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七章
　　
　　求证
　　一
　　“鲁三哥，你认为如何？”
　　没有回答。
　　“三哥，鹄勇说的‘老好人’、‘忠哥’，是不是已经证明了张运忠的身份？”李长东追问。
　　“嘘！别说话，看那边。”鲁三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努了努嘴。
　　车站的一角，一个戴金丝眼镜、西装革履，腋下夹着个黑皮包的中年人，正在和一个五十一二岁的汉子谈论着什么。在他们不远处，立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娃儿，不时向那两个人偷窥着。
　　年轻娃儿赫然竟是潘小江！
　　那五十一二岁的汉子穿着考究，但言语粗鲁，看样子是一个暴发户，说话有些冲，大有“放眼天下舍我其谁”的架式。
　　戴眼镜的中年人却显得文质彬彬，言语中肯，不温不火。
　　鲁三带着李长东走到离他们最近那辆客车，车里仅两个中年妇女在那儿拉家常。
　　鲁三二人走上车，坐在玻璃窗朝那几个人的方向假装瞌睡，暗暗注视着几个人的动向。
　　金丝眼镜左手拿着个绿色的小圈圈，像是玉镯，说：“你晓得这是啷不？慈禧太后戴的呢！你摸摸，是不是很凉？大热天戴在手腕上，走在太阳坝也不会热。”
　　暴发户撇了撇嘴：“这些破玩意儿我见多了，全是赝品。嘿嘿！”
　　“我说你老人家是不懂装懂吧？据说这是千年寒玉打造的呢！你看这上面有字，你认识字不？撰字体的‘清宫内庭寒玉镯’，下面还有铸造日期‘大清康熙三年寅月’。”金丝眼镜又说，“其实我也看得出你是个外行，那就算了。这种东西几百块钱你拉一车来我都要。”
　　“你拿给我仔细瞧瞧，真的假的到我手上一过就清清楚楚，我做古董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暴发户想极力挽回面子。
　　金丝眼镜嘴角上拉，但还是将“玉镯”递给了暴发户。
　　暴发户接过玉镯，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取出副眼镜戴上，上转下旋，东敲西嗅了一阵子，说：“玉是真的，只是恐怕没你说的那么神！”
　　“算了，算了。隔行如隔山，我今天要不是银行卡丢了，差钱办货，少了五万块钱，绝对免开尊口。两万五千，这价钱其实当挖我的心肝！”金丝眼镜收回玉镯，淡淡地说。
　　“两万！”暴发户说着，伸出两个指头。
　　“算了算了，老人家赶路吧！”金丝眼镜有些不耐地说。
　　“最多还给你加一千块钱，都不成的话就算了，我身上只带了五千块钱的现金，谈得拢我们一起到银行去取。”
　　好像是痛下决定，金丝眼镜无可奈何地说：“好吧！谁让我差钱呢，唉！”
　　暴发户点出五千块钱，拿过玉镯，正在这时，又有个四十几岁的年轻人向暴发户打招呼，暴发户似乎欣喜若狂：“王铭老弟，来鉴赏一下这个东西。”说着拿起“玉镯”一晃。
　　金丝眼镜大惊失色。
　　恰好这时潘小江窜了过来，对金丝眼镜吼道：“钱老板，欠我们的工资也该还了！”不由分说就夺下了金丝眼镜刚装进五千元的皮夹。说：“到你办公室来算！”
　　说完转身就走。
　　懵了几秒钟，不待那个叫王铭的走拢，金丝眼镜已朝着潘小江跑的方向追去，一面大声喊：“抢人啊！抓住小偷。”
　　鲁三、李长东赶紧下了车，往金丝眼镜追赶的方向跟踪过去。
　　出了站口，只见潘小江和金丝眼镜上了一辆小轿车，绝尘而去。
　　
　　“那个大爷今天要上吊了！”
　　鲁三笑道。
　　“……”李长东怔住。
　　“傻兄弟，还不明白吗？潘小江和那戴眼镜的就是同伙。什么古董玉镯，骗人的，大不了值二十块钱。”鲁三讥道，“别看相隔弄个（方言，意思是：那么）远，我一眼就看出是假货。那个大爷有几个臭钱，就自以为什么都懂，看他装模作样，就知道今天活该他倒霉！”
　　最后又严肃地说：“没有哪个生来就什么都懂，为了体面，不懂却硬装内行的人，通常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二
　　“现在怎么办？”李长东问鲁三。
　　“按原来的计划，现在该去新溪邹家坡查潘小江的底细，但现在看来，没有意义啦。”鲁三想了想，答道。
　　“……”李长东无语，却以疑惑的眼神看着鲁三。
　　“我们去信用合作社逛逛吧，兴许有什么发现也不一定。”鲁三避开李长东的疑惑，说道。
　　南北巷信用合作社，这时人影凋零，估计也没什么看头。李长东与鲁三来到这儿，只随便看了看，李长东便已打算回去。鲁三却往里边去转了一转，然后掏出钱夹，拿出几百块钱故意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门口，还装着不放心地点了一次，才又塞了进去。
　　鲁三的装扮，赫然就是个比较有文化的个体户。这样的做作，显得又有些乡巴佬气息。
　　李长东明白了，这种形象，正是那些坏蛋寻找的猎物。鲁三果然不愧是鲁三，只不过好像也引不出“老虎”来哩！
