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花 第十八章
作品名称:校花 作者:徐伟成 发布时间:2017-03-22 08:03:11 字数:7868
我走的时候通县最高的楼是六层,现在零零碎碎有二三十层的楼了。以前不让盖楼有说为了备战苏联,有说通县在飞机航道上。我们北苑地区还有一种说法,说西门有86983部队驻扎,如果盖高楼怕泄露军事机密。
这种说法还是有据可查的,北京人都知道,在天安门方圆几公里不允许盖高层,盖多高呢?以不看见中南海里边的建筑为准,也就是越近越矮,这是规矩不是秘密。在那个物质精神极度匮乏的年代,这都是北京人向外地人吹牛逼的材料,横是你不能看到毛主席在中南海里遛弯儿吧。我多次回东北老家,每次回去我的兄弟姐妹都嘱咐我说,在外头千万别说你是通县人,就说住天安门对面。我操,天安门对面是纪念碑,是永垂不朽啊。
我走进院门口的时候已经九点了。邻居夏大娘在收发室正拿奶,她一抬头,“哎哟”了一声:“这不是小伟成吗,你妈刚才还在这儿坐着等你呢。一个月前你妈就跟我唠叨你要回来。”
我红着脸叫了一声夏大娘,她边催我回家边说:“你们家现在搬新楼了,2号楼1单元203。”她用手指着。
我谢过夏大娘,把手里的旅行包倒了一下手,大步流星地向家走去。我想,今天是星期五,我哥我姐他们都住在城里肯定不在家。我弟在上大学更别提了,我妈我爸肯定在家。呆会一见面,二老哭的稀里哗啦怎么办,遇到这种场面我哭得出来吗?我开始酝酿情绪。
推开家门,我爸从南屋走出来,看见我低沉着说:“你怎么刚到家,听孙有炳说你坐的车早上四点多就到北京了,他今天早上去接你没接着,刚走。对了,他让你回来呼他一下,这不,呼机号在桌上。”说着我爸进屋取字条去了。我妈在厨房里走出来,用手巾擦着手说:“孙有炳还带一个人来,我以前没见过,他在潞河医院门口有一个煎饼摊可挣钱了,他说下午收摊早来看你。”
我妈边说边把我放地上的旅行包拿起来:“里面装的什么这么沉?”我抢过旅行包说:“全是书。”
我妈说:“放在小屋吧。”
我看着桌上的练习本说:“我弟学习怎样?”
我妈说:“噢,学习还说的过去。你姐他们说星期日一早过来。”
我走到南屋,坐在十多年前我哥打的沙发上,说:“孙有炳给我去信说他每年都来家看你们。”
我爸说:“嗯,这几年是。”
我妈说:“就这两三年来,头几年也不来,这不,今年还给咱家画了一幅画。”我妈手指着沙发后头,我一转头感到头晕目眩。我琢磨可能是青海人说的,到了平原有点醉氧。也可能是坐了两天火车没有睡好。那时的火车大部分都是硬座,就是北京到青海这么远,有卧铺的车厢也不多,就是有你买的起吗?就拿孙有炳去北京站接我这事来说,北京不是没有出租车。我慢慢站起来,审着墙上的画,有一只老鹰带着四只小鹰站在山崖上,崖上有几块青苔,旁边有几枝松枝。背景就是天空和悬崖,左上角题款群英会三个字。想了半天,什么意思不知道,我向站在阳台的我妈说,我在车上没怎么睡好,头有点沉想睡会儿觉。
躺在床上,外头有人喊:“那海英,收发室有挂号信。”我妈打开门让着在筒道里说话的人。我翻了个身把枕头往下拉了拉。我妈说:“我做饭,你要没事到收发室把信取回来。”我爸说:“刚才谁呀?”我妈说:“李淑英。”我嘴里念着李淑英,不知不觉想起了罗娟英、钱君英、杨英、英兰,和我妈那海英,你说,中国叫英的怎么那么多呀,这不就是群英会吗?我操,孙有炳这幅画是不是就画的这五个人呢?没准。这小子上学时鬼点子就多,等我见着这小子非问个明白不可。
晚上孙有炳给我来了电话,大概的意思是今天没过来看我是想让我多陪陪父母,这么多年来父母没少给我操心。还有就是他今天太忙了,昨天下了一场雨,铁道桥下积了一人多深的水,一般做小买卖的都在城外住,他们过不了桥洞就出不了摊。往常潞河医院有四个煎饼摊,今天就他一家,没给他媳妇忙死。家里什么都卖空了,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都要补货。我告诉他别来找我了,明天有时间我去找他,别招他媳妇不乐意。他说别媳妇媳妇的,虽然住在一起,但还没有结婚。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等攒点钱再说吧。