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望子成龙再请先生
作品名称:红尘惊梦 作者:杨门五爷 发布时间:2017-03-28 23:08:17 字数:3687
外面的天气很好,风和日暖。
马府的管家潘彪分得一些剩菜后,用袋子装好,以去作坊里视工为理由,出了马府。
潘彪是湘西凤凰县镇竿镇(今沱江镇)人氏,他的老家已没有了亲人。据说他早年在湘西军阀陈渠珍部下扛枪吃过粮,因为打仗贪生怕死当了逃兵后,在外四处流浪,穷困潦倒,五年前找来马府谋事做。马侯平见他很机智,又稍微识得几个字儿,算盘打得好,就把他留在府中当了管家。这潘彪虽然诡计多端,眼珠骨碌一下就能生出主意,爱对手下人指手划脚,发号施令,但他生在福中还算知福,从不对马府和外人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潘彪的年纪少说也已近四十,还是单身一人。
潘彪远离家乡,他把分得的那些剩菜没有送给别的下人,自有他的用处。
以往,潘彪不是这样小气的,经常把一些不需用的东西送给马府中别的下人。
潘彪在盘龙寨市街上的马府的各个作坊里视看了一番后,就拐进了一条胡同,在一户人家的门前驻足下来,朝门里头轻唤道:“李大嫂在家吗?”
“哎。在家呢。”随着回应声,只见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从屋里头走出来,见了潘彪,笑道:“哟,是马府的潘大管家呀。快进屋来坐。”
潘彪便随那妇人进到里屋,很随便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妇人忙给潘彪装烟倒茶,很是贤惠。潘彪从夹袄里取出袋子放在桌子上,说:“李大嫂,你看,我给你带来些什么?”
妇人打开袋子一看,见是一些肉食之类的好菜,软给潘彪一个撩人的媚笑,说道:“潘大管家,你来窜门就窜门,又带些东西来做什么?”
“前两天,少爷马成龙过生日,剩下这么多好菜,马老爷和夫人就分给了下人们,我就带来了。你们娘母子也难得吃,快收下。”潘彪呷了一口茶说。
妇人笑着轻轻地捏了潘彪一下,道:“我知道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嘿嘿!我每次来你这里,李大嫂也是心知肚明啊。”潘彪隔着妇人的衣服捏了妇人一下,狡猾地笑笑。
妇人是一个寡妇。几个月前,妇人的男人水牯莽子在沅江河上给跑船的人家当揽头水手,船过青浪滩时,被大浪给卷走了。人死不能复生,妇人伤痛了一些时日,倒也淡忘了那死鬼。只是没有了男人,妇人正当虎狼之年,的确有些寂寞难耐,不免萌生偷人养汉之念。妇人虽然年过四旬,却风韵依存,加上平日索利整洁,到也有几分姿色。前些时日,妇人经常去马府的杂货铺买些油盐针线之类,和潘彪交道打得多了,二人就眉来眼去,一个光棍,一个寡妇,干柴遇烈火,二人自然就腻在了一起。
“去你的!莫动手动脚,这大白天的,也不怕人撞见!”李寡妇娇嗔道,要去忙家务。
潘彪笑道:“老大立冬不是上前线打小日本去了吗?老二立春又嫁出去了,还怕有谁撞进来?”
“还有两个小的,立夏和立秋呢,他们也都有十多岁了,晓得事啦。”李寡妇说。
“那倒也是。唔,对了,刚才我看见立夏和立秋两兄弟跟着黑子和改改一党伢子上女人山捣鸟蛋去了,一时半刻是不会回来的。李大嫂,你就放心好啦。”潘彪道。
李寡妇的心里便踏实起来,戳一下潘彪的额头,娇笑道:“你这谗猫呀,真拿你没办法!”
