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6日星期五
作品名称:一个血透病人的自白 作者:清水闲人 发布时间:2017-02-04 12:10:15 字数:3854
中午,我走进休息室,里面又是人声鼎沸。我的目光还是注意到前面凳子边的陈芳招,正在与一位提着一只塑料袋的男子——看他手腕上暴突的血脉就知道也是一个血透病人——在谈买药的事。
“190元一盒。总的四盒,总计760元。”男子说。
“哦,我这里总的只有660元,还差100元。”陈芳招摸遍了全身再也拿不出钱来。
“我借你100元。”站在一边看他们在交易的病人“开麻将馆的”对陈芳招说。说着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100元递给陈芳招。
“这死人的,身上老是痒。”陈芳招一边接过钱一边说着。
“你这是身上磷过多了。”男子说,“这药很灵的,吃下去不几天就见效。”
“磷高做一下大机会好的。”我说,“吃药还不如做大机。”我好像没有看到过陈芳招曾做过大机,不知道她是不相信大机的功能还是经济负担不起。按照我对她这么长的时间里的观察,这一个月两百多元的费用她应该是付得起的,江贺公路边上这一带的农户人家生活条件都是不错的。
我向医生报告了体重后就站在医护室门口。我今天的7号床位上午时段的病人已下机,但还躺在床上,裸露着肚皮在休息。看他还没有起床的意思我也就挪过一条凳子坐下再等。护工雅琴走到我面前,似乎在向我诉苦:“还有这样的男子,这钱好像是给我个人的,问他拿理都不理我。”
“谁呵?”我对她笑笑,问。
“张天生。”雅琴说,“这钱我是代他交给医院的。有些人就是这样,像是我害他们生这种病的,老是把黑面孔给我们看。”
“他不给你钱你不是更好吗?省事。”我开玩笑说。
这时,张红又从休息室那边过来。对我轻轻地说:“这个张天生,我刚才问他拿钱他还一声不声。”我仍是笑笑,没说什么。
“我这样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张红说着也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手臂,“我又大声对他说,张先生,给钱!”今天轮到张红收钱。她们俩人是每人负责一个星期的。
“他给你了吗?”我问。
“他说话了,说医疗卡在他媳妇手里。”张红说,“这更好,他媳妇会自己交的。他又问我要收多少钱?我说这次要收800元。他又问下次要收多少?我说大概要收400元。”张红稍作停顿又接着说:“他竟然要我为他到他老婆那里说一些话,说收费高起来了。我对他说,我才不帮你,你老婆不是最怕自己的媳妇吗?就让你的媳妇去对她说吧。”张红说着人也就离开了医护室,透析里有好几个人下机离开床位了。我的7号床的小伙子还躺在床上。我只好再等等。
下午一点半我上机后朦朦胧胧中睡去,醒来时还才两点钟不到。看来我只是睡了一会。我对面10号、9号和17号床上的三个病人在聊天,聊在好有兴致,尤其是17号床上的“开麻将馆的”说话声音好大,他在谈“木匠师傅的故事”。不知道他是自己编的,还是哪里看到的或是别人那里听到的,他慢条斯里地谈了好几个段子。有一个段子我记下了大概的意思:有一夫妻让这木匠师傅帮做一张床。做好后夫妻就用来睡觉了。说也奇怪,夫妻俩白天还是恩恩爱爱的很好,可是到了晚上,两人睡到床上就吵起了架,一夜不能睡觉。而到了第二天,白天里俩人又是好好的了,但到了晚上两人一睡到床上就又开始吵架,又是一夜难眠。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夫妻俩想想这是怎么回事?终于想明白了,可能是木匠师傅搞的花头。也许是木匠师傅在家里做木工的时候,嫌家里招待的不好,在他们的新床上做了什么手脚。夫妻俩想到了事由但还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所在。只好把这床放到一边,不再去睡。当然,也舍不得毁掉。后来时间长了,还是夫妻俩的儿子嫌这床旧了破了,就把它劈了当柴火烧了。这一烧可就发现了木匠师傅做手脚的所在,在劈开的一条床档里发现了一滴血,可能就是木匠师傅留下的,也就是这滴血在作祟吧。
一会,又听到了他们聊起以前的事,我匆匆记下了他们的一些对话。
“以前我妈妈做的面果很好吃的。”“开麻将馆的”在说,“她经常做面果给队里的社员们吃。嘿,那个时候,有的吃时撑死;没的吃时饿死。”
“那个时候是可怜的,”10床周芳仙在说,“我记得一斤菜油要吃一个月。”
“以前家里老是吃萝卜饭或是白菜饭,我都吃怕了。”“开麻将馆的”说,“尤其是白菜饭。我从外面回家,一进家门只要闻到白菜饭的气味就恶心要吐。当然,我最喜欢吃的还是玉米粉糊蕃薯粥。”
“在我们村里,有的人家吃的是糯米饭,我们没有的人家吃的是蕃薯粥。”是9床女病人细细的声音。
“5元钱一个月的生活费。”19床病人的老婆在床边也加入了聊天。“我记得,那时找一个人抱孩子,一个月也就6元钱。”
“我记得有一次到我外婆家玩,”“开麻将馆的”又开始讲“段子”了。“看到灶门前摆了好多的揩屁股用过的稻草结,我就问我外婆,外婆,外婆,这私臭的东西放在这里干什么呀?”
