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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藏地窖赌徒捻红钱 逛闲集青玉恋美颜

作品名称:赌婚      作者:双双喜      发布时间:2017-03-07 15:48:12      字数:8582

  上一回说到肖秃子急不可耐地吆喝着开赌,董武和李士华便不再挖苦刘青玉,董武高提着一根红线站到了椅子上,线头下面坠了一个滴溜乱转的方孔铜币。他一手拽着线头,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指头在那个铜币上轻轻一弹,那个铜钱便滴溜溜旋转起来,还带起了嗖嗖的风声,转了几秒钟的时间,董武高喊一声,合。用一只空碗将那个还旋转不止的铜钱猛地扣了起来。那个被扣在碗里的铜钱本来还能借着惯性转上几圈儿,但它身上系着的那根红线被碗沿儿死死压住,铜钱便在碗底立马停止翻滚,却仍然左右晃动着,摩擦着桌面发出沙沙的响声。董武完成了这整套动作,那只脚仍然踩着凳面,斜愣眼把众人环顾一圈儿,说道,押宝吧!
  我压面儿。李士华和肖秃子几乎是同时喊一声,各将两块铜板拍到了桌子上。
  我压背儿。站在肖秃子身边的一个年轻后生接了一句。刘青玉循声打量,这个人他竟然认识,而且他还知道他叫来良贵。家在口埠村的最东南角居住。刘青玉跟着爹去冢子岭坡地劳作,每次上坡下地都要经过他家的门口,因为爹与良贵爹相熟,有时候二人碰面了便寒暄交流一番,扯扯闲淡聊聊闲天,刘青玉也和这个人说几句话,他才知晓了他的名号。刘青玉认出了他,还轻声打了一个招呼,来良贵。来良贵抬眼瞅了瞅他,只是微微一笑了之,并不多言。其实,刘青玉刚踏进地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了,来良贵只是没跟他打招呼,这不是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事儿,主要是他觉得没这个必要,来这里是为了抓紧时间赢钱的,不是屁多话少认人的。参赌的人都要交相应的练场费,只要上了赌桌,就得争分夺秒。
  刘光玉也准备出手了,他寻思了好一阵子,说了一声,我压背儿。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已经被他捏挲的有些温度的铜板儿拍上桌面。随即他的身后传来无数个声音,接二连三地喊着背儿或者面儿,一时间,桌子上拍了不少的铜板、大洋。
  说实话,刘青玉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赚不到的钱在这里竟然会玩得如此轻松。只是随口一喊,就够他忙活一年;只是赢这一把,他可能一辈子都花不完。
  董武最后一个压轴,他把两块大洋往桌子上一扔,我压面儿。
  开吧!武哥。李士华喊了一声。
  董武斜愣着眼睛寻摸了一圈儿,伸出一只手抓住倒扣的碗底,众人一起围将上去,都把脖子伸得老长,象脑袋探出壳盖儿的乌龟,死死盯着他抓着碗底的手,一时间地窖里又喧哗嘈杂起来,喊着“面儿、背儿”的声音交叉在一起,乱哄哄地响成一片。董武的手缓缓上扬,那只扣碗亦慢慢离开了桌面,嘈杂声越来越激烈,甚至还有人使劲儿拍起了桌子。董武看看碗口离着桌面有一指多高的时候,猛地把碗提了起来,众人目光齐刷刷向着那个铜钱望去……紧接着又是另一种声音喧哗起来,叫好的、骂娘的、搅成一片。
  刘光玉骂了几声娘,他的手指在粗布外衫那个硕大的口袋里四处打捞着,能摸到的铜板儿已经不多,昨天被他赢来的那一个大洋的数额也已经输得差不多了,再掏就是他的老本了,但他此时已经完全赌红了眼。他涨红着脖子和脸庞,现在的亢奋程度绝不亚于三年前第一次看到马兰花酮体的那种状态。
  站在刘光玉身后的刘青玉对这个并不感兴趣,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弥漫着浓烈的煤油灯的呛烟味儿,呛得他的喉咙甚是难受,气管里就像是塞了一团绒毛让他觉得痒痒的,咳嗽了一声还想继续咳嗽,他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刘光玉的衣襟,哥,走吧!别玩了。
  输了钱怎么能走呢?我要扳回来。刘光玉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喊声带着些许愤怒,还有些不耐烦。刘青玉知道他又上瘾了,此时拉他走只是徒劳,他不把口袋倒个干净是断然不会离开的,便轻声说了一句,你不走,我可走了哈!
