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打土坯的战斗刚刚打响，就意想不到地下了一场大雪。好在温度很快回升，积雪融化。但耽误了两天的时间进度，大家又马上投入到轰轰烈烈地打土坯战斗中去。
　　各连队都根据基地党委的要求制定了自己的任务目标。柯西猛、齐放他们坦克一连也结合本单位实际，制定了各项任务指标。除了农业生产的人员外，投入打土坯盖房的人力总计在八十人左右。连队规定：男劳动力每人每天打土坯三百五十块；女劳力每人每天打一百五十块。十天后，也就是五一劳动节放假后，也就是土坯打到二十五万块之后，他们将组建三个建筑队开始施工。每个建筑队二十人，其中大工六人，小工十二人，机动两人。外勤十二人，即负责从美丽城拉运水泥预制板、门窗和红砖、水泥、沙子等建筑材料，以及一些临时外差任务。
　　柯西猛在打土坯工地上大声喊叫着：“天要下雨了，快把晒干的土坯摞起来，上面敷上十公分的土！”
　　东方俤说：“艾山大叔说，这里很少很少下大雨的，不要大惊小怪哦！还不如多打几块土坯呢！”
　　柯西猛指指黑沉沉的云层说：“光打不摞很危险，万一下起大雨来，就全报废了。把土坯摞起来夜里可以睡个安稳觉。少打几块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打了好几天的土坯都没有摞起来。一场大雨它就会变成一滩泥巴，到时候哭你都来不及！”
　　柯西猛走到田盼水打土坯的场地，指着块块干裂的土坯说：“田盼水同志，你这是打的什么土坯？块块眉开眼笑！打土坯一定要长上麦草，在坯模子里放泥巴之前要先放上几根在下面，放上泥巴后再放上几根在上面。然后用手搋实抹平，这样土坯就不会裂了，而且结实坚固。这麦草就像水泥预制板里面的钢筋，只图省事不长草是不行的！”
　　田盼水伸了伸苗条的腰肢和细长的胳膊说：“我老是落后，一天才打五十块。离规定一百五十块还差得远呢，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去领那三十元的工资。到食堂打饭我都不好意思抬起头来看人，怕人家笑话！”
　　柯西猛说：“一定要质量第一，打一块就要是一块。你打的这一百块，连一块能用的都没有，你这一天的汗水是不是白流了？如果全连都是这样，我们的建房计划就要落空。所以一定要注意质量！”
　　蓝彩霞摞着土坯说：“十七岁一个小姑娘，能干成这样就不错了。你指导员也抽空来给她搭把手，帮帮盼水姑娘，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柯西猛不是没有想过来帮帮田盼水。但当他看到全连的女同志都是在自己完成自己的一百五十块土坯任务，不是她们的丈夫不愿意来帮助她们。因为她们的丈夫也有她们丈夫的一份工作要完成，只能各自来完成各自的任务。以确保全连任务的完成。
　　他不想让田盼水成为全连的议论话题。田盼水一个人干，干好干坏都没有关系。干好了大家会夸奖她能干，干不好大家会说她还是一个孩子。如果来帮她，干好干不好都不好。连他自己也要成为议论的话题，甚至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副作用。所以他决定让田盼水自己干，这也是对她独立工作的一个最好锻炼。
　　柯西猛走到蓝彩霞打坯的场地说：“我的任务反正已经完成，我就帮你摞摞土坯吧。老古最近身体怎么样？”
　　蓝彩霞难过地说：“肺心病就是怕烟、怕冷、怕累。自从打土坯以来，病又犯了，晚上咳嗽得睡不着觉。”
　　柯西猛说：“没给他分配具体任务啊！干多少就算多少，又没谁去攀比他！”
　　蓝彩霞含着眼泪说：“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好强得很。我告诉他说你不能干就算了，你这种情况连首长和其他同志都知道。你说他说我什么？说你这种人太不自觉。大家都在忙着干这干那，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坐着看人家干？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柯西猛关心地说：“我抽时间给他好好谈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不养好身体咋能干好工作呢？不能凭着自己的性子来！”
　　蓝彩霞摇摇头说：“没用的，连长给他说几次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米思琦喊着说：“柯指导员，过来检查检查我的质量合不合格？”
　　东方俤逗笑说：“你的质量得由国耀东来检查，指导员检查不合适！”
　　米思琦小声说：“我是说我打的土坯质量，脑子里想什么呢！念了四年书，光学掰字眼了！”
　　东方俤说：“你说什么？”
　　米思琦大声说：“我说还是你质量高，柯指导员一检查就通过了！”
　　东方俤高兴地说：“那是当然，你不看看我是谁？”
　　打土坯工地上暴发出一阵大笑声。东方俤脸一红说：“笑什么笑？少见多怪！”
　　柯西猛来到米思琦的打坯场看了看说：“你这土坯质量也不咋的。一看就知道是土坯打好后趁湿把麦草撒上去的，麦草和泥巴根本就没有粘合在一起，质量等级和田盼水的土坯一个样。运土坯时你这土坯都得撂下，因为你这土坯没有一块能拿得起来的，都得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你说你是不是无效劳动？浪费了时间，浪费了体力，浪费了麦草，浪费了来自不易的水。打一块成一块才是最佳的有效劳动。质量不合格的土坯打得越多浪费也就越大，所以一定要有坚持质量第一的思想！”
　　米思琦两手掐着腰间说：“腰痛的像断了一样，睡觉的时候想翻个身都翻不过来！”
　　东方俤说：“这事你给柯指导员说没用，让国耀东晚上帮你去翻身，腰就不痛了！”
