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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一个晴朗的早晨，大海在阳光下闪着磷磷波光，高速炮艇载着“Ｂ舰队哲学讲用团”全体人员飞速向翡翠岛驶去。姜薇、粟圆圆、陆露三个女战士，坐在驾驶舱前的甲板上。海上无风无浪，不用担心晕船带来的痛苦。望着轻微抖动着的象绿缎子一样光滑柔软的海面，她们格外开心，不时窃窃私语。有时又同前面坐着的男同志交谈几句，有时开怀大笑，红领章在朝阳下映出霞光之色。邹处长从舰长室走出来，他双手扶在玄梯傍的栏杆上，举目辽望蔚蓝的大海。也许是因为阳光下的大海景色迷人，或许是被女兵的天真活泼所吸引，才使得他那双习惯眯缝的鼯鼠眼，有了几分柔和的色彩。他吟颂道：
　　穿越时代的航行
　　向星级轨道靠拢
　　火热的哲学之光
　　照耀海面更澄明
　　哲学本源是火焰
　　燃烧着冰雪消熔
　　如箭般穿梭空域
　　坦言真理是非明
　　他来到部队总是以上级领导的身份自居，他本来就在司政大院以元老自居，他的确也有资格这样做，因为他必竟是舰队的一个处长。在下属部队眼里他就是首长。他带领“Ｂ舰队哲学讲用团”走南闯北，宣传马列主义哲学，宣传毛泽东思想，下部队搧风点火，搧学哲学之风，点革命之火。高举路线斗争的旗帜，一路呐喊，他觉得过瘾。
　　“邹处长那天在万人台上做诗，诗瘾没过足，今天又做一首好诗。”郑干事说。“你们谁接着做？”邹处长说。“我们哪有那才，”孙站长很谦虚。“三天，限你们三天，每人做一首。”邹处长说着转过身子，对三个喜笑着的女兵说，“看到了吧，翡翠岛遥遥在望了。”“看到了”。三个女兵几乎同时回答。陆露对姜薇说：“去年咱们俩跟翡翠岛水警区刘参谋和董秘书上山看翡翠岛，没想到今天真的来到翡翠岛，真是天随人愿。”
　　“是的，终于可以亲身来到这里，近距离观赏翡翠岛，是幸事一大桩。”姜薇也兴奋地说。“听说翡翠岛风光旖旎，还有那个教堂遗迹，要它不是军事要塞，我想一定会在这里建旅游景点，供中外游客游玩。”粟圆圆说。
　　“是个美丽的海岛，山顶上那座天主教堂，是相当有名气的，六九年基督耶苏复活的日子，罗马教庭还曾发来贺电呢！罗马教庭一定想不到，现在教堂变成了当地驻军的招待所。哈哈！上帝的殿堂，变成了水兵的卧榻。”邹处长不无骄傲地说。
　　三个女兵引颈向右前方眺望，想看看山顶上的天主教堂。现在离得远，隠隐约约看见山顶的树林之中，有一座彩色的建筑。“上帝如果真有神灵，不会怪罪这些无知的羔羊吧！”粟圆圆开玩笑地说。“说来也奇怪，当地老百姓说，这儿捞上来的螃蟹壳上有十字。”一个水兵告诉他们。
　　翡翠岛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渐渐地可以看清高高耸立在山顶的教堂。它的确雄伟，从大海望上去更为壮观。“可惜上帝的教义和毛泽东哲学思想风马牛不相及哟！”邹文学也玩笑地说。陆露以揶揄的口吻说：“如今上帝的教徒成了招待所的炊事员、招待员。他们不再侍奉上帝，改行侍奉水兵了。”“不过描写上帝的圣经，倒很富于想象力，很有气魄。”姜薇说。“这么说你也读过圣经？”邹处长问姜薇。“拜读过上帝弟子的福音书，摩西受命时对上帝说。‘他们不会相信我的，也不会按照我说的去做的，他们会说，耶和华并没有向你显现。’上帝问摩西，‘你手上拿的什么？’摩西说，‘是牧羊的仗。’耶和华说，‘把它丟在地上。’摩西就把它往地上一扔，立即变成一条蛇，摩西赶紧跑开了。耶和华说，‘抓住它的尾巴。’摩西就把它的尾巴抓住，它在摩西手里马上又变成了牧羊仗......”