  走吧走吧。刘光玉没好气地摆摆手。
  刘青玉也不跟众人告个别,他悄悄蹬上木梯钻出地窖,又返身将那块石板盖在窖井口上,向着院门口走去,西偏房里走出来一个黑影,正是那个董府的金管家,他微微笑着,操着浓重的河南腔问道,小伙子,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我不会玩儿,是来看的。刘青玉应道。
  那人当头走到院门口,拔开门闩拉开院门,刘青玉跨出了那架木门槛,金管家随即又把木门合上了,接着传来插门闩的声音。
  刘青玉一刻也不想多待,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遂迈开阔步向着家的方向赶去。他悄悄迈脚进了家门,生怕惊醒睡在外屋的爹,摸黑进了西偏房,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那晚,他一直睡不着,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个吊在红线之下滴溜乱转的铜钱,将近黎明时分才沉沉睡去。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刘光玉提着一个吊着红线的铜钱站在自己面前大声吆喝着,咬住,咬住……而他却抱着双膝跪在自家的炕头上,他的对面同样姿势跪着一个身穿大红夹袄的女子,那女子与自己面对面,头上的红头袱掀开半边儿,露出她清秀俊俏的脸庞,只见她双颊绯红、俏目盈波、含羞默默地盯着那个滴溜乱转的铜钱,脑袋慢慢凑了过来,他也往前缓缓倾斜着身子,二人的面庞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了,那枚铜钱就在他们的唇前旋转着身子。刘光玉又喊了一声,快咬啊!别耽误工夫……那女子微张秀口欲咬那个铜钱,他同时也想去咬,不知那个调皮的家伙扳住他俩的脑袋同时往中间一摁,咚的一声,两个人的额头碰撞到一起,他感到微微作痛……
  疼的他睁开了眼睛,朦胧间打量,果然发现自己的眼前贴着一张脸庞,他揉揉眼睛再仔细端详,却是爹。看来爹刚才是弹了他一个脑瓜蹦儿,一只手还做着弹指的姿势,在他的面前举着,爹怪笑着戏说道,你是不是做梦娶媳妇呐?这么得意。随即脸色一变,语气一沉,抓紧起来,跟着我下地干活去。说着,双指凝力,似乎又要弹他,吓得他打了个激灵爬了起来,迅速躲到了炕角。刘青玉还沉浸在刚才的美梦之中,他抬起手臂擦了一把嘴角流下来的泄涎,心中纳闷不已,梦里的那个美女子是谁呢?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转天口埠大集,爹没再催着刘青玉下地干活,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他或许是到对门的王大骡子家里聊天去了。
  刘青玉起了炕,穿戴整齐,便想去赶个闲集逛逛玩玩,他家和集街之间隔着大哥家的院落,两家中间有一道五尺多高的矮土墙头,所以他站在院子里西望,就能看到集街上繁华嘈杂的情景。
  刘老三住的这座宅子是他爹娘留给他的,而刘光玉住的这座宅子却是他前些年辛苦建造起来的,刘老三活到这么大年纪,这也是他做的唯一能看得见的业绩。宅墙通体没有一块儿砖块,全都是用夯坯垒砌而成,而那些夯坯,是他领着儿子们在北大湾里整整忙活了两年才拓出来的。
  房舍遮顶全是粗硬的芦苇梗,刘老三记得很清楚,那是五年前的那个大涝之年,他在蛤蟆窝那片地里辛苦割来的,他在那滩浊水里浑淌了整整四个月,等他割够了盖房用的芦苇,双腿被蚂蜱虫咬得鲜血淋淋。当年砌两宅之间的合墙的时候,刘老三故意把墙头垒得这么矮,他觉得高了根本就没那个必要,两家本是一家,本身砌这道墙头都是多余的。其实,他真实的本意是为了能节省一些拓坯,这些东西真的是来之不易啊。两家之间的茅厕就隔着那道矮土墙头,有时候方便起来就是个问题,接手完毕起身直立,站得高了就能露着屁股。原来这两座宅子里就他们爷们四个,都是男人尚且无所谓,自从马兰花进了门便成了问题。刘老三便有意在茅厕合墙上插了一排密密麻麻的树枝,以此遮挡不便。
