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边缘 三、聪明的女孩儿

正当我为了此事愤怒的时候，西岳的妹妹焦子林来到了药店。我奇怪她的耳朵带着残疾，偌大的北京市她是怎么一步一步地寻找到我们药店的？这真是感动天地泣鬼神的事迹！现在的人越来越没有信任感了，她却坚信着我要帮助她的信心，长途跋涉到北京找到了我。
满身污垢的焦子林站到我的面前，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毛毛说：“总经理，这位女士说她是您的亲戚。”
焦子林浓眉大眼，手腕上套着一个铜手镯，一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扎在脑后。我狐疑地看着她，焦子林肆无忌惮地说：“嫂子，我可走累了，三天只吃了一个馒头。”毛毛惊奇地问：“嫂子？”焦子林指着我说：“是呀，她就是我的嫂子，我们通过电话的，你看我哥哥寄回的照片。”说着翻腾着脏兮兮的帆布书包，拿出了我和西岳的合影。我对毛毛解释说：“她是我前男友的妹妹。”毛毛对焦子林说：“真羡慕你有这么年轻的一个嫂子。”
焦子林的出现，在小小的药店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大家用异样的眼睛看着我带着焦子林出去，然后买了新衣服又带着她回到药店。焦子林问我：“我是不是给你很丢脸？”我说：“没有，你不要多想，只是我没有你岁数大，又没和你哥哥结婚，你不要叫我嫂子了，叫我佳紫不是很好吗？”
焦子林很久没有说话，毛毛给她倒茶，她一杯接一杯地喝茶。毛毛同样也是来自农村，从外表上看，比焦子林体面一千倍。中午，我们到一家饭店去吃饭，我要了一个糖醋鱼，焦子林惊奇地说：“天呀！怎么鱼是甜的，我们煮鱼都放咸盐。”大家转身看着我俩，我一阵脸红，低头吃饭。焦子林可能饿坏了，一连要了三碗米饭。吃完饭，我带着焦子林刚回了办公室，焦子林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老杜进来说：“总经理，听说你乡下来了客人，是找工作的吗？”
我点点头说：“你真神机妙算，是！她是我前男友的妹妹，想找一份工作。”老杜说：“要不，我安排一下，让她看库房去。”我说：“她的耳朵不好，库房重地，是需要精打细算的人。”老杜压低声音说：“大老远来了，你不可能赶回去吧？要不让她当清洁工？”我说：“我不想把她安插在我们药店工作，免些口舌是非。”
老杜说：“那怕什么？多了她，你也多了一个眼线。”我坚决没有把焦子林留下，我害怕员工们在我眼皮下捉弄她，她没有城市生活的经验。
焦子林醒来之后，对我说：“佳紫，我要去找工作了，不打扰你了，这样你会很为难的。”我吃了一惊，问她：“你在北京人地生疏，找什么工作？先到我家养一阵子狗，我再想着给你找工作好吗？”焦子林默默点点头。
夜里我把焦子林带回家，为她准备了洗澡水。焦子林只是洗了洗脚，然后就睡了。我心乱如麻，眼泪静静流淌，西岳，你的妹妹就躺在我的身边，而你却没有一丝音讯。焦子林转过身问我：“你是不是很惦记我哥哥？如果你不给自己烦恼，别人也永远不可能给你烦恼。因为你自己的内心，你放不下他。”
我没想到，焦子林表面看去愣头愣脑，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问她：“焦子林，你恋爱过吗？”黑暗中，焦子林点点头说：“爱过，但不知道是不是爱，可当失去他之后，很痛苦了一阵，我恨自己。”
我问：“他是干什么的？他先抛弃了你吗？”焦子林说：“他是一个哑巴，比我大五岁，对我很好。但是爷爷和哥哥不忍心委屈我，我们就没有结婚。去年，我到县里卖烟叶，回来的途中赶上下大雨，爷爷找了他去拿着雨衣接我，途中被山崖上滚下来的石头压死了。”焦子林说着哽咽起来，逆境中生存的众生，都有自己难以忘却的心事。
