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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彭彭羡慕我们，把解放军看成是荣誉的象征，她那里知道我们的苦衷，她如果知道我们这里最近发生的事，还能把这当成荣誉吗？粟圆圆说。姜薇说呂远超那样的只是个别的败类，广大的指战员都是好样的，你不能光盯着那一个污点看。
　　象“航空母舰”呀这样的，也是怪现象，她不会相信部队也这么复杂。林芳兰说。
　　一排二班也在议论“航空母舰”。话题是冯小梅引起的，她悄悄对班里人说，告诉你们又一大丑闻，有人看见了肖副政委的裸体相片，说臀部山一样大不愧为“航空母舰”，两个乳房耸的高高的……你亲眼看见了吗？秦平平问。她觉得这个事情太出奇，肖莉娜有什么理由拍裸体照给大家看？冯小梅说我没看见，但是有人看见了不假。大家开始好奇地问冯小梅，到底是谁看见了“航空母舰”的裸体相片？在哪里看见的？可是冯小梅现在不想多说了，她答应过人家不把这事外传，刚才不慎说漏了嘴。
　　肖莉娜的裸体照开始是邹文学惹的祸，有一段时间他把这几张裸照放在公文包里，有一次在政治部一个办公室他打开公文包时滑落一张，被一个干事看见捡了起来，邹文学当时不知道丢了肖莉娜裸照，这张裸照被秘密传看了一段时间。
　　后来冯小梅的老乡在田江保卫员小黄那里无意间看见了三张肖莉娜的裸体照。这也怪邹文学，当时他在红楼给田江冲洗相片的时候，看见肖莉娜的裸体照，就爱不释手，多冼了好几套，有三张掉到桌后，是保卫员小黄打扫卫生时发现的，他把这三张相片拿到自己房间放进了抽屉里。
　　小黄想既然有肖莉娜的裸体照，会不会有戴春桑的呢？田江真会玩。那一次戴春桑从红楼逃跑，他下楼给她送伞，他对她的映象还是不错的，认为她跟肖莉娜不一样。那时他对戴春桑产生了爱慕之心，经常用火辣辣的眼神看她。
　　节令已进入白露，不知不觉漫长的夏天已经过去，署气完全腿去，天空明朗空气新鲜。初秋的风吹得舒爽，
　　肖莉娜那次去马主任家，听马主任说田江提出要和她了断的时候，悲痛欲绝，真想一头撞到西墙上了结算了。后来她又对马主任说要拿枪去跟戴春桑拼命，马主任老泪纵横地苦苦劝她，马主任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来平静一下。马主任说：有一次在火车上，一个中年妇女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与坐在对面的女旅客看她一双漂亮的新鞋，一不小心把一只鞋碰掉在车窗外。她马上把另一只鞋也扔出车窗外，对面的妇女不理解地看着她，她对那妇女说，这双鞋无论多昂贵，对她而言都已失去作用，如果谁在车下捡到这双鞋，那意义就大不一样了。留下一只对自己无用的鞋，倒不如放弃更好。有时放弃也是一种美举，懂得放弃的人是眀智的，聪明的。能够敢于放弃的人，是睿智的是善于理解的，现在对你来说，放弃是一种自我解脱的最好方法。田江自从爱上戴春桑，其实就已经放弃了你，他既已放弃了你，你还紧紧抱住他不放有什么意思？想开点，你还年轻，世界这么大，好鞋有的是。象你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团级干部，要是找对像那还不趋之若骛？她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那一段她很寂寞、悲哀、爱与恨苦苦纠缠着她。她有时在她的“首长屋”一坐就是几小时，关起门不听女兵们的话语声和快乐的喧闹声。她枯坐在那里，细数过往种种，悲伤伴随着她度过了许多日日夜夜，许多事都成为过往烟云。
　　在这几个月时间里，肖莉娜再也没有去过海明路田江家或红楼，她好不容易从痛苦中走出来，最近马主任连续给她介绍对象，她只是借故推却。实在推不了就去做做样了，见面以后又找理由推掉。她确信自已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到象田江这样雄才大略，文武双全的人了。
　　田江政委最近回海眀路家里的次数增多了，原来这个院子是很美的，今日它在明媚的天气中看着有些萧条了。阳台上的藤蔓还开着鲜花，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今天微风很好，既没有凉意也不燥热，象一只温柔的手抚摸他的面颊。
