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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情和欲谁也说不清(2)

作品名称:寻找小芳      作者:赵兴华      发布时间:2017-02-05 15:25:46      字数:3866

  小芳就常常用这种苦涩的笑面对彭辉,因为小芳也有自己的苦衷。
  大山叔和大山婶一直不许小芳对彭辉直呼其名,总强迫小芳管彭辉叫小辉哥。小芳清楚得很,这是父母害怕她和彭辉往那方面发展。父母总说彭辉的确是个好孩子,只可惜这辈子投错了娘胎,这年头,谁家也不会把自家的闺女嫁给他的。在那个年代,小芳不可能对父母讲出自己的心思,所以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可她又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处于悲哀和孤寂中的彭辉,便尽量在彭辉面前装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在那个疯狂的年代,黑五类的子女是相当受歧视的。呆傻残疾之人未必都打光棍,却没人敢为阶级敌人的后代提亲。因为小芳与彭辉来往密切,村团支部几次发展团员都把小芳甩下了,说小芳阶级阵线不分明。村里的年轻人也因此疏远了小芳,都说小芳鬼迷了心窍,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小芳一直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彭辉来往,也曾悄悄流过眼泪,可是在彭辉面前她还要尽量装得无忧无虑,她不想再给彭辉增添烦恼。
  在彭辉的老家,女孩子订婚早,一过十六就开始相亲了。大山叔和大山婶为阻止小芳和彭辉往那方面发展,很想早点给小芳说个婆家,他们硬逼着小芳见了几个,可小芳一个都看不上。其实小芳答应见面只是为了应付父母,她心里早有了彭辉,她不可能看得上别人。每次相亲之后,小芳都要跑去向彭辉汇报,都无一例外地把人家贬一通。彭辉当然明白小芳的心思,喜悦的同时也十分焦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随着年龄的增长,小芳迟早拗不过她的父母。小芳倒是总给彭辉吃定心丸,说你就放心好啦,只要俺不同意,俺爹娘也没啥办法。俺爹娘再狠心,总不会把俺捆起来送出去吧。
  那时彭辉十分的迷茫,除了木匠手艺之外他几乎一无所有,没有钱不说,连间像样的房子也没有。彭辉怎么忍心让小芳跟他一起背黑锅,怎么忍心让小芳跟他过一穷二白的日子,怎么忍心让小芳跟他睡牲口棚呢。彭辉那时甚至想到过自杀,若不是看到父亲留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说不定他真会一走了之的。父亲大概是看出了彭辉的绝望情绪,所以才在弥留之际的那个夜晚再次劝彭辉回北京去找母亲,父亲含着泪说:“辉儿,你还就走吧,你妈会认你的。”
  彭辉不能离开父亲,他不忍心把病入膏肓的父亲一个人留在老家。彭辉也不能离开小芳,因为他的心已经被小芳牢牢地锁住了。彭辉想好了,他一定要陪着父亲走完最后一段路,他还要给父亲守孝,按老家的习俗,起码得守上三年。他还想好了,即便自己不能娶小芳为妻,他也不离开老家,即便哪一天小芳嫁给了别人,他也要守在这片土地,要是有人敢欺负小芳,他一定会挺身而出为小芳拼命的。
  那时候,彭辉最需要的就是钱,有了钱就能让父亲住进医院,住进医院父亲的疼痛就可以减轻,父亲的生命就可以延续。有了钱就可以打消大山叔和大山婶的顾虑,就可以让小芳过上幸福的日子,就可以满足小芳那些并非遥不可及的心愿。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彭辉就一门心思想着赚钱,可那时根本就没有赚钱的道儿。那时候彭辉还不能拿到满工分,无论他多么玩命,一天也只能拿到八个工分,而一个工分才五分钱。也就是说他一天只能挣四毛钱,一年下来也就是一百多元。如果不是农闲时做点木匠活,连自己的吃喝穿用都不够。
  按当时的情形,彭辉就是不回北京,跟小芳也成不了夫妻。用当时的时髦话说,无论从政治的角度讲,还是从经济的角度讲,彭辉都是不可能和小芳结合的。除非他们不顾一切地私奔,可是他们又没那个勇气,在那个年代,没户口就找不到工作,流亡就意味着冻死饿死。
  自从彭辉离开了老家,自从生活中没有了小芳,自从得知小芳离开了人世,彭辉的心就渐渐地死了。
  韩秋的出现的确让彭辉死了的心复活了,他渴望自己能够从迷茫的梦境里回到现实中。彭辉已经明显地意识到韩秋将要改变他的生活,尽管他不知道韩秋的出现是福还是祸,但他不管是福是祸都不想回避,他不想让自己沉寂多年的心继续沉寂下去,这对于正值不惑之年的他来说的确令人感到费解。
  
