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谁欠了谁的幸福

　　秋菊两年来一直都知道家里发生的变化。比如厨房的窗子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窗帘，从来不做家务的宏光竟然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甚至拖鞋底都没有一粒灰尘。秋菊虽然感到奇怪，却从没往深了想。回家之后，因为秋菊一直忙碌邵辉考学的事儿，邵宏光也跟着着急，倒是能够和平相处。
　　儿子上学以后，秋菊静下心来，正在思考如何能够达到一种平衡关系，重新开始二人世界的时候，她发现邵宏光每天早出晚归，几乎找不到一个机会能坐下来谈谈。因为每天早上宏光就急急忙忙地离开，晚上回来的时候又已是酩酊大醉，根本无法正常交流。秋菊的生活从天堂又重新跌回了地狱，只要邵宏光晚上一到家，就是无休止地吵闹。秋菊根本无法安静地读书、思考。往往傍晚的时间是创作灵感爆棚的时段，秋菊觉得这种浪费实在可惜，并且毫无意义。她越来越厌倦，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她有一个清净的空间。
　　在秋菊正打算要如何隐忍度日之时，一次和闺蜜闲谈后，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婚姻该何去何从？
　　一天，郑瑾约她吃饭，两个人进了一个小包间。因为秋菊一直在忙，两个人两年来都没有好好坐下来谈一谈了。两个人从来是无话不谈的，话题从孩子的大学，聊到现在的家庭。郑瑾看似无意地说:“你知道吗？蒋英的老公和服装店里的一个服务员过上了！并且卷走了所有的店铺。只给蒋英母女留下了一栋房子。”秋菊愣住了，那是蒋英啊，邵宏光一生所爱呀。秋菊心中一直不曾忘记过于雷，她深深地知道初恋对于一个人的真正意义。蒋英毕业分配到了苍山县幼儿园，在邵宏光结婚后的第二年，嫁给了苍山县的一个鞋业老板，家里阔绰得很。邵宏光当时曾经痛苦了好一阵子，也是在那时，邵宏光和胜红有了牵扯，也可以说是一种情感的转嫁，一种排解痛苦的方式。那么，如今，邵宏光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忽然间了解了，为什么最近邵宏光会早出晚归？为什么家里忽然整洁起来？为什么餐厅的窗子会突然间多了一个窗帘？“其实蒋英也是一个可怜人，女儿都要上大学了，却要面临这种事！本来他老公也没打算抛弃她，可是年轻漂亮的小店员很有心机，偷偷地怀上了老板的孩子，等她老公发现时，已经四个月了，本打算让她打掉，到医院一检查，是个男孩儿。蒋英的老公当时就改变了想法，他做梦都想要个儿子，来继承他的家业。所以他选择给儿子一个家，抛弃了蒋英母女。”说完了，她试探着问:“阿菊，你和邵宏光还好吧，我有一点点担心你！如果蒋英去缠着宏光，难免他俩不会死灰复燃啊！”秋菊什么也没说，她心里乱极了，她需要时间去思考！郑瑾看她不说话，接着说:“我说你可把你老公看好了，不能平白便宜了人家。千万别心软，错了主意。你没看现在，光咱们县，单着的四十多岁的女人有多少？男人四十多岁若单身，就能找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四十岁就是想找个五十多的，还得被人家挑挑捡捡呢！”说着给秋菊夹了口菜，继续说道，“也别太担心，邵宏光不是啥也没说呢吗？想他也是不好意思说啥，你为他们家付出那么多，一陪读就是两年，又把儿子培养得那么好。只要你不点头，他若抛下你，去找蒋英，苍山县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给淹死。快别胡思乱想了，心里有点儿数儿，别光知道傻傻地在家看书，又不顶饭吃！吃完饭回家好好看着你老公是正事儿。”秋菊默默地垂着头吃饭，她终于知道了宏光为什么没有主动提起，原来是这样，那她该怎么办呢？郑瑾又随便谈了谈同学们的事儿，看吃得也差不多了，结了账，两人就各自回家了。
　　秋菊因为怕会想起于雷，一直都不肯去参加同学聚会，她也不知道柳师的同学们都生活得怎么样。连带着初中同学聚会她也不参加了，首先邵宏光不喜欢她在外面聚会，另外她也不喜欢应酬，一直在单位、家里、补课班这个小圈子里来回转，久而久之，她越发地觉得只要可以安静地看书就好了。用太多的时间做其他的事，显然过于浪费。可是现在这件事儿，明显是逃不过去的。可是到底该怎么做呢？她正胡思乱想，忽然一声急刹车，不知怎么回事儿，她正走在丁字路口的中间，斜刺里开出的汽车差点儿撞到她。“找死啊！”司机骂骂咧咧，秋菊赶紧退到了路边，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司机才气氛地加了一脚油门儿。秋菊蓦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车子，那不是邵宏光的车吗？秋菊把自己隐在路灯杆的后面，想看个究竟。