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一）

　　宝慧回到家和父母说要帮着苏梅办李家寿宴一事，甄怀远夫妇当下就同意了。
　　自从苏梅嫁入李家，苏伶俐亦一直替她担心。苏伶俐深知豪门媳妇不好当，苏梅出生小户人家，要在李家站稳脚跟更是难上加难。这次李云天的寿宴是个极好的机会，如果办好了她就可以在李家树立一下威望，坐稳了大少奶奶的位子，苏伶俐也可放了心。
　　而宝慧则有她的小算盘。她对李明轩仍是念念不忘，每次看到李公馆如宫殿般的宅院更增添了她做李家二少奶奶的决心。她总幻想着和苏梅同住一个屋檐下，一同掌管李家的家业，所以对于李家的事她总是十二分的热心。这次老爷子的寿宴也正是讨好李家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
　　甄怀远知道李云天喜欢吃本帮菜，他打听到一个高桥的厨子，做的高桥本帮菜非常有特色。在上海滩，本帮菜的主力是川沙帮，以猪肉为主，稍带一点海鲜。而高桥的本帮菜则以海鲜为主，各种长江里的海鲜鱼类都可以成为高桥人桌上的美味佳肴。甄怀远想着让李云天尝尝不一样的本帮菜，便花了重金将这个厨子请来。一家人和厨子策划了几天，终于将菜单搞定。
　　一切准备就绪，宝慧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云珠。
　　“真的吗？一切都安排好了？”接到宝慧的电话，云珠简直不敢相信。
　　“是啊，我甄家出马哪有搞不定的事。”宝慧得意地说道。
　　“那不用我这边准备什么了吗？”
　　“姐，不用啦！你就负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美美地做你的大少奶奶！”
　　“那我来准备寿糕，长寿面吧。”
　　“也可以。寿宴那天厨子一早会带人把所有需要的菜都送过来，你那边派些人打打下手就是了。我过几天会把菜单送过来，你看一下。不过这个菜单是我爸和厨子亲自定的，肯定都没问题啦。”
　　“好的，真是太谢谢你了，宝慧。”
　　“姐，你和我客气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啦！不过这件事你先和李家保密，到时候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让李家上上下下都看看你大少奶奶的本事。”
　　“恩，好的。”挂了电话云珠感觉像做梦一样，前几天还在为寿宴的事烦心发愁，这会子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便搞定了。说实话云珠本不喜欢这个任性的大小姐，和她相处总有说不出的别扭，没想到这回这个大小姐倒帮了自己的大忙。
　　寿宴的日子慢慢临近，二姨太发现云珠每天仍笃定地去花园里摆弄花草，好像没事人一样，不禁觉着奇怪。
　　这天一家人一起吃着晚饭，二姨太故意当着李云天的面问道，“苏梅啊，老爷的寿宴你准备得如何了？”
　　“小妈，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怎么没看你准备什么呀！”
　　“父亲，小妈，我找到了一个高桥的厨子，这几天他已经在准备了，应该没问题。”
　　“高桥的厨子？好啊！”李云天一听高兴了。
　　云珠赶紧应道，“苏梅知道父亲喜欢本帮菜，所以特地请了一个高桥的厨子，他做的本帮菜和王师傅做的不太一样，想让父亲您尝尝鲜。”
　　“哦？有什么不一样，说来听听。”李云天来了兴趣。
　　“父亲，现在苏梅还不能告诉您，想到时候给您一个惊喜。”
　　“哈哈，”李云天笑了起来，“苏梅，没想到你还真有一套。不过也不要搞太大的排场，这次就请了十来个老朋友，就是自家人聚一聚。”
　　“好的父亲，苏梅知道了。”
　　二姨太见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聊得甚是开心，酸酸地道，“苏梅，看你这不声不响的，居然还搞地下工作呀！”
　　她瞄了一眼李云天，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苏梅，心下不爽，便故意岔开话题，“诶呀，老爷，怎么这个时候了明豪还不着家！你看都几点了！”
　　李云天听到李明豪几个字瞬时收敛了笑容，二姨太见计谋得逞，更是趁胜追击。
　　“苏梅啊，不是小妈说你，上次和你说要让大少爷收收心的，这又一个礼拜过去了，怎么大少爷还是老样子啊！”
　　云珠沉默了片刻回道，“小妈，是我不好。我也劝过明豪，可他就是不听，不过我还是会继续劝他的。”
　　“这光劝有什么用啊，要想办法啊！你是他老婆，拴不住男人的心可不行。”二姨太不依不饶。
　　“小妈，我会尽力的。”
　　“你这……二姨太还想借题发挥，李云天喊道，“够了！能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
　　二姨太没料李云天会打断他，心有不甘，“老爷，我这不……”
　　“好了！”李云天看了一眼云珠，“苏梅已经尽力了，这个逆子在外面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是立刻就知悔改的。”
　　二姨太撅着的嘴巴定格在一个小写的O，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李云天在这件事上突然的豁达让她一时间没缓过劲来。
　　李云天会帮着自己说话，这也出乎云珠的意料。
　　“老爷，您不是说……”二姨太仍想争辩。
　　“我说够了！”李云天呵斥一声，二姨太好似泄了气的皮球，颓萎在椅子里。
　　饭桌上的气氛不由得紧张起来，这时下人走过来通报，“太太，您在诸先生那边做的旗袍送过来了。”
　　“给我送房间里去。”二姨太冷冷地回了一句。
　　“又去诸宏生那里做旗袍了？”李云天皱了皱眉。
　　“是啊，你这不是要过生日了嘛，我那天总要穿的。”
　　“上次明轩的接风舞会和明豪的婚礼你不是都做过了吗？怎么又做？”
　　“诶呀，老爷，什么时候你管我做衣服的事情啦！这每次宴会穿的衣服自然是不一样的啦，我当然要做了。”
　　“你看看你衣橱里都多少衣服了，还做？我看你好多衣服都没穿过。”
　　二姨太挽住李云天的手臂撒娇道，“老爷，你懂的呀，这女人的衣橱里么永远是少一件旗袍的呀！”
