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财务出纳厂靓推开技术部的门，走进去。她那一双绝大多数时间只穿运动鞋的脚不大兼职串门，但她此次踏入技术部的大门却无所事事，不知怎么的，梦游似的就进来了。厂靓会游泳，大音稀的老人（不以年龄计）都知道！据说她在体校接受过正规训练，曾经是市游泳队的队员，泳姿规范如教科书般无懈可击，标准到完美无瑕！这一点可以在有幸亲眼目睹厂靓游泳的人那里得到证实。
　　技术部全体二人都在。他们停下了手头儿的工作，静候来者发令发难或发问。
　　然而，厂靓进来后踱到窗边、瞄瞄窗外又折回门口，眼看着推门要走。
　　“站住！”刘威末一声断喝。
　　“干吗？那么大嗓门儿吓唬谁呢？”厂靓很不满。
　　“我堂堂技术部是你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刘威末绷着脸儿。
　　“你想怎样？”厂靓皱眉。
　　“既然来了，那就得留下点什么。否则的话，休想跨出我技术部半步！”刘威末一副武侠片儿里的江湖腔。
　　“行，说吧，想要什么？”说着，厂靓移动身形至刘威末身侧，抬起手臂、单肘压住他的肩井穴。
　　“非礼！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刘威末挣扎。
　　“吵什么吵，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怕一个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厂靓毫不退缩。
　　“哎呀，轻点儿，疼，光天化日，肌肤之亲。”刘威末痛苦不堪状。
　　“好啊，还不老实。”厂靓改变攻击方式，双手掐住刘威末脖子。
　　“段岚，赶快报警，要出人命。”刘威末求救。
　　“我可什么都没看见！算了，我还是躲了吧，免得给你们当灯泡。”段岚起身要走。
　　“哪去？”厂靓堵住段岚的去路：“你老老实实待着，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想不想听？”
　　“别卖关子了，快说！”段岚催促道。
　　“今天早上我在经理那儿，听见她跟褚胖子说，一片天要搞五周年庆典。”厂靓是大音希为数不多的敢在背地里称呼褚德福为“褚胖子”的人，何况她还是漆亚贤、褚德福的什么亲戚。她所说的“一片天”是上海大音希铝材总经销的商号。公司全称“上海一片天工贸有限公司”，年销大音希铝材数千吨。
　　“哪天啊？”段岚问。
　　“具体哪天不知道，打电话问问万老板不就得了，应该快了吧。”万老板乃“一片天”的老板。
　　“是不是我们要派人去啊？”段岚问。
　　“那还用说，‘一片天’是我们的大客户，能不去人吗，经理说了要多派几个人去。”厂靓答。
　　“这算什么好消息？再多派人也轮不到我。”段岚不以为然。
　　“你们技术部肯定有份儿。”厂靓鼓励道。
　　“那也没我什么事。不可能把技术部的人都派去。有刘某人在呢，咱只能靠边站。”段岚有点绝望。
　　“有办法，叫他躲了，把指标让给你不就得了。”厂靓出主意。
　　“对啊，刘工，到那天你装病好不？”段岚眼睛一亮：“放心，师傅，到时候有好吃的我打包带点回来给你，如果有纪念品呢我不要也给你，你看好不好？”
　　“好、好，我可以不去。”刘威末略加思索，接着说：“不过呢，就算我不去，漆总就一定会让你去吗？万一指标被别人抢了去了？比如靓靓，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办法，我也装病！”厂靓大义灭己。
　　“你装病？你那身子骨壮得跟奶牛似的，谁信啊！”
　　厂靓“咚”一拳砸在刘威末肩上，无比愤怒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桌上的电话机响了，段岚拿起话筒。
　　“刘工，老板娘有请。是不是就为这事啊？好事来了，快去，你快去。”段岚放下电话说。
　　刘威末忙起身往外走，厂靓也决定撤、尾随其后。
　　出去功夫不大，刘威末从总经理漆亚贤那儿回来，身后依然跟着厂靓。
　　“快说，都派谁去？”段岚急切地问。
　　“去哪儿？”刘威末反问。
　　“上海啊，别在那儿装糊涂。”
　　“激动早了，她没说去上海的事。漆总让我出去买个配件，你在家里待着，有事打电话。”刘威末对段岚说。
　　原来，一台挤压机动不了了，一只液压阀坏了，无库存，得出去现买。备件采购并非刘威末职责范围内的事，差他去是何缘故？这叫能者多劳。类似事件以前发生过。一次，也是一个什么阀坏了，台湾产的，本地买不到。搞配件的霍成平那里也无货，他说要从广东进。那么远，那得多长时间啊？客户还不得催死！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刘威末出马在市场上找了个替代产品，方解燃眉之急。替代产品没那么好找，参数得匹配，这是个技术活儿，需要相关的专业背景，不是谁谁都能干的。所以，这回刘威末又被漆亚贤派去干这事。