　　傍晚吃过晚饭，田江又来到阳台上。天空飘落下细雨，斜阳中的雨丝如同金色的线条，在他面前铺就一张大网，太阳在雨丝中变成一个混沌的黄球慢慢西落。这几日他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烦燥袭击着他，内心里有一种沉重。晚上反复地做着恶梦，给他一次一次心灵的振撼。他感到好象夜展开了坚硬的翅膀，暗藏着阴险和杀机。
　　雾气上来了，整个院子笼罩在灰朦朦的迷雾中，九月已脱离了夏天，他想。过一阵雨又下开了，一场秋雨一场凉，雨丝比傍晚的雨凉多了。原来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那股即将失去的阳光，显得特别珍贵，温柔透顶，直射入人的心胸。夜己万籁俱寂，田江走入书房，找出李察.史特劳斯的《最后四首歌曲》之中的第二首《九月》。这是他生命日薄之年八十四岁时所作的，在这样的九月，田江脑海里萦绕的调子，不知为何这么荒凉衰暮。是不是自己有一种异样的预感？他在深夜反复耹听这首歌，又拿出歌词来看：
　　花园在哀伤，
　　冷雨沁入花丛。
　　夏日在战栗，
　　悄然面对终结。
　　落叶片片金黄，
　　从高大的橡树飘下。
　　夏日微笑着.惊讶于，
　　即将逝去的花园之梦。
　　她眷恋在玫瑰花中，
　　企望着安息。
　　缓缓地闭上了，
　　那只疲倦的眼睛。
　　田江无法入眠，前面也许就是深渊，大路可能很快就被封锁。这泥潭会很深无法践踏而过，他感到身体僵冷，他眺望狂风暴雨的海面，陷入痛苦的沉思……
　　海边的树林一天天枯黄，在秋风中飘落一层层叶子，鸟儿在秋风中唱出清爽的歌。司政大院也是落叶纷纷。在桦树荫下，不知是谁打破了宣传栏的玻璃，林彪光着脑袋，装模做样学毛选的照片上的图钉掉了两个，使他在秋风中不停地摇摆。
　　九月廿十三日，有人从北京打来电话，对田江说林彪出逃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出事了，做全面的应急准备。田江内心一片黯然，这不堪一击的航船已经沉沒，一切都付诸东流。他先把杜南方与王峄找来，让他们通知下面人员做好准备。他悲哀、沉痛、焦灼，让姚闽与邹文学消毁一切有关材料。林彪摔死了，这几员大将手握兵权，怎么就不能起来斗一斗呢？！中午他打电把戴春桑叫来，他想他很快就会被拘押审査，接下来要蹲牢獄。最少也得十年八年，让戴春桑等他那不现实。戴春桑来到海明路田江家里，一见田江这副神情就惊傻了，自从认识他没见过他这么哀伤，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非同一般。留声机里播放着李察.史特劳斯的《九月》，这个萧瑟的九月好凄凉她想。田江一舜间用爱恋的目光看了春桑一眼，转而又恢复了悲伤的情绪。“梦枯萎了，理想的翅膀断了。”他喃喃地说。“什么？你说什么？”他没说清楚，这已使她感到离奇又恐佈。他对她道出实情，她忍不住哭了。“梦破灭的这么快，使人来不及回味。”春桑觉得太恐佈太伤心了，她用双手捂住眼睛，啕嚎大哭。她没有料到，这么快他们就陷入深渊。
　　田江拿出政治家的风度劝慰她，“胜者为王，败者寇。自古就是这个理。我离开这里以后，你换一个地方工作，不要再顾及我，自己找个对象以后好好过日子。”春桑不答话只一个劲地哭。
　　肖莉娜来了。她刚吃过午饭不久，小黄在院子里堵住了她。他对她说，“田政委叫你马上去海明路家里一趟,有非常重要的事与你交待。”肖莉娜感到纳闷，到底有什么重要事？她已经好几个月没去他家了，突然又叫她去，她反而感觉不习惯。
　　肖莉娜去了，见戴春桑哭得一塌糊涂，觉得正春风得意的大小姐哭了，叫人不可理解。正想乘机挖苦几句，田江朝她摆摆手，说了发生的事。肖莉娜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田江告戒她俩：要严守秘密，特别是关于秘密组织的事，要烂在肚子里，你们那里如果有抄录的电话跟踪记录，必须马上销毁,从今天起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我和他们都通了气，做最坏的打算。田江又转向春桑说，有几份材料很重要，我看还是值得保留，你现在就转移到你表姐家。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到明年你把它们统统销毁掉,春桑答应着。不久他们就会来抄我的家,田江说。
　　这时肖莉娜也流出了痛苦的眼泪，她想他这样交待后事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真是世事难料。戴春桑想一切都完了，日落西山。田江拿出存折交给肖莉娜说：这是存款单，你要交给韩之梅，她一个人回乡下去，生活没有来源，我要是坐个十年八年牢......他说不下去了，又颠定一下说，我对不起你们，今后你们不要再闹矛盾，要相互照应，我不在了人情险恶。
