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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作品名称:舰队女兵      作者:百翎眼孔雀      发布时间:2017-02-10 08:51:55      字数:4253

  星期天田江从沈门回来休息,他只在红楼住了一天,沒回海明路家里。戴春桑来了,春桑手里拿着一支腊梅,春桑说冬天就只有这黄黄瘦瘦的腊梅,好可怜。田江接过腊梅,把它插入矮柜上的花瓶,“娇艳的花朵都在温室,冬天里更要勤于呵护。我喜欢菊的高洁。临风傲雪。”“菊是大气的,我也喜欢。有一个品种像小搪匙,拉出长长的花瓣,好像叫凌燕,在风中翩翩如飞。”春桑说。“那是个好品种。”田江说着桃花眼放射着异彩,一刻也不愿离开春桑俏丽的脸庞和柔美的身段。“意态很难由画笔表达出来,气质是不是意态的延伸?”田江说。“我不能完全同意,我相信意态和气质在一定程度上都能在画笔下表现出来。如果都不能表现,那么达、芬奇的‘蒙娜丽沙’就不会成为世界名画。”她依然坐在床边,穿着淡黄色的细绒毛衣。她现在在他面前非常从容,“我以前见过几幅油印的和拍照的‘蒙娜丽沙’,她的神态从不同角度去看都有神妙的变化,当然一般的画家达不到这样高的艺术境界。”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淡。他不能不同意春桑的这些全新的具有独到之处的见解。她的敏锐深邃的思想,代表她整个气质的一部分,这是内在的部分,外在部分除了五官和身段的美丽之外,还在于她举手投足的动作,面部变化和眼神,內在的和外在的这两个部分,组合成了一个完美的少女形象。这两个部分如若缺少一个,他都不会这么疯狂的爱她。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他说着握住了她一只手,“你的气质很高贵,我非常欣赏。”他感觉她的手还是冰冷的,她进屋这么长时间了,手还这样凉?相反他的手是烫的,他的身体是燥热的。
  田江说这次“批陈整风”学习班,批的是陈伯达,实际是警示给一些人看的。九届二中全会以后,我们董管家传达了叶主任说要夾着尾巴做人的话。“人在一定情况下是要夹紧尾巴做人。”春桑说。她想叶群之所以要说这样的话,也是当前形势的需要。
  春桑说完,穿上鞋来到书房,田江也跟过来。“书真是可贵的文化知识来源,文化大革命是一股强大的潮流,知识分子和书首当其冲。趋附顺应潮流者为俊杰,顺行与逆行大相径庭。我说的可能不对。”田江说得很有道理。
  早晨小陈从外面回来说田政委从沈门带回两条大黄鱼,让人捎到家里,说他不回家,只在红楼住一天。韩之梅想她和小陈两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大两条鱼。就把鱼洗好腌上,准备炸上一些,炸了放的时间长些。
  她弄完鱼就搬个小板櫈到葡萄架后面晒太阳,有一棵冬青树立在葡萄架后面,正好挡风。看着冬天的庭院一片萧条景像,让人心里也产生一种单调肃穆的感觉,不过她还建了个温室,里面依然春意盎然。
  听见小陈进院子里来,后面跟着一个人。“夏天有俩女兵来我们家维护电话,那俩女兵很有意思,非要和我们家首长谈什么‘右倾’翻案风的事。开始我们首长不愿说,那俩女兵主动说了不少。说是你家首长把她们跟我家首长和‘翻案风’联系在一起。我就不明白我们家首长不工作,整天待在家里,怎么跟‘翻案风’有关系?”
