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2章
作品名称:勿忘我情 作者:李保流 发布时间:2017-01-24 19:28:30 字数:5062
第1章
月牙儿羞着脸往云缝里躲,水英眼巴巴地望着村头,还辨不出一丝儿人影来。“怎么还不来啊?”水英急得团团转,眼却一直离不开村头。乌云越聚越重,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要下雨了。水英脑袋里嗡嗡乱响,心里乱乱的,一阵凉风吹来,水英长叹一声,就要抬起沉重的步子往回走了。
“水英。”一阵急喘,来人站在身后。水英扭头一看,心里一阵委屈,嘴一噘,转身就走。
“原谅我。”来人跨到前边,抹了一把汗,伸手拦住水英。
“海涛,你心里还有没有我?”水英双牙一咬,努力克制住委屈的泪水不往下流。
“都怨我,”海涛慌忙解释,“本来我也是准时来的。一出门碰见玉婶,她的鸭群还在河滩没有赶回,我帮一帮她,竟然来迟了。”
“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水英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垂下来,润湿了一脸。
“你不要哭嘛。”海涛握住水英的手。水英一甩胳膊挣开了,背过脸抽泣。海涛很想为她擦一擦泪水,手却怎么也抬不来。
“你是赶鸭吗?你分明是为了水莲。”水英恨恨道。
“我怎么是为她呢?”海涛结结巴巴地说。
“人家长得苗条,长得文雅,喊一声哥就会昏天暗地,哪还辨清东西南北?再说人家爹当着乡财政所长,人家娘当着村妇联主任,多高的牌子,哪里显着我?”水英气鼓鼓地简直是哭叫了。
“你说的是哪里话吗?”海涛急得直搓手。“水莲到长沙农校自费学习去了,不在家和我有什么瓜葛?玉婶当妇联主任又怎么的?人家平时做了多少善事?若不是天气要变,我碰见她不帮帮过得去吗?”
“你帮她解了她家的一时困难,可我家的事情比燃眉还厉害,你怎么可以放在一边呢?黑灯瞎火的,你叫我一人站这儿等你,你就那么放心?”水英口气缓和了一些,转过身来盯住海涛。云彩早遮住了月牙儿,四周一片昏暗,青蛙还是鸣叫个不停,一丝风儿也没有了,闷燥得很。
“我们俩心息相通,相爱地久天长,有什么不放心的?”海涛扳住水英的肩膀。水英心里一热,身子却还是倔强地忸怩着,挣掉海涛那汗渗渗的手。
“我放心还约你来这村外吗?白天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放到这晚上干什么?”
“到底怎么了?”海涛的脸恨不能贴到水英的嘴巴上,不明白她心里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哥要结婚了。”水英唉了一声。
“铁蛋哥要结婚?谢天谢地,除掉了你家一大心病,可喜可贺。”海涛神彩飞扬。“铁蛋哥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这一回终于如愿以偿了。哪里的姑娘啊?媒人是谁呢?我怎么一点消息没得到呢?”说着直拍自己的额头。
“来的突然,你怎么会知道?”水英呷着舌,忧心忡忡地说,“哥要结婚,我心里可不得安宁啦。”
“你还有什么不安宁的?”海涛眼巴巴地盯住水英,却看不清水英的脸色。
“都怨铁锤,”水英急道,“他带来了一个落难的川妹子,要卖给我哥。”
“铁锤贩卖人口?不会吧?”海涛压根儿不相信,“他不是在县城乡贸土杂公司当经理吗?怎么会干起了人贩子?那可是犯法的事啊。”
“那川妹子是被人贩子拐来的,下车住旅馆,那人贩子要欺侮她,她跑出来被铁锤碰见,于是就……”水英不想往下说了。
“那川妹子命真苦,怎么就逃不出被人卖的境地呢?”
“那川妹子是自己卖自己,铁锤只是作个见证人。”
“铁锤还没有媳妇,他有的是钱,他为什么不收留那女子?”
“那川妹子有那意思,可铁锤不愿意。领着见我哥,说只要邮给她家五千元钱,她心甘情愿,否则誓死不从。”
“那女子是骗子吧?现在这社会骗子可多了。”海涛忿忿然。
“不像是骗子。”水英神态黯然,“她在我家说,她父亲病重,瘫痪在床,债台高筑,度日如年,她不能熬到高中毕业就随着打工人潮出川下广东。进了一个工厂,老板对女工刻薄的很,她受不了,偷跑出来,流浪街头。碰见一个人说得天花乱坠,包吃包穿包住,月工资五百元,一念一动又上当受骗。她无脸回家,愧对父母,想安心度日,就行此下策。”
“谁相信她说的是真是假呢?给了她钱,她万一跑了,铁蛋哥落个人财两空,我们岂不遭了殃受了害?”
四周越来越黑,青蛙好似潜藏起来,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闷雷滚滚而来。水英打了个激凌,凑着闪光看见海涛一脸的着急,更加伤神。
“海涛,你说怎么办好?”水英靠近海涛,把脸贴在海涛的肩头上,有气无力。
“那女子还在你家吗?”
