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隔着山海的暗恋

　　在这世界上，有没有一个人让你觉得活着是件很幸福的事；同时，他又让你觉得在离他这么远的地方活着是件很痛苦的事。明明相隔很远的距离，却几乎掌控了你的喜怒哀乐，所以他还成为了你的劫数。除了用通讯工具联络之外，你们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但喜欢的心情仍旧不可遏止地涌过来，漫无边际。
　　新茶就是那个千行牵不到抱不着却深深喜欢着的人。
　　千行出生在彩云之南某个小城的单亲家庭，今年刚成年，在景籍中学上高三，学习成绩一般，长相一般，身材更是不值一提。她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只是偶尔心血来潮会拐进凌云路那家紧挨十字路口的小书店买几本杂志，美文。
　　小城镇的小就是随便上一辆公交车都可以依照心情选想坐的位置。认识新茶那天她坐在车上倒数第二排，阳光透过树丛打进车厢，往窗外看去看到了曾经她给过钱的某个拉二胡的乞丐。
　　在她没有翻开最新一期的《动漫水晶》之前，她不会知道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开始。她在书页下方交流区选中一个群添加，便接到来自管理员新茶的接待。
　　身边的人大多惧怕网络社交，那是一四年微信还尚未流行起来，他们的手机里至多存有认识人的电话号码及QQ号。可见当年的她比起身边人有多么勇敢。
　　感叹未完，新茶偷偷笑着喊她女朋友，她一看，果然，情头！
　　这当然不是所谓的桃花运，不过是巧合而已。当时她有一个小她一岁的男朋友，情头就是男生选的。刚好新茶用的也是这组情头。
　　新茶过来私戳，她尴尬解释反遭新茶嫌弃。他说：“此生最痛恨姐弟恋！”说完立马换掉头像。
　　反射弧超长的千行还没适应对方的快节奏，沉吟大半天才说了两句：“姐弟恋多好，我给他的可是双重感情。母爱的细腻，爱情的新鲜，多好。”
　　十五岁的她尚是迷信永恒的女孩，以为牵了某个男孩的手就意味着一辈子一起走。而新茶见惯大风大浪般十分笃定地告诉她：“你两肯定告吹。”
　　她抛过一个鄙视的眼神：“关你什么事。”
　　对方气定神闲发来一条语音，千行点开瞬间就被那个声音征服了。
　　怎么形容那种声音呢，好像春风吹拂，又像细雨化涟漪，轻盈中缠绕着丝丝清凉。就是这样的声音让偶尔化身腐女的千行想到小受二字。
　　混熟了她才后知后觉对方可是可攻可受双重人格。不过，新茶虽然好脾气成全她接二连三的请求，但也不忘声明自己是直男，不仅仅是直男，还是个需要她照顾的小弟弟。
　　她哼了一声，果断拒绝了他：“不就小我一岁嘛，别搞得像个幼稚园的小鬼一样见谁都叫姐姐。”
　　新茶假哭两声，委屈道：“千行，你狠心。”千行没理他，甚至放下手机就把他给忘了。
　　直到两个月后她真的和男朋友分手才杀气腾腾上线找他算账。她牵强附会把责任都推在他身上，打字的手都酸了还有一大堆怨气没发泄完。
　　新茶要了她的电话很贴心地打过来说：“好了，你骂吧，骂完做个朋友。”
　　千行愣了几秒钟突然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她叹息一声，心想就这样吧。有的人要走留也留不住，有的人要来想也想不到。比如前男友，比如新茶。
　　那之后她用手机的目的只有一个——找新茶聊天。结果一聊时间就从一四年聊到一六年的现在。期间发生一些小插曲促进两人的感情升华。那些小插曲也许说出来不是每个人都能懂，好比日久生情，日子久了才能生情，而日子终归得自己过自己体验才深刻。
　　简单补充说明吧，比如千行喜欢的歌曲是《关于郑州的记忆》。有些歌，一听歌词就好像唱的正是自己。
　　千行想啊，新茶在郑州，自己的爱情理所当然就该在郑州。郑州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天堂，也许那里的巷子真的飘满煤炉的气味，新茶穿梭其间就真的飘出层层叠叠的雾气，将他一米七八的身影围住。他欲现欲藏，引人翘首。
　　她真的很想见他一面，哪怕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足够。先不谈经济能力不允许，再者万一他身边已经有了门当户对并且深爱着他的女孩呢？
　　她以前看《银魂》的时候某一集标题是这么说的：“也有不见面就无法了解的实事”。她们之间不仅相隔着山水，还有一道地域差异造成的思想，饮食文化等的差异。这和网友面基没有表情包就聊不下去是同一个道理。
　　如此一来确实有点委屈，谁让她生得这么远呢。
　　假设她出生在郑州甚至是新茶的青梅竹马，她还会喜欢他吗？一切都难以猜测。
　　午夜梦回她总在感叹遇见新茶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也或许是机缘巧合，无论哪一种，已经是最完美的状态了。她喜欢他，他在那头，她在这头，她们远远地惦念就很好。
　　她不止这么想，她还打算这么做，可是她终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就在某个黄昏新茶对她说自己有女朋友了之后，二话不说就把他删掉，并且短信不回电话不接玩失踪。一段抑郁的日子便悄无声息降临，想到新茶二字心里就抽抽地疼。