  韩之梅见小陈回来,本想从冬青树后面出来,一听见说什么“翻案风”的事,牵扯到你家首长我家首长的事,就没站起来。她坐在葡萄架后面有冬青树挡着,他们是不容易看到她的。她的消息太闭塞了,她需要听一听他们对田江有什么评论。在家里,他只是在主观上认为他变了,但客观实际怎么样,她并不太了解。她的主观的见解,只是依据田江在家里的表现,和他时常招来的那些下属们之间的不太光明磊落的关系。田江的事,她知道小陈比她了解的多,但他不肯对她透露,她也不好勉强他。
  “你问我,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这里面有一种政治斗争。”小陈沉思一阵之后回答。“政治斗争?不就是经常喊的路线斗争吗?我就是不服在这里,我们家首长几十年艰苦奋斗,兢兢业业为党为军队工作,到头来还反落个军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罪名。现在不仅不给工作干,还拿政治帽子往头上扣。”
  小张为他家首长打抱不平,脸都涨红了。顺手把韩之梅插在路边,支撑花枝的细木杆都给折断了。“你看你跟它发什么火?”小陈赶紧抬头看看楼上有没有动静,他以为韩之梅在楼上。“我们说话声音小一点,别让老韩阿姨听见。‘
  小张也望望楼上,声音放低了说,“外面传说,夏天肖莉娜在海军医院打胎,是她跟田江发生不正当关系。你听说了没有?”小陈还没有回答。小张又神秘地说,“还有他跟那个叫戴春桑的女孩子关系也不正常。”
  小陈朝四边看了看,他怕让老韩听见,又一次抬头看看楼上,如果让老韩听见,那对她是一种很大的伤害。“没听说。”小陈在外面是没听说,因为他是田江家警卫员,一般人家谁肯跟他说这个。小陈想说我没听见,但我看见了。这种话也很难说出口,况且他自己暗暗下过决心,这种事对谁都不说。那次他看见客厅里,田江和戴春桑在一起那肮脏的一幕,事后不久,田江表扬他,说他的工作做的非常好,他和老韩阿姨都很满意。他说我们很感激你,表示要在适当的时间送他到军校去深造,以便将来担负更重要的任务。他当然非常希望有机会能进海校深造,但是这个机会如果不是在这个背景下获得的多好。
  小陈和小张已经进楼里去了,韩之梅却在葡萄架后僵住了。她坐在那里不敢动,一动头就晕。她感到惊悸和悲哀。她感到有一种毁灭感向她袭来。她以前对田江和肖莉娜的关糸,只是一种猜测,并不希望怎么样去证实它。她总是告诫自己,你已经老了,要大度。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他能醒悟,最终能使他们回到从前。现在他不仅没有悔悟,却越走越远,跟戴春桑也有了关系。另一方面,小张和小陈的对话,进一步证实了她的判断:田江不仅在生活上变了,在政治上也变了。他的表现也证明了他在玩弄政治把戏,在搞阴谋诡计,结党营私,打击别人,抬高自己。
  傍晚,韩之梅躺在她的寝室里没有下来。小陈做好晚饭,就坐在楼下厅里等待。如果再过一会儿,老韩阿姨再不下来,他就要到楼上去看她。他不知道她今天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午饭她也沒吃多少,一整个下午她都没出房门。
  睌霞映进了窗子,把韩之梅蚊帐的一角染得血红。从她躺着的角度望出去,看不到血红的晚霞,只看见青紫的云朵。那青紫的云朵上象长着两只尖细的耳朵,墨绿色的眼睛,白色的獠牙。那魔鬼的身躯长有九尺,双臂上長满长毛,它张牙舞爪地对韩之梅说:“我是西南麻妖,我称霸你家周围五里半,你在这里住的日期已满,你必然在下月中旬离开此地。”
  努力眨巴眼睛,想尽快明白目前的处境。她终于清醒过来,刚才在她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之后,她睡了一小觉,大约只有十几分钟。刚才天幕上出现的魔鬼是她的梦境。在她做出那个重大决定之后她睡着了。她觉得自己轻松了好多,但是从这个梦境看去,她的思想并没有轻松下来。
  她听到敲门声,随着传来小陈的声音。“老韩阿姨我可以进来吗?”“可以进来。”她答道。门是虚掩着的,得到允许之后,小陈便推门进来。“开饭了,老韩阿姨。”他说着时看见老韩阿姨神情不对,就关切地问道。“老韩阿姨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把饭端上来。”“不要,我很好。我感觉轻松多了,你先下去,我一会就来。”
  小陈边下楼边想,奇怪,什么叫“我很好,”“我感觉轻松多了。”既然很好,为什么又感觉轻松多了?
