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之恋（十二）

　　也算老天有眼，李颖总算又躲过一劫。从公社医院回来，李颖不顾身体的疲劳，开始了新的生活，除了喂孩子，还要做饭。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但是李颖并不在乎，看着姑娘们活蹦乱跳的样子，她就很开心，觉得活着是那样的幸福。每当收工回来，李颖都是给韩老头和庆林盛上饭，将筷子递给韩老头爷俩。直到韩老头和孩子们吃完了，她才像打扫战场一样狼吞虎咽起来。她需要更多的食物来满足两个人的需求，不然就没有奶水。
　　“给孩子起个名字吧？”见大家都吃完了，李颖对韩老头说道。
　　“咳咳！……”韩老头吧嗒着烟袋嘴，半天没有出声。韩老头确实对于李颖一个劲地生女娃有点意见啊！
　　“爹，你就再给起个吧，你看前几个都是你给起的呢！”韩庆林也央求起来。
　　“就叫铜铃吧，就顺着叫，我就不信还能生出铁铃来！”韩老头把烟袋窝子在鞋底上磕了嗑。
　　“……”李颖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但是看着围着桌子转悠的四朵金花，也感到难为情起来。
　　“也好，就叫铜铃吧，顺着叫好记。”韩庆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日子很快就走向正轨，每天李颖在家里打理，看孩子洗衣服做饭，往往还没有忙出头绪女儿们已经放学回家了，一个个饿的见到能吃的就往嘴里送。这时候李颖就会责怪，命令女儿们把好东西放下，说是给爷爷吃的。女儿们也好像懂事似的，赶紧放下。李颖就让玉梅和玉兰轮流抱着铜铃，自己赶紧加快速度，做好饭菜，等着韩老头父子收工回来。她心里知道，这一家老小可就仰仗着韩老头父子的工分活着了。
　　很快就到秋收时节，生产队到了分红的时候。大家把收获的地瓜挑选出成色好的送到生产队的地窖里储存起来，以备明年开春用来育苗。然后把剩下的部分按照工分分配。到了天黑的时候，韩老头父子才把分到的地瓜挑到家里。
　　“怎么这么少啊？不够吃的呢！”李颖看着堆在墙角的地瓜，有点担心地问起来。
　　“唉！咱家劳力少，挣得工分少，就只能分这么多了。”韩庆林解释了一句。
　　“不是有照顾吗？上学的可以照顾的啊！”李颖感到不平起来。
　　“大哥给争取了，但是王树坤不给啊！”韩庆林一脸的无奈。
　　“这个老不死的，我去找他！”李颖立即火冒三丈，一手拉着俩闺女，不顾韩庆林的反对，风风火火地来到王树坤家里，要讨个说法。
　　王树坤正在吃饭，饭桌上有炒的鸡蛋，桌子上放着一盆玉米糊糊，这是一般人家里吃不到的。玉米在当时还算比较缺少的好东西。李颖领着四个丫头来到王树坤面前，一使劲，四个丫头齐刷刷跪在王树坤面前。
　　“王书记，你看看我们家可怎么活啊？都上学，就分了那么点地瓜，怎么能吃到明年啊！”李颖眼里满是怒火。
　　“这可是按照工分分的，你家挣得工分少，谁有什么办法？”王树坤不为所动。
　　“不是有政策吗？对家庭困难的要照顾的。”李颖还是不死心。
　　“今年收成不好，只照顾军工烈属，没有学生的份！”王树坤一脸的严肃。
　　“那你家怎么分那么多？你为啥不干活还能挣那么多工分？”李颖见没有希望，索性大闹起来。
　　“乱弹琴！我是干部，上级有文件的，你管不着！”王树坤勃然大怒起来。
　　“你……”李颖还要再说什么，被赶过来的韩庆林一把拉着走了出去。一路上，闻讯赶来的王二狗已经领着好几个本家气势汹汹的赶来了。和李颖正好碰了个面。王二狗恨恨地望了一眼李颖，赶紧朝王树坤家里跑去。韩庆林看到这架势，心里暗暗庆幸，幸亏自己赶到的及时，不然被这伙人堵在王树坤家里，那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简直没有王法了，你们人多我也不怕你们……”李颖还是不消气，嘴里不停地嘟哝着。
　　“少说两句吧，没有用的！”韩庆林只好阻止起来。
　　“这是啥政府啊？竟然还照顾当官的！老百姓的死活还有没有人管啊！真是的！”李颖大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一步一回头地被韩庆林拉回家里。
　　经过李颖这一闹，王树坤更加生气，吩咐韩庆员一定按制度执行，绝对不能多分一个地瓜给老韩家，韩庆员只好照办，心里暗暗责怪李颖不知天高地厚，王树坤正如日中天，岂能让人随便得罪？
　　看抗争无望，李颖只好动起脑筋，精打细算起来。每一天的口粮都不能超过计划，所以饭桌上的饭菜就越发显得拮据起来。稀饭越来越稀，以至于韩庆林连喝五大碗也不顶事，一泡尿就饿的不行。干活也就没有了力气。韩老头知道眼下的光景不好，也是尽量少吃，留给一伙娃娃们。这日子眼看着就进入了困难时期。
