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交响曲（10）

（31）
“喂，您好，是王小宁吗？我是人才市场小陈，请您于明日下午一点半到成教院11栋201室面试。”
接完电话的王小宁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她紧紧握着话筒，看着姑姑，忘了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喊：“姑姑，姑姑，姑姑-------”
姑姑王若兰听到侄女失声的喊叫，吓了一跳，急问：“怎么了，怎么了？”
“姑姑，姑姑，我可以去面试了，可以去面试了！”小宁红着眼眶抱着姑姑哽咽说道。
“傻孩子，看把你高兴的，这是好事，难过什么呀，今天中午我们下馆子庆祝一下！”
“姑姑，谢谢您！”
王若兰看着眼前的姑娘，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特别是那股子倔劲极像，她忍不住摸着小宁的头发，心疼地说：“年轻人吃点苦不怕，关键要上进，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哪怕再不起眼的工作也要把它干好！知道吗？”
王小宁咬着嘴唇，使劲点头，感激之情填满了身体。
中午，小宁和姑姑一家正在饭馆吃饭时，姑姑接到大伯父的电话，让王小宁晚上到妇幼保健院照顾一下产后大出血的堂嫂雪莲。
王小宁和姑姑商量了一下，就准备收拾了换洗衣服赶过去。临走时，姑姑拉住了王小宁，递给了她一个摩托罗拉的呼机。
“小宁，在外面跑，没有联系工具哪行。这个呼机你用，我才买了手机够用了，你带好，方便联系你。”
“谢谢姑姑！”王小宁脆脆的回答。
遭遇了些许波折的王小宁在姑姑这里找到了暂时安慰。
来到妇幼保健院，见到了嫂子雪莲。她的脸色苍白，看来是大伤元气。嫂子生了个女孩，重男轻女的大伯并不喜欢，所以家中没安排专人来照顾，这才把王小宁临时顶上。
为了不给嫂子添堵，王小宁扯开话题和嫂子聊天。堂哥的工作是帮人安装空调，工作辛苦而且时间不定。
王小宁还从未照顾过病人，有点不知所措，眼见着中午了，嫂子还饿着肚子，她急了。于是，她悄悄跑到医院外找小饭馆给嫂子弄点吃的。走了很久才寻着一个饭店，炒了两个菜装足了饭就往回赶。
刚进门，就看见哥哥送来了饭菜，嫂子吃得正香，王小宁看看盒饭，悄悄地退了回来。让他们好好说会话，刚有了孩子他们肯定很开心。
王小宁想到这，就在走廊上等着。
“小宁，西瓜棚有人看吗？又在打瞌睡。起来，我们一起走。坐船快点，还要爬山呢，快起来。对了，把六六叫上，香瓜熟了，今天让你们俩小馋猫先解解馋。”
“------”
“小宁，你怎么不说话，快走啊，六六呢，你们又吵架啦！走，小舅舅揍他去，好不好！来，小舅舅带你走！”
“小宁醒醒，醒醒！”
王小宁猛地一睁眼，满眼惊恐地看着堂哥，发现手上的菜汤流了一地。
“怎么了，听你嘀嘀咕咕，做噩梦啦！”
“没有，没有。”王小宁惊恐地看着大哥，脑中闪电般回忆着刚才梦中的内容。
她的心刺痛着，小舅舅早已离开人世，她日夜想念，但从未梦着过他；六六，也就是李子航，她竭尽全力不想他。俩个生命中重要的人同时出现在梦中。是太想他们了吗？
小宁不敢深想，李子航给他带来的冲击远远没有消除。
看到哥哥陪着嫂子，王小宁赶紧准备了一下，下午还要面试呢。
来到成教院的时候，王小宁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成人大学，她在这里上的成人本科，对于这里环境相当熟悉了，她没想自己今天有可能到这里工作，心中莫名的激动。
可想到自己的学历并不高，又没什么工作经验，王小宁对自己的面试不禁担心起来。
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位40岁左右，矮胖，大眼睛，梳着长辫子的女人。
是程教授吗？这么年轻，好慈祥！王小宁对初次见面的女人满是好感。
“进来吧，程教授在睡午觉。”
王小宁犹豫了，来的不是时候吗？这让她进退为难。
“进来吧，面试由我来。”话音里透着新疆味，配着着长长的麻花辫和新疆姑娘特有的大眼睛，活脱脱新疆的女人。
王小宁走了进去，扫了一眼，三室一厅一厨一卫，二楼光线有点暗，家里的装修色彩是檀木色，有种压抑的感觉。
