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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吝啬鬼出恭插黄饽 刘老三过坊捡乞丐

作品名称:赌婚      作者:双双喜      发布时间:2017-03-30 19:46:10      字数:7224

  楔子
  1995年9月,时令秋分。
  我的姥姥刘凤桂驾鹤西游,弥留之际,她从炕席底下掏出了一根锈迹斑驳的双齿头钗攥在手里,随即永远闭上了眼睛,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没人知晓那根头钗的来历,就连姥爷都不知道。
  凤桂出殡的那一天,沉寂了多年的鼓手喇叭又在小镇喧闹了起来,那是远在江苏的逃儿专程赶回来给她请的哀乐队。已是88岁高龄的姥爷刘青玉脚底踩着一把木椅,双手搭在小屋的窗口上,神情异样地向着院落里张望着。
  院落里有一棵粗大的凤桂树,正是桂花儿飘零的时节,花儿随风而落,轻坠在院子正中那架灵棚四周的地面上,或是飘落在盛殓着凤桂遗体的那口棺木上,那些金黄色的花朵儿不解人情,都慵懒地、肆意地翻滚着身子。
  院落里悬挂的黑白丧帐随风摆舞,嚯嚯有声,恍若伤情,如诉如泣,棺木的周遭围着一大群披麻戴孝的子孙后代们,辞柩拜祭之声接连不断,男女啼哭之声不绝于耳。
  我牢牢地搀扶着刘青玉,说,姥爷,别看了,你可得注意安全。
  他微微笑了笑,面对着眼前沉痛的一幕,却微笑面对,泰然自若地说,没事,喜儿,等姥爷不在了,让你二姨夫也给我办个这样像模像样的葬礼。
  人生最大的事情莫过于生死,然而,人生最轻松的事情亦莫过于生死,刘青玉常说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件事情,就是六十多年前的那次赌博,赢得了他和凤桂的这场婚姻,他也因此赢了一生。
  凤桂的殡礼很场面,八抬杠子、八支大喇叭、四支唢呐、滴滴答答、吵吵闹闹了大半天。转年中秋时节,姥爷家里的那棵凤桂树朵朵盈开,刘青玉也撒手人寰,他脸挂微笑,走得很安详,但终是遂了自己的心愿,那一天,他的子女们商量着也给他办了一个大殡礼。
  刘青玉殡葬的那一天,口埠村西去六里的赵铺村也有人做公事,亡者是个驼背的算命先生,因其无子嗣,所以殡礼也相对简单,但是他却是整个益北乡最长寿的一个人,据说活了108岁。
  
  
  
  
  
  词曰:
  
  桂花玲珑悬枝蔓,岁月没落红颜。楚楚临风意绵绵。心存长厢梦,飘曳九月天。
  零落芳心归何处,凭钗默念前缘。葱荣一生诉辛苦。弹指香玉殒,长情存世间。
  (正文)
  民国时期,益北乡的口埠村有东冢西棺南门北庙四处景致。而这四座古老的标志物后来也有着它们不同的命运。南门在五十年代末大炼钢铁时期被乡民们劈了柴火填了铁饼炉;北庙于七十年代初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期间被红卫兵们销毁殆尽;而东冢子岭和西棺材岭也在八十年代改革初期,为了填土修路被政府挖掘一空、夷为平地。自此,这些地标物便不复存在,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东冢岭实际上就是一座不知何年何月遗留下来的大坟冢,座落在口埠村东南方的那片坡地里,坟堆方圆几公里,高约十几丈,坟顶并无一棵树木,颇为萧条。须知益北乡皆为平原地带,视野一目千里,能有这么一座硕大的土堆实属另类,早些年每逢清明重阳鬼节,便有人登高插茱、奠念先祖,却又不知坟堆所埋何人。后来冢子岭驻扎了一帮土匪,便没人胆敢涉足,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人们可远望却不可踏及的所在。
  立足冢子岭向西眺望,有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洼地,这片坡地也有一个名称:蛤蟆窝。一条两尺多宽的土路将蛤蟆窝地一分为二,一直连接着三公里之外的赵铺村。土路向西约一公里处,南侧有一座不知何年遗留下来的圆土坟。北侧有一道孤立的土岭,此岭虽然比不上村东的那座冢子岭大,却也有七八丈高,那座土岭本来是一座长方形的土堆,村民们为了填整蛤蟆窝这片洼地,便切着相对松散的一面陆续挖土,天长日久,便把那座土岭挖成了一面缓坡、一面陡峭的造型,远望上去,仿若一口巨大的棺材,因此这道土岭便有了一个形象的名称:棺材岭。
