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彩虹鸟>上卷 第二章 (5) 上卷 第三章 (1)

上卷 第二章 (5) 上卷 第三章 (1)

作品名称:彩虹鸟      作者:春水      发布时间:2017-03-21 10:32:33      字数:3916

  5
  淅淅沥沥的秋雨,一阵紧似一阵,滴滴答答下个不停。这天吃过早饭,似水和若冰打着雨伞,一起去看如雨。
  那天如雨被父亲背回家里苏醒过来渐渐康复以后,工作队队长仍不放过他,让他游街!让他陪斗!不许他上课!组织学生批斗他!骂他地主羔子!把他批倒批臭!他感到屈辱!他感到愤懑!他无地自容!他夜不能寐!他默默无言!有时,他一连几天不说一句话,有时,又和尚念经似的一天到晚说个不停,却又听不清他在嘟囔些什么!家里人吓坏了:母亲为他哭湿了枕头,哭红了眼睛!父亲为他东奔西跑,寻医问药,却毫无效用!似水、若冰无可奈何,只好抽空来看他,守着他,劝慰他,开导他,替他解宽心!
  当他们走近十字街口的时候,看见大队部门口围着许多人,闹闹嚷嚷不知在说些什么。似水问若冰:
  “这是干什么呢?”
  “不知道。”若冰说。
  “要不咱们过去看看吧?”似水说。
  “过去看看吧。”若冰说。
  两个人说着走了过去。这时从大队部出来个中年人,等在大门口的中年妇女问:
  “给咱们改过来了吗?”
  “改过来了,”中年人说,“不改过来行他!”
  两个人不知道改过来什么了,似水问:“改过来什么了,大叔?”
  “成份呗!”中年人说。
  “成份?”似水诧讶道,“工作队给你们改成份了?”
  “那可不!”中年人说。
  “为什么呀?”似水问。
  “不改他们休想走人!”中年人说。
  “谁要走啦?”似水问。
  “工作队要走啦。”中年人说。
  “不是说还要在我们村待一年吗?”似水说,“怎么要走啦?”
  “谁知道哇?”中年人说,“不过他们要走却是真的,要不是今天一早被人截住,早就走没影儿了。”
  正说着,从里面又出来几个人。人们问他们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们说都已经给改过来啦,而且不仅给他们改,凡是在这次运动中错化成份的都要改。
  “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吧?”似水说。
  “别看了,”若冰说,“反正看情况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我们还是先去看如雨吧,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好吧。”
  似水说,跟若冰一起匆匆朝如雨家走去。这时雨下得正紧,两个人“扑哧、扑哧”踩着路上的积水,一会儿来到如雨东屋门口。
  这当儿,如雨正坐在东屋门里边一张床上,望着院里淅淅沥沥越下越大的秋雨出神,嘴里讷讷地数着:
  “一个,两个,三个……”
  似水和若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不知道他在数什么。
  如雨依旧望着院里,嘴里讷讷地数着:
  “一个,两个,三个……”
  “如雨,你数什么呢?”似水禁不住问。
  如雨却浑然不觉,继续望着院里,嘴里讷讷地数着:
  “一个,两个……不,四个……”
  似水没有再问,收起雨伞跟若冰一起进屋,顺着如雨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存满积水的院子里,雨点儿打在水面上,激起一个个水泡和静静的水环。那水环,由一个小圆圈儿,慢慢向四周荡开去,荡开去……和别的水环撞击了,破碎了,跟着又有新的水环由小变大,接踵而至……那水泡,则小心翼翼地在水环中间穿行着,左躲右闪,稍一迟慢,不是和别的水泡撞上,合二为一被“吃掉”,就是被雨点儿砸上,“嘭!”的一声,冒股白烟儿,顷刻之间,化为乌有……望着望着,似水不禁鼻子一酸,一把抓住如雨的手,颤声道:
  “如雨!……”
  如雨腾地从床上站起来:“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边说边张大眼睛惊恐地往后退着,差点儿从床上掉下去。
  似水一把抱住如雨:“如雨,别怕!别怕!是我们。”
  如雨呆呆地朝他们看了半天,突然失声恸哭!似水、若冰禁不住潸然泪下。
  “别哭了,如雨,”似水扶如雨慢慢在床上坐下,“告诉你个好消息:工作队马上就要走了,你们家的成份也要改过来啦。”
  如雨不哭了,睁大眼睛望着似水,那眼睛在说: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似水说,“刚才我们路过大队部的时候亲眼看见的。”
  如雨将信将疑,转眼望着若冰。若冰说:“是真的,不过……”
  “不过什么?”似水问。
  “不过工作队在我们这儿待得好好儿的突然要走,”若冰说,“其中必有缘故。”
  “什么缘故?”似水问。
  “不知道,”若冰说。“你想啊,工作队原来说要在我们这儿待两年,现在才待了一年多点儿突然要走,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是有些蹊跷,”似水说,“可到底怎么回事儿呢?”
  “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也不知道,”若冰说,“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运动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常常是一个运动还没有结束,另一个运动马上又开始了,这就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刚说到这儿,似水、如雨和若冰不由得激凌凌打了个寒噤!
  果不其然,两天以后,工作队刚走,一场新的更大的运动便轰轰烈烈地又开始了。
  