我安慰她说：“不要难过了，我每个月给你两千块的生活费，你暂时养溜溜，我上班不在家，溜溜总是一天吃不上东西。”焦子林没有作声，出气很粗，我以为她睡着了。一阵铃声把我吵醒，我关了手机铃声，坐起来看到身边的焦子林不见了，我给她买的新衣服整整齐齐叠着放在我的床上。
有人归结人生三为：和为贵，善为本，诚为先；我是诚心想把焦子林留在我的身边，可是她和她哥哥一样，无声无息地失踪了。我让她在家养狗并不是歧视她，是想让她认识一下北京，认识一下北京的生活是多么纯粹。看来我错了，我诚心为她创造一个认识北京的时机，她却没有接受，也学正如罗曼罗兰所说的——创造就是消灭死。
焦子林没有手机，耳朵也有残疾，我不知道她会去什么地方工作、该去什么地方工作？我的内疚感无限延伸，我很对不起西岳，也对不起这个敏感而粗犷的乡下女人。我带着溜溜在平西王府西的菜市场找了她一遍，结果和我预料的一样，她是故意赌气躲我才走的，也许她希望我在药店给她安排一个职位，但她不会明白，她留在药店别人为了报复我，对她更是百般刁难。西岳！我多想依偎在你的身旁，可你却随寒冷离我而去。不是我不想留你，而我只是一片落叶，无论我多么留恋你温暖的怀抱，可只是一梦南柯，醒来还是飘落于荒野!
我来到办公室，黄毛毛进来打扫卫生，然后沏了一杯浓浓的普洱茶。老杜进来问：“怎么没带你前男友的妹妹过来？用人要用自己人。”
我悲切地说：“她走了，也许她打心眼恨我，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老杜说：“你不要怪她，看得出，她虽然是乡下丫头，可很有自尊，怕为难你。”
听了老杜的话，我想哭。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来到北京我都会供他们白吃白喝，何况是西岳的妹妹，我是那么深爱着西岳，但帮不了他家人的一点忙。
这时，一个叫冯超的组长兴冲冲地找到我的办公室，对我和老杜说：“别的组柜台里都摆着好药，惟独我们组六个柜台全都摆着价格便宜的感冒药：泰诺,白加黑,力克舒,日夜百服咛,快克,感康,999感冒灵,感冒清,康必得，就说妇科炎症的药，一盒就是好几百元；再说专治皮肤病的药也很贵，我们营业额上不去就是因为你们管理层有问题，别的组长领奖金，偏偏没有我的，你们一碗水得端平。”
老杜说：“亏你还是组长，这点小事就沉不住气了？你和你的营业员说，让她们引导顾客买一些价钱高的消炎药不就营业额上去了吗？”冯超说：“你说得轻巧，让顾客掏腰包那是多么不容易你明白吗？你是副经理，坐着吃喝，哪里知道我们的不容易？”
老杜说：“我坐着挣工资和你无关，你少在我面前指手划脚，你的营业额上不去说明你没有当组长的能力，按岗位算你比营业员多挣一千块，干不了自动退位，不要找任何理由，今天她找来了，明天你找来了，肥猪哼哼瘦猪也哼哼，我们当领导的别开发新的项目了，专和你们这些人吵架、斗嘴了。”
冯超委屈地抽搭着哭了，边哭变对老杜说：“母婴柜台的组长孟朵妠一个月就拿三千多的奖金，我就是工资加岗位费也不到三千，我这个组长当得有什么脸面。”老杜指着她说：“既然不愿意当这个组长，我成全你，你不愿意有人愿意。”
冯超说：“谁不愿意当了？我就是觉得我们组的药品很平常，连小药铺都有，我们怎么能赶上别的组呢？”老杜说：“你别得瑟，想当我也不让你当了，你既然有胆子找到我们理论，就做好了当不成组长的打算。”
我推开老杜，对冯超说：“不与君子斗名、不与小人斗利、不与天地斗巧，当然我们药店也没小人。当时我们重用你当组长，也是对你有信心的，这个月你们组的营业额没有上去，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感冒药却是常用药，虽然价钱便宜了些，可是买的人多，天气或冷火热，流行性感冒一阵一阵的，眼下你就是抓好你们的服务质量。”