  所谓的北庙,实际上就是座落于口埠集街北首的一座祠堂。祠堂并不大,占地十几个平方,方方正正的一座孤零建筑物,内供一座六尺高的手执青龙偃月刀的青石关公像。塑像的雕刻手工极其粗糙,五官都模糊不清,他颚下散垂的三尺美髯实则就是一块未加精凿的长条石,又用墨汁涂了些许黑线夸张地垂在胸前,一直耷拉到大腿部位。关公像前面有一块三尺多长的专供乡民焚纸烧香的石槽,终日香火不断,烟雾缭绕。
  青砖垒砌的墙体五尺多高,曲瓦叠甃的堂顶蜿蜒曲绕,四方走向的挑翅凌空独翘,檐角垂挂的铃铛随风轻摇,那些铃铛倒是轻巧,其音脆响,和着祠堂门口悬挂的那个生铁钟的响声,叮叮咚咚、仿若天籁。姥爷说那座祠堂始建于道光十五年,竟与慈禧老佛爷同寿,说起来也是颇有些历史渊源了。
  祠堂面南背北,与那条贯南通北的大集街隔着一条东西土路遥遥相望,立足祠堂口南眺,能一眼望到集街南首,也能看到村南的那座木质牌坊。
  那座木质牌坊便是所谓的南门。南门较之北祠堂所建年代应该晚一些,两根一抱多粗的朱漆圆木分立集街两侧,中间横挑一块绿漆牌匾,上书两个金光大字:口埠。木柱底部有雕刻祥云纹路的石鼓与地面衔接,每个石鼓前又各蹲着一个三尺多高的面相狰狞的青石狮子。
  如果说口埠村人对北祠堂是敬畏,那么对南牌坊便是钟爱了,譬如说刘老三,他对这座牌坊就有着一种特殊感情,因为多年前他曾在这里给大儿子刘光玉捡过媳妇。
  
  刘老三的家就在牌坊之北相去八百米左右的集街东首,一座土坯夯墙茅草遮顶的低矮草屋,这座简陋的茅舍是刘老三爷爷那辈传下来的,细数年月或许比北祠堂的历史更悠久。但这并不妨碍刘家人在这方寸草舍娶妻生子世代繁衍。老百姓们好打发,只要给他一块安生的乐土,他就能把人类的使命延续下去。
  刘老三并不晓得他的使命是什么,从他出生的那天起他就一直为了这张嘴忙活着,小的时候他爹给他忙活,长大后他自己忙活,成了家后他又为了一家老小忙活,活了大半辈子,他终于忙活明白了:过日子,填饱肚子才是天道。
  刘老三的日子过得辛苦,命运也是不济,他三十五岁那年老婆就因病辞世,从那以后他也一直没再续弦,并不是娶不起,只是不想娶,老婆给自己扔下了三个不懂事的娃子,他得劳心苦力地赚钱养活他们,哪有心情再去找一个女人?找个女人就又多一张消耗饭食的碎口,况且女人的肚子又不闲着,倘若再给自己生几个娃崽儿出来,岂不要了他的性命?
  他就是这么想的,这三十年一个人熬着也是这么做的,这些年他抖着脑子里所有能听到响声的钢镚儿过日子,即当爹又当妈,总算是把三个儿子拉扯长大了。
  长大了不等于成人了,他们都面临着娶媳妇的问题,这是让刘老三最头疼的事,他再抠门儿,也不能让儿子们过他这样的生活,因为这毕竟不是正常人过的日子。
  他的大子刘光玉小三十的人了并未婚娶,二子刘汉玉前些年突然失踪至今杳无音信,三子刘青玉二十五了也是光棍一根。三个儿子都打着光棍与他的吝啬不无关系。刘老三的吝啬在口埠村乃至十里八庄都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姑娘嫁给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做儿媳妇,像这样“出恭插饽饽”的人,又怎么舍得为了儿子娶媳妇花费钱财呢?
  出恭插饽饽是刘老三专享的一个典故,多年前他去亲戚家喝喜酒,行至半路突感腹内不适,实在忍不住了就想寻地解决,不过这是他极不情愿做的事情,他还从来没有开过把这么上等的粪肥浪费到别人田地里的先例,行恭完毕固然是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张望,突想一招,与其上插一木棍标记,这才乐颠地走了,喝罢喜酒回家,他特意路过那处地界,寻着那根竖立的木棍拔将出来,隆冬时节天寒地冻,木棍与便物早就冻结在了一起,他便乐颠颠地扛着回家。正遇张大婶子去坡地倒尿壶,张大婶子看着他肩膀上扛着的那个貌似笊篱一般的物件心生疑窦,遂上前查问,三哥,扛的啥啊?
