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七）

　　云珠回到李公馆，下人们已经在收拾寿宴厅。部分宾客陆续告辞，留下的继续在小客厅喝茶聊天，太太们也开起了一桌麻将，好不热闹。云珠没见到李明轩，估计早已离开。她正想去厨房吩咐备些点心，宝慧一脸郁闷地上来拽着云珠，一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姐，你说李明轩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和他说几句话呢！”
　　云珠拍着宝慧安慰道，“没关系，他过阵子就会回来了。”
　　宝慧惊讶地直起身，“你怎么知道，他和你说了？
　　“没，没有啊！这是他的家嘛，他总要回来的。”
　　宝慧又泄气地倒在云珠身上，“你这不是废话吗！哦，对了姐，今天姐夫说的那个张秉升的女儿是怎么回事啊？”宝慧直勾勾地看着云珠。
　　“什么张秉升的女儿？”云珠一头雾水。
　　“姐你忘啦，就是宴会开始前姐夫说的啊！当时他话说了一半，你难道也不知道吗？”
　　云珠这才想起之前李明豪的确提过，可她从来没听家里人说起这事。
　　“我，我不知道啊，你姐夫也不是什么事都和我说。”
　　“那你等下帮我问问姐夫，会不会是李明轩在杭州有女朋友了啊！”宝慧一脸焦虑。
　　“哦……好！”
　　俩人正说着话苏伶俐走了过来，笑眯眯地对云珠说，“梅梅啊，今天你可是给咱们苏家撑足了面子！等二哥回来我告诉他，他一定也很高兴！”
　　“姑姑，您过奖了。要不是你们帮我，今天哪能这么顺利。”
　　“你也用心的，今天那么多菜你都讲得头头是道，我看李老爷可开心呢！今后啊你这个大少奶奶的位子算坐稳了，我这做姑姑的也放心了！”
　　“谢谢姑姑关心。”云珠谢道。
　　“自家人应该的。”她又催促宝慧道，“好了慧儿，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宝慧还撅着嘴满脸乌云未散尽，苏伶俐知道女儿的心思叹气道，“这傻孩子，看李明轩把你弄得神魂颠倒的！这种事急不来的，反正他总会回来，总有机会的。”
　　“妈，你懂什么呀！”宝慧背过脸去不理苏伶俐。
　　云珠也劝道，“好了宝慧，你先放宽心和姑姑回去，那件事我会帮你打听的。”
　　“姐，那你可别忘了，问到了马上告诉我。”
　　“好的，放心。你先和姑姑回去吧。”
　　“那好，我等你消息。”
　　“你们在说什么事呀，这么神神秘秘的？”苏伶俐好奇地问道。
　　“妈，你搞不清楚的，走啦！”宝慧拽着苏伶俐离开了。
　　几场麻将过后，宾客们都散得差不多了，帮佣的人也相继离去，热闹的李家大厅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李云天并没有上楼休息，今天冈本送礼这一出闹得他心情颇为烦躁。不过他想既然事情已经挑明了，他也没必要再太过遮掩，否则倒显得心虚。其实这几年李云天一直暗地里和日本人做着军火生意，这要是被国民政府知道可是叛国的大罪。只是李云天做得相当的隐蔽，除了两个极为相信的心腹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他背地里的这些勾当。他想只要没人能拿到切实可靠的证据，就凭他和日本人关系亲近也治不了他的罪。
　　正想着二姨太走了过来，李云天忽然想起下人们的事，便叫住她质问道，“碧芹，我听苏梅说今天家里的下人都被你打发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二姨太冷眼看了一下苏梅，愤愤道，“哪个烂舌根的在老爷面前乱说？怎么叫我把下人都打发了，明明是他们生病有事都请假了嘛！”
　　“那你不知道今天有家宴需要人手吗？怎么能让下人都跑光了找些外人在家里窜来窜去的？这像什么样子！”李云天本来就心烦气躁，被二姨太这么一顶一把火立即烧到了头顶。
　　“诶呀，老爷，这些外人又不是我找来的。”二姨太也斜着眼朝苏梅撇了撇嘴。
　　“你还好意思说！”李云天指着二姨太的鼻子，“要不是你准了他们的假，苏梅哪会去找这些外人来帮忙！你说，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李云天难堪！”
　　二姨太一屁股坐沙发上喊冤道，“老爷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那他们身体不好，家里有事，我又不好不许他们请假吧。”
　　“那你就是存心和大少奶奶过不去！哪有这么巧的，要生病要有事都赶到今天了？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苏梅，自打她进门那天你就对她横竖不顺眼。本来我想等你们处久了就好了，没想你还变本加厉。今天幸好她机灵才没出什么乱子，否则我李云天岂不是要让别人笑话了。”
