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纵有深情难写寄

　　这个四月，一年一度的中国时尚杂志电子版系列杂志编辑沙龙在上海普陀区文联大厦举办，参加本次编辑沙龙的有国家电子音像出版社社长、总编辑、主任以及在沪的数个时尚电子版系列杂志编辑部同仁，共计六十余人。当然，作为上海最有存在感的《魅影》时尚杂志社编辑，我和赵珍珍也会参加。我暗想，这次也许就要和我心爱的秦宇“意外”邂逅了，并且，是在如此隆重的建立在共同爱好转化为职业的基础上的美好相逢。如此想着，我便开始为这场世纪版的重逢做准备。
　　四月十六日早上，我起了个大早，穿上前几天精心准备的大气温婉的衣服，化了个大方得体的淡妆，并且专门出去做了个精致的发型。然后，我先搭车到公司等待。赵珍珍来了，我的神啊，她居然化了个挺夸张的烟熏妆，穿着分外妖娆的玫红色小礼服。她以为自己是去参加酒会啊？社长来了，他盯着赵珍珍看了大概有六秒钟的样子，可能是最后一秒钟的时候，社长的目光被正自我陶醉得意忘形的赵珍珍给捕捉到了，她很自信很风情很自我感觉良好地朝社长笑了笑，社长的脸上始终无任何表情，和我的老乡包青天有几分神似。
　　公司的司机开车送我们到文联大厦，一下车，我便迫不及待地拿眼睛四下搜索。
　　“林青青！干嘛呢？你以为是让你来逛街啊？”身后传来赵珍珍那轻蔑嚣张的声音。
　　我微微定了一下神，回头用没半点表情的话问她：“怎么？你有事？”
　　“真没想到，你这一打扮，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嘛！”她没搭理我，依然高昂着头唯我独尊地用轻佻的语气自顾自地说着，涂得艳红的嘴唇在太阳下发着刺眼的光。
　　我心里一阵不舒服，但是为了秦宇，为了保持自己的好情绪，我只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回身重重地盯了她一眼，然后径直朝会场入口走去。入场时，我格外注意自己的举止，我有预感，秦宇会来，并且随时可能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所以我得时刻做好心理准备。
　　走进会场，里面没几个人，我在最后一排坐下，本来想向旁边的人打听一下，看有没哪位同行认识秦宇。可是，我没有，我怕惊动了秦宇。只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三三两两的人陆续入座，始终没见秦宇出现，我悬着的那颗心开始一点一点地绝望起来……
　　赵珍珍居然很不知天高地厚地径直朝第二排走去，只是为了和那些有点分量的文学前辈套近乎，她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一群体态臃肿的中老年同行中间，显得分外不协调。还好，她挺知趣，没去坐第一排。我正从后面盯着她看，只见社长一脸不悦地一个电话就把她喊到了后面，远远地，我看到社长面无表情地在后面对她说了几句话，她就带着情绪不怎么高兴地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重重地坐下。我急忙移开目光，不愿再无辜地当她的出气筒。
　　这个领导那个领导各位领导致辞的致辞讲话的讲话之后，沙龙正式开始，会场也没了刚开幕时的威严。我佯装随意地从后面一排排扫过去，却怎么也看不到秦宇那熟悉的身影。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身影也许已不再是我所熟悉的，可我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于是，我干脆睁大眼睛从最后一排挨个看过去，始终没有搜索到秦宇，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沉下去，一直沉到伤痛的深谷里。我混乱的心绪无法平息，我殷切的期待无处安放！秦宇，我终于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你为什么却没出现？
　　直到沙龙结束，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我没有遇到秦宇。记得有人说过，脚步深深地经过某个人，这生命从此便沾染了他的声息，不管这个人和你有多少年未见，无论这个人和你隔了多少条街道多少座城市，只要一想起，依然那么近，因为，都在时间里。我真心地希望，在这彼此相隔并不算远的时空里，秦宇的出现可早可晚，而他的明朗一如初见。
　　散场之后，不爱拥挤的我怅然地跟在人潮的最后面，进电梯后提示超员，按说都是挺有素质的人，可就是没人愿意让步，看样子最少得出来两三个人电梯才能正常运行。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年轻我穷我甚至连一份像样的爱情还没有，可几分钟时间我还是牺牲得起的，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抬脚跨出电梯，旁边有人和我一起闪了出来。我们和后面过来的一群人一起等待下一部电梯，百无聊赖间我随意扫了他们一眼，却意外发现刚才和我一起走出电梯的人有些眼熟，再拿认真的目光定神看过去：这不就是在我心上扎了根疯狂生长的秦宇吗？他真的是秦宇！就在这不合时宜的地方，他出现了，一如很多年前的那个晚自习，他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冒失地经过我的身边……