  刘老三笑答,黄面饽饽。
  张大婶子将信将疑,躬腰贴面仔细端详,一股子大臭却迎面扑来,她这才明白怎么回事,甩甩袖子拂袖而去。张大婶子那是什么嘴,不消几日,刘老三出恭插饽饽的事便传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
  三年前的一天,刘老三下坡回家,路过南牌坊,见石狮子前面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一时也分不清男女,便将锄头一撂走过去细细打量,那分明就是一个女乞丐,正眨着一对可怜巴巴的眼睛乞求刘老三赏她点儿吃食,刘老三一边跟她唠话一边端详,见那女子虽是全身脏污,却颇有几分姿色,最重要的是看那身段像是未曾开过怀的大姑娘,于是动了心机,姑娘!你家是哪里的?那乞丐摇摇头,眼神懵懵的。
  愿意给我儿子当媳妇吗?刘老三紧着又问。那女子神情恍惚,先是点点头,既而又摇摇头,最后再点点头,正摇摆不定的时隙,刘老三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倘若你做了我儿的媳妇,你就不用受乞讨之苦了,每日稳坐家中就能吃饱。那女子听了点头如捣蒜,连连应喏,跟着刘老三就回了家。
  刘老三分文未花,白捡了这么个儿媳妇,心里滋润,脚步轻快,锄头在肩膀上左右晃荡,甭提心里有多高兴了。他琢磨着把这个女子先给刘光玉,刘光玉毕竟是三个儿子中的长兄,先把他打发了,也算是了却了一块心病。
  刘光玉打量着面前站着的这个脏兮兮的女人不由得皱着眉头捏起了鼻子,囊着腔地问道,爹!你这是从哪里鼓捣的?
  刘老三瞅着儿子的表情心里一百个不讨喜,真恨不得挥起手里的锄头敲碎他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表情,他握着锄把狠狠地往地上一拄,南门那里捡的!
  刘光玉听着爹大力摐锄头的声音有了些怵意,遂声若蚊嘤地嘟囔了一句,捡来的也算媳妇?
  那女子除了不知道自己的住处,其余的竟都能对答如流,对刘老三的发问有问必答,她叫马兰花,今年一十八,至今未婚配,愿意留在家。
  刘老三喜出望外,看着马兰花咧着嘴开心地笑,还不由自主地伸出了一根大拇指,朝着她晃了晃。
  马兰花也随着他嘿嘿地笑,笑声还很是响亮,嘴角却垂下了一缕粘稠的东西。
  刘光玉看着马兰花的笑态凝起了眉头,他扽了扽刘老三的衣襟,爹!我怎么看着她像个傻子?
  刘老三对着马兰花绽笑的脸扭向了刘光玉,扭回来的时候那张脸已然迅速地挂上了怒意,什么傻子,我看她比你的脑子都好使,问她什么不知道?
  刘光玉并没有因为爹的这番话高兴起来,不但眉头紧锁,而且还深深叹了口气。爹瞅着儿子厌烦的表情心里真有些担心,怕他撂蹄子不再听自己的支派,便把嘴巴贴到他的耳根,耍起了他嘴皮子的本事,我看她的身形,绝对是个没开过怀的,而且我敢保证,她天生就是个生儿子的肚子。刘光玉扭头瞅着爹,眼神懵懵的,爹神秘兮兮地笑笑,胳膊肘捣捣他,你且把她洗干净了再看,保准让你出不了屋,爹是过来人,这事儿是懂得的。倘若那时你还不同意,我们再把她送回去。
  刘光玉无奈,便领着马兰花进了屋,他烧了满满一八印锅热水,让马兰花通身洗了个干净,当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从内屋走出来站到刘光玉跟前的时候,把他惊呆了,见那女子秀发披肩、浓眉大眼、细皮嫩肉、樱唇点点,仿若一朵出水芙蓉。刘光玉喜出望外,突然由骨子里迸发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冲动,他只觉得脑门充血呼吸紧促,疾步走过去一把将马兰花横抱了起来,掀开门帘进了内屋,把她摔在了炕头上。
  刘光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结束自己憋了三十年的单身生活的,那女人洁白的肤色象块白玉一样刺激着他的眼睛和敏感神经,他鼓涨着脸颊、鼓涨着血管、鼓涨着所有能鼓涨的身体器官趴俯到她身上的时候,那种过早传感的愉悦却让他瞬间疲软下来。
  刘老三坐在院子里的马扎上并没有离开,笑眯眯的眼神时不时地打量着紧闭的屋门。过了好一阵子,刘光玉衣衫不整地从屋里出来了,他那张红扑扑的脸挂着满满的喜悦。
  爹迎了上去,怎么样,还行吧?