王小宁接过新疆女人递过来的茶，说了声谢谢，坐在了客厅的办公桌前。
“面试很简单，核实一下个人资料，然后写一篇文章，题目我们已经拟好了，叫《生活的苦与辣》。现在就可以开始了，书房中有稿纸。”
核实了材料，女人向她简介了其他应征者的情况，本来就没把握的她更加担心了，竞争者都是大学生，而自己仅仅是个中专生，怎么争啊？可到了这，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全力以赴吧。
王小宁调整了一下情绪，动笔写了起来，她把毕业前后的心情与遭遇用喝酒为线索穿了起来，成就了一篇生活味很浓的叙事抒情的文章。
写完后，王小宁被告知回去等通知。
没什么波折都没有就结束了面试，王小宁听女人淡淡的语气，估计也没什么戏了。于是，长吐一口气，抬头挺胸走出了校园。
一个星期后，嫂子出院了，王小宁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她还得找工作，总不能呆在家靠爸妈养活啊。
八月快结束了，这段时间王小宁一直在姑姑家。她有点想家，正好大伯家为新生的小侄女补办十二日，借这个机会，姑姑带着王小宁回了家。
下了车，王小宁远远地就看见大街上爸妈忙碌的身影，店门口停满了拖拉机，爸爸在帮轮胎充气，妈在焊接，一闪一闪的亮光多远都看得见。王小宁想上前去问候一声，可心中的那种疏远感让她停下了脚步，回到了大街东头的大伯家等候宴席的开始。
在快开饭的时候，爸妈一起来了，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一身的灰尘和黑色的机油，头发杂乱，面色憔悴。
王小宁看到心中一酸。
一顿饭的功夫，她跟爸妈没说上几句话。
倒是吃饭时，爸妈一直和姐姐们，姑姑婶婶们在谈论王小宁的婚事。这让王小宁诧异，自己不大，怎么就急着嫁出去，心中升起一丝的不快。
要强的王小宁没表示出异议，因为她觉得没找到工作，还得靠父母给的生活费过生活，没资格反对，可心中极度反感，难道女孩子一时找不到工作就得嫁为人妇吗？
对于这种嫁人求生存的方式，一直向往独立的王小宁避之不及。可她没想到自己的父母也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他们觉得我是个多余的包袱吗？
这个想法不停在王小宁的脑中翻腾，这种翻腾也加速了她与父母关系的僵化。第一次，王小宁与父母有了隔阂，有了怀疑！
吃了饭，王小宁没迟疑地跟着姑姑走了。在离开的瞬间，王小宁看到了母亲眼中的失落，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可心一狠还是走了。因为首要的是找到工作，否则，自己的命运将会操纵在别人的手里。
令人惊喜的是，回去不久，程教授来电话了，王小宁被录用了！
王小宁高兴得发了狂，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下来，这下爸妈不会立即把自己嫁出去了。
但王小宁有点歉意的是，当程教授问她会不会用电脑和激光打印机时，王小宁生平第一次撒谎了，她没一个会的。
可是机会到了，不能轻易放弃，王小宁趁着上班还有半个月，就报了电脑学习班，三天学会了五笔打字，一个星期学会了page-mark的简单排版的程序，半个月后她信心十足地开工了！
上班的前一天，母亲吴丽打来电话让她回家吃顿饭，想着也离家近一个月了，是得回去看看了。
于是，王小宁用攒的零用钱买了新鲜的水果回到了家。
弟弟也回来了，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聊天的时候，听到母亲说道方芳已经分配，就在本镇上的小学，也就是王小宁的母校。正说着呢，方芳的母亲，也就是豆腐店的王婶端着一碗凉粉走了进来。
“小宁，听说你回来了，来，王婶新做的凉粉，你尝尝。”
“谢谢王婶！”
“呦，丫头，瘦了也黑了，在外面打工很辛苦吧，要舍得吃，不能亏了身体，知道吗？”
“知道了，王婶，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说也是啊，你是正儿八经考上的，怎么也得分配个工作，不像我那个讨债的小冤家，花了几万块钱才分了这么个工作。哎，人比人气死人啊！”
