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明兰湖的秋

　　在每一年秋天的季节，每隔那么一段时间，我会独自一人骑着摩托车去一个远一点的地方，然后待上一段时间，也许是半天，也许是一日，那时什么电话也不接，什么事也不想，也算是从那些麻木的工作状态，以及小小工厂里的尔虞我诈中，抽身出来放松一下自己。所以，在那几个月里，每当遇到放假的日子，我就会骑上摩托车，带上一些干粮，再骑上个把小时的车，跑到离家很远的明兰湖边来，接着，再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湖边草地上，毫无目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幽静的山林，平静的湖面，高高的山峰，水中的倒影，天上的白云，蓝蓝的天空，还有山中的鸟鸣...当人置身于这片湖边森林当中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就像天地间的一颗尘埃，不，应该是比尘埃还要小的东西。微风吹过，带动树叶沙沙作响，吹湖面也起了轻轻的波纹，那些水纹就好像母亲脸上的皱纹，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只是这湖的沧桑岁月却又不晓得是如何的古老了。
　　无独有偶，我和安都是很喜欢秋天的人，我们喜欢秋天不像儿时背书那般的因为秋是收获的季节，人们能够感受到丰收的喜悦，而我们喜欢就只是喜欢，具体也说不上什么原因来，仅此而已。
　　记得刚从北方那座城市回到家里的时候，在那年九月底的时候，还独自一人骑着车子来了这里一趟，不为别的什么，只是想理清一下自己那些混沌不清的心情，与大自然亲近融洽一番，好让自己能够好好的安静下来。说句心里话，我不喜欢呆在人多的地方，安也是如此。和安一起在南方那座城市的时候，碰上节假日，厂里组织大家一起出去游玩，和大家一起拥挤着去那些名胜古迹，名景名地，我总是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自在。而一旦到了所谓长假的节假日的时候，游乐场，风景山到处人山人海，人们排着长长的队，在拥挤的人群中等待去玩耍，不说自身的心情，甚至就连大自然中的气息似乎都被人味给熏没了，又何来的感受大自然，放松心情呢？
　　今年的秋季依旧如此，只是现在的心情没有以前那般的迷惘，却又多了些许的麻木。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我仿佛和明兰湖有个约会一般，又来到了那个安静沉睡的山中小湖。我将摩托车停好后，在湖边的一块光亮圆滑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湖水静静的躺在山中，似乎睡着了。我默默的盯着湖面，太静了，连个翻身都没有。不远处岸边水面上的些许水草露出尖尖的小叶子，似乎很通人性一般，轻轻的朝我微笑的摇摆着，同时，也为这有些单一的湖面上点缀着淡淡的绿意。水里冒起了白烟，那好似湖女神轻盈的薄衫。远处，一间小小的房子，孤零零的坐落在湖畔的一角，四周被杂草围绕着。一位老人坐在河畔的草地上悠闲的垂钓，嘴里叼着根烟，那烟熏着他的眼睛半眯着，时不时的眨巴下，但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的专注。好奇的，我走到了老人家边上。细细一看，老人家黝黑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轮廓，眼角的皱纹特别明显与深刻，头上短短的头发已经鬓鬓发白，一双幽深的眼睛沉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风尘。离他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桩上挂着个网袋，我没征得他的同意并将网袋拿起看了看，当我轻轻的拿起网袋的时候，听到鱼在水里游动的声音。我仔细看了看，哟，还真不少。老人听到了轻微的水声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或许他早已注意到了我了吧。我把鱼网袋轻轻的放下，然后站在他身后，双手撑着腰，默默的看着。或许是害怕鱼儿吓跑，我放慢了自己的呼吸，不久，换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咯！”老人的眼睛依旧是盯着水面，从叼着烟的嘴里含糊的说出了几个字。
　　“也许是太安静的原因吧，只不过是深呼吸了一下而已。”我为自己辩解着。
