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李鲁南的诀别信
作品名称:人性之殇(小说) 作者:晨致 发布时间:2017-03-03 14:15:13 字数:7106
“哎,自觉点好不好!”
一声不点名的轻声责备把正在回忆中的露梅姑娘惊醒。生活就是这样,不幸只限于本人,社会并不领情。阵阵凉风已经让邻近的几位旅客招呼不住。她掉转身子,微带歉意感地示意了一下,忙把车窗关闭。
明月同她隔绝,让一层玻璃夹在中间。
“人生,人生竟是这么沉冤莫白!”她突然自语出这么一句话,显得很激动,好象有什么讳莫如深的悲歌存胸。她凝视着象死一般寂静的车厢好一会,眼中见不到任何人,听任自己的思想飞舞,热泪滚动溢流,最后很是虔诚的把双手贴到胸前,闭上那对凄凉悔恨的眼睛了。
立刻,在她的凝眸滚露出李鲁南苍白呐喊的形象,李鲁南写给她的那封呼唤信,一字一句,一行一段,几乎让她的全身都颤抖了。
“我的可爱的露梅姑娘:
经过几番周折,我还是收到了你的信。时光似流水,而你仍然保留着你的那副好心的心肠,我衷心谢忱朴实的乡村。真的,我的知友,一点不错,我不仅是罪犯,而且就要离开人世间了。可是平心而论,看到你现在还肯这样接近我,已经缓减了我心头中的许多惆怅。我肯定不能再凭着想象去生活下去,教我还得暇梦幻出和点墨于我的人面见情形了。如果世界上真还有什么善语可以宽慰我,这封信里的话就可以宽慰我了。我的灵魂深处是再也没有你的位置了,因为我已经死在眉睫,而我们还隔着遥远的路程。可悲的知友!你从前的李鲁南是陷身囹圄,让你看他现在这种境况或许还不如不见他为好。你问我是否愿意宽恕你;喏,这封信不就是最好的见证?是的,知友,我整个的我都愿容慊你,因为你前时给我的弹劾诬陷,无非是你对我情谊加深的结果。我入狱关押在死囚牢里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为了要噍类你颖悟,我每天都写下我的日记,从追忆我别离你的时候起,一直到我捆绑刑场枪决而无法继写下去的时候止。
对于你来说,此刻该拿什么样的语言来叙述自身的情感了。是痛苦,还是怀念?是叹息大好时光的短暂,还是充满了甜蜜般的回忆?是怅然的牵肠挂肚,还是徜徉在足音跫然的卓识中?吾思是反,也反是思,亦已焉哉。
如果你对我的宽慰之词是出于真心的,露梅,那你来此地的时候,就先去看看李大强同志。他会拿我的日记给你的。你可以从中追寻出我们的往事的缘由和籍词。李大强待我很好,我们两人常常谈起你。你的这封信转到我的手,就是他铤而走险帮的忙。
假如你不曾给我什么确定的消息,我也已经拜托了他把这本日记交给你。你不必对我有什么歉意之感存心。我每天有一段时间会恢复到过去生命里幸福的辰光。对于我自己是有很大益处的;但愿你能够从里面回忆出往事的籍词,那我就从里面得到了不断的拯救。
你明白了吗,我的知友?我就要死了,从我的牢房的小窗口我看到了夕阳正在西下,这是我的生命仅有的短暂时刻,当然也是我自认最富有生命意义的短暂时刻,因为在我断气以后已经是什么恶事都不会逼套在我的心灵了。我诚恳地盼望社会在我死后能够有所醒悟啊。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
啊!人生竟是这么沉冤莫白!
行啦,亲爱的知友,你在枪决以后过来看我的人之面目吧,我此刻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历史是公正待人,铁面无私的呵。
生离死别总因情,天明又何觅寻?