  刘青玉出了院门,往集街上走去,那条贯南通北的集市上格外热闹,方圆十几里的人都过来赶集,只留了中间一条不过十尺来宽的街面,也早被赶集者塞得满满当当。卖瓜果梨桃的商贩都把平板箱挂在脖子上当街兜售,那吆喝声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的货郎也穿梭在繁杂的人流之中,后面跟着一帮子大姑娘小媳妇争着抢着看着货郎箱里的针头线脑儿、胭脂香粉;卖蒸包的、杠子头火烧的都是当街支了炉灶,半掀着热气腾腾雾气昭昭的屉笼吸引着来往的顾客,却是看的多买的少,这样的年景,贫苦人的手里并没有结余的钱财买香喷喷的肉包子吃,凑在炉灶旁侧的人也都是为了闻闻香味儿打打肚子里的馋虫的。
  刘青玉也没有闲钱买包子,所以蒸包摊儿跟前他也直接不去蹭逛,他的口袋比他的脸还干净,根本就抠不出半个铜钱。他悠悠荡荡向着集街北首走去,也没什么目标,抄着两只手,看看这里望望那里,只是瞎晃悠。
  口埠大集刘青玉是赶了不少的,往常他也总是以村中的那条东西大街为界,走到那里就再也不会往北去了,别问他为什么,这是多年养成的一个习惯,没有什么原因。但是自从前几天他跟着大哥去北村耍了那次钱之后,已经打破了他这种惯例,今天他想继续往北走,把这条贯南通北的大集街走上这么一个来回。他对北村的印象不错,那座豪华气派的大宅邸让他感到震撼,那座青烟缥缈的关帝庙让他感到神秘,今天他要重新再去走一遍,哪怕是远远地打量一下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刘青玉抄着手,挤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绕着卖包子火烧的摊位儿悠悠荡荡地向北走着,他故意躲避开那些直钻鼻孔的香味儿。肚子和鼻子变着法儿地整他,只要鼻子一闻着那种味道,肚子立马就咕噜咕噜地叫,叫得他直想找个墙旮旯拉稀。可这满大街的人,哪里找那么个方便的所在?突然,他立住了脚步,眼睛朝着集街西侧的一处摊位望了过去,直看得出了神……
  那是一个木器摊位儿,摆满了推车轱辘、风箱、八仙桌、木椅子、木柜等等之类的木制品,一个身着黑底圆福马夹、手握长杆烟袋、身形敦实的中年男子正在招揽着顾客,而他的旁侧则站立着一个窈窕女子,只见她,一撮桃形刘海点住眉心、半遮杏目,双眸恍若秋深盈水,惹人怜爱;素肌如雪,樱唇涂着点点红晕,俏脸颊红,楚楚动人;白底蓝花的夹衣凸显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形,高竖的琥珀色衣领紧束着她狭长纤细的粉项;脚上穿着一双蓝帮红刺绣的尖顶布鞋,包裹着她一对玲珑的秀脚。
  有种感觉刘青玉觉得很是奇怪,他能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但直觉告诉他又在哪里见过,而且还跟她有过短暂的肌肤之亲,这怎么可能呢?刘青玉发达的思维神经把他自己都搅和糊涂了,他苦思冥想,眼前突然一亮,他想起了前天夜里做的那个梦,此女子太象和自己面对面跪着的那个梦中新娘了,而且简直就是一个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呢?刘青玉自己也觉得纳闷。
  好多人都围聚在木器摊位儿前挑选着相巧的物品,有人称呼那个穿马夹的中年男人为“刘师傅”,刘青玉也就认定了他便是北口埠的富户刘世交了。而那个如仙女一般的“梦中新娘”或是他的女儿,不愧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金枝玉叶,不但天生丽质,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种飘逸脱俗的气质。
  刘青玉看得神魂出窍,面目呆滞,仿若祠堂里的那樽石塑,嘴角的那缕泄涎又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他猛地撇嘴一吸溜,身子也随着打了个抖儿,同时觉得肩膀往下一沉,回头看,是有人拍他了,而拍他的这个人便是董家大少爷。董武的眼神儿斜愣着他,问道,看啥呢?
