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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灰姑娘的故事 (13)(14)

作品名称:生死暖阳——我的精神父亲孙光明      作者:陈亚珍      发布时间:2017-02-20 23:04:12      字数:4988

  13文学的脚步悄悄走来  
  20世纪80年代是个特殊的岁月,人们疯了似的读书,恶补逝去年月的知识贫乏。“业大”、“职大”、“电大”层出不穷。有志者纷纷转向各自的前程。
  而我,是在一天去用晚饭的路上,听到广播里传来《泪痕》的有声书,唤醒了久睡的心灵,它像山洪暴发一样冲开了我的思想闸门,和我的经历多么相似啊!只是别人提前醒了,我还在蒙昧中,我要向世界倾诉,好多话已拥挤到喉部,于是在有限的阅读中,我开始悄悄习作。我的写作不是有谁的鼓励而开始的,也不是读了多少书有了写作冲动,我的冲动源于渴望倾诉,我觉得我一直在某种不为我所知的欺骗和伤害中,这种欺骗运行在我的单纯和热情之中。我甚至觉得不是我找到文学,而是文学找到了我。
  知识来自于阅读,思想来自于苦难!
  我是这个时代历次变迁的表证。但它还处在朦胧状态。
  那时候姐姐没上了大学,却选修日语,我不知道日语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补益。但父母绝对支持,50块钱买了收录机表示了态度。可是,我学习写作妈妈却十分不齿。说你能当了作家?作家是那么好当的?你要当了作家全世界的人都是作家。不是小看你,亚平,亚明、亚军、亚忠,他们都当了作家你也当不了!
  也许是“女司机”的名声助长了我对自己的信心,母亲的话让我的脑系顿然失衡,有一条属于“自尊”的系统迅速短路。我记得当时我手里拿了一叠写好的稿子,本想和家人分享,却没想到遭遇如此惨败。我听到我的心“哗啦”一声,好像一种房倒屋塌的声音,眼前是一片粉粉末末的灰尘,我的眼睑已被泪水蒙住。我望着窗外的远山,好绝望啊!我想我还没有走路,母亲就知道我走不到终点?所有的人都行就我不行?如果一件事有父母的祝福是不是就有成功的可能呢?就像师傅相信我比别人强,我果然就顺利拿到驾照了?我爬在窗台上悄悄地流着泪。我想,如果人类排队我是不是倒数第一?
  母亲说,该上学的时候不好好学。上班时候了又要当作家,统共认字也不过三瓜二枣还想当作家。你不是鸟,没有长翅膀,给我脚踏实地,有合适的,赶快找对象……
  不!
  我记得那一声吼喊震天动地,连我也没有想到声音会那么锐,屋檐下的鸟扑簌簌一声惊飞了,门外两只鸡“咕”一声躲开时还斜倪了我两眼。我说我姐上了班学日语是正当的,你们还花50块钱给她买了收录机。听来听去不就是个“呐、呢、奴、奈、挠”?学会日本话要干啥?投敌叛国吗?可我呢?只不过自己省吃俭用买一本稿纸而已。整天对我说,她一年给你拿回80块钱来,可我拿回的钱何止80块?我拿回来的不是人民币?我不好好上学,我有学可上吗?我天天在农村打柴拾粪你见来?我冬天手都快冻下来了你有体验吗……?
  我真是胆大包天,敢跟妈妈如此叫劲如此吼喊,全家人对我这突兀的爆发惊呆了!
  妈妈说你成精了,敢跟我这样吼喊?
  我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你这是对谁说话?
  对压迫者!我拎起稿子就夺门而出。
  母亲操起条帚疙瘩跟出来,你给我回来!
  我就不给她回去。
  你挨刀的给我站住。
  我站住了,怒目圆睁地盯住母亲,那是我平生拿出最大的勇气对抗母亲的歧视。全世界的人歧视我都认,母亲歧视我,我死也不甘!
  母亲一定是不能接受我的态度,扬起条帚把子不打我,却是把我手中的稿子打成一片雪花,纷纷扬扬撒落了一地……
  因为我的吼喊,所有的窗口早己挤满了探究的目光。那一刻,我脑系里接火了,“噌”一下冒出火星,我决定从窑顶上纵身跃下去,化作一团烟雾从此消失,哪怕换一时的眼泪,我都想尝试一下让别人思念和惋惜的味道。我知道这便是自尊使然。
  可有几个字犹如一群鸟雀纷乱地从我眼前飞来飞去,这几个字便是——证明我自己!
  我向死亡妥协了,然后,弯下腰一张一张把纸捡起来,心里告诉母亲,你等着瞧!