　　“要不不让玉梅上学了吧，来家挣工分！”韩庆林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那怎么行！不上学怎么识字？不识字还有什么出息？没有盼头还活个什么劲？”李颖立即反对，一哒哒声的反对着。
　　“我上工，我就不信，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李颖铿锵有力起来。
　　“那铜铃咋办？那么小呢！”韩庆林一脸的无奈。
　　“喂饱了拴在家里！”李颖一咬牙，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不行！那孩子会哭的。”韩庆林反对起来。
　　“哭就哭吧，谁让她出生在这个家庭的。”李颖眼角湿润起来。
　　“抽空就回家看看，要是很远的活就不去。”还是韩老头有主意。三口人商定，谁有空就回家看看。
　　主意虽好，但是第一天实行就遇到了困难。上午收工回家，就看到一岁的铜铃已经爬到大门前，哭的泪人一样。手里紧紧握着一块驴粪。嘴里一嘴的驴屎。把李颖疼的啊！赶紧抱起铜铃洗起来。还没有洗完，四朵金花陆续放学了，回到家里就找吃的。哪里有？李颖只好把家里唯有的煎饼分配给几个上学的孩子。几个孩子拿着煎饼就走了，因为家里确实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了。等孩子走了，李颖这才缓过神来，赶紧烧火做饭，烧了一大锅的菜汤，少油无盐的。韩老头父子也不说话，将就着喝了。即便这样，等到李颖下午上工的时候，还是晚了。好在韩庆员还算有点人情味，没有责怪。李颖见韩庆员不责怪自己，很感激，干活也就不折不扣起来。
　　困难时期，人们的精神生活是十分匮乏的。互相的耍笑就成了唯一的生活支柱。这样，男女之间就会出现三五成群的现象。大家闲暇的时候就会聚在一起耍笑。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同的人就会结成不同的团伙，外人很难融入进去。
　　李颖本来上工就是为了挣工分，哪里会和别人牵扯。偏偏就是这性格，让李颖受到了冷遇。出工的时候，王树坤的儿媳妇阿香显得很显眼。很多媳妇们围着阿香转，唯阿香的马头是瞻。都围着阿香说着谄媚的话。阿香自然十分受用，觉得自己跟女王一样。尤其老驴头家的，更是极尽巴结，全然不顾众人的脸色。
　　“嫂子就是好命，你看您那么争气，给王书记生了三个孙子了，难怪老书记那么喜欢你。”老驴头家的挖空心思地说着好话。
　　“哪里像别人啊，盼儿子就像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正好看到还在干活的李颖，嘴里就信口开河起来，还朝李颖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虽然老驴头家的差点要了李颖的命，但是李颖乐观的生活态度让她对老驴头家的恨意逐渐烟消云散。倒是老驴头家的，念念不忘与李颖的过节，总是和李颖过不去。很多媳妇都为李颖打抱不平，觉得老驴头家的太过分了。
　　“哎吆，我怎么觉得别人生孩子就跟自己生的似的，添腚都不嫌屎臭啊！”李颖虽然心胸开阔，但是毕竟老驴头家的戳到了她的痛处。于是也就很自然地回了一句。
　　“你说谁呢？”老驴头家的哪里肯让，朝李颖喊起来。
　　“谁惊心我说谁，你管的着吗？”李颖脾气上来了。
　　“你敢骂我？”老驴头家的抄起扁担就想打架。
　　“就骂你了，你能怎么着？”李颖也顺手抄起一个勾担，准备迎敌。双方剑拔弩张起来。阿香一见不好，赶紧过来拉架，自然是向着老驴头家的。死死按住李颖的勾担，这边老驴头家的一见有了机会，一扁担就打在李颖的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吵闹声惊动了队长韩庆员，他赶紧过来，把两个人拉开。李颖吃了大亏，哪里肯让，也不管头上的鲜血，就要和老驴头家的拼命，阿香哪里会同意，就挡在李颖面前。其他的媳妇们见状自然都站在阿香一遍，把老驴头家的保护起来了。
　　“真是不像话，怎么能用家什打人？今天的工分不给了。”韩庆员看着李颖血流满面的样子，十分生气。
　　“不能怪老驴头家的，是玉梅娘先骂人家的。”阿香这时候站出来替老驴头家的说话。
　　“……”韩庆员见阿香发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好。
　　“都散开了，抓紧干活！有什么好看的？”韩庆员不敢惹阿香，只好朝众人们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