冯超眼泪汪汪地问我：“总经理，我还能当组长吗？”我笑着点点头说：“北漂者都不容易，不要，不要一时用气丢了饭碗，你坚守自己的原则，做好自己的工作，当好你们组的组长。”冯超再三感激地下了楼。
老杜对我说：“这才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帮家伙就是有再多的牢骚，也没了脾气。”我说：“母婴专柜为什么那么厉害，我很想下去了解一下，是不是她们强行买卖，或者诱导顾客？”老杜说：“母婴专柜的组长叫孟朵妠，这个孟朵妠虽然刚来药店不久，却是一个老江湖，以前就是推销化妆品的，她们组的那伙小丫头嘴皮子麻利的好像验钞机，哗哗地，没法形容了。”我说：“那我亲眼看看母婴专柜的营业员。”
我下了楼，先在别的柜台转了一圈，营业员们点头问好，我伸手制止了。我转到母婴药物专柜。只见一个营业员对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说：“您来我们这儿买胎教器具就算再合适不过了，您快当母亲了，母亲的责任重大，所以人们把母亲比作太阳，太阳创造了光明，太阳被万物景仰。母亲创造了婴儿，母亲受世人崇敬。当代伟大教育家蒙台梭利有关儿童智力早期开发的理论和早教方法，在全世界都得到广泛推崇，这套《胎教新法》正是蒙台梭利早教理论形象化的结晶。《爱和乐》非常火！简单的十二张音乐光盘只用四百六十三元，您养育一个聪明的宝宝，还在乎这点小钱吗？”
那位孕妇高兴地去收银台交款，那个营业员很热情地搀扶着她，把她送到药店门外的台阶下。我真服了，但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个女孩多像街头上卖狗皮膏药的民间郎中。走向母婴药物专柜，组长孟朵妠正教导一个营业员说：“我们刚进来的新产品葆艾金装纸尿裤要大力推销，你就对顾客说：如今葆艾金装纸尿裤是中国市场上最好的一款美国原装进口的纸尿裤。低过敏设计，让宝宝远离红屁屁。低过敏配方，在宝宝的皮肤层特别添加洋甘菊精华、维生素E和芦荟精华：舒缓肌肤，呵护娇嫩的小屁屁瞬吸干爽，安睡好甜蜜------瞬吸表层干爽系统：“单向吸收亲肤层+超大面积导流层+超强吸水SAP”，瞬间吸收尿液，快速分散防回渗，减短尿液与小屁屁的接触时间，小屁屁干爽过人，宝宝安睡好甜蜜。独有的PQ小翅膀是侧腰围和后腰围分开设计的，加宽的棉质弹性侧腰围，拉伸长度是普通纸尿裤的1.6倍，这就是说伸缩自如，令宝宝的皮肤自由呼吸。”
那个营业员说：“这么多话，我一下记不住。”孟朵妠眨着妩媚的眼睛说：“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锻炼，一定要记住葆艾金装纸尿裤的这些优点，但是我们是卖药的，又不是做广告的，对顾客介绍时，一定要自如一点，不要让顾客看到你死记硬背的痕迹，那样顾客就起了逆反心理，不但不买，反而对我们有所怀疑。”那个营业员点了点头，孟朵妠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说：“谁呀？吆是国子监药铺的李老板呀？要三至四个月的婴儿药，那最好就过来让你们的人取一箱娃娃宁吧，娃娃宁甜中带有奶香，而且制婴儿拉痢疾效果最好，好的，过来找孟组长拿货。”
原来买药需要这么多的医学常识，我很惭愧，做为药店的总经理，还不如一个营业组长了解的药品用法多。人常说：干一行、爱一行，孟朵妠同样是一个打工者，可是她对每种药物竟然如此熟悉。可见她是一心放到工作上了，这样的人到哪里都很吃得开。要是把她和冯超对换位置，是否能让冯超那个组的业务金额起死回生呢？我很想试一试。
我上楼把我的想法和老杜说了，老杜说：“隔行如隔山，毕竟孟朵妠在母婴组吃透了各种药物器具，如果让她到平价药物组，母婴那一组会有巨大损失的。”我说：“我就是想看看孟朵妠的能力，才让她换岗的。”