“还没有走。”
“你哥和你父母的意见是咋的?”海涛摸住水英的脸蛋。
“他们巴不得能结下姻缘,铁锤也打包票。如果那川妹子不安心度日,责任他负,损失他包赔。只是我家哪有那么多钱?”
“先借铁锤的。”海涛压低些声音,捧住水英的脸蛋,用鼻子碰了一下。
“你这是馊主意,”水英摇了一下头,“人家铁锤图的是什么?人家想着给介绍对象就满不错了。本来他也想借钱给我家,那川妹子死活不答应接铁锤的钱。”
“这事真少找啊?”海涛沉思了一下,“让我想办法弄点钱吧。”
“我找你就是要这句话的。”
“需要多少?”
“我家能东挪西借两千元,你给我三千怎么样?”
“想想看吧。”
风刮开了,豆大的雨滴落下来。两个人慌忙奔走,逃回村庄。
第2章
“水英这妮子还不回来,雨下得这样大,死外边啦?”赛凤仙嘟嘟囔囔个不休。
“说不定避雨避哪儿了。”老汉铁疙瘩坐一边还打着扇子。
“就你知道?外边下着雨,凉丝丝的,你还打扇子,老没出息!”赛凤仙走过来抓住铁疙瘩手里的扇子丢在了一边。
“看你急的嘛!我心里闷得慌,打打扇子你也管。”铁疙瘩哼了一声。
“不管你管谁?”赛凤仙挥了挥手,“去去,披雨衣找找去。”
“人会丢吗?雨不下了能不回来?”铁疙瘩哼唧唧不愿动。
“就你懒,”赛凤仙脖子一拧,“找找闺女就累死你了?”
“娘,我去吧。”闷坐在一边的铁蛋站起身来,披雨衣要走。
“叫你爹去。”赛凤仙拦住要出门的铁蛋,小声而又神秘地说,“你……你不去山花那坐坐?”
“人家困乏了,打扰她中吗?”铁蛋嗫嗫地好为难。
“傻瓜,呆头呆脑的,何年能成好事?去,大点胆,先问她渴不渴,然后……”
“然后想生米做成熟饭?”铁疙瘩摇摇头,“万万不可,欲速则不达。”
“什么欲速则不达,铁蛋还小吗?三十多了还保持着童身。”赛凤仙急了。
“你小点声好不好?让人家听见,打草惊蛇,要坏大事,别胡来,听我的没错。”
“你是诸葛亮?就你能逗。”赛凤仙抓过铁蛋拿的雨衣往铁疙瘩怀里一塞,推推搡搡地说,“你快给我把闺女找来,其他的事别管。”将铁疙瘩搡到门外,眼望着消失在雨夜之中,方才回过身来。
铁蛋望着母亲那鼓动的目光,心里有点害怕。“还没有结婚,就……”
“你真笨,到嘴的肥肉你不吃,让老娘亲自动手你才敢吗?”
赛凤仙正恨铁不成钢,电灯猛地灭了,屋内一团漆黑,只听见窗外“刷刷”的雨声,时不时打的闪电还能辨出屋内的一切。“当电工的瞎眼了,一刮风下雨就停电,这王八电工真该换换了。”赛凤仙又骂起了电工。
“没有你不管的事。”铁蛋很生气。当娘的要是会为人,他铁蛋会打光棍到现在?可当老的我行我素,没有自知之明,他铁蛋有什么办法?“下雨打雷刮风最容易发生事故,电闸不关掉行吗?万一连了电失了火出了人命,这责任你负吗?”
“我当电工我就负。”赛凤仙气呼呼地说。她恨儿子平时不听她不向她,听她向她儿子早结婚好些年了,孙子不但早抱上,现在恐怕早会跑了,上小学也该毕业了。
那女子是赛凤仙姐姐的闺女名叫水秀,从小就寄养在赛凤仙身边,说好了长大给铁蛋当媳妇。小时候经常看着水秀和铁蛋玩拜洞房的游戏,没想到把水秀操养成人,与铁蛋同时咬住血缘近亲不能结婚的理由决不去乡政府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不论赛凤仙怎么规劝,怎么求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均不见效,最后寻死寻活,闹得鸡飞狗跳,就差把他俩捆绑在一块了。又是不成器的铁蛋偷偷地把水秀放走,与她的同学铁棒远走他乡,直到生了一子才回来,被计生办罚了几千块。
当时把赛凤仙气得四肢发抖,七窍生烟,围住铁棒的家把他的八代祖宗骂了个锅底朝天,五佛转世。打那以后赛凤仙名扬四方,哪家的姑娘也不敢进铁蛋家当媳妇。吓得铁棒见了赛凤仙如老鼠见猫,孩子扬扬十多岁了,铁棒也不愿跨赛凤仙家一步。每当赛凤仙见了扬扬,内心的酸楚更是无法形容,如果铁蛋听话,孩子不该是她赛凤仙的孙子吗?
铁蛋还站那儿不动,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接着赛凤仙的话头说道:“你当电工我就不赞成,收一回电费不把全村人得罪完才怪。”
“就你看不起老娘,他们谁敢?”