  我走了。
  可我的心也空了,当作家也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奢望,我能努力开了汽车,那不过是简单的技术操作,人人皆可做到。可作家呢?是通过努力就能当了的?那是多么崇高的理想,又是多么遥不可及的目标?我心里半点底也没有。我的吼喊,无非是维护一点点自尊,是对母亲的否定表示最大程度的挣扎。我多么希望得到母亲的支持、鼓励和认可,我也多么渴望能像一个娇宠的女孩儿撒一点点娇。可是,我不习惯!我深知这是我在最需要爱的时候失去了这个机会,因而在面对母亲时,理智得像老同志和小同志。我甚至觉得没有经过童年就直接进入了成年。我的经历告诉世人,如果没有父母呵护的孩子,他永远不敢肯定自己,他的内心是卑怯的、脆弱的,是不敢大胆地面对世界说:不!一旦面对否定就会怀疑自己,他会四处寻找援助他的目光,哪怕是一丝儿暖意都如一件棉袍!
  寻找呵护,成了我一生的渴望!
  我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决定给妈妈写一封信,我要和母亲讨论一下有关爱的话题。然而,这封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始终没有寄出去,却写了长达10年,最终写成了长篇小说《碎片儿》。所以,走上文学这条路不是受谁的影响,而是踩在生命痛苦的芒上阅读自己生命的体验。当我满头银发再回头的时候才了悟,有时候,一个梦想,谁也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达成。如果没有母亲的激将,如果没有母亲随心所欲把我的自尊打碎在地,也许我不会想写这封信,如果不写这封信,我也没有机会去思考失爱的成因,如果时代悲剧不是如此逼真具体地呈现在我们的家中,也就没有走上文学道路的可能性。
  我想,母亲是我别具一格的第一任老师!
  我的经历是我的第一所大学!
  文学说到底是人学、情学,更是心学。没有经历过人生的大分大合,大喜大悲,就不懂得爱恨的取舍。流失的爱,驱策我通透了世界的一切链条,皆都来自于一个字——爱!
  因而,我的文学活动,就是呼唤人间之爱!
  正如爱因斯坦说:“如果我们想要自己的物种存活,如果我们发现了生命的意义,如果我们想拯救这个世界和一个居住在世界上的生灵,爱,是唯一的答案。”
  
  14我是上帝孩子  
  我一直相信我是上帝的孩子,一生皆由上帝为我作了安排,周密得连我自己都惊讶不已。
  其实,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确定是不是无形中真有一个伟大的存在,派遣各种大使为每个人充当人生的编程员。我只是在孤独无助的时候,会独自坐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仰望天空发问:云卷云舒是谁给了它那样的自在?燕子从蓝天上飞过是谁给了它们高飞的翅膀?轻风吹过,我却抓不住它们的踪影,可日日来去匆匆永不消亡。我祈祷上帝达成我的心愿:给我燕子高飞的翅膀,给我衬托白云的蓝天,给我轻风的无限空间,同时给我以爱与呵护。
  于是,他就来了。
  我命运中终身的守护神,一个出身非常贫寒的农家子弟,他比我强,这个时代允许推荐他这样的人上中高等学府,允许他们走进城市、工厂、学校、政府,因为他们从小就能辨别韭菜与麦苗的不同,这一常识预先赦免他们必须劳动二年的规定。所以他从山村里走出来,“风光”在这座城市里。
  很难说,那时候的我,到底是寻找呵护,还是寻找爱情,好像还鸿蒙未开。
  我想,给我一座山吧!他就犹如山。
  我说,给我一个可靠的肩膀,他就果然如钢铁长城一般。
  我说,我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他就果真默默的倾听。
  他如兄如父的气度,让我找到孩童般的感觉,我从强撑的坚硬变得柔和下来。我并且发现自己一样有娇憨可掬的一面,脆弱得一塌糊涂,且泪腺的发达比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完全是一种气氛的培养。爱哭的人,是有人愿意为他拭泪才泪雨滂沱,娇嫩的人,是有人为他撑伞才会弱不禁风。我的女性特质的回归,原于丈夫的百般呵护和宠爱,他弥补了我童年爱的缺失。以至迁让到我除去读书写字外,日常的油盐酱醋皆不理会,理财更不精通。如果我兜里装上1000块钱就是巨大的负担。
  丈夫家中很穷,姐妹兄弟众多,母亲早逝,父亲以刨食为生,家中只有两孔土窑洞,白天也是漆黑一片,只有很小的窗口,可供给一点光线,家中摆设最现代的是一架缝纫机,然后是大小不等的瓷罐儿、瓷缸。炕上只有一领苇席,炕角叠着一摞儿破旧的被子。丈夫是家中唯一的文化人,也就成为一家的栋梁之才。所谓“栋梁”不是受家人供养,而是奉献。
  每次见他,他都穿着同一套衣服。他不肯在自己身上花费,却不忍让我跟着受苦。因而他从街上回来,会出其不意从衣袋里“变”出二三个不等的桔子或是苹果在我眼前晃晃,完全是哄孩子的作派,我知道这是他无钱整斤购置想出了妙招,反而有趣。有时候,我完全是不懂事的,但他对“不懂事”充满兴趣,如此他可以在家中争取到无限的支配权,对此我也不计较。但他可以无限制地忍让我的“蛮横”。
  记忆最深的一次感动,至今清晰。那时候白面是有限量的,可丈夫在食堂里会打两样饭,把白面给我,自己端着碗到外面吃,开始我不大清楚他为什么习惯到外面吃饭,后来我发现他原来是一个人躲在门外吃红面。
  咦?你怎么打两样饭?