“呵,那里是这样,用两根稻草一结就是揩屁股最好的东西。”19床的病人也插了话。“开麻将馆的”的继续说,“我外婆说,好外甥,这些可是好东西哇,是用来烧火的。”
“那时牛糞都用来晒干当柴火烧的。”又是19床病人老婆的声音。
“嘟、嘟、嘟——”12号机警报声压住了这边几个人的聊天。12号机的床位是陈新华。我上机时他儿子推着住院部的床进来的。红灯在一闪闪。护士云仙从医护室出来到了12床边处理。一会,她大声叫唤着:“王医生,这静脉管都糊了,这血出也出不来进也进不去了,不能做了!”稍等,又再问:“怎么办?”
“结束掉!”医护室王医生的声音。
“结束掉!”医护室里红燕向云仙传达王医生的话。
“结束了。”云仙琏对陈新华家属传达王医生的话,一边准备为病人下机。
“这钙怎么能乱加的。”我听到云仙在同病人说话。可能病人还不想下机,建议护士给他添加钙以疏通管道。“这就像你病人下药,几贴药怎能并作一次吃的。”我曾听人说陈新华也是医生,是村里的赤脚医生。
“没有其他办法了?”陈新华老婆在问。
“要么就换管。”云仙说,“怎么样?”云仙再一次问,并在等答复。
“换一次管要多少钱?”陈新华老婆问。
“几百多元。”云仙回答。
陈新华老婆突然离开了床边跑到医护室去找医生了。
一会她又从医护室出来到了12号床边。云仙又再问,女人终天开口说:“换管吧!”
“换管!”云仙一边重复了陈新华老婆的话一边去配药房拿管,回到12号床边,先拆下原来的管道,后安装上了新管道,接着再做。
几十分钟后王医生也来到了12号床边,看看病人的情况。
“王医生!”王医生在12号床边还没有站定,边上10号床的周芳仙就在叫了。
“怎么,又不舒服了?”王医生回过头来问。
“身上感觉烘起来了。”周芳仙说。江山话“烘起来”是热起来的意思。
“你怎么老是这样,才做了这么一点时间人就热起来了。”王医生回转身到了10床边,对病人说。尔后又对走廊上的护士文来交代给病人测一下血压,文来也就去拿了血压器过来为周芳仙量血压。
“血压正常,134-78。”文来说。
这时,12号床的机器警报声又再吃起,只是这次的警报声是下机的报警。云仙过去给陈新华下机。他今天只做了两个半小时,所以这么早就下机了。离刚才换管也就是半个小时多点吧。怪不得陈新华的老婆在换管时有些犹豫,也就半个小时,多付了两百多元钱。
近5点,我正在看电视,耳边突然像是有蜜蜂在嗡嗡叫的声音,我转过头来,是左边6号床杨富元老人在叨唠着什么。他侧身躺着朝着我这边,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了我一下,又在叨唠着。我仔细地听听,他断断续续地在说:“叫她来干什么叫呢?人也不知道到哪去了。一个下午都见不到人。死人的,跑来跑去……”哦,老人可能是在找他外孙女。今天下午原来是他儿子送他来透析室的,他儿子帮老人照顾好上床后交代了一位年轻女人,说他要上班去就让她留下照顾外公。我看到这年轻女人4点钟前还坐在她外公的床边。后来我听她说了一句要到休息室坐坐,后来就没见到她进来了。我估计她可能还在休息室里坐着吧。于是我就叫了下正在走廊上看到电视的护士云仙,让她帮忙叫一下休息室里的女人。云仙一边答应着一边也就去了休息室,一会就转回来说休息室里没人,她自己走到6号床边问老人有什么事?老人像是没有听到云仙的话,还在骂人。
“老杨,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了吧?”云仙大声问老人,一边给他在床上找起东西。
“哦,我记得他儿子陪他来时手上曾有塑料袋装了几只包子。”我告诉云仙。
“那桌子上的包子可能是他的吧!”19床病人老婆刚从休息室那边过来对云仙说。云仙又一次跑过去到休息室。一会,她拿着几个已热好的包子过来递给杨富元,并对他说:“包子来了,吃包子吧!”
“我是想吃一点塑料袋里的米糕。”老人对云仙说,并还在骂外孙,“这死人跑哪去了呢?”
“别骂人了,”云仙对老人说,“这不是来了吗,她去带孩子了。”走廊里出现了老人的外孙女,身边多了一位近十岁的男孩。她一边跑过来一边说:“今天是星期五,孩子早放学,我去接孩子了。”说着人已到了6号床边,并拿出了刚买来的糕点给老人吃。
“王春香在叫!”走廊里张红在大声叫唤。云仙从医护室出来,并从走廊的工具椅子上拿起血压器过去到16床帮病人处理问题。
“怎么了?”云仙问病人。“哦,心里有点痛?会不会有想翻的感觉?”病人怎么说我听不到。只听到云仙又在叫:“王医生!”
“王医生!”医护室里红燕也在帮叫。可能王医生不在医护室。一会,王医生一个人从休息室那边出来,到了16床边。“肚子会饿吧?”王医生在问。病人说话还是听不到。“下机算数。”王医生说。意思是下机算了。云仙又回头到配药房拿针具。血透病人下机时是要打一针“左卡尼汀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