　　李云天扫一眼云珠道，“那有没有给大少奶奶做几件？我看她从娘家也没带多少衣服过来。”
　　云珠没想李云天会提到自己，险些没端住手里的碗，赶紧道，“父亲，不用了，我的衣服够穿了。”对于衣服她根本没有兴趣，也不想抢了二姨太的风头。
　　李云天的话也让二姨太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止不住妒火中烧。死老头子，越来越袒护这个狐狸精了！她心里骂道。
　　“你是李家的大少奶奶，以后抛头露面的机会多，多做些衣服需要的。何况这次寿宴由你主持，你穿得体面也是我们李家的门面。”李云天坚持道。
　　他又转头嘱咐二姨太，“你去安排一下，让他马上派人来量尺寸，加紧做，争取赶到寿宴那天。”
　　二姨太颇不情愿地瞥了一眼云珠，嘴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哦。”
　　李云天决定的事一向是不容争辩，云珠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她知道她本该说一声谢谢，可这一声谢如鲠在喉，让她说不出口。她恨李云天，是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姐妹分离，她忍辱负重来到李家就是为了报仇雪恨。可这个与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居然还会这么关心自己，让云珠犹如吞了一只苍蝇，说不出的恶心别扭。不过事情似乎在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云珠由不得心里窃喜，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李明轩与父亲通话后几天，便有一个人与他联系。这个人掌管着杭州地区的赌场业务，名叫张峰。从张峰口中李明轩得知，李家在杭州地区最大的收入来源是钱庄和赌场，而且这几年生意比以前红火了不少。看来父亲的怀疑是有根据的，但是看不到账本抓不到证据也是枉然，李明轩只好耐心等待着机会。
　　自从那天从张府回来，李明轩就未再去看望香儿。父亲的话让他对香儿游移的感情更添了一份踯躅，也不想让香儿陷入两个家族间的残酷争斗。
　　见李明轩再没有动静，张秉升有些坐不住了。女儿一些时日没盼到李明轩，人又憔悴消瘦下去。这个在江湖的狂风恶浪中翻云覆手的汉子，面对女儿的一片痴情却是束手无策。他又找到李明轩，想再探个究竟。
　　“明轩哪，怎么这阵子都不过来了？是不是张伯伯的话把你吓到了？”
　　“没有张伯伯，我……这几天比较忙，所以也没过去看香儿。”李明轩搪塞道。
　　“哦，那我和你说的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李明轩踌躇着没有说话。
　　张秉升看出李明轩的犹豫，安慰道，“明轩哪，有什么话你尽管和张伯伯说。其实我也知道小女是高攀了，她怎么配得上你。只是这个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也是我把她宠坏了……”对于张秉升来说，他的内心也是纠结的。他既希望李明轩回绝，因为他不想女儿嫁到李家。但他又怕李明轩回绝，因为他不知道痴情倔强的女儿又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不不，张伯伯，我不是这个意思。”
　　“诶，明轩哪，我知道你为难。只是小女现在身体刚刚开始恢复，你看你能否帮我一个忙，让她彻底康复后你再……”张秉升恳切地看着李明轩。
　　李明轩自然是明白张秉升的意思，他近乎祈求的目光让李明轩不忍拒绝。
　　“张伯伯，那……好吧。我明天会去看香儿。”
　　“好！”张秉升展颜道，“另外明轩，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你来杭州实习已有一段时间了，我看你对基层的业务也熟悉得差不多了，我想着给你一个主管的职务，让你适应一下管理工作，以后还要参加一些管理层的列会。你父亲苦心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培养，我可要给他一个交代呀！”
　　自从父亲给李明轩下达了任务，他一直头痛怎么接触到公司的核心资料，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张秉升居然送上门来，难道真是托了香儿的福？李明轩也不作多想，反正送上门的机会不如就顺水推舟。
　　“好的，谢谢张伯伯。”
　　“有啥好谢的，应该的，应该的。你以后要掌管李家的家业，统领我们李家军，张伯伯定会尽全力支持你的！”
　　“谢谢张伯伯，明轩定不会忘记张伯伯的栽培之恩！对了张伯伯，马上就是家父的寿宴了，他让我邀请你们全家一同前往上海。”
　　“哦，是吗？好，好，一定一定，替我谢过你父亲。”
　　李明轩在张秉升的安排下出任当铺业务主管一职，但张秉升并未让他统管整个杭州地区的业务，只是管辖其中的一个区域。李明轩知道当铺占整个杭州业务的比重并不大，可见张秉升对自己仍心怀戒备，但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再去看望香儿李明轩收敛了自己的感情，努力地与香儿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可香儿却愈发地欲罢不能，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已完全沉溺在爱情的囚笼里无法自拔。这让李明轩痛苦异常，他知道父亲与张秉升的关系注定了他们之间并无可能，可他怎么对痴情的香儿去解释这一切？和香儿的见面似乎变成了一种折磨，她深情的目光像皮鞭一样鞭笞在李明轩心头。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将香儿卷入感情的漩涡，看着她一步步沉沦。可如果此时抽身离去，又怕熄灭了她刚升起的生的希望。李明轩就在这两难中煎熬着、彷徨着。也许命运就是如此残酷，两个让他心动的女人就如镜中的玫瑰水中的月亮，近在咫尺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