　　这时，只见一个套《执勤》袖章、戴“公安”帽的“公务员”来到鲁三身边，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向鲁三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路天逢！”鲁三畏缩地回答着。
　　“家里是不是有娃儿在外面打工？”
　　“是的，有个儿子，在浙江温州。”鲁三还是傻傻地说。
　　“家住哪点？”
　　鲁三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南北巷乡下，山区。”
　　公务员打开文件夹：“在这儿签个字，然后交三千块钱的流动人口保险金。”
　　“哦！”鲁三回答着，却没行动。
　　这时，突然陈俊晖带着姜永乐、邹克禄、薜辛民出现了。陈俊晖还是那么风度翩翩，走上前来，冷冷地说道：“这位当官的，保险费我替他交，行不？！”
　　那“公务员”看了陈俊晖一眼，二话没讲，收起“公文夹”，灰溜溜地走了。
　　李长东走过来，与陈俊晖拥抱在一起：“你们怎么来了？”
　　“我本来是去找你的，听说你出门了。所以就猜你是不是来了南北巷。刚才叫你没回答，就一直追了过来，这位是……”
　　“是我。”鲁三揭下墨镜，微微一笑。
　　“难得今天碰在一起，今天我做东，算是为前次的鲁莽向三哥赔罪哈！有啥事大家边喝边谈。”陈俊晖热情地说。
　　
　　问题
　　一
　　张运忠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希望他出现时刚巧就像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
　　这一天可以说有点收获，也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所获的是，又见到了一种新鲜的骗钱花样，“忠哥”的身份越来越透明。无收获的是，还是没充分的理由说动鲁三。
　　晚上，鲁三回去了。
　　李长东和陈俊晖几人又聚到了另一家餐馆。
　　李长东说：“如果有办法，让姓张的露出本来的面目就好了。”
　　陈俊晖道：“要让他露出真面目也不是不可能，关键的是能不能确定鲁三真的站在你这面。”
　　李长东道：“凭我对鲁三哥的了解，如果有真凭实据，他绝对不会站在邪恶的那一方。”
　　“这就好办，你等我的消息，时机成熟，即时通知你。”缓了一缓，陈俊晖继续道，“这几天你就别到处瞎转了，白花了钱也不会有啥结果。”
　　“为啥呢？”李长东迷惘地问。
　　“你这么聪明，怎么也糊涂起来了？既然张运忠就是祸首，明知你在追查，还怎么会出来搞？如果你停下来，那就不同了。趁现在你们还没撕破脸，那就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
　　“抓住实证后，然后就采取行动。咱们不能力敌，难道还不能智取吗？”陈俊晖严肃地说。
　　“但是鲁三哥……”
　　“你是担心哪样？是担心鲁三会帮他还是担心鲁三会从中作梗？我不是说了，你只要如此这般……”附耳低低说了几句。然后又说，“是不是就没问题了呢？”
　　李长东仍在犹豫。
　　究竟在犹豫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不过，第六感官总觉得这样不甚妥当而已。
　　如今这事越来越复杂，但他却有一种感觉：跟着鲁三，似乎没什么差误；跟着陈俊晖或张运忠时，什么事都没个满意的结果，总是阴差阳错的误事。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其实他也曾经怀疑过陈俊晖，但事情的发展又让他陷入迷惘。陈俊晖为他的事可没少出力，如今还出了钱，说明人家这哥们够仗义的了，又怎么能怀疑他？
　　开始他就怀疑过张运忠，可是那只是胡乱的猜疑；如今很多“证据”都指向了他，但是鲁三哥的分析也不是全无道理，万一错怪了人怎么办？
　　如今在他心中，有仇恨，但并没因此完全失去理智，每在夜静人深时，这些矛盾冲突就会搅得他头晕脑胀。
　　所以，在彷徨无计的情况下，也只能按陈俊晖说的办了。
　　
　　二
　　其实，任何人都有他自己的想法（无论他的人生历炼或智商如何的不济），绝不可能完全任由他人操纵，即使你并无恶意。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顾虑，除非你非常了解这些，否则所有的“良苦用心”都可能泡汤。
　　当然，大多数的人在为人“出谋划策”时，不是只看到事态的表面现象，或者依据自己的优势等等来说话，就是把自己的利益也算了进去。因此，非常的让对方难以接受；更有甚者，那是纯粹的别有用心，名义上是为别人谋划，实际上却完全是在为自己作打算。
　　……
　　正是：路道迷蒙谁眷顾？
　　江湖凌乱我彷徨。
　　欲知结果，请待下一篇。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