　　端庄匆匆走过来，把柯西猛叫到一旁小声说：“柯指导，听说老政委家有点事。今天你准没有看到齐放？”
　　柯西猛小声说：“齐放倒是没有看到，他们家能有什么事呢？现在谁也没有他们家幸福啊！”
　　端庄说：“我们是不是去看看？都是老首长、老战友，不去关心一下不好！”
　　柯西猛说：“我们去了咋说？总不能说‘听说你们家出事了，我们特的来看看。到底出啥事了？说来听听’！”
　　端庄说：“还指导员呢，什么都不用说！”
　　柯西猛说：“什么都不用说我们去干什么？”
　　端庄拉着柯西猛就走，说：“实在的真像你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柯西猛边走边大声说：“不要忘了摞土坯，晚上有大雨！东方俤，你好几天的土坯都没有摞了！”
　　东方俤还用眼睛狠狠地瞪着已经走远了的端庄和柯西猛。不知道她是怨恨端庄没有帮她摞土坯，还是怨恨柯西猛一而再的让她摞土坯，气的“哼”了一声走了。
　　端庄和柯西猛商定先到夏春梅的打字室侦察一下情况再说。于是他们来到了打字室。柯西猛见夏春梅没精打采地在打字，就关心地问道：
　　“春梅，你咋又黑又瘦，生病了？”
　　夏春梅问非所答地说：“你们俩咋怎稀罕，就自己坐吧。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啥事就快说吧？”
　　柯西猛见端庄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说：“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怪想你的。所以我们今天过来看看你！”
　　夏春梅一边打字一边说：“既然是来看我那就看吧。姐姐也不给你们要看钱。看够了你们就回去，姐没时间留你们吃饭！”
　　端庄说：“这两天咋没看到老政委？”
　　夏春梅说：“军垦部队党委召开扩大会议，他去参加会了。”
　　柯西猛说：“齐放今天咋没去上班？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夏春梅打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浑身颤抖着、抽泣着。柯西猛问：“怎么回事？出啥事了？”
　　夏春梅止住抽泣说：“其实也没什么，他去城里拍电报了！”
　　端庄说：“拍什么电报？啥事这么急？”
　　夏春梅用手绢拧了一下鼻涕说：“自从我们来了以后，我妈每个月都从我爸的工资里给齐放他爸寄五十元钱。并告诉齐放他爸说，以后每个月都给他寄五十元。可爸爸的工资有爸爸的用处，爸爸不同意妈妈的这种做法。认为齐放的爸爸不是困难户，不应该成为他的长期供养户。原来爸爸每月二百五十元的工资都由妈妈掌管，因为妈妈的一些开支不合理而影响了爸爸的正常开销，爸爸只将他们两个人一个月八十元的生活费交给妈妈掌管，这样一来妈妈就没有钱给齐放他爸月月都寄五十元了。”
　　夏春梅抹了一下眼泪又说：“齐放他爸这个月没有收到钱，就来信问是咋回事。妈妈去信告诉他说，以后不能再给他寄钱了。他来信说坚决不答应，说少给一个月的钱也不行。说我妈说话不算话，非要来找我妈说说理不可。说再不寄钱给他，他马上就来俺家，住下就不走了。你们说他来了住哪儿？住在我家吧，十平米的地窝子，咋住？住我爸家不合适，住两天还凑合。他住着不走咋办？这不，齐放去发电报。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来，实在是没得地方住！”
　　端庄说：“齐放他爸不一直都是生产队的干部吗？咋会是这水平？”
　　柯西猛说：“这和水平没关系，天上掉馅饼谁不想要？问题是这馅饼不掉了也就算了，别问为啥不掉了，一问就难免有占了便宜还卖乖之嫌了！”
　　端庄说：“我看他就是吓唬吓唬你妈，想让你妈继续再汇钱给他。他说来了住下就不走了，也是吓唬人。他一看情况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他跑的比谁都快。因为他最怕丢了生产队的官。你别小看生产队的那个官，油水大着呢。都抢着要当，来了他也不会呆多久！”
　　柯西猛说：“我得说一句，春梅姐你也不要不高兴。这事可不怪老政委，是你妈做得不对。不要说是你爸的工资，就是你妈的工资她也不能这样做！”
　　夏春梅擦了擦眼泪说：“我知道我妈这样做不对。一不该瞒着我爸，二就不该做这件事。我知道她是想报恩，可报恩也不一定就非这样报。现在她也很后悔，爸爸对她也很失望。我真担心二十六年的坚守竟是一个悲剧！”
　　端庄说：“不会的。以后不再给齐放他爸寄钱就行了呗！”
　　夏春梅说：“不只是钱的问题，从一到基地我就看出来了。在军列上那个小天地里的重逢团圆，除了激动什么也没有。可是一到了单位上，妈妈和爸爸的不合辙处处都凸显出来。刚到那天，林秘书来接爸回兵团机关，林秘书人家礼貌性地叫了妈一声大姐。妈却以为林秘书占了她的便宜，以致林秘书当场向她道歉。妈得意地笑了，爸爸却被弄了个大红脸。我看得出爸爸的尴尬和难堪！”
　　夏春梅抹了一把鼻涕，又说：“像刚才说的钱。我们都不会想到，长期以来，爸爸每个月的花用从来没有超过五十元，剩下的二百元就全部帮助了有困难的人。妈妈对爸爸的这种做法就是看不惯，甚至亲口说爸爸是一个傻瓜蛋，哪里还有什么共同语言啊？”
　　柯西猛突然指了指地窝子上面急促的雨点声，说：“不好，你听，下雨了！春梅姐，有电筒没有，我们得马上到工地去看看土坯都摞好了没有。要不然就全淋坏了，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柯西猛从夏春梅的手上接过手电筒说：“加班时间不要太长了，一定要注意身体。要早点回家！”说完匆匆走出地窝子，消失在哗哗的大雨中，朝一连打土坯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