  第三章
  1
  骄阳似火。
  一支长长的队伍在临河镇大街上艰难地行进着,奇怪的是他们不是像现代人一样直立行走,而是像人类的祖先——古猿那样用四肢爬行:一个个头上戴着高孝帽子,脖子里挂着打倒×××的牌子,低着头,撅着腚,手臂流血,膝盖磨破,像蜗牛一样一步步慢慢往前爬,身后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印痕……尽管如此,稍一迟慢,屁股上便重重地挨上几脚几棍,只得咬紧牙关,继续往前爬。
  爬在前面的是若冰父亲。运动一开始,还是那顶“走资派”的旧帽子,已经戴惯了,倒也不觉得怎么特别不合适,每天不过扫扫街、游游行,充其量被揪上舞台,再踏上一万只脚!但随着运动的步步深入,情况变啦:人们说他死去的父亲是假烈士,根本不曾投奔西南八路军,而是投靠了中央军,后来升任上校团长,解放战争南下时跟着蒋介石跑到台湾去了,解放后还跟他保持着秘密联系,因此在那顶“走资派”的旧帽子上又扣上一顶“里通外国”的新帽子,简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跟在若冰父亲后面的是如雨父亲。除了那顶摘了又戴上的“漏化地主”的旧帽子,解放前因为在东北日本人开办的煤矿上做过工,运动开始后又给他扣上一顶“日本特务”的新帽子,虽然大小、样式跟那顶旧帽子差不多,但分量不知要重多少倍!就他那副小身板儿,还不得压成榨面酱!
  第三个是似水姥爷。虽然还是那个悬而未决的枪支问题,但因为怕他由不拿枪的敌人变成拿枪的敌人,向无产阶级发动猖狂进攻,运动一开始便把他当成最危险的敌人关起来:白天,由两个持枪民兵严加看管;到了晚上,严刑拷问,逼他交出藏匿的枪支来。一连折腾了半个多月,仍无结果,只好依旧定为历史反革命分子。
  …………
  最后一位是个花季少女,名叫梅知雪,跟似水、如雨和若冰是同班同学。她的父亲是右派分子,前几天去公社批斗的路上因为害怕挨打逃跑了,造反派到家抓人扑了个空,要抓她母亲顶罪,知雪上前去阻拦,就把她给抓走了。一连几天,晚上逼她交待父亲的下落,白天爬街、游行、揪斗。
  