  刘青玉打个激灵缓过神来,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招呼了一声,武哥。
  董武游离着一对斜愣眼儿顺着刘青玉刚才的目光打量,瞅了一番又缓缓扭回头来,表情有些惊讶地盯着刘青玉,神情也有些疑惑,刘头陀,敢情你是看我师妹呢!怎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着又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子,脸色却突然一沉,脑袋凑到刘青玉跟前阴冷冷地说,我可告诉你,师妹可是我的女人,谁都不允许看,听到了吗?
  刘青玉忙点头,神情疑惑,心里琢磨,连看看都不行吗?董武却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盯着他厉声说道,是的,像你这样的人,看都没资格。董武不屑地扯了扯刘青玉身上穿着的一件补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长袍,头陀,先回去换身行头再来赶集,别丢了咱们口埠村人的颜面。说着,走到刘世交的摊位儿前,马上换了一副奴才一般的面孔,笑着对那个中年男子说,师父,我来帮你摆摊儿。
  一直站在董武身后那个李士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往前挪了两步站到刘青玉的对面,不屑的眼神瞅着他,说道,穷小子,董哥的女人你也敢看,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确实不知道,以后不敢看了,集我也不赶了。刘青玉笑着赔不是。
  李士华哼了一声,你爱赶不赶,与我无相干,不过你穿着这身破行头最好还是少往北村逛荡。
  是是是,听你们的……刘青玉嘴里连连应着,眼神儿还是不由得又往木器摊那里瞟了一眼,他这个举动却被紧盯着他的李士华捕捉到了,那小子也对他不客气,抬起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下,怒道,还敢看?我师父明码标价,娶我师姐光彩礼就得二十个大洋,你这小子刚才看了两眼,起码得掏两个大洋,把钱拿出来。李士华说着,就凑到他的跟前翻他的口袋,翻了个遍,除了抠搜出一些鸟毛之外什么也没有,遂有些气恼,抬腿再踢他一脚,骂了句,快滚。
  刘青玉一边将翻楞出来的口袋重新往回掖着,一边扭身向着集街南而去,他一边走还一边琢磨,这两个人怎么都管刘世交叫师父呢?
  这是令刘青玉疑惑不解的事情,若是那个李士华拜刘世交为师学木匠他还是能想得通的,可那个董武也称呼刘世交为师父,难道他也跟着刘世交学木匠手艺?可这更是让人想不透,董家家财万贯,刘木匠虽然是口埠村第二富户,但他比起董家那可就是望尘莫及了,再说董武的地下赌场每日盈利何止是几个大洋的收入,他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手艺呢?
  刘青玉凝眉思量,越琢磨越是不解,刚才他被董武臊了一顿、被李士华踢了两脚,也没心情赶集了,便快速向着家的方向赶去。他的脑子里晃动着董武和李士华刚才那副丑陋的嘴脸,耳边回旋着他们说的那番话,却象钢针一样刺痛着他的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伤了自尊心了?不错,人穷志不穷,一个人穷得连自尊心都没有了那才叫真穷。
  接下来一连几日,刘青玉都似乎是丢了魂魄,做什么事情也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他的脑子里不单晃动着董武那张丑陋的嘴脸,更晃动着前些日子在口埠集木器摊儿看到的刘凤桂那张美若天仙般的俏脸。继而,他开始琢磨李士华跟他说过的那句话:彩礼需要二十个大洋。二十个大洋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即使砸锅卖铁再搭上冢子岭那块地也卖不了这么多的大洋,这档子事趁早别跟爹商量,爹是出了名的吝啬,别说是二十个大洋,即使是一个铜板娶个媳妇他也要考虑上大半年,若是跟他说了,不但毫无作用,说不定他还会打自己几鞋底,再骂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大哥刘光玉。
  那天刘青玉瞅着爹不在家,亲自下厨特地做了一个爆炒麻雀,请大哥过来喝酒,当然喝的酒也不是爹珍藏的那坛子百里香,是他到街上买的一瓶度数大的二锅头。
  兄弟两个酒过三巡,一斤烈酒二人喝了个精光,刘青玉从来没喝过这么多的酒,刘光玉看着他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的时候感到很是纳闷,他就觉得兄弟肯定是有什么事儿。果然,刘青玉把身子往刘光玉身边挪挪,大哥,跟你商量个事呗?
  刘光玉笑笑,我就知道你小子有事,你的麻雀可不是那么轻易吃的。他打个饱嗝,喷出满嘴酒气。
  刘青玉皱了皱鼻子,抬手挥了挥他喷出来的那股子酒味儿,大哥,你这么贪恋赌博,却总是输钱,我问你,你想不想赢钱?