我又问了问几个同学都怎么样,他知道的就跟我多说几句,直到电话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叫声,我才让他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睁眼已经日上三竿,我妈看我起床把包子又熥了熥,勉强吃两口便匆匆出了家门。我没有骑车,我想,走了八年了,通州肯定有不少变化,走到学校北墙,以前的荷花池早已不见了,墙后修了一条直通潞河医院的路,二中后头的护城河成了盖板路。记忆中的潞河医院离我家还是有一段距离,可现在走着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我远远看见孙有炳正指手画脚跟买煎饼的人说什么,我走过去“嘿”了一声。他向我“哦”了一声,并向二丫说:“装不认识是不?”二丫看我一眼打了声招呼。
孙有炳说:“当年抢你家油饼就是他出的主意。”我说:“照你这么说我成了大媒人了。”二丫转圈铲着煎饼,我俩嘎嘎大笑起来。
孙有炳拿了几张煎饼纸铺在花坛沿上,我俩先后坐下,他叫着二丫把煎饼摊上的烟扔过来,我俩一人点上一支,他说:“今天就没有昨天忙了,不过,这种大雨天每年都有几次,头年还淹死过人呢。”
他对淹桥幸灾乐祸,但我对淹桥并不关心。近十年没见了,我们想聊的真是太多太多。
我问:“你给我家送那幅画啥意思?”
他奸笑说:“我学的是花鸟画,尤爱画鹰,而且画的还不错,每次画鹰我就想起你。”
我说:“难道我也会画鹰?”
他说:“你不会画鹰,你是玩鹰的。”
我说:“怎么讲?”
他说:“罗娟英、钱君英、英兰、杨英你敢说跟你那么干净?”
我说:“滚蛋操,你说,那老鹰是谁?”
他说:“你没看那老鹰低着头,在选儿媳妇吗。”
我说:“你就是个羡慕嫉妒恨。”
他说:“那是你夸我。其实,群英会这个题材我画了几十幅了。你只是一个巧合。我临摹李苦禅的鹰一天几十幅,画的二丫直骂,你要知道一张纸5毛钱呢。
我说:“上学时你画画也就一般,后来跟谁学的?”
他说:“跟我大爷。”
“你大爷是画画的?”
他说:“不是,我大爷会写鸟字,就是咱们小时候看到的那些走街串巷,用竹板蘸上颜色在纸上一拧一拧的写龙头凤尾的鸟字。你要买就报上你的名字,他把你的名字镶在一句吉利话里。”
我说:“我知道,你大爷会写鸟字,你跟他学写鸟字。”
他说:“对头。”
我说:“你为什么不去你们公路局找工作?”
他说:“我能找我不就找了吗,凡是进过公安局的单位一律不收。”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有点愧疚,他跟王大力确实有点冤。当时我们这个案子因为扎了警察,上头抓的很紧,又因为上了北京日报,被扎警察记了二等功,使这个案子成了众矢之的。可后来审着审着没向媒体报道的那样,人民警察怎么勇斗歹徒光荣负伤,而是一群警察没带领章大沿帽和滋事的流氓打成一团。这个案子因为参与人数众多足足审了一年。我记得他跟王大力呆了半年多才被放出去,大概算教育释放吧。想到这儿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是太冤了,本来想蹭一根烟,没想到蹲了半年牢。”
他说:“就这样我也感谢你,起码你没胡掐乱咬,咱们的对立面不就狗咬狗一嘴毛吗。结果怎么样,他们那边进去十多个。哎,霍国强魏生京这两块料命真好。本来是他们的事,我跟王大力却成了替罪羊。这两块料要什么没什么,一个当了雷子,一个当了村长,你说哪他妈讲理去!”
他转过话问:“你知道魏生京为什么退学吗?”
我说:“他农村的,又不考大学,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
他说:“他退学另有原因。”
我看着他等待下文。
他说:“这小子爱收藏女人私物玩炸了。”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说:“他跟咱班李红玲一起退的学,不到20就结婚了。魏生京当村长第二年又给她甩了。”
我说:“魏生京外头有小蜜了?”
他说:“你听谁说的?”
我说:“猜的。”
他说:“那小蜜从二楼跳下来,把腰摔出毛病来了,魏生京也是没辙了。”
“你听谁说他有收藏女人之物的毛病?”