愿恩赐我的大地,允许我的知友在我死去之后还能完整见我一面?照情形推断,我们是不可能的了,我的知友。
李鲁南”
八、枪决现场
枪决原定在二十八日,可不知为什么竟提前了。六月二十五日下午四时,杳杳到了枪决刑场。
从远远的公路就听到神山处嘈杂的声音。
整个小山包上挤满了人。
围观的人群大多数都低声嘀咕着,交头接耳充溢出怜惜的口吻。老百姓不象当权者,来到枪决现场多是凑热闹寻找刺激的,当他们看到一个年纪轻轻好端端的小伙子突然死去,心中原存有的恶感会断然驱逐。执法如山的警察们震破了脑壳在威喝着,好阻止人群的前拥后挤,但一点也不见效。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水泄不通的围观场面。
在一片喧闹中杳杳拉着燕燕悄悄地溜了进去,一想到在中央的土坡上面死去的小伙子,不禁感到叹息。与其说是来凑热闹,毋宁说是去尽尽义务的,去探视那些警官们每当一个犯人被枪决的罪恶事实驱赶走了他们心里存有的善意时,他们的子弹是否能射出那种开花弹的结果。这一般正直的好人,他们在一个黑帮子女的身上果然运用了他们敏捷的智慧,,从李鲁南的身上真实地表现出来,他们给他的惩罚一直执行到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到此刻他死了以后,他们还都来表现他们刚强的正义的思想,表现出他们可悲的无法探求事实真相的本性。
人群中让出了一条甬道,维护社会安宁的柱石——法警们别离了刑场。两名执行枪决的警官身上溅满了红白两色的血迹和脑浆。
他俩满脸通红,而围观的人群却面色苍白起来。
这两个人听命照办,仿佛做着世界上顶平常的一件事,丝毫无任何反映的就走了;而围观在前面的人群却发出了阵阵呕吐声。枪决早在杳杳来之前的半小时就结束了。可是她还是一味地朝前挤去;她终于站立在刑场中央。
一股血腥的气味冲进了杳杳的鼻腔。
“呵,天哪!天哪!”燕燕低声自语着,脸更惨白了,两颗莹亮的泪珠随之融入了大地。
连胆大的小伙子们也都后退到十米远外的地方。
一身黄军装裹住那躯体死身,背仰出几道明显曲线。尸体的一端差不多全是血水,死者的两只手被一根绳索反躬捆绑着。
杳杳几乎支持不住自己了,在她眼前注视着这一幕情景的时刻,看着真是吓人,说起也教人心寒,想时更是心颤。
燕燕,简直直不起她的身腰,只知道张开她的小嘴一声紧一声的呕吐起来。
至于杳杳呢,她感觉到心脏象是被一根丝绒套拽住,脑海里寻牵不出头绪,眼前一片模糊,耳朵发出嗡嗡的鸣叫声。这时候她力量所能做到的,就是顺势垂下那感到沉重的头,再闭上眼睛缓解一下内心的恐吓。
在一片昏眩中,猛然间,她被一阵愕然地叫嚷声惊起:“哟——快来看哪,为争死人打起来了!”
整个刑场一下子轰动,围观的人群纷纷朝一辆白色救护车围去。
等到杳杳赶去,闹事很快被制止。她一眼就认出,闹事的一方正是那天晚上在拙政园内见到的那个叫王丽姑娘的,另一方则是医学院。
双方正为死者而争执,医学院一方说是经过认可,将把死者拉走用于教学,而那叫王丽姑娘的却不允许拉走,说死者将由他们妥善处置。
面对如此场面,人群中发出了阵阵私语声,一个姑娘为着一个死去的小伙子而抛头露面,这本身就够刺激,对于桃色新闻本也就是这个死去小伙子的罪状之一,因而就更刺激了人群。
生者从来就为死者所苦,杳杳深感自己应当为死者做点善事,李鲁南的死状,让她的心灵备感痛怜,而目睹着这一争执不下的场面,却让她感受到什么叫空灵,于是她告诉了燕燕一声,就离开了刑场。
十分钟以后,来了几位公安人员。
李鲁南的尸体按照杳杳的请求被送到火葬场。在这以后,她把火化李鲁南的善后之事委托给了燕燕,她自己呢,觉得神经绷得太紧,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待在苏州城了,便赶上最后一班火车返回省城。
她感到她自己的使命办理的不象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比所做的那么差。一种从来没有的厌烦在她的心中腾起,对于人,对于周围身边的人群,不知为什么,一看到那种无所谓的面孔,也就烦,有点厌恶。人际关系的淡化,虚伪,空喊,从李鲁南的死,她算是领悟了。
后来杳杳又呆想了一会,一直到夜幕降临时这才想起那一句提示性的疑问语音:
做为人就这样了结——
李鲁南何必还那么硬气?