  他们爬完最后一条街,已是午后两点多钟,于是赶羊似的把他们赶到临河镇中学校园里的南操场上,参加大队、学校联合召开的批斗大会。
  会场设在操场东侧的观礼台上。观礼台中央,坐着大队、学校造反派头头和相关负责人,观礼台两侧的看台上,竖着两副巨幅漫画:一幅是工农兵昂首阔步脚踏牛鬼蛇神,一幅是革命小将手持刀枪刺黑帮。观礼台下是参加批斗会的革命师生和革命群众:革命群众一支接一支高唱《大海航行靠航手》,革命师生反复轮唱他们自编的《批斗歌》:
  拿起笔,
  做刀枪,
  狠揭猛批斗黑帮。
  斗黑帮,
  把一切牛鬼蛇神,
  全扫光!
  …………
  大家唱得正起劲儿,主持会议的造反派走上前台敲敲麦克风,“喂喂”两声,宣布大会开始:
  “——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里通外国’分子冬岳揪出来!”
  话音未落,几个人薅着头发,掀着胳膊,摁着脑袋,把若冰父亲揪上舞台。
  “——把漏化地主、日本特务夏光宗揪出来!”
  如雨父亲,剃着光头,被拧着耳朵,掀着胳膊,摁着脖子,揪了出来。
  “——把窝藏枪支犯、历史反革命分子杨米贵揪出来!”
  似水姥爷,腿部受伤,行走困难,被几个人架着,“咕咚”扔到舞台上。
  “——把……”
  “——把……”
  “——把……”
  宣布一个揪出一个,一共揪出三十多个,整个舞台都占满了。最后宣布:
  “——把窝藏犯梅知雪揪出来!”
  话音刚落,知雪被拧着胳膊,扯着衣服,薅着头发,拖上舞台!只见她头发散乱,衣服扯破,胸前露出白雪雪的肚皮和圆鼓鼓的奶子!虽然烈日当头,但她好像掉进千年冰窟,牙齿格格打颤,浑身血液凝固,弯腰低头,双手紧紧搂住胸前的牌子,护住裸露的身体。
  几十个人全部被揪出来以后,主持人宣布:
  “下面开始揭发批判!”
  人们纷纷上台揭发批判。多数人都老老实实,人们怎么揭发批判他们就怎么承认;只有少数人拒不低头认罪。
  头一个是若冰父亲。他既不承认父亲的烈士是假的,说他们这是亵渎烈士在天之灵;更不承认自己“里通外国”,说台湾本来就是中国的领土,何谈“里通外国”!驳得对方张口结舌,好像他们倒成了被批判的对象!
  第二个是如雨父亲。他拒不承认自己是“日本特务”,说他只是在日本人开办的矿井下做苦工,如果说他是“日本特务”,那千千万万个矿工都是“日本特务”了!
  第三个是梅知雪。一被揪上舞台,脸就怔怔的,任凭怎么问,就是不开口,实在逼急了,突然放声大哭!呼天抢地,撕心裂肺,弄得台上台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向革命群众示威!”
  “这是藐视无产阶级革命小将!”
  “让他们跐桌子!”
  “对,让他们跐桌子!”
  人们纷纷喊道。
  话音刚落,立刻过来一帮人,将他们掫上桌子,脚还没站稳,就有人喊道:
  “让他们滚下来!”
  话音未落,有人喊“一——二!”一脚把桌子蹬倒,他们立刻从桌子上摔下来,一个个摔得破头血脸儿,简直惨不忍睹……虽然如此,但是人们仍不解气,因此又有人喊:
  “再摞一张桌子!”
  立刻有人搬来几张桌子摞起来,把他们掫上去。不过这次人们并没有立刻把桌子蹬倒,而是让他们像杂技演员那样站在桌子上,做各种特技表演:或“锦鸡独立”,或“仙鹤亮翘”,或“鹞子翻身”……正当他们进入最佳竞技状态时,突然一脚把桌子蹬倒,他们的身体失去平衡,在空中摇摇晃晃“扑通”摔倒,不是昏倒在地,就是骨断筋折……这样反反复复多少次,直到他们再也爬不起来,主持人会议的造反派才宣布下一个议程,于是一场更加残酷的群众批斗开始了。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