  刘光玉笑吟吟地回道,还行。话音还带着微喘。那一刻他真是感激爹给自己淘到了这件稀世珍宝,甭提心里有多滋润了。
  刘老三趁势拍了拍刘光玉的肩膀,行就这么定了,改天我下个通知,让大家伙儿都来吃个饭,这些年亲朋好友、庄里庄乡的红白公事我可没少随礼,这次依着这事都得让他们还回来。说着,他敞开院门出去了。
  刘光玉坐在院子里的马扎上寻思着刚才激动的一幕,越寻思越觉得甜美,但终归是没有尽兴,他见爹出了门,便再也坐不住了,抬起屁股又扭身进了屋。
  爹打好谱儿的事说办就办,想不想办那得分什么事儿,若是好事儿那得雷厉风行,一天都耽搁不得。只要想办哪一天都是好日子,两天后,刘家小院里便聚满了亲朋好友,刘老三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满院子地转悠着,挨个点着人头查着账,来客上的份子钱只能比自己原来给他们的多不能少,少了的或许是他们忘记了,刘老三亲自上前点醒补上,那些没来的不远百里快马加鞭也得把他们请来,有专门负责这项事务的,即使回来赶不上午饭可以捎带着干粮路上吃,这个都不是问题。
  在刘老三地精心策划之下,刘家院落里倒是非常热闹,男男女女聚了不少人。刘老三特地请张大婶子带着一帮女人们来帮忙,风箱咕哒咕哒地拉,锅铲刺啦刺啦地响,院子里飘着诱人的香味儿。转年秋天马兰花就给刘光玉生了个小子,刘老三喜得孙子,乐得好几天都合不拢嘴。
  刘光玉现在早就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刘老三想起这事仍然觉得心里美美的,他认为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最赚便宜的一档子事儿。如今他等着熬着琢磨着再给自己的小儿子捡这么一个便宜货,所以每天都会到集街南门那里转悠,看看有没有相巧的女人蹲在那里等着让他领回家。但是这样的好事是可遇不可求的,他都在那里转悠了两三年了,也没再遇到过这样的好事。
  今年的某一天,刘老三下地路过集街南门,远远地见门柱旁侧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刘老三一阵窃喜,觉得机会又来了,他加紧向着那里跑了过去,生怕被别人抢了先机,到了跟前细细打量,见那身着蓝碎花上衣的女子盘着双腿坐在那里,前面放着一个缺了口的大洋瓷碗,那女人垂着头,披头散发遮盖着容貌,却是看不清模样。姑娘,你家是哪里的啊?刘老三问道。那人慢慢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站立着的人,嘿嘿一笑,大哥,赏点儿吃的吧!我都三天没吃饭了。那人一说话,粗喉咙大嗓门,刘老三发现他下颚上的那缕胡须比他的头发还长。见了鬼了,刘老三比兔子跑得都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不管刘老三怎么给刘青玉寻摸媳妇,刘青玉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似乎并不着急,每天只是跟着爹上坡下地、拉犁掘土、任劳任怨地干着农活,好像自己的心里有杆子秤。
  刘青玉不但是个庄户的好把式,而且还有一个拿手绝活,那就是弹弓打得极准,别看这个小小的手茬儿,亦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他有一把特别精致的皮弹弓,那是他自己纯手工制作的,红枣木的弹弓把上雕刻了两条活灵活现的腾云龙,别看那腾云龙虽小,但是眼睛、鼻子、爪子一应俱全,甚至细细的龙须都显现了出来,真怀疑他那双糙手,是怎么把这两条龙刻上去的,那得需要极其灵巧的手法,还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能完成这种制作。
  刘青玉也经常秀一下弹弓准的技艺。放在远处一个大拇指般大的小药瓶,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一打一个准。惊得他的朋友瞠目结舌,把他当做神人。