　　“哦哦，是吗？”他似乎有些不大相信，仿佛断定我刚刚一定是叹气一般。
　　“当然，太安静，怕呼吸的声音太大，把想咬钩的鱼儿都吓跑了，所以气都不敢出，憋了一会儿了。”我解释着。
　　“哦哦。”他似乎压根就没有听我的解释，“但是很奇怪呢，小伙子。”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在吐出那圈长长的烟的同时，在他坐着的石头旁边掐灭了烟头，然后扔进了水里，也才同时侧过头来看了下我。
　　“我奇怪？”我有些莫名其妙，并且我很不喜欢叫我小伙子长，小伙子短的，这样始终让人觉得有些倚老卖老的感觉，一出口就让自己处在上方的位置。
　　“我刚刚看你在明兰湖那边独自呆坐了很久了，也没见你带渔具，就只是坐在那个地方发呆。像你这样的年纪的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这样子不奇怪？”他又从烟盒里抖出了一根烟，遆了给我，我习惯性的接过了，然后又拿起烟盒抖了抖，露出半个烟嘴，直接就用嘴巴叼出来了。他正准备放下鱼竿时，我已亮出了自己的火机，为他点烟，他偏过头来，很自然将烟给点着了。很快的，我们便感觉熟悉很多，烟这东西，总是很容易将人的距离给拉近。很快，我们两个便欢快的吐着烟圈了，两人都一副好不惬意的感觉，我想起了我和老王在山上亭子里抽烟的时光。
　　我在他旁边蹲坐着，他则继续一边抽烟，一边钓鱼。或许是觉得熟悉了许多，我也没有太注意说话的声音了，用着平常说话的音调回答他道，“喜欢在这样的季节来到这样的环境中，可以好好的感受一番大自然嘛！”
　　“哈哈！”他发出爽朗的笑声，尽管笑声中带着点沙哑，或许是笑得过于猛烈，紧接着还带起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农村里，哪里不是大自然？真是个有趣的年轻人。”
　　“呵呵。”我也跟着笑了笑，或许是因为所谓的代沟吧，又或许是大家所工作环境不同罢，总之他完全不理解我的想法，我觉得似乎也就没有解释的必要了。紧接着陷入一阵段时间的沉默。
　　“既然喜欢来这里，就学我一样，来钓钓鱼也好嘛！”
　　“不会钓哟！都没有摸过鱼竿呢！”
　　“哈，钓鱼这事还有会不会的？只要有这心，带跟鱼竿来，就立马可以开始干了。”
　　“哦哦，确实不赖，下次再来一定带鱼竿来。”
　　“好啊，最好是带着女朋友过来。有女朋友了没？”他突然问道。
　　“还没呢，下次一定会有带过来的。”我模糊地敷衍着。
　　老人家看了看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紧接着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中带着一个烟鬼所特有的沙哑，完全不像个垂钓者的性情。我想老人或许在这掉的根本不是鱼，而是一份孤独与落寞。话匣子打开了，老人家的话其实还是挺多的。他说儿女都在外成家立业了，特别是女儿，在南方都有几座房子了，也曾接他去那里住过，说是只要愿意随他在那边住多久都可以，但是他不喜欢那里的生活，在那里住了没多久便回来。你可不知道咧，在那里生活感觉完全生活在房子与房子之间，到处是跑来跑去的车子，并且天空也总是灰蒙蒙的，总之就是很不适应那边。现在老伴还在儿子那边帮忙带孩子，他则硬是自己回家了，儿子拗不过他，只好每个月给他寄点钱。
　　“其实，那些钱我一点都没用呢！”他似乎很骄傲的说着，“我有手有脚的，自己还是养得自己活的，别看我都六十几了，农田的活还是难不倒我的，只是一个人在家有时感觉到心里有些空，所以没事的时候就来这里钓钓鱼咯。不过老伴说只要等孩子再大一点就会回来了。”说完，老人的脸上皱纹舒展了许多。
　　临走时，老人给了我一句话的忠告，说什么在外面人一定要带着三心，那样就不会走错路。“人一旦走错路了，要回头可就难咯！”他边收拾他的钓具，边感叹着说道。至于那所谓的三心，我也没有听得很清楚，大概是静心，思心和善心。没什么特别的，我想大概也是老人经历一些事或者看懂了某些道理之后自己总结出来吧。后来，自己也没有十分的在意的去想了。因为在回去的路上，一个最直接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不断问着自己：回来，出去，我们年青人又该何去何从呢？我又想起了在我回来之前那段时间里矛盾的心情，而此刻的安，虽然联系得较少了，可是从他的心情日记当中，从偶尔的联系当中，我知道，他的心里是处在深深的矛盾当中的。只是，他亦如同我一般，有些麻木在生活当中了。
　　岁月，总会在无形之中改变着我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