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退伍回乡 01

　　1996年12月1日，我在山东省潍坊市坊子区荆山洼镇54691部队圆满履行了公民服兵役的光荣义务后，被该部队司令部批准退出现役，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预备役上士军衔。
　　那一年，我刚好24岁。
　　回到老家，一切依旧。先前还想念父母的新鲜感在几天之后便不复存在，总感觉无所事事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父亲倒是淡淡地问了我一句你以后有啥打算？原以为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军车驾驶证，如果再花点钱培训一下把它转成地方驾照，我就可以去寻找一个驾驶员的工作，那样就不愁生存问题了。可是，父亲也就那么轻描淡写地一说，母亲没说话，并没有支持我转驾驶证。这心头就明白了八九分，“军照”在我的手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也就是说，在诸城市孟疃镇花了将近3000元得到的军车驾驶证作废。我只是淡淡地一笑，内心却涌起一阵难言的苦楚，既然你们不支持那就算了，我干其它的行业吧。反正，只要人不懒，到哪里都不会饿饭。
　　他们告诉我，伯会和彭思林、方义一起去山东潍坊找我去了。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如果当时有电话联系，她兴许就不会白跑一趟了。
　　原本，我退伍的时候连队总共发了两千多一点的退伍费给我，在成都的四川省军区招待所住了一晚和买了一套衣服，车票等之外，仅余1600元钱，当时是考虑到了县城再给伯会买套衣服的。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到家后的第二天和父母聊天时，问我退伍拿到多少钱，我老实回答。他们没有再说什么了，也没有叫我把钱交出来。但是我看母亲的笑容似乎有点奇怪，心里想，你现在每天都要吃喝他们的，如果不把交钱给他们，他们心头肯定有想法。既然如此，我放在身上也没啥用，马上就拿出1600元亲手交到母亲手里。这时，他们才大方地一笑说：“就放在你身上嘛。”可母亲并没有推辞说不收。我苦笑着说：“先放在你那里，要用钱了再拿。”她笑了：“好，要得嘛。”
　　伯会快回来了，我给她要钱来买礼物，母亲便和二妹商量，也不知她交给二妹多少钱，结果买来了一副耳环一条项链，没多久就褪色了。伯会摇了摇头说：“刚开始我还高兴地戴了几天，慢慢地发现不对劲，原来是假货。不是说你，你真的太老实了。再说，你老妈像缺一两千块钱的人吗？就算要交，你也可以留下一半嘛。这下好了哈。要买东西没钱了，要又要不到。我跟了你，真没想到就是这种结果。你妈倒是潇洒了，把你的退伍费又添了新衣服，我嘛说算了嘛。你该是她亲生的安，都不晓得给你买一身衣服。算了，我早就看穿了，你老妈心眼又小，准进不准出，只顾自己穿好的。哪点像其他人的老母亲，儿子都谈对象了，场个想方设法都要跟她买几身衣服。她就是装几不懂，我才晓得那心头是场个想的。”
　　伯会还生气的一件事是，我既然都到家了，也没马上就去看望岳父岳母，而是非要等到她六哥亲自来看过我之后，这才和她一起去。她表情严肃，很有些生气地说：“你好牛安？我不在你就不去了是不是嗦？好三，要不去嘛就一直都别去了。一家人老老小小都打听到你回来了，一个二个都在盼斗和你见哈面，你倒好。居然躲起来。你说安，是咋个想的？”我赶紧解释：“你多想了哈。我主要是看你没在，心想等你回来了再和你一起去，那样不更好么？”见我说的态度很诚恳，不像是装模作样，这才莞尔一笑：“你这个理由还算充分，我暂且相信你。”
　　伯会到我家后，我马上就和他回了娘家。从潍坊走时，也没带啥，只带了一箱安丘景芝酒厂生产的景阳春白酒，数量是四大瓶，38度。另外还带了两只风筝，可惜没有飞起来。等我打开手提箱一看，有两瓶白酒往外洒了一些，就挑了一瓶完好的带走孝敬哈岳父岳母他们。虽然数量不多，但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晚上，一家人分两桌坐定，伯会取出酒来给每人倒了一小杯尝尝，一家人都很开心。毕竟，我和他们又是两年多没见面了，自然有不少话要说。他们也问了我在部队、在山东还有退伍以后有啥打算的一些情况，我都如实作答。
　　岳父岳母和伯会的哥哥嫂嫂们也没有因为我迟去看望他们而不高兴，是因为我告诉了伯会六哥原因。仍然还然是在老屋，好像那晚停电，大家一起吃了一顿烛光晚餐。也是在那晚，伯会给大家说了我老实把退伍费交给我母亲的事，不想引得他们的笑声。岳母笑着说：“那回来了把钱交了是对头的，但不该全部都交，再场个说这身边都要留点零用钱。幺姑爷想斗要在屋头吃饭，又弄大的人，本来嘛，如果吃几天可能倒没啥，时间一长了那就难得说了。”
　　又谈到我给她买的项链和耳环，说：“不晓得你老母亲拿好多钱克买的，居然还是假货。起先嘛还高兴了几天，后来发现要掉色，我就不敢再戴了三。嗯，你那个老母亲啊？”瞅了一下伯会，看见她撅嘴都还有些不高兴呢。