“听杨英说李红霞亲口跟她说的,他俩那么早结婚好像也与这有关,咳,哪天你跟霍国强聊聊,他说起魏生京可逗了,这孙子嫖小姐之前先买小姐穿过的袜子,袜子越臭他给的钱越多。谁脚臭他点谁,弄得他常去的鸡窝小姐把穿脏的袜子都藏起来,等他来卖给他。”他边说边乐。
我说:“别说别人,说说自己。”
他严肃起来,说:“说什么,我们单位不要进过公安局的。我回了老家大城县,跟我大爷学鸟字。刚开始我大爷给我找了一根柳树根,给柳树根砸扁了当笔。我没写之前就跟大爷保证,学会就走,决不在本地混。两个月后的一个凌晨,我大爷把五元钱放到我手里,说,孩子你的悟性太高,短短两个月就比我写得好了,我教不了你了,收拾收拾上路吧。走的越远越好。我接过大爷手里的五元钱,心说赶紧走,大娘醒了再要回去。我简单收拾收拾,匆匆告别大爷,一头向天津方向扎了下去。我顶着月亮,披着星光,一猛子就出了大城县界。从那天起我每天凌晨就开始赶路。”
我说:“你跟张东旗正相反,张东旗不睡到中午不起来。”
他说:“张东旗是要饭的,凌晨没人他肯定不出来。”
我说:“大清早赶路地里有什么还能抓弄点?”
他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早晨凉爽,凉爽就能走的快一些。”
“第一站去的哪儿?”我问。
他答:“天津劝业场。那一天,我在进口找了一块地方,我把写好的四张铺在地上,用带来的小鹅卵石把四角压好。然后坐在地上看过往的人群。”
我说:“那天卖出去几对?”
他说:“一对也没卖出去,连看的人都很少。直到傍晚一个老头走到我的摊前问:‘这孩子,你是哪里人?’我告诉他是北京人。老头说,‘我观察你一天了,你一对都没卖出去,这东西这里没人要,你应该去农村集市上试试。如果回家没路费,我给你两块五毛钱。’我当时没要,心想刚来一天能看出什么,明天兴许就卖上两对。我大爷说了,在乡镇卖八毛,在天津北京这类大地方可以卖两块五一对。”
我问:“你吃什么,住什么?”
他说:“买馒头,住大车店。大车店一炕就住二十多人,一天五毛,不要被子两毛。第二天我又去劝业场,卖了一天依然没有开张。那天傍晚我溜达在天津的大街上,看着大大小小的饭馆。那时人穷吧,照样有吃肉喝酒的。我走到劝业场后面,有一条小街非常幽静。路边有不少人在睡觉,哎,我感觉这条街不错,从头溜达到尾,出了路口我问路边一个老者,‘这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睡觉的人?’老者看了我一眼说,‘你不是本地人吧?我点头。老者说:‘这条街叫倒卧街,和劝业场齐名,这里倒卧的大部分都是天津要饭的,也有外地来这办事住不起店的。告诉你,吴佩孚手底下有一个姓张的师长穷困潦倒时都在倒卧街住过。’我听老者说到这心里有了底。师长都在这儿住,我还讲什么臭架子?我摸着兜里的三块多钱,心想,还不如要了前天那位老头的两块五毛钱,明天我再去劝业场一天,试试不过三。明天再不行,留下两块五回家路费,剩下钱大吃一顿。”
我问:“第二天卖出去了吗?”
他说:“卖出去两对。”
我问:“两块五一对卖出去的?”
他说:“两块。”
我问:“什么人上的当?”
他说:“马来西亚一个旅游团,一个游客买的,他叫徐耀金。他问我乐不乐意去马来西亚画画,如果想去,他给我办理一切出国手续。我说没问题。他把我的联系方式都记了下来。”
我说:“先别说马来西亚的事,在劝业场干了多长时间?”
他说:“第四天就走了,老头说的对,这些东西大城市人没人要。我回到通县,给院里的老头老太太画了几幅,院里的老头老太太都夸我画的好,可没有一个买的。我想,本地不能干,太寒碜。去哪儿干呢?离通县最近的就是顺义,再有,顺义我也去过。”
我听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你小子就是奔二丫去的吧?”
他看了一眼二丫说:“当时没这想法。”
我看了二丫一眼:“你写字哪不能写,非到顺义,你到顺义肯定有想法。”
二丫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说:“交代吧,怎么给人家骗到手的?”
孙有炳说:“我去顺义长途汽车站写字碰见她的。”
我说:“哎,二丫家不是在火车站吗?”