上面的话是燕燕惜别时对她说出口的。
这“硬气”两个字作何解释呢?听这位燕燕的口气,难道能解答出李鲁南在案审过程中,应当违心地承认一切判处死刑的证据事实吗?这一种解说比较稳妥,因为换一种只是分明地嘲弄燕燕,她必不肯接受。
九、初见露梅
到家的第二天,她的父母同去北京开会了。这天下午,杳杳收到了一封信。信是燕燕写的,内容则是关于李鲁南的后事料理。
燕燕写信告诉这位好心肠人(燕燕是这么称呼她的),说她承继了火化李鲁南尸体的时候,她闭上一对大眼睛,她已经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惑感了,自从李鲁南审理之日起,她一直作呕他的自持骨鲠。
她叙述受命于杳杳旨意时做遭到的难堪,是这样写出的:“……我赶到火葬场,所有认识李鲁南的人看见了没有一个不十分惊讶的,正象李鲁南的死和活着的一样,最后的场面都留有我的印迹,王丽姑娘等人均用感激的目光谢诚我,为此让人脸红;而陡然发生这一幕不曾想象的艳闻事,在场的围观人群犹感惊奇,惊奇我这个姑娘到底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消磨时光,当人们一听说我竟是一位当权者的女儿,感染围观人群的面孔不再是好奇心,挑战的姿态摆出,事情自然就圆滑过渡成一场奇闻艳传了,使人颇感悲愤……”当然,燕燕这一番议论是有所指的,可是杳杳并不由此就去责备,理由很简单,毕竟燕燕尽到了自己的本份,填补了她自己内心的空灵。
黄昏时分,杳杳正想饭后百步走,但却从她住宅区外迎来了一位客人。
他居住的小花园警卫人员先客气地留住了那位客人,然后打了一个电话给她,说是留在门外警卫室的人要求同她面晤。
她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个人的名字,听出了这么两个字:
露梅。
她想了想在那里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怎么也记不起来曾经听谁说过这个名字来。
从来就互不相识的人到底有什么事要同她面晤呢?她回答立刻前去迎接客人。
来客就是乘座由三棵树开往上海特快列车4号车厢那位沉思忧愁的姑娘,苗条身材,乌黑头发,面容悲切,穿件黄棕条格布衬衫,好象从迷漫风沙的黄土高原而来,扑满了尘土,也并不感到羞愧。
杳杳这时向露梅投去一眼,露梅似乎也有所感触,可她并不想就此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眼眶里闪现出泪花,用荼呆呆地声音对杳杳说:
“您就是杳姐吧,请谅解我的冒然求见和这身装束打扮。好在年轻人之间是不必拘泥于小节的。我连洗脸梳头的时间都来不及,为了今天能热望见到您,就直奔到您这里来了,虽然时间尚好,却碰您不着。真的,我知道我此刻不该来打搅人的。”
杳杳没有回答,她请露梅姑娘去家中,安排她靠近窗口边坐下,露梅姑娘便从裤袋里取出手绢揩了揩面孔,然后用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叹息神情说道:“您瞧我在这样一个时间,穿着这样的一身土气衣服,还这样哭哭泣泣的,怕是惊扰您呢吧?杳姐,您一定不明白这个从不相识的来客对您强求面晤,我来这,是准备拉破脸皮求您忍痛割爱的。”
“是这样吗。露梅,您既然知道我的名字,请您尽快说下去,我想事情不会严重到这般地步的。”
“李鲁南被捆绑刑场枪决的时候,您到场了吧?”
这句话刚说完,露梅姑娘强忍着的感情又抑制不住了,她的眼眶里又冒出了晶莹的泪花。她沉默了片刻又说:“我这副表情对于您恐怕太可耻了吧,我请您原谅,并希望您相信我会永远不望您潜心听我真实情。”
“露梅姑娘,”杳杳说,“如果我能有幸帮助您平静一下内心的悲伤,请您赶紧说出,您若回听就可以见到我是乐意给您带来福音的。”露梅姑娘的悲状实在令人饮泣,她是很热望使露梅高兴的。
露梅接着说道:“李鲁南枪决以前,您出面保护他了吧?”
