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秋雁冰释前嫌

　　八月的中午酷暑难耐，阳光憋着劲把它所有的热气儿散发在大地上，宛若婆婆对秋雁所有的恨。成群的苍蝇蚊子像赶集似的趁人不备的时候吸食者人们的鲜血，传播着细菌。
　　小店里，秋雁忍着脚疼站起来，一瘸一拐，欲往外走。
　　“娘，奶奶把您伤成这样，您还要去照顾她吗？”蓓蓓心疼地搀扶着秋雁。
　　前几天，莹莹来店里说奶奶怄气一天都没吃饭了，谁劝都不行。秋雁就带着蓓蓓、蕾蕾回去了。她进厨房做好婆婆最爱喝的鸡蛋面筋汤，双手端到婆婆面前。
　　“娘，这是您最爱吃的，吃一点吧，不然身体会垮的。”
　　“小红，你可回来了，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咱家出大事了？村里人都说那俩孩子不是你哥的，娘以后咋在人面前立站呀？老了咋去见你爹呀？”脑子糊涂的婆婆像遇到亲人似的紧紧抓住秋雁的手不放，旁边站着的李红正要上前，却被秋雁制止了。
　　“娘，咱不想那些事了，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中不中？”
　　“中，中。还是闺女亲，我听话，我吃饭。”
　　娘终于肯吃饭了，李丽、李红姐妹俩才放下心来。然而还没等秋雁把碗放在桌子上，婆婆就夺过饭碗张嘴喝。
　　“娘，小心……”秋雁口中的烫字还没说出口，只听得婆婆“啊”的一声，把口中的饭吐出来，接着把碗摔在秋雁的脚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这一幕，从发生到结束，不到一分钟，让李丽和李红猝不及防，也让秋雁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立刻，秋雁那只穿了凉鞋的右脚被烫得通红通红的，脚面上起了好几个大水泡。
　　“娘，汤还热，咋就着急喝呢？”李红走到娘的身边劝说着。
　　“娘，恁热的饭，咋往嫂子身上扔呢？”李丽上前和蓓蓓、蕾蕾搀着秋雁埋怨着。
　　婆婆忽然清醒了，指着秋雁大声叫骂：“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害了我俩儿子不说，还要我们家蒙羞，我恨你，恨死你了。”
　　“外婆，锅里还剩这些，不烫了，您喝吧。”婆婆的话音刚落，莹莹端着碗走了进来。
　　“还吃啥饭呀？丢死人了，活在世上受这罪干啥？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也能去见他爹和我那俩儿子。”婆婆说着开始哭闹起来，任谁劝她都不吃饭。
　　秋雁忽然说道：“你死吧，死了才好了，死了我才高兴呢。再也没有人打骂我了，你死了我就能带着蓓蓓、蕾蕾回到这里住了。”
　　在场的人都吃惊了，她们不知道秋雁怎么会这样说，李红正要站出来指责秋雁，婆婆却说道：“你这个狐狸精，想让我早点死你好称心如意呀？我偏不让你得逞。我吃，我喝，我把自己养得棒棒的，替娃儿守住这个家。”说完，接过莹莹手里的饭碗，三口两口喝了个精光。
　　娘把饭吃了，李红才明白秋雁的用意。一直都没和秋雁说过话的她附在女儿耳边悄悄说到：“莹莹，快到药铺里给你妗妗买点烫伤药。”　
　　“娘，咱别去了，省得再遭奶奶的打骂。”蓓蓓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当然要去了。孝敬老人是儿女的责任，娘就得去照顾奶奶。”
　　“娘，奶奶不识好歹，还去照顾她干啥？”蕾蕾站出来反对了。奶奶对娘的伤害让他产生了恨。
　　“奶奶老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心里烦才会生气发火，我们原谅她。”
　　“不是还有姑姑他们吗？您去了她只会骂您、打您。”
　　“奶奶不只有姑姑这些女儿们呀，她还养大了你们的爸爸，娘是替你们的爸爸在尽一份孝心。人都会老的，有一天娘也会像奶奶这样的，你们会不管娘吗？”
