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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泪海(一)

作品名称:月光浴      作者:徐夜叔      发布时间:2017-03-29 16:04:03      字数:4048

  这一年岁末,雪不依不饶地下在哈迪斯山脉半山腰上,冰峰已穿过厚重阴翳的云层刺穿了一位神祗的内裤。人们再也看不到哈迪斯山脉的亘古寒冰。这次“小规模”的雪崩将山脚下的几个镇子无情掩埋,人们不会蠢到去逃命,因为雪崩是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的。他们只能站在镇里的钟楼上,眼睁睁看着白色猛兽汹汹而来。而他们只能吐着热乎乎的气息,享受死亡带来的荒谬快感。
  塔那托斯小镇是唯一没有被掩埋的一片乐土,因其地理位置处在一处山坳的死角,这才得以屡次逃生。我已换上熊皮制成的大衣,对着手心哈气。
  木墙外传来了马叫,我知道猎人们凯旋归来了。他们满载而归,带来了肉和人类的尸体。但我知道他们不屑于看我一眼,甚至向我吐口水,并骑马跨过我的头顶,未清理干净的马粪落在我的额头上。我将其硬生生地理解为一次遥不可及的荣耀。这些我都能欣然接受,并祈求怜悯。墙外的雪已有一米深了。
  男人们在火把下砍柴,分配食物和衣服,搭建破损的房屋,女人们开始生火做饭。
  “重要的是繁衍,繁衍!无论死了多少人,无论雪崩的规模有多大,只要我们可以像虫子那样繁衍,我们就能——起码可能——寻找在雪里生存的方法!我们可以以雪为食物,补充能量,你看,这样一来,这地方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等到我们有勇气跨过哈迪斯山脉时,我们就可以对子孙庄重地说:‘看啊!孩子们!这都是繁衍带来的希望!或许你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精子就拯救了全人类呐!”
  暴走头目非常诚恳,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繁衍。把我送回塔那托斯镇后,他又带领暴走队伍向西远征。前一阵子听说他们已全军覆灭。
  晚饭是煮蕨菜叶,用完后,各家各户开始熄灭火把,哨卫已配备完毕。我伸了伸懒腰,准备开始工作。
  掀起门帘时,她说:“来啦。今天很早。”
  我把熊皮大衣脱掉,挂在靠椅上,说:“猎人们归来,晚饭提前了。”
  我听到她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在黑暗中我们配合默契。但我从未见到过他的模样,只知道她的盆骨很宅,生孩子的危险极大。
  “如果还不成功,晚饭后的第一个点儿就来不了了,八成要排到深夜去了。”我娓娓道来,但话语里不无一种娱乐家的气质,我有一个愿望,就是让她们求我。
  但她没有正面答复我,而是在偷偷摸摸打着小算盘。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能知道,我去过离她们心脏最近的地方。但是到了最近的地方后,我会感到无以复加的伤感在追逐着我,我梦到她的深处有一朵色彩绚丽的食人花,我不断给它施肥,我快要死了。天啊,我歇斯底里地祈求死亡,但他却让我变成机器。
  事毕之后,她说:“我从没见过像您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我把手背后,以免让她察觉到我的惧怕。
  她以在街道旁乱踢石子的态度对我说:“把别人当成富有生命的机体,把自己当成一块儿肮脏的石头。”
  我不能再聊下去,我担心被这个亚裔血统的女人看穿,后果仅仅是让我难堪罢了。