他说:“改革开放以后,全国公路发展很快,北京到承德的这条慢车线就没人坐了。她们就到长途汽车站又租了一个摊位。一天下午我在汽车站摆摊,我看二丫推着自行车从我身边过。我朝她哎了一声,她没回头,我又哎了一声。她回头看着我,我向她挥挥手。她认为我在向她推销画,她摆摆手。我叫她的名字,她迟疑地走到我摊前,聊了几句才想起我是谁,她说,当时认为我是她远房大爷家的孩子,也会画画,可死了很多年了,她以为遇见鬼了。你想,谁跟被抢的人打招呼呀。”
“孙有炳你还有点正事不?”我朝二丫说:“你哥碰见他没揍他吧?”
孙有炳说:“她哥跟我好着呢。”
我说:“你就吹吧。”
他说:“你爱信不信,哎,你还记得孙有来吗?”
我摇摇头。
他说:“就是在派出所给咱俩解围的那个。”
我“哦”了声:“想起来了。”
他说:“这小子又加刑十五年,听他哥们说把一个欺负他的犯人脑袋上砍了一桶锹。既然孙有来出不来,他哥自然成了我戳份儿的大哥了。”
我说:“在顺义生意怎么样?”
他说:“还可以吧,农村进城回乡的天天有,你不买他买。”
我问:“多少钱一对?”
他说:“一块六。”
我说:“饥寒起盗心,饱暖生淫欲,敢情这句话你一点没糟践。你是怎么拿人家哥做掩护向人家下手的?”
孙有炳向后直了直腰,看了一眼二丫说:“哪呀,在那干了不到三个月,马来西亚徐耀金就来了邀请函。他那边都给我运作好了。”
我说:“不会是移民吧?”
他说:“办旅游签证,到期去香港换签,我去香港换签过好几次呢。”
我说:“那边还行吧?”
他乐着说:“我刚下飞机,徐耀金就给我脖子上套了一个大花圈,鲜花的,套在脖子上可凉了。我问徐耀金这花怎那么凉啊?他说,这边是热带,摘了花就要在冰柜里保鲜,要不就烂了。他给我接到他和人家合股开的超市。超市门口写着,《热烈欢迎中国著名书画家孙有炳先生》。徐耀金在超市一进口给我搭了一个五十多平米的大画台,我的对面是跳艳舞的舞台。”
我问:“商场跳艳舞?”
他说:“那儿的商场就那样,让我去也是为了招揽生意。”
我说:“你可以呀,低头画画抬头看艳舞,没和人家聊聊?”
他说:“我告诉你,在那里不能说你是大陆来的,你要说是大陆来的他就不爱理你。”
我说:“为什么?”
他说:“大陆的穷啊,没钱谁理你。”
我说:“你是艺术家,他们也是搞艺术的,不会不爱理吧?”
他说:“我没事,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我们都住一块。”
我说:“晚上喝多了,没走错门吧?”
他说:“人家是妖人,都是男性。”
我听了来了劲,说:“就你这身板,在那改装改装不就完了。”
他乐了起来,我俩又一人点上一支烟,我看了二丫一眼转过头又问:“画一对卖多少钱?”
他说:“六十马币。”
我说:“怎么分成?”
他说:“一人一半,但我不管钱,给多少算多少。”
我说:“马来西亚人不懂中国艺术吗?没有人懂国画?”
他说:“当然有懂的,尤其有不少老年人,但在那个场合没法画国画,画国画一天也画不完一张,我这个画儿画好了两分钟一张。你没见过我画,哪天闲下来给你表演一个,刷刷几笔,可帅了。”
我问:“生意怎么样?”
他说:“嗯,好的时候排队。”
我问:“哎,说真话,有看上你的不?”
他说:“怎没有,我妈要不有病叫我回来,人家都给我介绍女朋友了。”
我说:“说你胖你就喘。”
他说:“真的,我回来时人家给我买了不少吃的呢。”
看他得意忘形露马脚的样子,我没有再往下问。
我说:“你在那呆了多长时间?”
他说:“大概近半年,日子到了我就去香港转签。”
我问:“你妈得的什么病?”
他说:“什么病都有,高血压糖尿病,我不在家这些日子多亏二丫照顾。”
我看了二丫一眼,说:“怎么,你走之前……”
他说:“你想多了,我在马来西亚的时候跟他哥有书信往来,有时聊到家里的事,他哥过节去我家看望,正赶上我妈犯病,没跟我说就把二丫接到我家照顾我妈。”
二丫看了我俩一眼。我说:“大哥就是大哥呀,太仗义了。哎,背回多少叶子?”
他说:“六十万马币。”
我问:“一马币换多少人民币?”
他说:“一马币换五块,我告诉你,北京只有一个地方能换马币,你知道在哪里吗?”我摇了三次头他才继续说:“知道毛主席纪念堂不?就在他西边,中国银行,那一天我把钱全换了。”
“我操,三百多万,钱哪?”我四下打量着他。
他说:“全赔了!而且还欠了人家不少。”
我说:“干什么赔的?”