空中打了几声霹雳,把门窗都震得哗啦啦响。赛凤仙脸色苍白,凑着闪光哆嗦着摸到铁蛋身边。“蛋,打这么响的雷是不是雷公下世要惩治谁啊?我老琢磨着响雷老是在咱房子上响,总不是铁锤领来的这个山花是什么狐狸精吧?”
“瞎说些什么?”铁蛋猛抽了一口烟,“说三道四,闲话连篇,这么些年所得的教训还少吗?”
“你是说老天爷怪罪下来了,要把我抓走吗?”
“封建迷信,真是越老越糊涂。”铁蛋嘟噜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听老娘的,”赛凤仙唉了一声,“蛋,不论怎样,天这样黑,雨下的这样大,不管山花是不是狐狸精,你去那房里陪一陪她吧,叫雷公抓走岂不是又白忙了一回?”
“要去你去,在关系没有确定之前,我决不超越雷池一步。”
“你是怕天打雷轰?”
“不是。”
“你不爱她?”
“爱她?”
“为什么不去保护她?”
“还是为了自尊。”
“懂个屁!”赛凤仙恨不得蹦起来。“连爱的女人都不敢挨近一步,算什么男人?当年好好拢住水秀还叫老娘操你的心,作你的难吗?人家铁锤把山花又栽在咱家里,你不主动去浇灌,你不怕被风卷走?你不怕被谁掐去?结不出果实还是花开花落,虚度光阴。你不想想,你现在多大了?”
“别说了。”铁蛋丢掉烟头,蹲在椅子上捧住头哭了。
赛凤仙揣测儿子动了春心,还准备快马加鞭,火上浇油。正要开口,又一声炸雷在房子上响起,那闪电化作一团滚动的火球在院子上空一纵而去。“老天爷!”赛凤仙惊叫道,“阿弥佗佛,善哉善哉。”赛凤仙怀疑真惹翻了雷公,电闪的亮光分辨出儿子在低头抹泪,不再理会,忙摸住火柴与蜡烛,寻个布单子蒙在身上,心里嘀咕着是不是山花作了什么恶被雷公把魂抓走了?心里一哆嗦,也不顾及换鞋,一脚踩在门外。
那水一下子淹过了脚脖子,好凉好凉,只感觉一股寒气透过骨髓一直穿过肺腑,凉到心窝。那雨点好密好疾,落在身上也有点发疼,莫不是冰雹吧?赛凤仙赶紧三步两跳摸到山花休息的房间门口,一推门顶得死死的,连喊了几声山花的名字也不见答应。赛凤仙心里一急,也不顾及屋檐上的雨水瓢泼的一般,衣服眨眼间的功夫早湿透了,握在手里的火柴也湿淋淋的,连忙把火柴与蜡烛连着还裹在身上的单子扔在了一边,抬手对着门“砰砰叭叭”捶打起来。正巧屋檐边的几棱瓦经不住雨浇房震,“哗啦”一下子落了下来正砸在赛凤仙的肩膀上。“老天爷,要地震了,要地震了!”
山花由于疲劳过度,早早地就顶上门睡了。迷迷糊糊听到雷声,感觉天像下起了大雨,四下凉习习的,用毛毯蒙住头继续酣睡。她没有什么可多考虑的,出门一年多了,往家里一分钱还没有寄过,父亲病重的身影,家中无钱的困景,母亲含辛茹苦的度日,刻骨铭心。女人如水中的浮萍,漂哪说哪,山花不愿再回到四川的大山里去,她不愿再学母亲那般把一生都忙给病体的父亲。她要离开大山,在风景如画的地方扎根、开花、结果,她这一朵山花要成为真正的被人爱慕的山花。她要依靠住一位身强力壮的男人,爱她山花一生,照顾她山花一生。
人的一辈子还有什么可祈盼的呢?从课本书上读过洞庭湖平原是一个富庶的地方,这里确实比老家四川强多了,能不能在这里实现自我价值,山花掂量了又掂量。铁蛋朴实的作风勤劳的外表,令山花无可挑剔。人往往做事一步走错百步错,终身大事万不可鲁莽从事,不亲手给她五千元钱,不眼睁睁看着这钱一分不少地从邮局汇往四川父亲手里,逼她结婚,誓死不从。山花连做梦都想帮父母一把啊。
拍门声把迷糊不醒的山花惊起,一丝念头掠过脑际,雨下得这么大,是铁蛋拍门吗?看着外表似君子,竟也这么想占便宜,没门,山花心里在恨恨地骂。“要地震了,要地震了。”几声嘶喊把山花吓得魂不附体。几经风雨,历尽沧桑,还没能苦尽甜来,房子一塌,若砸死在这里,父母也难见上尸体一面,养育的十几个春秋岂不哀哉悲哉?山花来不及多想,连凉鞋也顾不及穿,一下子蹦下床来,跌了一下子,疼得呲牙咧嘴。黑暗中辨不清房门在哪,慌忙中分不出南北西东。凭着要活下去的欲望,强忍住脚疼,硬是摸到房门边,拿掉顶门的棍棒。门被赛凤仙推开,山花大叫一声:“快来救我出去。”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