  我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她的帐篷,开始去下一家。我的心态有些变化,因为我几乎是想要燃尽我所有的生命力,几乎是想要把我的灵魂奉献出来,几乎是想把我这一废物一样的身体交付给需要它的人。于是我开始更加卖力投入地工作,以便能找到一种相对光荣但却舒适安逸的死法,噢,这真是一项难做的工作。
  当我和第十七位素未谋面的女人交媾过后,肚子里的蕨菜叶早已被消耗殆尽。我抓起地上的雪放在口中,甜甜的,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猛地想起那个夜晚,我和蓝桥走在我的城市。雪没有那么深,但却依然很甜,而且每一个脚印都能清晰看到,而且每一刻的时间都能很好地记忆。不是我故意想起,我坚信是一种回光返照,因为总能回忆起离这里无限远的世界的无聊事情。
  第二天我发了高烧。镇子里唯一懂草药的老人也在上个礼拜病死,没人管我的死活。但高利亚牧师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他把圣经放在胸口,训诫似的说着所有的亚裔女人都成功怀上了我的孩子,那眼神仿佛都是他的孩子。我注意到他的小指上有一枚金戒指,熠熠发光,我张开口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客套话,但嗓子被谁堵着了。他看我可怜,就赏我杯水喝。我想他会错了意。
  我开始进行着有目的的预兆,果不其然——在这一天里,镇子里举行了史无前例的篝火聚会。他们不再吃蕨菜叶、马齿苋、蒲公英、或是树皮了,他们拿起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说起了不知是什么国度的语言,唱起了不知是什么旋律的歌,喝起了不知什么酿造的劣质酒。
  高利亚牧师命人用担架抬了我出来,我想对他说句感谢的话,但有一位姑娘的臀部挡住了我。这样一来我不得不透过姑娘的两腿间去看高利亚牧师,但总显得不协调。
  对于身处这种立场的我,是否应该保持一位尊严者的应有气质,值得商榷。但好在的是他们没让我光秃秃地出来。我一亮相,她们就好像着了魔似得同时停止了手边的狂欢。他们望向高利亚牧师,那样子永远是在祈求原谅。
  高利亚牧师对这种氛围颇感满意,说道:“感谢上帝。”
  人们低下了头颅,好像正在回避着上帝所进行的小解。我的位置也看不到。
  高利亚牧师继续说:“第一任牧师的预言终于在今天得到证实,我们亲爱的亚裔小伙子终于完成了伟大而沧桑的使命。他成功使所有的亚裔女性怀孕!我们的仪式马上就能进行了!对,这位懵懂无知的救世主已是行将就木了,但这并不能阻挡我们打破这黑暗!”
  人群再次开始沸腾。我瞧见三十几位孔武有力的壮汉抬着一个大家伙走了过来。我细细查看这个大家伙,它绝对是人们口口称道的死亡艺术品。它的底座是两座狭窄扁平的舟,两根粗壮的木头贯穿舟的甲板,中间横起一根木头连接两座船。这样显得稳定而协调,直到所有人都离它远远的,我才确定他们不想让自身的污秽影响到如此圣洁的东西。木头上缠绕着几根铁链,足有我的胳膊那么粗。我看到两边的木头各拴两根铁链,不知怎的,铁链很像我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位酒友,我们曾说好一起酩酊大醉,他却堂而皇之地从厕所溜走。
  人们开始嘟嘟囔囔了,他们的窃窃私语让我无法集中去欣赏它,甚至于一度有自暴自弃的打算。但高利亚牧师还是很友善地把圣经放到我的胸口,说道:“孩子,你瞧,你的痛苦马上变成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欢乐,你的骨灰将是新世界所有花草树木的肥料,人们呼吸着夹杂着您的骨灰的空气,是您拨开云层。对你垂涎欲滴的另有他人,没有人敢妄称要翻过哈迪斯山脉,没有人,过了一千年也不会有人。你为什么要提出那么愚蠢的问题呢,难不成你是个道貌岸然的聪明人?”