　　秋风一日紧似一日，林彪光着脑袋学毛选的照片还在橱窗里迎风摇摆着，图钉又掉了一个，林彪的照片倒过来了。有战士走过这里，感到纳闷，谁敢打破橱窗玻璃，把林彪的照片倒过来？
　　张雯烟最先得到消息：林彪自我爆炸了，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大家又在偷偷传递消息，许多人都望着毛主席画像，默默流下了眼泪。
　　张雯烟那天接到她妹妹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告诉她一些驻外大使被召回国，她偷看了她爸爸的文件。司政大院外表很平静，人们都在尽自己的本份工作，其实大家心里很惶惑。小道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传。又一个重大事件把大家惊呆了，保卫部王部长被捕了，他阴谋搞暗杀，被抄家武装押送北京了。有许多人想，他倒比田江走的快。接着田江被拘押，姚闽、杜南方、邹文学、肖莉娜都去了团以上干部批林整风学习班，机关很多干部都去了学习班，司政大院一下子空了很多。　　
　　肖莉娜去了批林整风学习班，戴春桑一个人承受着大家投来的鄙视目光，内心很惆怅，感觉很孤独。田江已经退出政治舞台，自己如果能够悄然无声地消失在司政大院也好，可是现在想退又退不了。以前由于私心膨胀，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才登场片刻，理想就灰飞烟灭。在这里受歧视，不如离开到一个陌生环境去重新开始，田江只说让我离开，没说让我去找谁，她想暗自伤心流泪。
　　晚上春桑想起红楼里那些宝贵的书，这次事发突然他们走的很仓促，大概红楼的书和田江的物品还没有来的及清理，她决定去红楼看一看。
　　她悄悄走进高干招待所后院，院里一片漆黑，感觉踩上去地上的落叶很厚，来到红楼前，看见保卫员小黄的窗子有灯光，看到这里还有灯光，她心里感觉好受了一些。她敲门小黄出来开门，见是她并没有感到意外。她走进去问，这里还是原祥吗？小黄回答还是原样，但不会保持多长时间了。她看见小黄目光里有电一样的火花闪动。
　　小黄跟着她一起来到楼上书房，春桑叹了一口气说，谁能想到这种变化无常，云雨雷电一刹那间都来了，让人一下子难以接受。说着她眼圈红了，小黄急忙安慰她说，你不要烦恼，政委临走前都有安排。干部部杜部长去了学习班，还有周副部长在，他也是忠于田政委的。他是政委一手培养起来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表示要感恩戴德。周副部长意思，你是想去上学，还是换一个地方？我看我们一起去上学比较好。就是家里的警卫员小陈，田政委也给他安排好了，过一段开学时让他去通信学校学习。我是保卫员本来就是干部，现在想上大学，听了小黄一席话，戴春桑內心又升起了希望，脸上也有了一丝喜悦之情。
　　之前田江跟小黄有一次谈话，因为小黄比春桑大三岁，比警卫员小陈也大三岁，所有的事都交付于他。田江说自己没有十年出不来，暗示小黄一辈子照顾好春桑，小黄会悥。他本来对春桑就倾幕不已，这一方面还有主子的恩赐。
　　春桑开始翻箱倒柜，把自己喜欢的书都装进一个箱子里，小黄和她一起翻把自已喜欢的书装进一个旅行包里，小黄对她说明天晚上找小车班战友，把书送到你表姐家。春桑答我意如此。又说鲁讯先生说偷书不算偷，小黄玩笑说这哪叫偷，这些都是田政委的书。春桑说大部份都是人家赵涛的。小黄说多拿点，我估计林彪出了这事，赵涛很快就会自由了，他一个大老粗，这些书留给他也没什么用。
　　俩人装了一箱一旅行袋，小黄又去找个纸箱来，想一下又換成一个好箱子，春桑说这是楠木箱，小黄说是就要它，这是我们的财富了。春桑说你要吧，我外公家有好几个。小黄说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他一激动顺势拉住了春桑的手。春桑说你有什么权力这么说。小黄说我早就爱上你了，春桑说你知道我跟过政委了，你不嫌弃？
　　从那次你从红楼冲出去，我下楼去给你送伞，我知道你的无奈和两难。你不要把这当成负担，我是真心爱你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小黃说着将他拉入怀里，紧紧地拥抱她，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