　　二嫂笑着说：“这个嘛也不能怪那幺姑爷三，是不是嘛，东西又不是他制造的。早晓得你的退伍费拿来我给你保管。”我自我解嘲地笑了：“要得，早点没想几，现在晚了斗嘛。”
　　六嫂插话了：“亲爹亲妈（指我的父母）们也是，就那么一点小钱都要收，要是换做二个当爹妈的，肯定不会收三，是不是嘛。想哈嘛，谈了女朋友，哪点不花钱的安？”
　　伯会：“算了，不说多的，不遇都遇逗斗了，有啥子办法呢。”
　　五嫂：“我早就晓得，亲妈是万道霞光的，好些人都弄个说。不过，说句实话，幺姑爷的钱交给亲妈好是好，但缺钱了怕就不好再要回来安？”
　　四嫂、大嫂笑着无言。几个哥哥也都劝我：“不交都交了，再后悔也没得用。钱嘛，这东西本身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邹富春你要想得开，只要人还年轻，又不懒，还怕没饭吃没钱用啊。是不是嘛。”
　　我没有说话，不住点头称是。
　　第二天，下午。
　　伯会说：“走，我们走房子后边的山坡上去耍，顺便照点相。”
　　我们一前一后从厨房的后门出来，沿着挑水的小路走了几步，便开始爬山。半山腰里有座小庙，里面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面前的香炉里有人来上过香许过愿。在庙前停留了一小会，我笑着说：“要不我也给观音上柱香许过愿，保佑我们俩人身体健康，事事顺心，最后一切顺利。”
　　伯会乐了：“你咋也信起了这个？”
　　我：“原本不太相信，但有人相信，我就不妨一试三，看哈到底灵不灵验？只可惜这里没有多余的香了，要不我都郑重其事地给观音菩萨上柱香，请求她保佑保佑。”
　　伯会：“呵呵，迷信，心诚则灵，心不诚则不灵。”
　　我接过话茬：“毛主席是一个无神论者，他都迷信迷信，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
　　离开了小庙，继续向上攀爬。回头一望，哇！发觉人站在高处往下望还真是不错。脚下的田野，小山，民居，树木，翠竹，小河，菜地……似乎全被踩在了脚下，即刻拥有高高在上的感觉。正好，来了一阵凉风，把我和伯会的衣角和她的长发轻轻掀起，心情颇为舒畅。我取出傻瓜照相机，选取最佳景点，告诉伯会注意了。她转过脸来的一瞬，我按下了快门，连自己都赞叹这张照片效果肯定不会错。几天过后，胶卷冲洗出来了，伯会一张张地查看我拍的作品，其中就有这张和另外几张，开心地说：“真没想到，后边山上的风景就这么随手一拍，还不错哈。”
　　我说：“照片中的风景看起来都要比实际的要好看些，只要取景的角度选好了，人像安排比例恰当，照的时候手一定不可抖动，这样的话，拍出来的照片就不会是花的。”
　　某天下午，天气确实不错。就在坝子里，伯会让二老并排坐在前面的椅子上，她就站在他们的身后。我很小心地按下了按键，就生怕照花了。还好，照片质量在当时还算不错。高晓和高舰、高波那时都还小，见我拿着相机，也嚷着要照。我接连给他们拍了好些，看他们开心的样子，我这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伯会老家门前有一条小河，常年河水不断。河两岸是稻田。眼下过了割稻季节，稻田里或多多少都还有些积水，十来公分高的稻桩一排排一行行地分散其间。忽然跑进来一群黄鸭，左右摇晃着肥胖的身体，低着头伸着脖子啄着掉落的稻粒，不时发出嘎嘎的声音。
　　我和她带着高晓、高舰姐弟俩在快干涸的河床上面走，到底是小孩子，活泼好动是他们的天性，一会儿就从我们的身旁追逐着跑过去了。伯会的哥哥嫂嫂们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她母亲还在帮着放鸭子，走起路来十分精神。要说清闲，现在看来就只有我和她了，不过，只要我在，看见水缸里没水了，我都会主动地找到水桶，轻快地奔向水井，直到把水缸装满为止，伯会负责做饭。这个时候，她的五嫂六嫂就会笑道：“嘿嘿，还安逸哈。幺姑爷是当过兵的勤快人，他负责挑水。”
　　我说：“挑水好简单，读书那阵就经常干斗起的。没事，挑水的活算我的了。”
　　四嫂、五嫂和六嫂听后都很高兴，说：“要得嘛。都是一家人了，我们就不客气和推辞哈。”
　　我看了一下，厨房那口水缸就算一口水都没有，大不了十多担水就能见满，而且路上都很平坦，分分钟的事情。再说了，这个时候正是该你表现一番的时候，如果装起不懂，啥子都不会干，啥子都不想干，这恐怕不得行。说不定对你以后的婚事都会有直接或者简接的影响。力气就是一个怪，今天用了明天在。年纪轻轻的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这样对大家都会只有好处。既然这样，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一想，我就啥都明白了。结果是我住几天，只要有空，我就主动挑水，打扫晒坝和堂屋，当然，伯会也会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