　　好似有一股电流击过，我两腿发软，有点站不稳，内心如释重负地狠狠疼痛一下，浑身的血液往头顶生猛地冲撞着，心脏暂时停止跳动数秒，一种强烈窒息的感觉……那一刻，我暗自感叹着时间对他的厚爱：经过这些年的成长，他愈发显得成熟了，眼神明亮，比我记忆中的他更多了几分干练和睿智，身材是一如既往的挺拔，清爽干净的气息微微地扑过来，让我有着些许的眩晕。我曾在心里千万次设想与他再次相逢的场景，却不曾想会是在这个同行齐齐积聚的电梯口，尽管之前特意准备了好几天，尽管我此时打扮温婉举止得体，可还是让我有些猝不及防，趁他尚未发现我，我索性背转身去，挪到人群后面继续等电梯。
　　站在离他数步之遥的步梯口，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他突然就很随意地向身后扫了一眼，居然一下子触到了我的目光，我匆忙低头，一边转身一边抬手以遮脸为目的理了理额前的几根发丝。恰在此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电梯，我闪过墙角，泪花直接毫不犹豫地从眼眶里翻涌而出……
　　我为自己这种行为感到可悲，我甚至想揍自己一顿才解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争气？这种卑微的行为哪像平日雷厉风行的我？我千里迢迢来上海是为了什么？我不回老家做一名抓小偷的警察而来上海遭受着几乎被小偷赶尽杀绝的际遇是为了什么？未了，我很不厚道地想：他为什么没有微微变胖一点？为什么没有顺便搂个女朋友或者是带个孩子？为什么不直接弄点残酷的现实来扼杀我所有的美好记忆？好让我显得淡定从容一些，或者让我干脆死心算了！
　　可是，我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唯一的现实摆在眼前：终于千年一遇的邂逅了，我却没能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瞬间，我心里就无比恐慌地害怕起来，我怕他再次消失在茫茫人海，我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那个中午，在闷热的电梯口，我的心却像西伯利亚的荒原，有刺骨的冷风在翻腾着，咆哮着，像是要把我摧毁！
　　我不知道，别人是否会像我一样如此认真地去爱一个人，爱到刻骨铭心，爱到海枯石烂，对方却丝毫不知。尽管我的内心是那么的骄傲，可秦宇就是我的心魔，他摄了我的魂控制了我的心。我的暗恋不是一出简单的话剧，而是一部美剧，一季又一季，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持续到第几季。
　　失魂落魄地走进电梯，才发现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落寞的感觉席卷了我早上来时的所有激动与期待。我愣愣地盯着电梯上的数字，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我才觉醒电梯怎么一直都没有动，回过神一看，原来我居然忘了选择自己所要到达的楼层。怅然地按下数字“1”，我的头刹那间就剧烈地疼了起来。
　　走出大厦，远远地，我看到秦宇很斯文很客气地和一群人打了招呼之后，直接坐进了一辆轿车，赵珍珍意犹未尽地朝车内挥着手，另一只手则做成电话的形状大声地喊着：“回头联系啊！”我看得有些迷糊：好像赵珍珍这样的人不合秦宇的胃口啊！我怎么着也无法把他们归在一个层次上。但看赵珍珍那殷勤的样子，好像也不是一般同行该有的。
　　我下意识地把手插进口袋，紧紧地攥着出租车大叔帮忙写下的那串潦草的地址，愣愣地站在原地目送秦宇的车疾驰而去。十几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他还记得我吗？岁月如梭，往事拍打着翅膀盘旋在我的眼前，黄浦江奔流不息的涛声在游人如织的外滩上拨动着岁月的细浪，迷迷糊糊地钻进车内，我的意识一直处于不清醒的状态：我刚才真的看见秦宇了吗？那真的是我朝思暮想了好多年都不曾谋面的秦宇吗？我忍不住狠狠地拧了自己的手背一下，尽管我疼得失控，但直到听到赵珍珍和社长的谈话，我才确信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在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中，我得知秦宇是有名的无涯出版集团的中层，很受领导器重的青年才俊，名校硕士在读。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心里暗自思索：我的娘啊，秦宇，我什么时候才能赶上你的步伐？你准备把自己修炼成什么样的道行呢？有赵珍珍在场，我憋着内心的一系列疑问，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道她和秦宇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看她那妖娆的样子和做作的表情，估计有点不寻常。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可以不顾自己的感受，但我真的很替秦宇担心！
　　一起在外面吃了午饭，回到公司已是下午两点半左右。看社长走出了办公室，赵珍珍拿起手机就开始悠闲地打起了电话，口气矫情得让人作呕，想必该是男性朋友。挂电话前，她喊着秦宇的名字说晚上见。听到这里，我一个激灵！于是，没存任何不良心思地，我化了淡妆，微微打扮一番之后，约了丁磊一起，只为和秦宇来一场不期而遇，无论他和赵珍珍是怎样的关系。
　　我想，我是时候该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