“我跟她哥在村里开了一家饮料厂,她们村的三相电都是我接的,仅在镇里拉了一个三相电就花了七十多万。你不知道,我跟你一样上过北京日报,差点没给我判了,我们的饮料喝坏人了。”
我说:“下什么药了?”
他说:“好几个月卖不出去,倒掉怪可惜的,他哥行了一个好心眼儿,上了一个小广播,凡是村里人,不管老少爷们,到饮料厂喝多少都白喝。这倒好,喝一批吐一批,喝一批倒一批。因为这事审了他哥两个多月,这要在十几年前非打他一个毒害革命群众不可!她本家大爷为了救他哥还冒充革命群众到公安局给她哥说好话。”
“这不是浪张吗!”说完我抬头看了一眼正摊煎饼的二丫,我想,得亏摊煎饼呢,这要闲着非瞪我一眼不可。我说:“既然保质期过了为什么不自己倒掉?”
他说:“是呀,我也问他,他说的也对,就这些瓶盖要想全给起完,把汽水空掉,需要十几个人干一个星期。”
我说:“所以又作人情又帮你们干活了?”
他点头,拍着腿上的蚂蚁。
我说:“老乡们没找你麻烦吧?”
他说:“找就找他哥吧,关于亏多少钱我也不知道,后事都由他哥来处理,他哥只托付我一件事,把二丫照顾好。我带她去了大城,在那呆了大半年才回通州。这不,又干起了她家的老本行。”
我说:“你为什么不去找徐耀金重操旧业呢?”
他说:“徐总得病死了,再有,这种民间艺术也完蛋了,要不我为什么学国画?”
我说:“整天画大老鹰。”
他说:“我不行,我只是在纸上画画而已,跟你比不了,你是玩鹰的。”
我俩相视而乐。
他继续说:“你可别小瞧了我,我可是‘通州八家’之一。”
二丫说:“你是‘通州八家’,在北方号称‘十六名家’。这么着,你明天拿一幅画,我摊个煎饼,你看过路的是买画还是买煎饼。”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俩聊天早就该结束了,刚开始跟孙有炳聊天的时候二丫就插了不少话,为了情节的连贯性没有把她的话写进来。现在我补充一下,让这个故事更加有真实性。
二丫开头没怎么说话,后来孙有炳说在马来西亚挣了很多钱,他妈有病二丫去照顾,并不像孙有炳说的那样。他妈病了以后,孙有炳让二丫哥在乡下帮着找一个护工,二丫哥想,兄弟这点忙要不帮还配做大哥吗?他也不知道老太太病的怎样,他先让二丫暂时盯几天,谁想一盯就小三个月。二丫说的这些我一听就是真实情况。还有就是二丫哥和孙有炳做买卖。二丫哥也出钱了,队里给腾的养猪场白使三年,三年以后交租金,一年一万元,这都是当村长的二叔给的实惠。可二叔就喝了孙有炳两瓶二锅头。最后的屁股都是二丫哥给擦的,我问二丫后来背了多少账,二丫说家里的房子全卖了还东拆西借几万元,最后他哥把厂房和合同转让给一家罐头厂才圆上这笔欠账。
二丫东一句西一句,一到接不上下文就说,反正我跟你说不清。听了二丫的话,我大概了解了他俩的现状,二丫的委屈是:以前给哥当下手炸油饼,现在改摊煎饼养活孙有炳,中间赶上一次大起大落卖房子卖地。
可孙有炳却认为二丫是幸运的,更是幸福的,以前二丫给他家干,说白了是给他哥干,干多少也不属于她。现在不一样,给自己干,干多少都是自己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去年就花了三千块在中山街买了一座三间房小院。
他根本就瞧不起霍国强,每次到这吃煎饼一吃就两个,不给钱还牛逼哄哄,他工资那俩钱还不够他一个星期的流水。
孙有炳告诉我卖肉更挣钱,他想跟我一起支一个肉摊,他说肉摊一人干不了,最少得两人,问我有想法不,我说没问题。可回家后跟我爸一说,我爸当时就给否了,理由是卖肉就要动刀子,你因为什么犯的事你不知道吗?我跟我爸磨得嘴都起泡了,我爸最后说,你要想让我跟你妈多活几年就别干。这么说吧,自从你犯了事,凡是带刀子剪子的场合我都不去,你大爷家大庆猪场请我剪彩我都没去。我妈说,得了得了,你是怕拿剪子吗?你不说猪场档次太低,要是个拖拉机站剪彩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