  韩之梅下楼来,默默地吃了一小碗稀饭,比往常吃的少。小陈猜不出到底有什么事。又不好多问。就收拾了碗筷,陪老韩坐在厅里。这是老习惯,如果田江不回来,晚饭后他们总要这样坐上两三个小时。今天这么坐着,小陈见韩之梅不如往日高兴,就想说些笑话来使她开心。没等小陈说,韩之梅先开了口。“小陈你来这个家陪伴我几年了?给了我许多安慰和快乐,我非常感谢你。”没等韩之梅说下去,小陈就感到话头不对,就打断了她的话。“老韩阿姨,你怎么……”
  “你不要着急小陈,我今天想把要说的都说出来,你听着就是。”韩之梅把坐着的凳子往他面前拖了拖,两脚搭靠在桌腿上,向小陈这边倾着身子。“这几年你看到了,这儿哪象个家?倒想个旅馆,或者说更象是一个富豪的别墅,我就是这里的上等仆人,管家。给主人看管房子,掌管财产。主人高兴了就来这里住几天,不高兴就不来。
  听着韩之梅的话,小陈感到大势不好,大概是今天小张和我说的话被她听到了。小陈一阵紧张,他说:“老韩阿姨是我错了,我今天真不该和小张胡说八道,你不要相信那些话。”“傻孩子,你认为我以前一点都不知道,都没有察觉吗?这些事我是感觉得到的,不过我总是自己欺骗自己罢了。我总希望他会悔悟。对他在政治上的问题,我曾经告戒提醒过他,可是他自以为是,我行我素。我对他所拉拢的那一帮人是看不惯的,我一下午都在想,怎么办呢?对他这个执迷不悟的人。我很想帮他,又力不从心。”小陈听着韩之梅这些话,不觉地楞住了。他没想到老韩阿姨做为田江贤惠的妻子,能对他的问题看的这么真切。看来老韩阿姨的政治嗅觉和思维是很敏锐的。上午他虽然能够回答小张说“这里面有一种政治斗争”的话,但如果让他明确有条理的说明是什么样的政治斗争,他也说不清楚。他只是感觉田政委在某些方面的做法和说法是不对头的。老韩阿姨提出来要帮助田政委,这个问题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
  “小陈,咱们一起来想想办法吧!”韩之梅见他不吭气,又说。“我想在离开这个家之前,尽最大努力帮助他认识错误。”
  “什么,老韩阿姨你要离开这个家?使不得,使不得!”小陈脸都吓白了,一叠声说使不得。“这个家早已没有我的位置,我是下了决心要离开的。帮助他是因为我们毕竟以前做过夫妻,就是同志间也有这个责任。”韩之梅非常颠静地说。
  “这不是都怪我吗?老韩阿姨我请你収回要离开这个家的决定。”小陈感到自己是闯了大祸。他毕竟年纪轻轻,有点承受不住了。“我求求你,老韩阿姨,你不能走。”“小陈,这件事跟你毫无关系。要离开这个家,是我早就有的想法,只是时间早晚的事。”韩之梅见小陈害怕,就安慰他说。“不管跟我有没有关系,你都不要走,老韩阿姨你答应我。”“小陈你叫我老韩阿姨,其实我早就把你当儿子待,我们除了这一层关糸之外,还有一种朋友关糸。对别人不能说的事,对知心朋友是可以相告的。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就是以朋友的身份说的。作为朋友你也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我在这个四方院里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它使我烦恼,痛苦、颓……这是桎梏,我自己如果不起来打破它,谁又能帮助我打破它?”韩之梅现在又激动起来,肩头微微发抖。
  “老韩阿姨,我知道你生活的很苦。”小陈眼里淌出了泪水。“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只有你能理解我。”韩之梅哽咽着说。“老韩阿姨,我还是请求你不要离开这里,不管怎么说,这里是你的家,我会在这里一直陪伴你。”小陈泣不成声。“不,这里不是我的家。”韩之梅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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