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何建功一回到部机关，就亲自安排给柯西猛和齐放他们送面粉、送煤炭的事，以解燃眉之急。
　　大风刮了七天七夜之后，终于停了下来。由另外两个大军区装甲兵退伍的士兵组建的坦克二连和坦克三连也陆续进驻基地。接着四连、修理连等单位也相继进点并展开工作。基地领导机关也在搭建过程中开始了正常运作。
　　何建功见坦克训练基地已经基本定型，脑子里便常常会有一个化工基地在闪现。他已想定，后年的这个时候也要把化工基地搞到这个程度。要搞到训练基地这个程度，有许多问题现在就要马上去想、马上着手。他想把放在训练基地的主要工作精力做点调整，他还负责抓全面工作，但具体工作就交由刚转业来的参谋长孙都去做。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想化工基地的问题。像作家构思一部巨著那样绞尽脑汁，翻来覆去。他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哪怕是几张巴掌大小的纸片，都记满了他关于化工基地的思考和灵感。灵感往往是最精华的部分，但也最容易一闪即逝。他怕事情多脑子里装不下误事，记在纸上不仅可以永久保存，而且还能给脑袋减轻负担，可以更有效地思考更多的问题。这大概就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道理。
　　他特别关心正在进行的四条防风林带建设，他原准备去植树工地检查检查质量，看看进度。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又出现了化工基地的一些想法，他要尽快地把它们都记录在小本本上。但小本本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上面记录着他关于化工基地的一切设想和计划。他只好拿过办公稿纸来记录，等记录完了撕下来放在衣兜里，等回家再去整理。
　　“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正在挖树坑的人们还以为是来了那位首长，忙抬头去看。见是潘兴旺挥舞着手臂在喊。古华一家三口走在后面。
　　柯西猛说：“病好了没有？这么快就出院了！”
　　古华说：“好了。这病就这样，就是脾气大，怕烟怕凉怕累！”
　　齐放说：“你们还是先回房休息，刚下车怪累的，明天再干也不迟。”
　　潘兴旺说：“那可不行，你们把树都栽完了，我们栽什么？”
　　柯西猛说：“你还是炊事班长，就快回去做你的饭吧！”
　　潘兴旺拿起铁锨刨着树坑说：“听你这么说，现在我更不能走了。我一走这树坑就挖不上了，饭就让炊事兵们先做着吧！你们咋干这么快，这得有一万个树坑吧，挖了几天呀？”
　　东方俤说：“栽树有季节性，一个树坑还能刨多久啊。一排长刘思远一天刨了八十个树坑，你算算几分钟刨一个？”
　　潘兴旺说：“那还不好算，别看我没当过司务长。八个小时挖了八十个，一个小时挖十个，六分钟挖一个呗！”
　　东方俤又说：“上午、下午还各休息了二十分钟呢！”
　　潘兴旺说：“欺负我没当过上士买过菜是吗？这帐咱也会算。一个树坑减半分钟，就是五分半钟挖一个坑！”
　　东方俤说：“潘大哥，你的数学程度真不错。可就是你这树坑挖的不咋的！”
　　潘兴旺说：“咋个不咋的，你说出来咱改。只要对人民有好处，咱就照着你的意见办！”
　　东方俤说：“一个树坑的大小要求是八十公分见方，你刨的像个兔子窝，栽葱还行，栽树小点！”
　　潘兴旺感慨地说：“路也修好了，树也栽上了，你们可是真能干！”
　　齐放说：“古华，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两天，等身体养好了再干吧！”
　　古华也挖起树坑来。说：“老潘说得对，你们把活干完了我们干什么？”