下班以后，毛毛带着孟朵妠来到我的办公室。这个女子俏肩细腰，笑不露齿，很有古典闺秀风范。她进门后说：“总经理您好！”我让座，她说：“在您面前我站着说话比较自如一些。”我说：“你们母婴药物专柜很了不起，上个月创造了十二万元的利润，孙总很高兴，我也很吃惊，今天我找你想让你和冯超换岗。”孟朵妠笑着说：“好呀，我在那个组都一样。”我问：“你为什么不问问要你换岗的理由？”孟朵妠依旧笑着说：“总经理让我换岗，必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我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好了。”我说：“好了，明天你到平价区吧。”孟朵妠笑着说：“谢谢总经理，总经理再见。”说完慢慢合上门走了。
老杜进来问我：“这个女子不错吧？”我点点头说：“不仅人聪明，而且心态又好。连我都比不上，我总是生活在自暴自弃的日子里，要不是你，我早放弃了这份工作。”
夜里，我回到家里，再也没有怨恨，只有疲惫。也许是孟朵妠影响了我。仇恨使人变得狭隘，痛苦却使人变得宽容。痛苦使人变得忧伤，但同时一种柔软而坚韧的信念使我们永远有梦，梦想又使生活回归羞涩与质朴。
我是一个活在自己独立世界里的人，不善于到外面去，我生活里就两个空间，我的车和我睡觉的屋子。我的心就像一间房子，不想到外面去，其实工作还是在我自己的房子里做游戏。但是，接受来访的友人，就像很多人冲进来，不停地翻我屋子里的东西，想找出一点什么不一样的，其实，我真的就只有这么点东西，翻也翻不出什么。不是我的经营药店能力强，是我手下高手如云。
孙总来到药店，身体越发发福，幸福的男人容易发胖。
他仰面朝天地半躺在沙发上，嘭嘭地吸着雪茄，办公室烟雾缭绕。
孙总对我说：“你还真把药店打理的有模有样，我老孙果然没有看错人，三个月就超越了我三年的营业额，佩服，今天晚上请你吃清真的鱼头泡饼。”
我说：“经验由痛苦中粹取出来的，对于销售经验，我丝毫没有，是我用对了人才，在人之上，要把人当人；在人之下，要把自己当人。”
孙总说：“以前我都是用自己家的亲戚来管理，结果越管越乱，要是早让你过来吗，我就不可能在这个药店上花去那么多心血了。佳紫今年也不小了吧？何时结婚？”
我说：“别和我谈结婚，我戒了男人了。”
孙总说：“不要这样，女人最终还是要有自己家庭的，因为女人最大的事业就是结婚！我看到你今日为我这样卖命地工作，从下个月起，我要给你加两千元的工资，每个月来个整数，一万元！你吃的好些，别亏待了自己，钱财算什么，临死也带不进棺材，能带进棺材的只有人。”
我说：“孙总不但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更是一位哲学家，我算服了。”此刻，孙总接了一个电话，他也没有回避我和对方说：“宝贝，中午你开车到紫竹院开元盛世大酒店，我已经定了餐，叫净水无声雅间，还有我的一个下属，就我们三人。”
我说：“孙总既然约了朋友，我就不去了。”孙总说：“必须去，我这个朋友可不是等闲之辈，她是色艺双绝的女子，你们在一起，一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我真没想到，孙总也是那种见了美女就心软的男人，我多少有些失望，我觉得我应该给一个很干净的男人效劳，干净就是除了老婆再没有第二个女人。可惜现在有些男人，他们花钱去玩女人，然后还很得意地标榜自己是“勾女”高手，是经历过很多女人的情圣。谁都知道花钱找的女人根本不是完整的女人，她们除了给你肉体，很统一的特征外，是没有真情的。古今中外的嫖客与妓女都只是一种商业关系，甚至很多被逼做妓女的女性还会从骨子里蔑视嫖客。在这种男女关系中，很难体会到相爱的那种心跳，因而也无法对心灵形成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