“是的,我出面了。”
“是您拜托人把他送到殡仪馆的吧?”
“是的。”
“恕我深问一句,您跟李鲁南熟悉吗?”
“熟悉的,我和他是大学期间的同学。”
杳杳这句话,使露梅心里仿佛压上了一块石头,面色变得愁眉不展起来,对杳杳这样如此热心的行为似乎正刺伤了她的心。
杳杳见此,立起身来,走到靠近凉台的门前,望了望院内的花木草丛,这才低声说起:“露梅,请您不要多心,请原谅用了这个词,我这样做是出于一时的冲动本能所致,并不带有什么别的念头。”
“是这样吗,”露梅一面自语一面用一种不相信的语气重复着,“真是这样吗。”
两滴大大的泪珠落到地板上。
“那么,杳姐,”她抬起头来望着杳杳说,也不再顾虑那哭过了并且又要哭起来的表情,“您果真是抱有如此心肠吗?”
“为什么这样提示,露梅?”
“我正来求您忍痛割爱呀。”
“请您允许我追问,这割爱指的是什么呢?”
“鲁南哥的骨灰。”
“这么说,您特地赶来的目的所求,是为了李鲁南的骨灰一事了,露梅,您拿去好了,我很高兴能够有人保存他的骨灰。”
“但是,”露梅姑娘有点过意不去了,“至少我也应该将您耗费了的钱如数还您。”
“请您不必提那金钱吧。这种场合的火化及寄存价格本来是一种艺术性浪漫,或者说有伤风化,而且我也记不清花了多少钱才得以办妥的。”
“您共计花费了二百元。”
“真的吗,”这回杳杳却有点过意不去了。“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很简单的。我原来指望到苏州城赶得上枪决的,可是今天早晨我才赶到。我想着一是要得到点李鲁南的死后处理的确切消息,连忙跑到他的好友路友好那里,恳请他告诉我李鲁南的尸体是如何处置的。当我得知了他的尸体已经火化后,这又跑到殡仪馆,我从那里知道了有关李鲁南枪决过程中的细节,并从骨灰存放的花名册里找到了您的名字和住址。确实的,当我目睹了这鲁南哥的死后处理能够得到如此归宿安排,全是您冒风险而承担起来时,我心里有说不出的谢意感觉冲出,虽然想到您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去主动办理这码丧事,怕是您自己也许有什么留恋作为记忆,我却仍然不顾虑什么来求您割爱。”
说了这话,露梅显然疑心她和李鲁南有她和他那样的交情恩爱史了。
杳杳连忙请她放心,并对她说:“我对于李鲁南无非是面熟罢了。他的死给我的印象只是一个年轻鲁莽的小伙子的死给予一个同龄人的印象。我愿意花费点代价处理他的后事纯属是感意气,这样做还是残忍的不讲人道赌气所致的,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做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为了怜惜,或者硬碰空泛,让世人明白事理罢了。我郑重再说一遍,露梅,这骨灰盒您拿去好了,并请您收留我的真心实意之见,不必把道听途说的有关我的善良言语作为故事来传记。我还真诚希望这一点作为我们俩今后长久交往和增进友谊的一个阶梯。”
“您有一颗金子一样的心肠,杳姐,”露梅脸上泛出淡淡的笑容瞧着她的眼睛,“我这就领情了,我将一辈子都不忘记您的真心实意。”
这时候,杳杳很想向露梅探问李鲁南的事:这姑娘的行为,这鲁南的生活遭遇,这强烈要求保存骨灰盒的缘由。这几点深深打动了杳杳,当然,这仅是她的心灵感受到的好奇,处于实况她耽心这样去问露梅,似乎有点不合适宜,况且有可能被她误认为是以己度人。
可是露梅仿佛已经窥探出杳杳的愿望了,她说:“您觉得我的行为刁钻古怪吧。”
“这倒没有,就感觉而言无非奇怪罢了。”
“在您的心目中,鲁南哥的印象是很坏的吧!”