事后,潘彪和李寡妇穿戴好,又如一客一主交谈着。李寡妇说:“还说你在老家镇竿没和过女人,都晓得那么多鬼名堂。”
“嘿嘿!”潘彪笑笑。
正说着,李寡妇的两个小儿子立夏和立秋回家来了。他们都很有礼貌地叫潘彪:“潘满。”
李寡妇打开袋子,用筷子给立夏和立秋两兄弟各夹一只鸡脚吃,说道:“立夏,立秋,你们潘满带给你们的,尝尝好吃不。”
李寡妇家的生活平日也很困苦,立夏和立秋哪见过这等好吃食,边啃鸡脚边点着头说道:“娘,好吃,好吃。”
这时,潘彪心满意足,怕呆久了,会出破淀,就起身告辞道:“李大嫂,马府里还有事儿,我得走啦。”
“好。以后常来屋坐坐。”李寡妇客气地说,送潘彪出了屋门。
儿子满十一岁的生辰过后,马侯平和王玉婉夫妇俩决定要给儿子再请一个先生教他识文断字了。
这天夜里,马侯平和王玉婉夫妇还有儿子马成龙三个躺在床上。王玉婉离开丈夫的臂弯,把睡得正酣的儿子从床里头抱过来睡在她和丈夫的中间。
马侯平看到儿子那酣甜甜的睡态,心里不胜欢喜,禁不住亲了亲儿子的胖脸蛋,笑着骂道:“这野卵日的小祖宗!”
“这孩子整天里就知道调皮捣蛋,真叫人有些不放心呢,”王玉婉的脸贴着儿子的脸,心里也甜畅畅的。
“小孩子就是要调皮捣蛋一些好,那才叫天真活泼,聪明伶俐,长大后才有出息。那些不调皮捣蛋的小孩子一般在智力方面要短缺一些,长大后也许没转备(方言:灵活),不中用。”马侯平说道。
“那也不一定。儿子满十一岁生日那天,侯凡嘱咐我们要管教管教儿子,我看他的话也有道理。这孩子就是任性,玩心重。”王玉婉道。
“侯凡的话是有道理。对那些无法无天,敢杀人放火的孩子是应该严加管教,可我们的儿子除了任性一些,还是很听话的。再说,儿子现在是任性一些,等他识了字,以后就会慢慢懂礼貌的。”马侯平道。
王玉婉觉得丈夫说的也在理,甚是疼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说道:“老爷,我们到哪里去给儿子再请一个先生来教他识文断字呢?”
“夫人你放心,听说寨子里的罗秀才日前从外头回来了,明天我就去请罗秀才。”马侯平满有把握地说。
“那真好。罗秀才的学识是很高的,去请他来做儿子的先生没错。”王玉婉放下心来了。
第二天早饭后,马侯平准备了几样礼品,就抽时间带着两个下人出了马府,去找盘龙寨学问最高的罗秀才。
天,碧蓝碧蓝,空气如滤过一样清新,怡人心脾。太阳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对着世间万物笑眯了眼睛,尽情地泼洒他那暖融融的爱心。盘龙寨的市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市街的两侧,马府的各个作坊里的加工声此起彼伏,给这个不是集日而显得萧条的山乡小寨增添了不少生气。临街人家的门前,三三两两坐着年迈的老人和年轻的媳妇在晒太阳。他们边聊着家常,嗟叹日子的清苦,边忙着手中的活儿,或做着针线,或纺着纱,或在破棉被破棉衣里捉虱子和跳蚤,或哄着怀中哭闹的幼儿吃奶。马侯平带着下人经过盘龙寨的市街上,街坊邻居们都非常敬重他,纷纷跟他打招呼:“马保长好!”马侯平也十分谦和地笑着一一回敬乡亲们道:“乡亲们好!”