  彭辉每晚陪着崔副局长和老魏这样的甲方在夜总会或洗浴中心消遣,他自己却越来越没兴趣找小姐了,因为他的脑子里装的全是小芳和小芳的化身韩秋。更确切地说,他觉得小芳又复活了,小芳又显灵了,小芳几乎每晚都出现在彭辉的梦里。而现实中的韩秋,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彭辉这个钢铁般的硬汉,他的确有些身不由己了。彭辉已经连续二十天没有回家吃晚饭了,也有二十天没去前妻那里看儿子了,也有二十天没去关照他的三个女人了,楼外楼饭店几乎成了他的家。
  前妻几次在电话里表示了不满,并一再拿儿子说事,说儿子期中考试的成绩很不理想,说儿子整天迷恋网吧,说儿子近来花钱很冲。彭辉听烦了,终于没好气地说:“他的成绩不好我他娘的有什么办法?我他娘的只是高小水平你不知道吗?”“别他娘的小题大做,迷恋网吧总比惹是生非强吧?”“花钱冲还他娘的不是你惯的!一要就给,现在想管还他娘的有个屁用?”彭辉也曾找宝贝儿子谈过一次,儿子满有理地说:“老爸,你的思想也太落后了,现在讲究素质教育,素质教育懂不懂?不能只看分数,要看一个人的综合能力,我现在一分钟可以打一百二十个字,也就是说每秒钟可以打两个字。知道吗?这就是能力!”彭辉哑口无言了,他给了儿子一脚就又回到了楼外楼饭店。当然,他那一脚踢得一点力量也没有,他根本舍不得。
  彭辉一离开前妻家门就想到了小芳,他想,儿子要是跟着小芳长大,决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小芳肯定很疼爱孩子,但是小芳决不会这么惯着孩子。小芳曾经说过,她和彭辉要是有了儿子,一定让他好好念书识字,一定让他把彭辉的木匠手艺继承下来,一定让他做个既懂事又孝顺的好孩子。
  彭辉在外人面前很少提及儿子的不争气,在他的心目中儿子毕竟还是个孩子,他不认为儿子已经定型。他觉得反正儿子进了区重点中学,成绩再差也能考上高中,大不了考高中的时候再多花上几万。只要能上重点高中,大学也就有门了,到那时儿子就该知道深浅了。
  彭辉这样一想,心情就平静下来了,心情一平静,又可以专心去想小芳和韩秋了。
  尧淑君很少给彭辉打电话,婚姻的失败使她的性格更趋于内向。尧淑君喜欢隔几天发一次问候性短语,她觉得彭辉心里要是有她,接到短语后就会给她回电话或是过去看看她。红霞则不然,每天都要给彭辉打一两次电话,几乎都是一个内容:“老公,我想你了……今天能不能过来陪我呀……哼,你肯定又有了别的女人,不然你不会这么多天不来看我的。”方晓瑛与红霞又有不同,方晓瑛大都是深夜打电话,上来就问:“亲爱的你在哪?用不用我过去陪陪你?你肯定又在夜总会泡妞呢,听话,可不许对她们动真格的哟!对了,要是控制不住自己,千万得注意保护自己,要是染上病,既害你自己,也害我……”
  以前,彭辉对这几个女人从没烦过,时不时地换换口味,还觉得挺开心。可是自从生活中出现了韩秋,他就对这几个女人没了往日的兴趣,甚至觉得她们的存在是多余的了。其实,此刻的彭辉仍然没有占有韩秋的欲望,他只是带有某种幻想,幻想有一天韩秋果真变成小芳,因为他有许多话要向小芳倾诉。这就是他想走近韩秋的缘故,这就是他对韩秋不像对别的女人那么轻浮的缘故。
  彭辉甚至希望有人每天都约他去楼外楼潇洒,倘若没人相约,他自己还不好意思单独前往。
  不知是体谅彭辉,还是被各自的小姐迷住了,崔副局长和老魏始终没提更换活动场所的事。崔副局长比老魏心细,多次撺掇彭辉把韩秋带到夜总会去,他们还跟谢伟亮和梁老板先后打过招呼。谢伟亮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敢反对。梁老板则高兴地说,只要韩秋乐意我才不干预呢。彭辉却一直犹犹豫豫,总说韩秋是酒店服务员,又是个挺纯洁的孩子,我还真不忍心把她往染缸里带。
  彭辉既不想在韩秋面前毁坏自己的形象,也不想让韩秋去那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那种地方是名副其实的染缸,男人在那种地方最容易暴露他们最见不得人的那一面,女人在那种地方则竭力展现自己最不该暴露的方面。
  彭辉倒是很想带韩秋去逛逛公园或去看看展销会什么的,因为韩秋说她来北京好几个月哪儿都没去过。彭辉也很想给韩秋买点实惠的东西,可一直找不到机会。彭辉知道韩秋已经有了好多天的奖励假,也知道这里的经理和老板都不敢阻拦他带着韩秋出去,可他依旧绷着,他觉得时机还不太成熟,觉得韩秋对他还存有戒心。
  彭辉征服女人并不完全依仗兜里的银子,他还有着比别人更高明的手段和谋略。他就像非洲草原上潜伏的狮子和猎豹,就像北美荒野上空盘旋的兀鹰,就像海洋深处游弋的巨型章鱼,彭辉具备所有掠食者所具备的优势。掠食者只有在饥饿的状态下才会偷袭猎物,而像彭辉这样的男人,只有在特定的场合才会展露或放纵自己的兽性。彭辉是个纵欲过度的人,他对女人早已失去了兴趣,起码在眼下他并没有把韩秋当成自己泄欲的对象。
  尽管彭辉睡过的女人很多,可是他从不沾二十岁以下的女孩子。彭辉习惯把不满二十岁的女子称为女孩子。小芳跟彭辉做那事的时候就不满二十岁,彭辉觉得那时的小芳就是个女孩子,是一朵天真无邪的鲜花。彭辉总这样安慰自己:当时我太年轻,太容易冲动,我是由于无知和迷茫才践踏了那朵稚嫩的小花。
  熟识以后,彭辉已经问过韩秋的年龄,韩秋说她还不满十八周岁,但是他们老家都习惯说虚岁。当时彭辉与小芳做那种事的时候,小芳也未满十八周岁。韩秋说她是中秋节的后半夜出生的,母亲说她落地时正是月亮最亮的时候。彭辉离开老家已经快满二十年了,他算了算,他跟小芳要是有孩子也应该在中秋节前后出生,但是要比韩秋大一岁。
  虽然韩秋跟小芳一样也透着淳朴和善良,但由于韩秋受家庭的拖累,显得不如小芳活泼,其忧郁的眉宇总让人产生一种怜惜,这也是彭辉不忍心下手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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