“这倒不尽然。李鲁南在我的眼里应当从您的明了举止上来讲恐怕感受是一致的。您既然怀抱有对李鲁南的骨灰这么强的占有欲望,必定认为李鲁南是超出了平常品类的,要么就是您自己认为却是愧心于他的。”
“您讲得正是呀,杳姐。这小伙子才是一个真正的英俊汉呢。瞧吧,您瞧瞧这封信。”她一面说一面就递给杳杳一张反复读过多少遍的信。
杳杳目示完这封信,便把信交还给了露梅。露梅显然在她看信的时候,又勾起了往日的风流云散,因为露梅接过信件时手是发抖的。
“杳姐,人生竟是这么沉冤莫白!”她突然又重复起信中这一句话,显得非常激动,好象有什么讳莫如深的悲歌存胸。她对着信上的字迹凝视了好一会儿,最后很是虔诚的把信贴到胸前默思着。
“是的,一切都嗟悔无及,”她接着说,“当我想到,我不能在他死再见他一面,而且是我断送了他;又想到他待我比亲妹妹还好,而我却让他这样死去时,我怎么也不能饶恕自己。”
“他死了!死了!临终还在惦念我,还在写信,呼唤我的名字。可悲的,亲爱的鲁南哥啊!”
露梅听任自己思想飞舞,热泪滚动溢流,一面把手伸给杳杳,一面继续说道:
“一个正常人看到我为这样一个小伙子的死如此悲伤,可能会觉得我劣迹昭著,不然就会认为我是白痴,那是因为人们不知道我过去是怎样恶毒地戕贼这个男人的。那时候我是多昧良心啊!他又是多么诚挚,受了多大冤曲啊!我原来以为我在饶恕他,而今天,我觉得根本不配接受他赐给我的宽恕。”
“生活,无情的生活,它欺负年轻幼稚,碾碎理智情操,竟让一个姑娘编造起让人听了毛骨悚然难以相信的谎言,并且毫不通人性的让她在他死后才真正醒悟,这,怎不叫人痛心疾首?啊,要是能够在他面前哭上一秒钟,即使咒我无耻,我也心地坦然。”
杳杳看着露梅如此信任地向她倾诉心中的悲哀,不由得激起了强烈的同情心。她也清楚知道,一个人正在痛苦地追忆往日情思时,作为局外人要想安慰实在是不容易的。然而露梅已经解除了对她杳杳的误会,因此,让杳杳增加了自信心,相信自己的热衷话露梅是不会本末倒置,于是杳杳对她说:
“露梅,想开一点吧,生活里并不仅是悲伤。如果有可能,我倒希望您回到父母身旁,这样您会得到安慰,并使减轻痛苦的。至于我是很同情你的,也想——”
“对呀,”她打断了杳杳的话,一边缩回手象是很对不住似的快声说道,“我让您烦恼了,请原谅我,我没有思想到我的痛苦跟您毫不相干,我太自私了,竟这么不通情理的去打搅您。”
“你误解我的意思啦,露梅。我是完全愿意听你叙述下去的。可惜我无力缓减你心中的悲伤处。如果我,或者我的家庭和朋友,可以减轻你的愁恼和负罪感,总之不管你在哪方面用得着我,我都极乐意为你奔波效力的,请相信我。”
“看我,看我,”露梅对杳杳说,“杳姐,请您不必介意。悲伤往往让人神经过敏,请让我再待一会儿,好让我心情静寂一下,免得泪水让街上行人把我当成一个可怜小生命。您刚才把鲁南哥的骨灰许让了我,叫我很欣慰。我会永远记住象您这样一位善心待人的好人的。”
说完,露梅竟朝杳杳鞠了一躬。
“那么,你能给我一点友谊吗?”杳杳紧握住露梅的手说,“你就不要走了,待在这儿养息一下,跟我谈谈你为什么这样伤心,把心底的痛苦吐出来,人是会感到轻松一些,多少会带来些安慰的。”
“多谢了,杳姐。您说得很对,但是我今天心里很乱,想到的只是哭。我若留了下来只能跟您讲出失魂落魄的话,改天我再把这件事讲给您听,您就会明白我为这个可悲的鲁南哥感到伤心不是没有理由的。而现在,希望您体谅我,我还有许多事要去做,并恳求您允许我再来打搅您。”
露梅的眼光情真感人,又是那么朴实引人,让杳杳几乎想去拥抱她。留人留心,心诚则灵,杳杳不再言语,送着露梅走出了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