　　“那厂靓干吗去啊？”段岚问。
　　“人家是‘财神爷’，你说她干嘛去？付钱呗。”刘威末答。
　　“刘大工程师怕钱脏了他的手，给都不要，非要让我去。不过，我刚好要去银行。”厂靓补充道。
　　刘威末从抽屉里找到一把卡尺带上，与厂靓一道再次推门而出。
　　坏的阀已被机修的人送至楼下采购老权处，老权不在，老权是大音希的采购员，开辆充当货车的面包车，每天进出公司不知多少趟，忙得不亦乐乎。刘威末找到坏阀，抄了一些数码又量了一下接口，示意厂靓，可以走了。下楼的时候厂靓跟刘威末说了无论老权在与不在，决不坐他那破车。
　　小车司机萧宁把小车开过来了。女士优先，刘威末把厂靓让到了前排副驾驶的位置就座。三人上路。
　　车多路堵，车速很慢。刘威末在报纸上读到的数字，我国私家车保有量相当可观，测算下来大概每十几个人就拥有一辆车。很遗憾，他不属于那十几分之一。他好想加入有车族！如此，就能开车回家，省去了抢票、候车、挤车之烦恼。
　　“刘工，看电视没？那个歌星叫什么来着，出国嫁给老外那位，最近她把老公带回来了，俩人一起在电视上露面了，没几天的事。”有人横穿马路，小宁猛按喇叭、粗口斥骂。险情过后，他接着说：“那老外据说是个科学家，你猜他多大岁数了？都快八十岁了，两人相差四、五十岁。还生了个儿子，刚会跑，七老八十了还这么能整。西方人跟亚洲人就是不一样，估计是天天吃生肉吃的。你看那毛片里的老外，胸毛好长，粗粗大大，哈哈，是不是啊刘工？你没听我说话吗？”
　　“我没看到电视。”刘威末冷冷地道。事实上萧宁所说之事他在电视上也看到了。但他此时心生厌恶、决不愿意附和。印象中小车司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比一个流氓。萧宁那德行刘威末清楚，顺着这话聊下去指不定这家伙还会说出什么下流不堪的话来。厂靓还在车上。
　　“没看到？不会吧，就是中央台播的，怎么会没看到呢？”萧宁不甘心：“你晚上不看电视都干啥了？哈哈，是不是泡妞去了？”
　　“我一般不一个人单独出门，天天看电视，但你说的我没注意。”刘威末解释。
　　“行了吧，刘工，你说的谁信啊？一个男人，老婆不在身边，很正常嘛，生理正常需要。”萧宁开导起刘威末：“刘工，‘银月亮’最近去过没？”
　　“我没去过那地方。”刘威末答到。“银月亮”是大音希附近的一个洗浴中心。关于“银月亮”刘威末早有耳闻，但他所言不虚，从未去过那地方。
　　“不会吧？‘银月亮’你都没去过？太可惜、太可惜了！听说里面换了一批妞，很漂亮的，站一排让你挑。很便宜的，一百五十块钱一次，少抽几包烟就够了。里面我认识人，要不要我帮你打个招呼？打个折，一百块钱搞定。”萧宁兴致勃勃。
　　“你小子能不能说点正经的！要去你自己去。”刘威末意图制止萧宁，语气中透出反感。
　　车内稍事沉默，萧宁忽然腾出右手伸向厂靓，一把按在她的大腿上。
　　“死猪宁，又来了！好好开你的车！”厂靓骂了一句，将萧宁的手拉开。
　　刘威末都要窒息了，恨不能从车上跳下去。萧宁爱对女人动手动脚，有目共睹，摸摸手、按按肩，趁其不备捞上一把，常有的事，但如此胆大妄为远超想象。厂靓的反应似乎并不强烈。身为财务出纳，天天要跑银行，差不多都是萧宁开车，习以为常了？
　　“靓靓，结婚几年了？怎么还不要个孩儿啊？”萧宁转为嘴攻。
　　“不想要，管得着嘛你！”厂靓不屑。
　　“不是吧，是不是你老公不给力啊？瘦不拉几，恐怕还不如老外一个八十岁老头儿吧，哈哈。”
　　厂靓不语。
　　“猜中了吧？他不行，没关系啊，请人帮忙嘛。刘工怎么样？知识分子，一表人才、身材魁梧，肯定行，错不了。”萧宁不依不饶。
　　“放什么屁呢！”厂靓骂道。
　　“要不我来。免费效劳、保证成功，说不定一炮就搞定！”
　　“萧宁！”厂靓一声咆哮！声音之尖利、音量之高，不但把后排的刘威末震得发抖，就连车窗外马路上的行人也驻足侧目。
　　萧宁反应不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脚下不由自主地猛踩刹车。
　　“姓萧的，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一个车夫有啥了不起的，一天到晚耍流氓，没边了是吧？”厂靓真的翻脸了，怒不可遏。
　　坐在后排的刘威末可以看到当事人双方涨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