  我像交代后事般这样说道:“多多拉,那个地方,您知道吗?伟大的神父。还有‘门’,或许灯塔一类的什么,总之是很抽象的那些。您有所了解吗?”事实上我的脑子开始不太清醒了,纷至沓来的记忆扰乱了我清晰的思路;我以为这是发高烧所致,我也友好地认为人们的表情无不面带善或恶,整体来说这场高烧或许会使一切终结。
  神父挠挠头,叹息道:“这世界有形形色色、无可比拟的门,但没人敢使用。您看,我们都是帐篷。另外,你所说的灯塔,应该是腐朽世界的遗迹。您还执迷不悟吗?天上是世界,地下也是世界,我们是夹缝。哈迪斯山脉就是夹缝的尽头,但从未有人说过它是世界的尽头,因为还没有一个人能越过哈迪斯山脉。”
  接下来好玩儿的事层出不穷,他们先是集体朝我跪拜,虔诚无比,甚至高利亚神父也跪了下来。按理来说他是大可不必的。我想扶着他起来,然后送他到很远的地方。很快所有人都哭了起来,悲怆凄凉,但其哭声有种压抑已久得到释放的成分在内。然后几位我播过种的少女开始把一种不明的液体涂到我的身上,她们剥光我的衣服,就像剥光猴子一样。这种液体无色透明,粘稠,闻起来有香蕉的味道。
  最后的重头戏当然是将我绑起来。船上的四条铁链锁死我的四肢,我要比他们高了不少。他们看向我,我俯视他们,我分不清楚到底我愚民在献祭我,还是我在献祭他们。但高利亚牧师告诉了我一切,一切就是这一切已不再重要了。我心想如此美妙的时刻我身体的每个感官、每个细胞都要尽忠职守,切勿开小差,时时刻刻要记录下来此时的感受。
  当黑色的天空终于被硬生生撕开一道缝时,我想到了一块黑布被撕开时的痛苦不堪。那一道光线不太强烈,但也照得愚民们不得不低下头。他们用火把每天练习,就是为了等候这一天。那道缝隙很快被无限扩大,像是天空蒙上了一层沾满灰的口香糖。人们开始磕头跪拜,感谢光明,感谢圣恩,感谢高利亚牧师,感谢食用过的同类,但唯独没有感谢我。虽然我认为我所扮演的角色无疑是举足轻重的——大约——可能是奠定成败的,但他们无疑把一切搞砸了。那道裂缝如何看都不像是恩赐,反而像是天降神罚;裂缝诡秘而呼之欲出,胶着而富有弹性,恩赐是圣洁的,而神罚无比圣洁的。
  很快,裂缝开始延伸到几十公里外了。哈迪斯山脉上的厚密云彩也得以刑满释放,山尖的黑色积雪显得故作姿态,它那样矗立着,告诫人们不可翻越此山,这毫无疑问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人们开始伸出舌头,掌心朝天,眼睛眯成缝,活生生是祈雨的难民。
  终于,裂缝停止延伸。人们都很失望,但都没有抱怨。对于他们来说,这上百公里的光明已足足支撑他们活到死亡那一刻。但接下来的一刻,使世界和世界观一起崩塌。
  裂缝中出现一张巨大的脸庞,那是一位十几岁的小姑娘,扎着马尾辫儿,脸上有几粒痘痘——那是我的妹妹!她的脸瘦黄瘦黄得,干瘪而让人心疼,何以她的憔悴要通过神启的方式传达给予我呢?人们开始朝着我的妹妹开始进行礼拜,把整个身躯贴在地面上,口中还念念叨叨一些毫无意义的文字,他们感恩戴德地把我的妹妹称颂,如果我没有被绑住的话,他们差不多会把我摁在地上膜拜。但哥哥怎能向妹妹膜拜呢?
  于是妹妹哭红了眼眶,我看见硕大的泪珠在她的眼珠里开始蓄力,很快打了一个滚儿,然后垂直落了下来。眼泪像是某种征兆,落地的瞬间直接淹没了塔纳托斯小镇,小镇眨眼间成了完美的咸水湖,只剩下钟楼的塔尖和妇女们的亚麻布内衣仍漂浮在水面上。但这仅仅是第一滴眼泪,我见到高利亚牧师是希冀得到垂怜的明白人,便于心不忍起来,因为他正抱着钟楼的尖儿不放手,妨碍了我的兴致。
  很快,第二滴眼泪降临了,这下直接淹到了哈迪斯山脉的半山腰,这样一来,亘古不化的哈迪斯山脉的冰雪也将愉快融化。当数之不尽的眼泪快要将哈迪斯山脉的峰顶淹没时,我的船形祭坛仍稳稳地航行在这片泪海之中,只是我离云更近了些,西边的火烧云简直是妹妹送给我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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