王婶自顾自地说着，眼看着吴丽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绿，王小宁赶紧打断王婶的话：“婶，你做的凉粉真好吃！”
“好吃啊，行，喜欢吃，婶给做，多少都有，自家产的，不要钱！你们聊吧，好容易聚聚，不打扰了。”说完，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回去了。
王小宁送走王婶，回头看着母亲暗自落泪，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家人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安静中，就像当年王小宁落榜时一样。
此时此刻的王小宁不知道自己当年风光考如师范学校究竟是对是错！
在沉默中，王小宁准备了行装重新出发了，妈妈没挽留也没说任何话。
只是弟弟眼神中的不忍和心疼，让王小宁酸楚不已。
几年前的拼搏，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今天别人给的羞辱吗？
王小宁心中愤愤不平！
（32）
回到林州，王小宁开始想办法找房子了，不能总住在姑姑家啊，要独立就必须自己打理一切。
不过，房子的事还没着落，上班的第一天让王小宁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工作。
9月3日，王小宁接到通知来到程教授家。王小宁很期待自己的工作，如果能有张办公桌就更棒了。
一进门，王小宁首先看见一个干瘪矮小的老头，头发花白，前面谢顶严重，穿着青色的短袖衫，黑色长裤，拖鞋很大显然很不合脚。
王小宁不知怎么称呼，尴尬地笑着。
“你是小王对吧，进来进来，第一次见面哦，你的文章写得不错。快来坐！你可以叫我程校长，也可以叫我程老师！”
王小宁笑着道：“谢谢程教授的夸奖，我今天就开始工作吗？具体的内容是？”
“不急，马老师会把具体的工作给你详细介绍清楚的。坐下，喝口水。”说完，程教授回头朝着卧室喊了一声：“小马啊，起了，小王到了，你给她介绍一下工作。”
“嗯，来了------”卧室里传来慵懒的回答。
王小宁脑中一紧，小马难道就是新疆女人马少兰？她感觉人物关系有点复杂，心里多了一份小心。
果然，一会的功夫马少兰穿戴整齐走出卧室。王小宁立即收回诧异的眼神，平静地看着马少兰，笑了笑。
“来啦，我们先来了解一下工作的内容吧。”马少兰丝毫没有难为情的神色，轻车熟路地拿资料，谈工作。
王小宁边听边理顺思绪，老夫少妻而已，自己少见多怪了。不过，在王小宁的身边像这样的夫妻的确没有，只是在电视剧中看到过，难免觉得有些怪异。
在马少兰的介绍下，王小宁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助教。实际上，程惠教授已退休在家，他与妻子，也就是马少兰，合伙办了一个作文写作培训班。程教授负责教课，马少兰负责招生，后勤，他们手底下还有两位和王小宁一样的工作人员，只不过那两位是兼职，按时交工作任务即可，平时可以不来。
现在看来，王小宁成了这里的全职打工仔，负责的工作是批改孩子写的作文，总共两个年级，初一和初二的。此外，王小宁还要跟着马少兰搞后勤支持，还得负责培训班作文报的排版印刷工作。
这与王小宁事先了解的情况不符，并不是成教院老师的助教，只是给私人办学机构打下手，连培训老师都算不上！
这一点让王小宁有种被欺骗和挫败的感觉。可转念一想，这也是份工作，虽然工资只有500元，可总是个开始的机会，还计较什么呢，好好干吧，机会从来不光顾毫无准备的人的。
办公桌的梦想也破灭了，工作室就是程教授的家，准确地说是书房和客厅。上课的地点是租借成教院的三间瓦房作为教室，每周五，周六，周日晚上课，周五初一年级的课，周六和周日分别是初二和初三年级培训时间。
王小宁三晚到场维持课堂秩序，安排座位，课结束之后就带着孩子们的作文回去批改，并且把每个孩子作文成绩和存在的问题一一记录下来，整理好给程教授即可。
周一到周四，王小宁就可以在家里批改作文，有其他工作另行通知。
紧张忙碌的工作在9月的第一个周末开始了。晚上七点，王小宁来到了教室，因为是刚开班，有点混乱，但很快边就做完毕，好在之前已将所有报名者排好座位，编了序号。周五，初一班85人!
