就瞧好吧,这回我们多下兔子套,少下狍子套。今年雪大,雪层厚,兔子腿短,蹬不着地,即使不用套子,就是硬撵,一天也能撵上几只。如果走字儿的话,兴许还能套回几个大家伙。
伙夫老潘用手挠了挠脑袋:为啥多套兔子?
霍山魁拍了拍老潘的肩膀:还是伙夫呢!连这点儿事都掰不开镊子,兔子比狍子肥多了。咱在山里干了一冬天,孩子老婆在家苦巴巴地熬着。等年前我们下山回家把野兔炖在锅里,锅台后都流油。到时候咱坐在炕头上,盘着腿喝两盅老白干,那才叫真爷儿们呢!
尚远志:反正要过年了,咱的生产任务也八九不离十儿了。你们仨去吧,山场这儿有我们顶着。
大黑瞎子“腾”地从板铺上站了起来:光说不炼是棒槌。老霍,你们只管上山,你们仨的活儿我全包圆了,干别的不在行(hang),扛木头是咱的看家本事,想当年在部队时咱老盛也是铁锤敲钟,响当当的;几十斤重的机枪扛上十几里地,连口大气儿都不喘。
尚远志:有那扎呼劲儿,你咋不上山下套子?
大黑瞎子: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上山下套子可是个技术活儿,爬山虎(拖拉机)撵兔子,咱不是有劲儿使不上嘛。
霍山魁:你可拉倒吧,黑瞎子长犄角,咋弄你都是那个熊样。
大家一阵大笑
吃过晚饭,众人起身,都向霍山魁询问如何下套子。霍山魁顺手找根细钢丝儿在演示着,演示两三遍大伙基本上都会做了,只有大黑瞎子还在那里胡乱鼓捣着。
霍山魁走过来:看你那笨样,就那么个钢丝儿都摆弄不明白,尿泼尿浸死得了。
大黑瞎子:老喜鹊了,也玩儿不出啥花样喽。
尚远志:你可别老母猪嗑碗碴子了。
大家在一片笑声中散去,纷纷钻进了各自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