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文学女孩

　　大概一个星期之后，国庆节到了。具体过了多少天，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只知道每天上班，下班，重复的生活已不容我们去想太多了。突然的有些明白了父母的忙忙碌碌了，因为我们不得不忙忙碌碌，哪怕明知是庸庸碌碌，否则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再过些许年，等我结婚生子，我就成了“工作向左，生活向右”中的那些三明治先生了...有时想想心里都觉得恐慌！
　　那天，老板把我们这群所谓管理者叫去开会，讲了一大堆，说什么厂子越做越大了，我们要与国际接轨，听着心里很想笑，什么屁话，不就一国庆节放个假。
　　晚上回到家里，一下子没了工作的压力，心里觉得舒畅了许多。躺在床上听着音乐，不知不觉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外面的天已黑得很深了，猛然才发觉，秋季都快要过完了，白天的时光也不知不觉中短了许多。拿起手机一看，七点多了。咦？怎么还有一个未接电话，会是谁给我打电话呢？我怀着疑惑的心打开手机，居然是阿盈打过来的，还有一条短信。打开短信：帅哥，今晚有空吗？请你吃麻辣烫去。我这才想起前些日子她跟我说的事，看到打过来的时间也还不是很长，于是急忙回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很久才接。
　　“喂，刚才干什么去了？”显然带着有些恼怒的声音。
　　“睡着了呢？”
　　“呵，这么早就睡了？”
　　“没工作压力，精神一松懈躺在床上很容易就睡着啦。”
　　“嗯...倒可以理解。”想不到她这么快就原谅我。
　　一下子无话可说了，电话两头似乎都沉默起来了。
　　“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等你说呢！”
　　“要不，我请你去吃麻辣烫吧，算是道歉。”
　　“算你识相，那等下镇上的超市门口见了。”她倒是挺干净利落。
　　我把摩托车在超市门口的停车场停好，然后在门前等待着阿盈的到来，坐在摩托车上望着四周时，我却又想起了安在他的《印象小镇》中所描述的景象，想着却有些发呆了。突然一只柔软的手在我肩上轻轻地拍了下，回过头却发现是阿盈。
　　“刚在超市逛了一圈。”
　　“来这么早？”
　　“我家离镇子比较近嘛！自然就来得早一点了。”
　　“呵呵！”
　　“睡醒啦？”她关心的问着。
　　“完全醒啦！”我笑道。
　　我走下车，把车子锁好，却发现阿盈全无走的意向。她笑盈盈的说：“急什么，要吃夜宵也要等着晚一点嘛。何况刚吃完晚饭不久呢！”说完，她指了指超市前塑料座椅，我笑着跟了过去。坐下，拿出包烟来，在她面前示意了下，“没事，我无意见！”
　　“要不要来根？”我贼贼的笑笑。
　　她摆了摆手，笑笑，“我不反对抽烟，但是也不赞同抽烟！”
　　我背靠着长椅，两只手搭在塑胶椅背的后面，仰着头长长的吐了一口烟。这一简单的动作，却发现今晚的夜空竟然如此之美。一轮玄月已悄然高挂于天空，没有星空的点缀，浩瀚的夜空仅此玄月，纯净的墨色，纯净的银色，美得如此自然。我保持着仰望的姿势看着上空，恣情的陶醉的享受着。真好，在这种这么喧哗的地方居然还能如此亲近的感受着大自然的天宇。再四周细细看看，其实镇子上也就这么简单，矮矮的楼房根本就没有遮住天空的视线，微微的抬头便可见一片灰银色的天空，就连后面的镇上最繁华的超市也就三楼，只不过占地面积大，修建得豪华一点罢了。
　　“其实，坐在这里的感觉也还不错，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
　　“这有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每个行走的人都有故事么？我很多故事就是坐在这里看着这里行色匆匆的人编出来的呢！”
　　“这倒是一种挺特别的灵感获得的方式嘛！”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阿盈双肘撑在膝盖上，两只手枕着下颚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我也只好在离她远一点的椅子的另一端看着无聊的抽着烟，自从以前女朋友离开我之后，我还真的没有这么单独和女孩子呆在一起过，突然的好想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只可惜那次分手之后一狠心把她的任何联系方式都删除掉了。她在那边过得还好么！我仰望着天空，好久没有思念这个印象了。
　　“喂！”我被阿盈喊得回过神来，“真是的，居然比我还投入，我看你倒更适合去当作家咧！”
　　我笑而不语。
　　几根烟抽毕，她突然站起来说要出发了。