　　“不会。”蓓蓓、蕾蕾异口同声的回答。
　　“嗯，这就对了。”秋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走，咱们一块儿去看奶奶去。”
　　“嘘——”秋雁和孩子刚走进屋里，李红就示意她们别出声，婆婆睡得正香，她们来到了院子里的核桃树下。
　　“蓓蓓、蕾蕾，你莹莹姐姐快要去念书了，你们去家里找她玩吧。”
　　支开俩孩子，李红扶着秋雁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脚……好些了吧？”
　　“嗯，好多了。多亏有你让莹莹送来的烧伤药膏。”
　　这一段，李红对秋雁的不理睬，让秋雁深深的自责。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耳边就会想起李红那句“我恨你，我很你们”的话。她很害怕失去这个善良、正直的好妹妹，一直想找机会弥补，想找机会解释，想祈求李红的原谅，可是始终都没这个机会。那天，听到莹莹的一句“妗妗，这是娘给您的药膏”，秋雁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和激动，她明白，李红已经原谅她了。
　　“嫂……嫂子，对不起。我不该恨你，不该怨你，请你原谅我。”许久，李红才鼓足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千万别这样说。是嫂子对不起你，是我该求你原谅我才对。”秋雁很感动，想站起来，却被李红给按住了。
　　“这次和婆婆相聚的日子，我们母女俩说了很多很多，还谈到了你，她说你是最善良的女人，她之所以没有告诉我，是怕我受到伤害。嫂子，我不该恨你的。”
　　“没关系，只要你还把我当成好姐妹，这比啥都让我开心。”
　　“其实，娘赶你出门的时候，我心里可难受可难受，又因为恨你，才看着你和蓓蓓、蕾蕾离开，好几次我都徘徊在美发店的周围，可始终却迈不开脚步。”
　　“妹妹，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有一颗善良的心。”秋雁眼里溢满了泪水。
　　“我从没有恨过任何人，这一段日子活在恨里，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快乐，反而觉得压抑郁闷，现在好了，心里轻松多了。”
　　“嗯，看到妹妹难过，我的心里也难过，妹妹开心，我的心里也高兴。”秋雁紧紧拉住了李红的手。
　　“婆婆告诉我，爱和恨是一对孪生姐妹，恨有多深，爱就有多真。恨能让人消沉，爱却能让人快乐，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你就会理解别人，包容别人。婆婆的话真的很对。”
　　秋雁很佩服和敬重李红的婆婆，觉得她有文化，有素质，善良，豁达。李红的话让秋雁对她更加的尊敬了：“大娘的病好了吗？”
　　“好了。她准备陪着莹莹读完高中，读完大学呢。”
　　“嗯，一定会的。”
　　“嫂子，我不在家这一段时间，你一直照顾着娘，辛苦你了。”
　　“说啥辛苦不辛苦，你叫我一声嫂子，咱就是一家人，娘病了我就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她。”
　　“嫂子，别和大姐计较，她那人和娘一个样。”想到大姐李平眉飞色舞地向她表白如何气势汹汹地让秋雁过来照顾娘，李红就觉得愧对秋雁。
　　“哪能呢？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咋能计较呢？”
　　“人呢？都死哪儿啦？”屋子里传来娘的叫声，李红和秋雁赶忙站起身走了进去。
　　“娘，您饿了还是渴了？”李红还没走到床前，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娘，您拉屎拉到床上啦？”
　　“我饿，我饿。”田小喜并没有理会李红的问话，而是抓起屎就要往嘴里填。