罗秀才住在盘龙寨南头,马侯平和下人走过盘龙寨市街,再往左爬几脚缓坡路,就到了罗秀才的门外。
罗秀才的房子是一间茅棚屋,屋门紧闭着,屋前坪子上那棵抱粗的老榆树下,一桌一椅静静地对立在那里,悬挂在老榆树枝上的那块书写着“代写书信状纸”楷体字样的白布招牌在风中飘飘摇摇,抖出无限的萧条和清寒。马侯平环视一下四周的景象,心情感到压抑和沉重,同时为罗秀才这个饱读《四书》、《五经》的盘龙寨大才子生出许多莫名的感慨。马侯平抻了抻衣脚,然后毕恭毕敬地对着门里头唤道:“文杰满在家吗?”
罗秀才的名字叫罗文杰,年长马侯平,马侯平就尊称他“满满”。
“唔,在哩。外头是何人叫唤老夫?”茅棚屋内随即传出来罗秀才的回应声,声音苍老,嘶哑,略带着些许无奈的咳喘。
“是晚辈马侯平哩。”马侯平答道。
“唔。是保长啊,请稍侯。”
之后,茅棚屋里便是一阵唏唆和咳喘。接着,屋门开了,罗秀才系着衣扣走了出来,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篷头聒面,形容倦怠,略带几分苦不堪言的病态。他见了马侯平一行三人,很是热情地拱手相迎道:“尔等光临寒舍,老夫有失远迎,惭愧,惭愧。坐,坐,待老夫倒茶去。”言罢,罗秀才便咳喘着要回茅棚屋去为马侯平三人倒茶。
“文杰满免礼,免礼。”马侯平罗秀才行动迟钝,身体似乎欠佳,忙制止罗秀才,扶着他在坪子上的桌前坐下来。
罗秀才也就不再客气,内疚地说:“老夫近来身多疾病,行动不便,连杯茶水都不能款待各位,真是惭愧,惭愧哪!”
“罢,罢。文杰满讲到哪里去了,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又不是外人,莫要这么客气哩。”马侯平从旁边拿过一个草蒲团与罗秀才相对坐下来。
罗秀才咳喘着,一时不能言语,清瘦的身子佝偻如虾,抖如筛糠。马侯平见了这种情景,心里越发感到压抑和沉重,越发为罗秀才的晚景感到莫名的悲哀。
看官看到这里,也不难知道这罗秀才是一个穷困潦倒,晚景凄凉的落魄秀才。
这罗秀才,已六旬有余,他饱读诗书,虽然没有金榜题名做过官,只是一个乡秀才,但他却博学多才,满腹经论,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在沅江两岸,远近闻名。这罗秀才因为是一个读书人,平日里满口之乎者也,文质彬彬的,加上他才高八斗,锋芒毕露,带着他的文房四宝浪迹沅江四十九滩,七十二码头,帮人写书信,状纸,打官司,做过不少惊天动地的事情,很受人敬重,人们都尊称他“秀才”,“先生”,慢慢地把他的大名罗文杰叫不顺口了。罗秀才才华横溢,却未登仕途,落的穷困潦倒,晚景凄凉,不熟识他的人,初见其人,瞧他那穷酸模样,对其人其事都不太相信。罗秀才自幼聪明过人,未识书具前,就爱用树枝棍棒在地上写写划划,爹娘都觉得他将来是一个读书的料,长大后可能会出人头地。罗秀才上学后,果然嗜书如渴,勤奋好学,而且学业优秀,很得教书先生和爹娘的喜爱。罗秀才懂事后,也立志将来一定要金榜题名,好光宗耀祖。也不知是不是命运在捉弄罗秀才,他才华超人,妙笔生花,却屡试不中。从此,罗秀才万念俱灰,发誓不再上京赶考求取功名,满肚子学问只能帮乡里乡亲写写书信,状纸,打官司,田不耕,地不种,孤芳自赏,秉性高傲。乡亲们劝罗秀才不要灰心,继续赴京赶考求取功名,罗秀才总是摇头叹息道:“科举腐败,官官相卫,我等赴京赶考,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