　　云珠在旁听着李云天训斥二姨太，心里那个痛快。不过看着婆婆被训自己就这么无动于衷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样子总是要做做的。她上前扶住李云天说，“父亲，您也别怪小妈了，这下人们要请假小妈也是不好拒绝的。也许就是这么巧都凑在今天了呢？所以您也别过分责怪小妈了，反正寿宴也圆满了，今天这么喜气的日子您应该高兴些，可别气伤了身子。”
　　李云天看看云珠又扭头对二姨太说，“你看看，你看看！大少奶奶比你小这么多，都比你识大体！这读过书没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二姨太一听此话顿时受了刺激，罗帕一甩掩面嚎啕起来，“老爷，您可是嫌弃我了！想当年我在赵家班花容月貌的时候您可没嫌弃我没读过书，怎么现在我人老珠黄了您就嫌我没读过书了！我跟了您这么多年了，大把的青春都给了您，还替您生了明轩，您可不能这样对我！”
　　云珠听二姨太提到李明轩禁不住一脸鄙夷，做了龌龊事还面不改色心不跳，云珠不得不佩服她一流的障眼功夫。只可惜云珠没有实在的证据，否则真想看看李云天知道真相后的表情。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李云天恶人多作恶，老天有眼让他断子绝孙，云珠想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李云天最怕二姨太撒泼，今天吵了一天这会子她又哭闹不禁头痛起来。他朝二姨太摆了摆手，“好了好了，碧芹你也别喊冤了。今天我看在苏梅的面子上这件事就算了，以后你好自为之。还有，今后李家的一日三餐大小宴席就由苏梅来管吧，我看她今天安排得不错。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照顾李家上下也辛苦这么多年了，是时候享享清福了，就让小辈们去张罗吧。”
　　二姨太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气又急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什么？老爷您什么意思？”
　　“怎么我的话你听不懂吗？以后厨房的事就交给苏梅管，我知道你也累了，不如少操些心和太太们打打麻将有什么不好？”
　　“云天，我没觉着累啊！李家上下我都管了这许多年了，怎么能说换就换？”
　　“我也没说以后李家的事你都不用管了，只是厨房交给苏梅打理。我觉得今天的菜品她安排得很好，也很合我的胃口。我们李家这么多年的菜我也吃腻了，该换换花样了。”
　　其实二姨太是心知肚明的，这李家上上下下厨房是重中之重，也是人手最多的地方，如果把厨房的事划归出去，这李家的掌家大权也是去了一半了。二姨太心里自然是极不情愿，嗔怒道，“云天，这厨房的事我怎么就管不好了，今天的事也不是我故意……”
　　李云天并不容她争辩，说道，“碧芹，其实这件事我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我现在嫌弃你读书少，在为人处世方面你的确比不上知书达理的苏梅。你自己想想，自打你进了李家的门，哪件事不是按着你的性子不管不顾的？这哪是一个当家女主人的样子？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这后院管好了我才能在前面放心地打拼。你这种不管不顾的性子我哪能放心？之前家里也是没人，大太太不在，三姨太住在外面，我也是没有办法让你当的这个家。现在既然大少奶奶来了，就让她一起帮你照管有什么不好？我们李家虽比不上什么皇宫内院，在上海滩也是有头有脸的，里外要应付的事也不少。上次明轩的舞会，明豪的婚礼都是我亲自过问操办，我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精力每次都为这些事费神，今后由大少奶奶来操办我也省心许多。另外，厨房人多事杂，让大少奶奶打理着你还可以花心思照顾一下其他地方。这诺大的一个公馆，要费心的地方还不少，我看就这样吧，有苏梅帮你我也放点心。”
　　二姨太还不罢休，李云天已无心继续，“好了，就这么定了，我也累了，想去休息一下。”
　　二姨太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没想到今天自己弄巧成拙竟然连大权都旁落。而云珠心里止不住的高兴，她没料到今天背水一战居然收获了李家厨房的管辖大权，那今后实施计划更是方便了。
　　“父亲，我扶您上去吧。”云珠赶紧上前扶住李云天，“对了父亲，今天我和朱师傅聊天的时候得了一副治风湿的姜茶配方，据说效果很好呢。我想以后每晚给您煎上，您睡前服用。”
　　“哦，你怎么知道我有风湿的毛病？”李云天有些惊讶。
　　“今天您和周先生聊天的时候我听到的呀！我一直听我父亲说药补不如食补，只要坚持每天吃，多少总有用的。”
　　“好好，没想到你还这么细心……”俩人说着话消失在楼梯的拐弯处。二姨太看着俩人的背影牙根咬得咯咯直想，心里恨道，“哼，今天算老娘栽了。所谓来日方长，看老娘以后怎么收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