　　蓝彩霞把古颖放在地上玩耍，就参加了背运树苗的队伍。
　　齐放大声喊：“大家休息二十分钟！”
　　潘兴旺见米思琦还和国耀东在一起，就不高兴地走过去说：“国耀东，你们两个怎么还在一块？我们还没有决斗呢！还是那句话，你决斗不过我，你不能娶米思琦做老婆！”
　　国耀东忙向前跨了两步，伸手抓住潘兴旺的衣领说：“你小子也欺人太甚了，我看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也不知道阎王爷有几只眼！”
　　柯西猛大喝一声说：“国耀东，快松手，你要干什么？”
　　国耀东说：“他不是要决斗吗？”国耀东说着，用力一拽，将潘兴旺摔倒在地上。
　　国耀东转身刚走到米思琦身边，潘兴旺从地上爬起来又扑了过来。他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国耀东的腿，国耀东被他撂倒在地上。国耀东两腿用力一蹬，把潘兴旺踹出一丈开外。潘兴旺正要挣扎着爬起来，国耀东已经骑到了他的身上。
　　大家在喊叫着给潘兴旺鼓劲：“老潘加油！老潘加油！”
　　国耀东骑在潘兴旺的身上说：“只要你能把我从你身上翻下去，我就算输了。你翻吧！”
　　潘兴旺脸憋得通红，他几次都企图把国耀东从身上掀翻到地上，但都失败了。现在他像掉进水井里的一头牛，已经无力可使。但看着给他加油的战友们，还有蓝彩霞那无奈的目光，他又不想认输。
　　国耀东用力骑着潘兴旺说：“服输不服输？你还决不决斗？”
　　潘兴旺喘着粗气说：“不服，我就是不服！”
　　蓝彩霞看着被国耀东一直坐在屁股下面的潘兴旺，心里很不是滋味。知道潘兴旺又不会轻易认输，更知道潘兴旺根本就不是人高马大的国耀东的对手。从开始决斗她都在想，如何让潘兴旺输得既体面又省力气地走下这个台阶。她走到潘兴旺面前说：“这样的决斗不好判定胜负。用挖树坑决斗最合理，半小时内挖树坑多者胜！”
　　大家一边鼓掌一边在喊叫：“这个决斗办法好，就用这个办法决斗……”
　　柯西猛说：“蓝彩霞这个办法好，就用挖树坑多少决定胜负。我和一排长刘思远、二排长步丁三个人看时间。连长和端庄、三排长文化三个人负责检查质量。大家说好不好？”
　　“这种评判组织和方法符合国际要求，公平合理……”
　　“这个办法好！我赞成……”
　　“快比啊，还磨蹭什么……”
　　在一片欢呼声中，潘兴旺和国耀东的挖树坑决斗开始了。植树工地上欢声笑语不断，大家在舞着、喊叫着，沸腾一片。
　　“潘兴旺加油……潘兴旺加油……”以蓝彩霞为首的潘兴旺的亲友团在为潘兴旺鼓劲加油。
　　“国耀东加油……国耀东加油……”以米思琦为首的国耀东的亲友团在为国耀东加油鼓劲。
　　经过两个人三十分钟的决斗，通过质量验收，决斗的结果是：质量都符合要求；潘兴旺挖树坑两个半，国耀东挖树坑四个又四分之一个。国耀东胜，潘兴旺输！
　　潘兴旺紧紧握住国耀东的手说：“祝贺你赢了。这下我就放心了。你要好好待米思琦，她是个好姑娘！不要忘了我是米思琦的娘家人，以后你要敢欺负她，你要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国耀东说：“我会的，一定会的。谢谢你的美意！”
　　米思琦走到潘兴旺面前激动地说：“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潘兴旺说：“米妹子，不要怕。以后国耀东敢欺负你，你就来找哥我，我给你去出气！”
　　田盼水瞪着两只大眼睛担心地说：“你打得过国耀东吗？”
　　潘兴旺脸一红说：“打不过还挨不过嘛，真是的，还为这操心！”
　　植树工地上又响起一阵欢笑声。
　　经过一个星期的奋战，坦克一连除了四排跟着一台履带式东方红拖拉机开荒种地外，其余三个坦克排和一个妇女排共计八十六人出勤，完成了一条长五百米、宽五十米、植树九千九百珠的防风林带任务。在建造防风林带的会战中，坦克一连夺得了第一战役的第一面红旗。