　　“好记性，”邹处长表扬她，“从一定意义上来说神学是远古人类对客观世界和主观经验的反映，是哲学的开始。任何民族的历史都开始于神话，万物的创造，社会组织的建立。精神是上帝，然后变成有血有肉的人。上帝把一切都创造完了，一切都很完美，到了笫七天，圣息的日子魔鬼来了......魔鬼是严肃、老练、深沉的，他是破坏的精灵，碰着他一切都跌倒了”。邹处長又说道，他现在事事处处都讲哲学都离不开哲学。
　　“上帝那个伊甸园里的果树果实丰厚，是永远的天堂果园，有生命树和分辨善恶的智慧树，亚当怎么就偷食禁果?……蛇是邪恶的。”郑干事一本正经地说。
　　“上帝耶苏也有圣息日，神也要休息。看来他精力还是不够用，只能算半个神仙。”粟圆圆说。冷不防从后面传来一个男高音，“嗬！你们还没住进教堂，中毒倒不浅，什么一口一个上帝啊，耶苏啊！”说话的是艇长，他的话音一落，一片笑声飘落在海面上。“不过我们翡翠岛风光一流，你们讲用之余可以好好观赏一番。”艇长又说。
　　在翡翠岛，“哲学讲用团”照例受到驻岛部队热情欢迎，连陆军老大哥也列队前来欢迎。中午在招待所，驻岛部队领导设宴招待讲用团全体同志。这是毎到一地的例行公事，邹处長也从这一方面来检验他们对海军李政委的态度，对舰队田政委的态度。他认为“哲学讲用团”是代表海军李政委，代表舰队田政委的。所以接待如何，也反映了他们的政治立场如何。
　　“真漂亮，”姜薇他们走进教堂时说。哥特式的建筑风格，五颜六色的菊花形玻璃窗，在阳光下发出绚烂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这里钟楼塔顶的尖端，真有把蓝天刺破的架势。男同志人多，招待人员把他们安排住进大厅一边的两个大房间里，三个女兵被安排在大厅另一边靠近大门的一个大约十四平米的房间里。
　　陆露一屁股坐在双人床下方，用脚尖踏一踏木条相嵌的地板，由于年代久远，木地板已经松弛。“挺高级的，地板还是用木条相嵌成图案的。”
　　“我还是老习惯睡上铺。”粟圆圆说着，把自己挎包往陆露坐的床上铺一扔。“那我可独占一方了。”姜薇说着把自己的挎包扔到对面双人床的下铺上。
　　室内的陈设很简单：窗前一张三屉桌，桌子右边是一架宽大的矮橱，再就是这两張对着摆开的双人床。还有四张方橙。窗子朝南开，门则是朝北开在大厅里。窗外不远处是一片桦树林，朝门外一看大白天也显得黑黢黢。粟圆圆走过去，拉开矮橱的一扇小门，“挺干净，不象别的海岛的招待所，里里外外一层灰。”她又拉开底下的一扇小门，“可以把换洗的衣服放进来，今天可得好好洗个澡，有一个星期没洗了吧？”“当然啦！有些该死的地方连女澡堂都没有。”陆露抱怨地说。
　　“那些海岛，边防线上，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女同胞，还设什么澡堂？真是说废话。”姜薇嗔着陆露说。“抽屉里也很干净，把我们的土特产，海货统统放进去，等空出肚子来‘咪西，咪西’的，”粟圆圆学着日本人腔调。
　　“谗鬼，叫你来讲哲学的，还是叫你来尝鲜的？”陆露又嗔她。“哎哟，我的好战友，你也没少买，你也没少吃，别事事联系哲学，事事讲路线上纲上线好不好？跟着邹处長我都快变成哲学家了。人还能没有七情六欲？不想吃不想喝？人不仅要吃，还要吃的好吃的香。哲学家其实最会吃，吃得辨证吃的有逻辑。”“姜班长，你看粟圆圆现在了得，吃得象个现代资产阶级哲学家。真是肯定生活舒适，会生活的人。”陆露抬头看着姜薇，见姜薇不睬她，又说，“就拿邹处長来说吧，你看他中午在餐桌上盯着大对虾的那种神情，好笑吧？吃的美，他就称赞起水警区工作做的好，干部战士精神面貌好，要回去向田政委汇报。川山水警区招待一般，他就挑人家的毛病，借故批评。”“要明白人的本性，人的本能是什么？人都要吃，无论你处于哪个阶级都要吃对吧？谁说无产阶级要吃的差？”粟圆圆说。
　　“按毛泽东的哲学思想，没有矛盾就没有生活，政治也充满了矛盾。邹处長说我们代表海军‘左派’首长，我却觉得我只能代表电话连一排。我一个小兵那能代表那么大的首长。”陆露说。“邹处长是什么人？什么本性？他说他的，我们说我们的稿子，多余的话不说。”姜薇说。
　　粟圆圆正在把四只煮熟的红螃蟹，几头长须目鱼，一包猪肝，几只油炸大虾依次放进抽屉里去。“不讲‘左派’，就不是‘路线干事’的本能。”粟圆圆大声说。陆露赶紧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小声说，“嘘——，小声点。‘路线干事’就在咱们头顶上，我听见他的声音了。”她又指指天花板，示意邹处长住在她们楼上。“唉！姜班长，还记得我们那儿的海鲜楼吗？什么时候回去，真想再去吃一顿。可惜这几年不如从前那样好了。”
　　“过来看，门上怎么没有插销？没有插销，看你这个品尝家，哲学家，胆小鬼怎么过夜？”姜薇没理会粟圆圆对省城菜馆的评论，却发现门上没有插销。因为还没到晚上，所以粟圆圆对沒有插销感到无所谓。
　　“晚上可以把桌子抬过去顶着门，没什么大不了的。”陆露说。“出来讲用吃得好，又可以自己小加餐，在连队可不行，吃几块糖也算是资产阶级享乐思想。”粟圆圆想着抽屉里的小吃心里很美。“只是每月花光津帖费，再叫妈妈从信封里寄几个来。”陆露叽讽道。“彼此，彼此。说得不对，不是叫妈妈寄来，而是妈妈主动寄来。津贴、津贴，就是要津贴光的，总共才八元多。”粟圆圆纠正陆露的话。
　　“我一直想不明白，门上那个乒乓球一样大的圆洞是干什么用的？”姜薇说着过去把门带上，身子贴上去往外看，又丈量一下圆洞的高度。心里想没关糸，谁敢大胆往里看？晚饭后她们痛痛快快洗了热水澡，又在海边散了一会步。天擦黑时她们往回走，穿过教堂前面的桦树林，回到属于他们的十四平米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