  刘光玉被他的这句话问得有点儿懵圈子,愣了愣神回道,兄弟,你这话是啥意思?谁不想赢钱?
  刘青玉满脸彤红,眼睛被酒精烧得半眯不睁,微微一笑,大哥,那晚在董武家里耍钱的时候我都看出门道来了,只要你有本钱,我就能帮着你赢钱。
  刘光玉觉得他是在吹牛,没太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只是举起酒杯又猛地灌了一口。
  大哥,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捻红钱靠的是眼力,只要瞅准了,没有不赢钱。刘青玉神秘兮兮地说,大哥想想,百米之外的麻雀我都能用皮弹弓打下来,瞅那么个铜钱算什么。
  刘光玉的眼睛里蓦地闪出了亮光,他觉得三弟说的颇有道理,怀疑的语气慢慢变成了欣喜,三弟,你若真能瞅准那铜钱,咱们兄弟可就大发了,只可惜……他使劲儿抠搜着口袋,欲言又止,一会儿掏出三五个可怜巴巴的铜钱在手里掂了掂,不瞒兄弟,如今我的手里也只剩下这点儿铜板了。
  够了。青玉立马回道,我就用这些钱,把你输的钱都扳回来。
  好好好。光玉连连应口,咱们这就去董武家吧。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子。
  兄弟俩趁着黑夜悄悄出了屋门,顺着集街一遛小跑,向着董武家的方向赶去。到了董家,敲开院门,兄弟二人下了窖井。
  董武站在椅子上赌的兴致正浓,抬眼一看,窖井口下来了刘光玉兄弟,他冷冷一笑,不阴不阳地说,大家快看,刘老大又领着他兄弟来了。你不是都输光了吗?怎么着,这次又借到钱了?
  刘光玉并不答话,只是走到赌桌跟前,伸出双手左右扒拉,侧着身子使劲儿往里挤着,让让,让让,给我腾个地儿。他身侧的人向着两边退去,给他挤了一个扁着身子刚能塞进去的空隙。
  再让让啊!这么点儿地方,挤屎啊。刘光玉大声吵吵着。
  老大,你一个人还要占多大地方啊?没看到哪个人也都是侧着身子挤着吗?他身侧的李士华不愿意了。
  开始了,别耽搁工夫了。来良贵急躁躁地喊叫。
  董武又提溜起了那根吊着方孔铜钱的红线,大喊一声,都看好了,开始了哈。说着轻轻一弹,那个铜钱又嗡嗡旋转起来,其音仿若凌空飞过的一只苍蝇。
  刘青玉手遮凉棚以挡开对面墙壁上那束辉目的光照,他半眯着一双眼睛透出两道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铜钱连眨都不眨一下,渐渐地,那个飞速旋转的铜钱在他的瞳孔里放慢了速度,且越来越大,竟然变得像麻雀那么大,仿若定格在了那里,刘青玉真想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皮弹弓,一下子把它给打下来,但那毕竟是幻觉,他知道晃动着的并不是一只鸟。
  董武将碗猛地一扣,一只脚搭上凳面,斜愣眼环顾四周,颇有架势地呼喊,好了,诸位,押宝吧。
  李士华站在董武的身后,并没急着押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一时间,桌子周遭吵吵闹闹,伴随着大洋、铜钱在桌面上清脆的蹦跳声,喧嚣不已。
  刘光玉回头瞅着身后贴身站着的青玉迅速递了个眼神儿,青玉便把嘴巴凑到他的耳朵上轻声嘀咕了几句,光玉会意地微微颔首,扭头看着蹲在板凳上的董武说,武哥,押宝之前我想提个要求,你能不能松开手里的红线啊?
  董武一怔,眼睛不自然地眨巴着把众人环顾一圈儿。来良贵也附和着,光玉说得有道理,武哥,你就松开那根线头吧!
  董武狠狠瞪了刘光玉一眼,忿忿的骂了一句,就你事多。遂将手里的线头松开了。
  原来,每一次碗扣铜钱,董武总是牢牢地攥住连着铜钱的那根红线,其实他这么做是有来由的,只要他偷偷地一扽那根线头,碗里的铜钱就会跳跃翻转,而凭着董武老道的耍钱经验,他就能将碗底的铜钱的反正面儿猜个八九不离十。那天晚上刘青玉就看出了捻红钱的门道,也看透了董武耍的这些个小伎俩,他有种预感,只要董武手里攥着那根红线,别人谁也别想赢钱。
  众人都已经押宝完毕,董武瞅着刘光玉问,老大,只剩下你了,押什么?