　　为了训练、生产两不误，由于气温还比较低，不能和泥打土坯盖房，何建功和孙都研究决定，四月中旬进行十天的军事训练。何建功想利用这几天的时间把筹建化工基地的思路整理出来，春耕和军训都交由孙都去抓。
　　何建功把一切工作都安排妥当后，就一头扎进办公室，关起门来整理筹建化工基地的计划。他刚坐在椅子上，把办公稿纸摆好，怎么也找不到他衣兜里的那个小本本和小本本里面夹的那几张小纸片。
　　何建功自言自语地说：“出鬼了，明明放在衣服兜子里的，咋就会没有了呢？”
　　夏春梅突然进来说：“爸，信。你给齐放他爸去信了？”
　　何建功说：“没有啊，我给他不是很熟。他给我写信干什么？”
　　夏春梅说：“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何建功特别喜欢自己的女儿夏春梅，他觉得自己亏欠女儿太多。尽管造成这种情况的责任不在他，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个女儿，但他总有一种负疚感。总想给予女儿尽可能多的补偿。所以，他把夏春梅安排在自己身边当了一名打字员。打字员不是干部身份，他就让她兼任是干部岗位的机关后勤仓库管理员。
　　这本来应该是由两个人来干的活，现在全由她一个人来干。但她却干得有条不紊。大家都非常喜欢天真活泼又能干的夏春梅。这样的安排起初当然只能是他的一种想法。但变成今天的现实，当然是由人事处长秦普仁去具体操作。用不着他何建功亲自出面去说话。何况坦克训练基地正在筹建之中，正是用人的时候。
　　何建功拆开信一看，说：“是写给你妈的，你交给她吧。春梅，回去问问你妈，我衣服兜里的小本本和几张纸她见了没有？快点回来告诉我，我要急用！”
　　夏春梅“哎”了一声就拿着那封信离开了何建功的办公室。她想知道齐有利为什么要给母亲欧阳夏珍写信，于是就把信拿在手上边走边看。只见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夏珍姐：尔好？代问何部长好？代问春梅好？代问齐放好？尔寄给我的五十元钱收到了，谢谢尔。”夏春梅知道公公把“你”误写成“尔”，笑了笑继续看信：“尔说何部长一个月的工资就有二百五十元，再加上齐放和春梅一个月一百元，全家一个月工资就是三百五十元。尔说以后每个月都能给我寄五十元，那我太谢谢尓了。尔说咱五口人平均一个人七十元，给我寄五十元少了点。少就少点吧，我在家不是还有一份嘛？再说尔们在大城市里花销也大不是。再说，我也该抱孙子了。等有了孙子，一个人也就是平均五六十元，给我寄五十元也不算少，尔就不要再过意不去了。
　　尔说尔们的房子挺大挺漂亮。冬天不冷，夏天不热。拉屎、撒尿不出屋。一年四季能洗澡，家有电话通全国，有事想啥时候打就啥时候打，方便极了。大玻璃窗户又明又亮，大窗帘又厚又好看，又挡光又保暖。大红色的打蜡木质地板亮的能照人影儿。真比何发家的老宅还好。夏珍姐，尔是熬出人来了，尔就好好享清福吧！
　　另外，尔问我的个人问题解决了没有？还是那句话，碰不到像尔这样的女人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天夜里做梦不遇见尔。我也知道，过去有这想法是因为何部长找不着。现在何部长不仅找着了，还是个大官。明明知道我这想法是空欢喜，不现实，不可能，可就是忘不了尔。要是让外人知道了，笑掉大牙不说，人家一定会说是个老不正经，以后再休提此事。其实想想尔也很幸福，这样过也挺好。告诉齐放要常给我写写信，还是刚到美丽城时写来的那一封。告诉他不要挂念我，我挺好的。这封信我写了四天了，尽量不画圈，怕恁笑话。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人说女人四十八一枝花，你才四十四岁，还不抓紧时间快点生俩孩子。你现在生活条件又好，千万要抓紧时间再生两个……”
　　夏春梅见到了家，便忙把信叠好，装进信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