王小宁倒吸了一口冷气。照这样计算，王小宁要改近两百本的作文。因为负责初二作文批改的小梁辞职了，这下任务落在了小宁身上。捧人饭碗受人管，王小宁也没理由推辞不干，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了。
灯火通明中，讲课开始了，瘦小的程教授瞬间焕发了光彩，幽默风趣，妙语连珠，孩子听得入了迷。程教授不局限于培训资料，经典名著片段也是兴手拈来。
一边的王小宁羡慕极了。
要是自己能上大学，在大学里遇到这样的老师该多好啊！王小宁陷入了深思。
两个星期下来，王小宁基本上熟悉了所有的工作流程。好在现阶段主要工作还是批改作文，相对来说还比较单纯，只是唯一不便的下班有点迟，坐公车回到姑姑家就将近十二点了。
很多时候，站牌只有王小宁一个人在等车，挺吓人的。可为了工作，王小宁自我打气，自我开导。
改作文原本挺简单的事，但任务量一大，就让人吃不消了，改到一定程度，王小宁有种发疯的感觉。满脑子全是词语句子修改符号，常常要加班加点才能完成。从来没觉得辛苦的王小宁感受到了压力的存在。
眼见的中秋节快到了，王小宁一直没回过家，只是往家里打电话问候，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了。程教授常叮嘱他的学生要多读书，还要备一个笔记本做读书笔记，这样才能提高自身的素质。
好学的王小宁把这些话也记在了心间，挤出一切时间看书做读书笔记。这样的生活更紧张了。
在工作的同时，王小宁征得家人的同意找起了房子，终于在一个大型批发市场附近找到了一间几平米大的出租屋，室内环境挺好，家具也齐备。收拾东西就可以入住，唯一欠缺的是，这里不准做饭，也没地方做，王小宁只好买着吃，可是工资那么低，房租，呼机费，车费再加上伙食费，一个月500元所剩无几。
于是王小宁打起伙食费的主意，尽量压缩这项开支。不过，很快王小宁就尝到了饥饿的滋味，长这么大，她没挨过饿。
每天中午十分，窗外飘进的饭菜香挑逗着王小宁的胃和舌头。看着手中的毫无油色的盒饭，王小宁咽了一口唾沫，喝了口水，开吃了。由于出租屋附近住的基本上都是农民工，所以早点，盒饭摊买的食物很便宜，但便宜没好货，一点油水也没！这可苦了王小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成了她心头的痛！
又到了吃饭的时间了，王小宁拿起零钱去买饭。晚上好对付，一块钱卤千张加一块钱白膜，吃得饱饱的。正嚼着馍呢，呼机响了，一看是陌生号码。
担心是有事，王小宁赶紧回复。
“喂，你好，哪位？”王小宁清脆地问。
“小宁，是我。”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王小宁如同电击一般，愣住了，她没想好该怎样面对这个她爱的却又伤害她的人，一时间语塞了。
“小宁，对不起！那晚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字还没说完，王小宁“嘭”地撂下了电话。对她来说，现在面对这件事是痛苦和揪心的，爱之深恨之切！
传统的教育让王小宁没办法看轻和无视这件事。
李子航的出现又一次搅乱了王小宁的心神。这时的王小宁才发现，这段时间的拼命原来也是为了逃避这件事，想忘记一切。她选择流放自己，孤立自己，甚至连肖俊姐弟俩她都没曾联系过。
王小宁对自己有点狠！
可今天她意识到这是不对的，如果要生活下去，如果还要追求幸福，就必须翻过这一页，哪怕再怎么害怕，再怎么纠结，都必须放下！
中秋到了，培训班放假一两天，王小宁归心似箭。
到家后，家中依然繁忙，门口都是拖拉机和人，正是农忙的时候，机器坏了会耽误收庄稼的。每年这时候也是爸妈最忙的季节。看来中午想吃顿团圆饭是不可能的了。
修理的活，王小宁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简单做点饭菜给爸妈填饱肚子继续干活。
看着闹哄哄的家，王小宁寻求温暖的心凉了半分，她机械地做着家务，收拾着凌乱的东西，干完后就坐在一方小板凳上等着等着------
等什么呢？等爸妈结束？等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等妈妈停下来好好听自己说说话？王小宁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秋季天儿很长，即使这样，爸妈歇下来的时候已经近十点了。
看到王小宁、王承俊姐弟俩都回来了，老王和吴丽还是打心眼里高兴，这两个孩子是他们的骄傲！
吴丽赶紧去买了几种卤味，没时间做好吃的，觉得挺歉疚的，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忙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