  刘青玉打弹弓属于无师自通,他那帮朋友也曾向他请教过打弹弓的诀窍,他说打弹弓要想打得准,除了眼神儿要好以外,还要学会计算,计算好打击目标的角度和距离,还要计算好抻皮子筋的长度,因为皮子筋抻起的长度,关系到石弹射出去的力度和角度。锁定了一个目标,搭眼一看,就能目测出大概的距离,八九不离十,这个靠得就是经验和眼力了。再者就是角度,平行射击,垂直射击,三十度,四十度,五十度,任何一个角度的射击,子弹发射出去以后,在空中划出的弧度是不一样的,要调节好弹兜的上下幅度,只有这样,才能准确地命中目标。至于调节弹兜的这个幅度,凭的就是感觉和经验了。所以,打弹弓也需要天份的。
  刘青玉讲得绘声绘色,那帮人听得迷迷糊糊,真想不到,玩个弹弓还有这么多的学问和诀窍呢!那些人自诩没有这样的天赋,只好作罢。
  刘青玉拿着弹弓走街串巷,总能收获颇丰,他也很是得意,一般都将打来的鸟雀用细绳绑了腿脚悬在脖项上,远望倒像是头陀脖子上挂着的那串大念珠,他也因此有了一个绰号,刘头陀。别人是羡慕,在那个饭食都吃不饱更难得见荤腥的年月里,有这样的野味调剂的确是一种奢侈。刘青玉会将这些鸟雀滚水拔毛,热锅烹炒,爹也会从炕龛里搬出那坛子百里香,然后每人倒上半酒盅慢慢地咋吧。
  那坛酒爹已经珍藏了将近五十年了,刘青玉扳着指头给它掐着年月,它就象是八仙过海里的铁拐李大仙挂在龙头拐杖上的那个酒葫芦,琼浆玉液似乎永远也喝不完。并不是那个酒坛子有多么大,而是爹把每次喝酒的量都控制得好,跟牛眼一般大的两个酒盅每次还只是倒一半,嘴巴张大点儿吸溜也就没了,但爹总是领着头地“舔酒”,舔酒是个技巧,也是门学问,用爹的话来说就叫“品”,刘青玉不得不佩服爹的本事,爹说这样喝酒才有味道,况且这坛子百里香可是你爷爷当年干拳匪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本来是为了给我留个念想,没打算让咱爷俩喝了它。
  刘青玉不晓得拳匪是什么,但听名号貌似挺骇人,爹说爷爷干的就是裤腰带上拴脑袋的事儿,而且能做这个的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爷爷是不是大英雄刘青玉无从知晓,但他知道爷爷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还应该是个有血性的人。爹曾说过爷爷为了这坛子酒被辫子兵砍了头,至于什么原因,爹从来不告诉他,听爹的语气或许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题,抑或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并不值得炫耀,刘青玉便不再问,其实他对这个一点儿也没兴趣。
  刘青玉总是琢磨,爹怎么没承继爷爷身上的那股子血性呢?爷爷的事他不知道,但是爹这一辈子是怎么窝窝囊囊地活过来的,他是了如指掌的,爹二十岁那年娶媳妇,三十五岁死老婆,以后就一个人种着冢子岭的那一亩开荒地,拉扯着他们兄弟三个长大成人。就这么简单。不过他听张大婶子讲过爹的历史,当年的刘老三也算是个叱诧风云的人物。尿壶镶金边,那可是一张好嘴儿。一个钢镚儿娶了谭麻子的丫头谭麻丫做媳妇,两年后生了大儿刘光玉,刘光玉办百岁宴的那天,谭麻子来喝喜酒,刘老三非得让他留下贺喜钱,谭麻子想不明白,他这个当姥爷的喝外甥的喜酒还要掏钱,为这事和女婿刘老三大吵大闹,刘老三算计这事比他更甚,当然是不依不饶,最后爷俩还动起了手,谭麻子回家就生病,也怨这个人心眼小,没过了半年竟然一命呜呼了。
  其实刘青玉是不胜酒力的,而且那坛百里香的酒劲儿格外得大,他喝上两酒盅就能摇晃上半天,喝了酒莫说是打鸟,连走路都是墙扶着他走。
  然而,每次喝酒爹永远不会找大哥过来的,爹知道他是个酒鬼,倘若让他端着酒盅舔酒,他早就掀了桌子闹了红脸了,甚至还会从爹的怀里一把夺过那个酒坛子,仰着脖子一鼓作气灌下去。爹早就预料到大哥的这种脾性,所以喝酒干脆不招呼他,况且他现在已经是成家立业分开单过的人了,不叫他也是正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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