  他说,我爱吃红面。
  你不喜欢吃白面?
  不喜欢,白面寡淡。
  我居然信以为真。在此后的月岁里,凡是我喜欢吃的,他均说他“不爱吃”。这种“不爱”,其实是“留给你”。他的很多行为非常值得我回忆。
  记得在婚前的某一天,他拿出两只碗,四个花纹极好看的瓷盘子,他问我喜欢吗?
  我说谈不上喜不喜欢,几年来一直用一个洋瓷盆打饭吃,吃饱算完事,对餐具碗盘从来没感觉。他说婚后,托谁买也得用这个,等我开了工资,能买的就先买回来,怕把钱瞎花了。他还拿出四个缎子被面,两个褥面子。说去天津买的,母亲去世了,没人管我,我就自作主张,你喜欢不?
  我愣怔了片刻,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自给自足的男子,他这么懂生活过日子,我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这个细节是我决定选择他的重要因素。
  他在自己身上不舍得,论起家中来客人呢,十分要体面,那是破了血本也要招待好。他说:“给别人吃是扬名的,给自己吃是填坑的”。对这种理论我不置可否。
  他没有母亲周计,只能一个人全心应付终身大事。和朋友们论起他的这些细节,都说“够抠门的”。但我不这么看,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最大的利益是安全。这个选择,在后来有人说我“大智若愚”。说什么都不管,什么都由着你。
  1982年,我以婚嫁的形式,离开了我苦心奋斗的方向盘和生我养我的这座叫为昔阳的小城。我渐渐体会到,我无法真正胜任运输这个行业,逞过能之后就不感兴趣了,借此我移职到榆次市百货大楼当售货员。我经历过农、工、商,其中对经商最是头疼。我没有丝毫轻商的念头,只是与数字不共戴天,几乎认定我不是数票子的料。
  离开了小城就像离开了母国一样,我又必须面对另一种陌生,必须学会群体搭档,必须应适轻言细语的商业礼仪,态度稍稍不慎就会发生口角,吃亏的肯定是我,因为我发现自己没有争吵的能力。那时候,我的理想不在于挣多少钱,而在于梦想当一个作家。好在这个职业最大的益处是上半天班,其它时间可供我实现梦想。
  我对丈夫没有任何要求,连基本嫁妆也没要求,只要求他助我成为作家。丈夫学历比我高,听到我这种要求,他只是抿嘴笑,好像在听一件好玩的事儿。不要嫁妆,只提这种虚而不实的条件,对于一贫如洗的家庭,当然再划算不过。
  然而,渐渐的,他感到了这种虚而不实的要求比要嫁妆轻松不了多少。我整天沉迷在读书习作上,挤压了生活的一切琐碎,心无旁鹜地为这一件事忙碌,天塌下来都与我无关。若干家务就得由他来承担,这个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多忙过头了皱皱眉头,如果有意见,我告诉他这是神圣的婚约,他就妥协了。很多时候,我总会忘光焖在火上的米,直到有了糊味儿才惊慌失措跑出去……所遇到的目光带有浅淡的怨气!我自觉愧疚,便说我吃煳的。但他总不忍听我的话去做,自己默默地收拾残局。这样的事过于频繁出现,他就果然把煳透了的米痂给我吃,意思很明了,下了最后通谍。
  我突然觉得意外了!
  我盯着黑乎乎的米痂,泪水涌了满目!心想,他宽容我的故事从此不再有,神圣的约定取消了……
  “饭”没有吃,我流着泪走了。心想,哼!你这样对我,看我以后怎么对你,我结婚时什么都不要就跟了你,连双袜子都买不起,就算我煳了饭,可我也不是闲着,你居然忘了最初的约定。全世界人不讲信誉我都认,可是你不讲信誉我永远不会原谅……
  我内心正争吵得昏天黑地,不经意间发现他骑着车赶过来。我的心顿然松快了一下,知他到底不忍心让我空肚子上班,我有一点点胜利感!我故意不让他跟上,他操小路拦住我,他说我再不让你吃煳饭了,我是逗你玩的,我怎舍得让老婆吃煳饭,以后你天天煳,我天天吃行吧?习惯了,那味道真好,没有这味道我吃不下去,我也是让你感受一下好味道才……
  他瞥了我一眼。
  我忍不住笑了。
  他见我笑了,就知道什么事都好办。
  我的小小抗衡,止住了丈夫对我的不满。我想,这不是我有多么厉害,或者说有多么可爱,而是上帝让我体会了生活的忍耐意志之后,对我实现理想的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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