　　我们在新街找了一家麻辣店，桌子从里面的大厅一直摆到了门外，人行道都被老板占了一大半。这里的楼房比起老街那边倒是高了，不过也就四五层的样子，这里不会有那种站在楼下仰头看着楼顶会觉得眩晕摇晃高楼。不远处，几个学生样子的年青人围着一张台球桌打着台球，笑声时不时传过来。街上行人也很少，整条街冷冷清清的，十几张桌子也就才有两三张桌子坐着人，不过老板确实很热情，笑脸满面，一副知足常乐常态。很快，我们的火锅汤端上来了，一大堆的杂七杂八小菜送过来了。
　　“这么一大堆，有些浪费哟！”阿盈看着大大小小的碟子里装的菜。
　　“要吃就吃好嘛，小心别撑着肚子就好了。”我笑道。
　　“哈哈，你可别小看我哦，我吃麻辣是出了名的。”
　　“请便。”我做了随意的动作。
　　不一会儿，她的吃相真让我大跌眼镜。一串豆腐在她的口中不到十秒钟就搞定，她一只手拿串往嘴里送，一只手在嘴边扇着。
　　“你那只手那样扇有风没？”我故作惊讶问道。
　　她哈了一口长气，把豆腐咽了下去，笑笑的白了我一眼。“这样吃才有味道嘛！”
　　吃完已经是将近十点了，和她在那条冷冷街上又逛了一圈，喝了杯奶茶就准备打道回府了。夜晚，路灯在路两旁的树中间发出微弱的灯光。本来灯光就不是很强，在加上被一些树枝档掉的光线，走在路上让人感觉到我们正向一个黑洞走去一般。
　　“这条路让人感觉有些阴森，恐怖呢。”阿盈搓了搓手。深秋夜晚的风吹过来让人感到阵阵的凉意。我没有接话，谈话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停顿。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安静的走在这苍穹下的冷清而又有些静谧的街道，月亮悄悄的跟着我们，几片云朵好像也在伴随着月亮游走着跟着我们。我双手插在裤兜里，脑海里在思索着该用什么话来打破这沉寂。
　　“喜欢写小说么？”阿盈双手放在前面，撇着内八字的姿态走着。
　　“看小说还行，写的话，没有想过呢。也就无所谓喜不喜欢了。”
　　“那你喜欢看什么样类型的小说呢？”
　　“玄幻，修真。”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停下来，足足看了我几十秒，“你也是喜欢看那样的书么？”
　　“嗯。”我不想欺瞒什么。
　　“哎...”阿盈叹了下气“怎么不看看那些名著什么的呢？”
　　我没有接着回答，只是笑了笑，我侧过脸看了看她的脸。鹅蛋型的脸，精致的眼镜，发夹简单夹着的头发，一个还未被社会深刻洗礼的脑袋。
　　“也许是那些比较新颖的想法吸引我吧，至于那些名著都是一些过去的东西，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太过老陈了。”
　　“可名著至少在当时也算是新颖的思想啊，并且是经过作者睿智的头脑辛苦提炼出来的，而那些流行文字，则大多是为了取悦读者而设计，虽也花了作者很多的心思，可毕竟不是经过千提万炼写出来的，你见过两三年就能出一本三四百万字的小说么？红楼梦花了曹雪芹大半辈子才写了八十章，所以说那些东西是经不起岁月的洗礼的，顶多也就是昙花一现。
　　就像前些日子刚刚荆看完的《荆棘鸟》，看到了最后突然才发现自己有种想落泪的感觉。戴恩终究还是还给了上帝，可怜的梅吉，为了拉尔神父付出了一切，从他那里偷来了一点点的东西都最后还是失去了。几代人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到了最后，我觉得无法再用爱恨情仇来形容了。尽管这本书里没有太多的仇恨，其实这本书里没有坏人，有的也只是几个人的自私，不像以前看的《静静的顿河》那样，有着太多的种族的仇恨以及太多的厮杀与死亡。荒凉的澳洲大陆，成群的绵羊，四处飞舞的苍蝇，还有就是一群善良的人们。三代人的故事，每代人的故事都那么的鲜明，迥然不同的爱情。更多的是引导着人们去思索真善美的真谛以及让人体验到一种人间历世的沧桑。其实，名著与着一般的肥皂泡沫剧以及现在流行的网络小说相比，我想跟多的是在对社会，对人性的感知深度的不同吧。泡沫剧太单一，除了爱情还是爱情，并且有着太多的造作，没有太多内涵，而网络小说虽然说可以天马行空，可是总会偏离得现实的太远，又或者是作者逃避现实的一种解脱与手段吧。其实，我一直有这么一种认为：一篇经典的名著就好像是森林深处的一片奇异美妙的风景，刚开始看到的往往是一些平淡无奇的景色，看久了甚至会让人觉得厌烦，毫无令人触动之感，然而当你坚持看完了那些作为铺垫的风景之后再看那片深处的独美的风景时，那么它总能给你的心灵带来一种巨大的震撼。如果说现在那些穿越与玄幻的小说是在你眼前华丽的飘过，那么你沉静下来阅读的名著绝对是在你的心底刻下深深的划痕。所以，我一直都只是看名著的，虽然很喜欢看网络的小说，但是我还是忍住了。随着现在文化的流行，以前那种文学氛围估计是很难找回了，但是我还是要坚持下去。”
　　“恩，不错，分析得有道理，但又有些极端。可是你又想过没，在这个生活节奏日益加快，每天都在跟时间赛跑的时代，你的那些分析又显得有些幼稚了。那些花前月下，吟诗弄月的闲情雅致是不可能与这个充斥着繁浮的社会长期共存的。你说，是生存重要还是你口中所谓的文学重要。”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文学，本身也就是时代下的产物，它必须要符合当代人们的心里才会被人们接受，从而才能推广成为当代至少也是之后的某一个时代的经典，或许将来的古典。可是，有时你不觉得现代人的精神的追求太过于浮浅了吗？其实，有些东西你去追求还是可以的...哎，算了，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了，看来分歧大着咧。”