　　“娘，你真成憨子了。”李红埋怨着，打掉了她手里的东西。之后看着满床的肮脏无从下手。
　　“你去打一盆温水端过来，我来收拾吧。”秋雁从身后走过来吩咐李红之后，从床里边取出了纸，把婆婆身上的屎一点一点擦干净。
　　“嫂子，还是我来吧。”李红端着水进来了。
　　“我做你做都一样，你就别沾手了。我给娘洗着身子，你把床单换下来。”
　　酷暑天的屋子里，弥漫着刺鼻作呕的臭味，李红几次都忍不住想呕吐，秋雁却若无其事地帮婆婆擦洗着身子。
　　“嫂子，我……”看着秋雁对娘如此尽心尽力，李红的声音颤抖了。
　　“啥也别说，你陪着娘，我把床单和衣服拿出去洗了。”说完，秋雁端着盆、拐着腿走了出去。
　　“嫂子，我去吧，你的脚还烂着，沾了水会发炎的。”
　　“你不能闻这东西，还是我去吧。”
　　“妗子——”
　　“娘——”
　　秋雁刚到清河边，天送带着蓓蓓、蕾蕾、莹莹、祥瑞朝这边走来。
　　“莹莹，你带着弟弟妹妹先去外婆家，我和你妗妗说句话。”天送把孩子们支开，冲着秋雁吼道：“你傻呀还是憨，人家都唯恐躲避不及，你咋硬要往前凑呢？她咋欺负你、打骂你，你都忘了吗？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呢，咋就忘记疼了呢？”
　　“我的事儿无需你操心，你该关心的是大叔、李红母子。别让大叔为你操心，别让李红为你寒心，别让祥瑞过和你一样的童年生活。”话一说完，秋雁头也不回地向河岸走去。
　　河边有几个女人在洗衣服，为了怕别人嫌弃，秋雁在距离她们较远的下游的石头边放下了洗衣盆，怕脚上沾水，她试着在石头边蹲了下来，然而右脚剧烈的涨疼，让她不得不站起来。
　　“嫂子……我……洗吧。”秋雁正在作难，李红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你咋过来了，娘咋办呢？”
　　“孩子们都在呢，还有他在。”说到天送，李红的眼神暗了下来。
　　“听……听说他向你认错了。”秋雁看着李红的背影，鼓足勇气说，“你应该静下心来和他谈一谈。”
　　“我不想看到他。”
　　“你准备咋办？”
　　“咋办？凑合着过呗。莹莹没有了爸爸，我不能让祥瑞重复她那样的童年。”
　　“妹妹，对不起。”李红无奈的话语，秋雁觉得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什么对不起呀？我早想开了。人生就这样，相爱的人没缘分在一起，不爱的人却要被责任和义务捆绑在一起。能找到一个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实在是一种难得的幸福。那种幸福虽然短暂，但我拥有过，它值得我回味一辈子。”
　　李红的这番话让秋雁的心里好受了些：“妹妹，你的性格没有变，你还像从前一样。”
　　“嫂子，我发现你的性格大变样啊，以前的你活泼、开朗、倔强，现在的你，沉默、恬静、温顺，但还是依然坚强。”
　　“生活的艰辛，带给人的不仅是磨难，也让人从中学到了许多，我以前太自私，从来没有顾忌到别人的感受，渐渐地，我学着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李红停下了手中的活，她转过脸看着秋雁：“嫂子，你说啥？你是个幸运的人？命运对你这么的不公平，你还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有句名言说得好，挫折就像一块石头，对于弱者来说是绊脚石，让你却步不前；而对于强者来说却是垫脚石，使你站得更高。我就是从挫折中变得越来越成熟的。”
　　“话虽然不假，可挫折磨难也耽误了你的大半生。嫂子，哥走了，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以后的生活了。一个人带着孩子的滋味我体会过，找个相爱的人共度一生吧。”李红佩服秋雁的同时，又为他的以后担心。
　　“蓓蓓、蕾蕾还小，娘现在还这样，等等吧，等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