  刘青玉见众人都押了宝,而董武也放下了手里的红线头,遂抬起一只脚在哥哥的腿肚处轻轻踢了两下。光玉被董武一问,正不知所以,突感暗号来了,遂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铜板儿往桌面上一拍,我押背儿。这是他们兄弟二人早就商量好的一个暗语,踢一脚是“面儿”,踢两脚是“背儿”。
  开唠开唠!抓紧啦,别磨蹭。有人喊。
  董武见众人押宝完毕,便手握碗底,在众人的呼叫声中掀开了扣碗。
  赢了,哈哈……刘光玉一声惊喜地呼叫,把桌子上的钱一划拉。
  如此大约半个时辰,刘光玉的口袋里已经赢了差不多十几个大洋了,另外还有大把的铜板和碎票,他哪里赢过这么多的钱?早就有些得意忘形,他只觉得半边口袋里沉甸甸的,那沉甸甸的口袋真像是装了他的命根子,他一只手插在那个口袋里始终没拿出来,生怕身侧的人偷偷掏了他的钱,喉咙早就变成了沙哑,嘴巴里还在吵吵嚷嚷、喋喋不休,来来来,继续押宝。正是赌场得意的时隙,他得抓住这个机会尽量多赢一些钱。
  地窖里刚才那种喧闹的劲头似乎已经过去了,好像满场子的人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因为那些人已经输得差不多了,如今都哭丧着脸站在桌子旁侧,也只有看的份了。
  输光了钱却赌上瘾的来良贵正在跟董武讨价还价,他抱着董武的胳膊苦苦哀求,武哥,先借给我两块儿大洋用用。
  不借不借,你小子上次借的还没还呢!董武不搭理他,使劲儿摆手。
  武哥,我爹说明天就赶集卖猪崽儿,卖了钱我拿来给你就是了。来良贵语带哭腔,继续哀求。
  董武沉吟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递到他的手上,连前些天的加起来一共八块了哈!明天晚上必须还我,连本带利就是十块了,你小子给我听清楚,到时你若是还不了,别怪武哥对你不客气。
  武哥尽管放心,明天晚上一定还你。来良贵连连应着。
  肖秃子见来良贵借到了赌银,也有些把持不住了,贱贱的表情看着董武,武哥,也借给我几个大洋吧?
  董武瞅了瞅他,你小子也欠着我十个大洋了,倒现在也不还我,我怎么借给你?
  武哥放心,明天我一定还你。肖秃子貌似挺仗义,又嬉笑着问道,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
  不用不用。董武举手一挥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在口埠村还没有人能欠我钱不还的,倘若真是还不了,把你妹妹送给我做个媳妇也行啊!董武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一旁的众人也跟着笑。
  董武笑了一阵子,拍了拍肖秃子的肩膀,逗你玩的,你那妹子虽然长得漂亮,却也是入不了我的心,武哥的心里是藏着意中人的。
  那是那是,武哥这身份哪能娶个草民为妻室呢?怎么着也得金枝玉叶啊!不知道哪家的丫头这么有福分,却被武哥看中了。肖秃子嘴巴甜,说出话来也好听。
  刘世交的二丫头刘凤桂,怎么样?董武扭头瞅着肖秃子回道。
  好好好。他话音刚落,众人齐声应和。来良贵朝着他伸了伸大拇指,献媚般的表情说,武哥果然好眼光,那凤桂可是咱们村头一号的大美人儿啊。
  地窖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董武感觉到自己像是要飘起来,心里美滋滋的,神情也有些恍惚。
  来良贵恍然大悟的神情说了一句,武哥!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去刘木匠家学艺了,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难不成是为了那个刘凤桂去的?
  董武还没搭话,旁边的肖秃子接上了话茬,武哥,兄弟搞不明白,你这学艺都一年了,怎么还没把那个凤桂娶到手?
  岂料一句话戳到了董武的痛处,他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摆了摆手,嘟着嘴巴说道,不提这事儿,押了押了,谁还来?说着又提起那根手里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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