只见宏光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一兜菜，礼貌地拉开右门，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时髦的女子，这女人怎么这么瘦啊？细一看，不是蒋英，却又是谁！看来这些年她也受了不少苦。邵宏光为她关好车门，两个人说笑着走进了小区门口。结婚二十多年，秋菊从未看到宏光这么开心过。原来他也可以开心地笑，那得是在看到蒋英的时候，他的笑容只属于她。秋菊心里很痛，这么多年，虽然没有爱情，可她早已把宏光当成了亲人。她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两人打开楼宇门，一起走了进去，她还看到蒋英竟然捏了一下宏光的手，还顺势抛了个媚眼儿。她看向邵宏光时，刚好能看到失魂落魄的秋菊。还用眼锋瞟着她抬了抬下巴，然后关上了门。邵宏光至始至终眼里只有蒋英，根本没注意到秋菊的存在。秋菊默默地站了很久，该怎么办？老天好像很怜悯她，也伤起心来。竟然飘起了秋雨，秋菊如梦初醒，赶紧向家中走去。雨势很急，秋菊也没有找地方避雨，到家时已是满头满脸都是水了，她抹了一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掏出钥匙，胡乱地打开了门，逃似的闪进了屋里。可能苍山县的人都当自己是笑柄了吧，郑瑾这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好心来提醒自己啊。看来，蒋英不但来找邵宏光了，而且早已经出双入对了。秋菊坐在沙发上，等着邵宏光回来，她想谈一谈。午夜的时候，邵宏光开门进了屋。看见沙发上的秋菊吓了一跳，大剌剌地问:“怎么还没去睡觉？大半夜坐这儿吓人呢！”秋菊第一次觉得恨透了这个男人，愤怒地大声说道:“你还知道是半夜啊，坐在这里是吓人，走在大街上又算什么？”宏光从来没见过秋菊生这么大的气，倒是吓了一跳。“怎么，忍不了了啊，忍不了看谁好找谁去！”又来了，秋菊愤怒到了极点，抬起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随着“啪”的一声响，两个人都愣住了。随即邵宏光抬起手就要回击，秋菊适时抓住了他的手，“谈谈蒋英吧！”邵宏光一听，手是放下了，却怒气冲冲地说道:“咋地了，郑瑾又对你说啥了？”他昨天就知道郑瑾约了秋菊晚上一起吃饭。秋菊反问道:“今天晚上，你在哪儿吃的饭啊？蒋英没告诉你我是看着你们走进她家的吗？”邵宏光明白了，秋菊什么都知道了，心想，算了？早晚也瞒不住。索性摊牌好了，他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慢慢地说道:“你知道，当年到底是我欠了她的幸福。如今她过成这样，不能说和我无关。她那么瘦，我要是再不管她，她该怎么办？你也别怕，我是不会抛弃你的，这些年，没有爱情还有亲情呢！”秋菊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那么我问你，谁又欠了我的幸福呢？”邵宏光垂下了头，一言不发。秋菊什么也不想再说了，回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趴在床上，无声地哭泣着。邵宏光坐了一夜，胡茬子长了很长，一夜老了很多，是啊，谁又欠了秋菊的幸福呢？他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秋菊的付出，他从来觉得都是应该的。秋菊就该那么做，就该包容他。她从没想过秋菊的幸福该是什么？他无声无息地关了房门出去了。双休日，他肯定去找蒋英了。中午十分，秋菊接到了蒋英的电话，她焦急地说:“你快过来一下吧，宏光在我家晕倒了。”秋菊急忙打电话叫了120，自己也赶紧跑向蒋英的家。原来，邵宏光觉得确实有愧于秋菊，就去和蒋英商量，要不俩人到此为止吧。谁知蒋英一听，立刻要死要活的，宏光赶紧拦阻，蒋英却不依不饶，宏光情急之下，把一瓶安眠药夺过来，倒在自己的嘴里。蒋英这才慌了，给秋菊打了电话。秋菊几分钟后，和120一起赶到，总算抢救及时，邵宏光洗了胃，身体并无大碍。醒过来时，蒋英一头扎进宏光的怀里，边捶打他边喊，“吓死我了！”宏光紧紧抱着她，拍着她的肩头安抚，“别闹了，我这不没事儿吗。我舍不得离开你的！”这时他才想起抬头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发现了站在床头的妻子，立即松开了手。蒋英坚持要留下照顾宏光，秋菊看看也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了，就独自回了家。原来只有在爱人那里才可以撒娇，秋菊从没有得到过宏光的宠溺，刚刚那一幕着实刺疼了她的双眼，刚出病房门，泪水就流了下来。秋菊边走边下定了决心，她最讨厌生活得太复杂，她都四十多岁了，应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其实她要的并不多，只要没人吵她闹她，能让她安安静静地看书就好。但是做决定前，有一个人，她必须得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