　　我的心里似乎被她的话语激起了汹涌的波涛，我并没停住和她的争论：“阿盈，也许你刚出社会不久，很多事情你都还无法理解。《人性的枷锁》你可看过，说句实在的，在高中的时候读我只是觉得菲利普，是个作者笔下构造的一个悲惨的社会底层人物而已，可是当我在外面飘荡了几年，亲身经历了一些世事之后，我才发现菲利普是那样的真实，就在我们身边，就是我们身边许多人。在那种底层社会呆得久了，你才能发现世界的另一面。像你这样呆在家里，接触的是浮华，看到的是面具，是很难写出深刻的文章的。像你那般的想法，我想十个人里八九个都有，只是都在生活中隐藏起来而已罢了。世上无蠢人，一切都是迫不得已。有人劝过毛姆再去写一部人性的枷锁，可是毛姆说：不行啊，我写这部小说收集资料就花费了我三十年。文字，你写的时候，一句话，一段话，几十秒，几十分钟，可是那些发生的事，经历的人却是需要许多年投入，那也仅仅只能局限于是一些文字而已。一本好的小说是对生活的感悟，而不是凭空的想象，当然文笔是基础。”我一口气说完，心情也跟着激动到了顶点，侧过脸却发现阿盈以一种非常惊奇的表情怔怔的盯着我。我才从刚才的感慨中翻然醒悟过来啊，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情绪有些失控了。”
　　“没事，不过这也说明你至少曾经还是真正喜爱过文学。”阿盈干咳了两声，然后声音和思绪都消失在了无尽的黑寂的夜晚当中。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实在不知自己为何突然之间说出这些话来。没过多久，我们已由新街回到了老街，穿过老街我们又来到了超市门口。一路走过，店面基本都已关门，只有网吧透过玻璃门闪出的蓝蓝的荧光以及KTV墙壁上挂着的彩灯还依旧闪烁着。回到超市门口时，已将十点多。超市门口也已很少行人，只是偶尔的一两对情人摸样的人依旧在穿梭，带着他们自己的世界。超市门口只有我和阿盈的摩托车了，刚才那横七竖八杂乱放着的车子的场景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寂寞的空地以及不远处车棚里整齐放着的员工的车子。已经有人依稀的扶着车子离开了，超市看来也准备打烊了。坐在摩托车上，阿盈看着超市里白炽灯白亮的灯光，然后扭过头带着一丝惋惜的口气说：“你知道么，我对我们小镇什么都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没有一个电影院。”
　　“哦，这么喜欢看电影么？”
　　“也不完全是吧，我一直都认为电影院是个特别烂漫的地方。因为在那里播放着各种烂漫的故事，同时在现实生活中也制造着许多的烂漫的故事。不是么？”阿盈带着天真的眼神看着我。
　　我刚想提起气来，跟她说我在县城里看到几个电影院，为了挣钱在大街小巷中挂着巨幅宣传画，宣传着各种黄色电影的场景，然而最终还是忍住了，还是不忍心打破了她那个纯清的内心世界，“在这种贫穷落后的地方，那种精神的粮食是高贵的奢侈品。不过你的话倒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大伙一起去看露天电影的情景。”我故意扯开电影院的话题！
　　“嘿！是啊。”突然兴奋一下的她一下子又萎靡的下来，“不过后来的录像机流行起来后，露天电影就慢慢的退出了历史舞台了。”
　　“是啊，看电影是很容易得到满足了，不过我却更加怀念的是去看电影时的那份心情。”我叹息着。
　　“嗯，凡事都是这样，有得就必有失。还记得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和同学们讨论中国古典诗歌的含蕴与意境时，却也感叹中国现代诗歌这方面的不足。也许正如你所说吧，我们的生活在飞速的进步，可是我们的精神世界却没有，甚至可以说倒退了。”
　　“看来你真是三句不离你的本行啊！”
　　阿盈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我，咯咯的笑了起来。
　　送阿盈到她家门口，终究还是没有进去。回到家，心里莫名的兴奋着。或许是太久没有跟女孩子的约会了吧，这样的事情总是容易激起人们身体里某种激素的。其实，在我的这个年纪早就应该已结婚了的，小学的“四大金刚”当中，凯和旭都已有小孩了，并且凯都有两个孩子了。躺在床上想着刚刚和她聊过的话，虽然有些争执，但至少还是交流了一些心理的想法。然而，事情的发生变化总是超乎人们的想象，在平淡得很的日子里毫无预兆的发生着，根本没有给我们思考的余地。两天国庆的假期放完，我如平常般的去厂里上班，可是阿盈却没有来。当时我也没怎么在意，毕竟在这种乡下的厂平时有事请个几天假也很正常，本想发个短信问问她，可是想想之后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去，毕竟我们也才刚交往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