　　想了一个月，叹了一个月她最终决定继续她朋友的身份。这样大概他可以拍着胸脯向自己女友介绍她，她也可以陪他到白头。
　　突然地，她感念命运令她们相知，却也责怪它弄人伤人。因为命运，她渐渐明白，世界上不止有身不由己，还有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
　　她没好意思重新添加新茶，只好向新茶的朋友问了他学校地址，写了一封原想写道歉信没曾想写成近似遗书的信给他。不知新茶看后做何感想，她只期望她们一见如故，友好似当时。
　　此刻她站在快递公司外面与陆陆续续取快递的人擦肩，午后的太阳将她的长发晒得发烫，但她迟迟不挪动脚步进去。
　　她在犹豫，因为她的字实在难以见人，小时候老妈握着她的手写字总把大拇指按到笔身侧面，她习惯了错误的握笔方式，以致于写了十多年字依旧不堪入目。
　　俗语说见字如见人，娇柔多情的林黛玉大抵不止倾国倾城，簪花小楷也应是绝世无双才惹得宝玉倾心，若是她这春蚓秋蛇的字让新茶看见，会不会怀疑她空间里的个人相册其实都是狠狠P过的？
　　快递小哥见她往里张望很久都不进来，想是她心存什么困惑便热情招呼他进去。
　　“取快递，景籍中学在那边，古镇中学是这里，职高你左手边的就是。”
　　“我……寄东西。”
　　快递小哥见她两手空空开玩笑道：“怎么，寄人？”若真能寄人她倒是求之不得，但她背过身去书包就露了出来。小哥心领神会递过一张单子：“喏，填表。”
　　表格每一栏她都填得小心翼翼，生怕出差错。小哥从里间伸出头问：“寄什么？”
　　“一封信。”
　　小哥笑了：“这个年代还有人寄信，怕是不兴时了吧？”
　　“对啊，我刚从无量山出来嘛。”无量山是一座有着国家级保护动物的深山，人迹罕至。
　　小哥接过东西掂了掂份量贱兮兮地说：“呦。还挺厚。给男朋友写的？”
　　“快算钱吧。”
　　小哥说外省十五，她讨价还价最终省了五元。临走时小哥笑眯眯对她说：“下次再来呦！”她飞了一个白眼，心情郁闷地离开快递公司。
　　她倒不是担心用心写的信对方没有用心看，她只是忌惮她写的字无法为自己打个好的印象分。何况今天都十二月四号了，信送到的时候都是一年的初始了。信里她忘了说新年快乐。
　　“喵呜——”一声尖利的猫叫唤回她的心神将她吓了一跳，踩中猫尾的脚恰好挪开。
　　那只猫并没有跑开，而是伏下身去睁着两只蓝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千行只背后一片冰凉似有一阵阴风刮过，但阳光晴好地照射着大地，没有任何异常。
　　“喵呜——”那只猫慢慢低下头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令人不忍责备。千行蹲下身伸出食指点了点这只全体通黑的家伙，小家伙喵呜叫着抬起头来一双蓝眼睛似是装着千千万万个故事，灵动深远地怪异。
　　“圣诞节！”风铃清脆地响着，一个女孩推开玻璃门将黑猫抱在怀里，黑猫温顺地闭上眼睛，很快传出呓语。
　　“圣诞节——”千行回味着这三个字抬头看到门额用彩色灯管提着“半橱”二字。难道她宅在家里太久，街上何时多了一家叫“半橱”的店都不知道？
　　“要不要进去看看？”女孩凑近她神秘兮兮地说：“店主是个一米八五的帅哥，黑色西装简直是为他存在的！最迷人的还是他的声音，我男神樱井孝宏和他比起来都不过如此呢。他还精通八国语言，前来指教的同学都可以开几个补习班了……”
　　女孩滔滔不绝，终于在千行打完两个哈欠之后转折了“但是，他一直戴着一个纯白色的纸糊面具，面具右上方写着尘生二字，他说那是他的名字……哎呀，反正光说你一定不相信，为了看他的真面目景籍校花都出马了呢！走走走……”
　　女孩说完就拽着她走进半橱，风铃叮零作响千行却看不到风铃在哪。
　　水晶灯莹亮的光芒点亮房间，玻璃橱柜弯弯曲曲围成一个又一个的圈，橱柜上摆放着各类精品，琳琅满目，珠玑罗列，应接不暇。千行只认得出翡翠，白釉玉瓷和水晶。件件物什都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这是精品店？”千行拉住女孩，女孩骄傲地点头，好像在说尘生SAMA就是这么有品位。千行皱眉，大概把博物馆都搬来了吧。越往里走圆圈越小，千行不自觉想到自家爷爷测风水用的罗盘，心说这个尘生品位真奇怪得很。
　　“尘生！尘生！尘生……”有节奏的欢呼隔着玻璃橱透过来，千行回过头才惊觉走了很远的路，起码不是小小的店门能够容纳的广阔。她记得半橱两边紧挨着服装店，但显然半橱的占地面积已经远远超过了两个服装店的面积。
　　“到了。”女孩撩开水晶挂帘，就看到人群中西装革履，气质儒雅的尘生。他果然戴着面具，与女孩所述不一样的面具右侧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像头发落到白纸上细看才能看见。
　　“尘生，刚刚迟浅都唱过歌了，你总该摘面具了吧！”女孩们的眼中全是渴望，千行认出几个同校女生，全是班花级别。平日里水灵得她看了都羡慕，此刻个个打扮精致嗲声嗲气撒娇，她听完心都酥了，尘生会不心动？
　　“摘吧……”
　　“摘嘛……”
　　尘生站在柜台呵呵一笑，摇头轻说：“真拿你们没办法。”
　　顿时千行脸全黑了，传说中樱井孝宏都比不上的声音何在！尘生犹如后半夜郊外野风呼啸又像龙卷风令人头晕目眩的怒吼的声音连樱井孝宏的半个手指头都比不上好吧！欺骗声控罪大恶极，非要拉女孩出去谈谈不可，一言不合动手也不是不可以。
　　她刚要伸手拉女孩就被一声又一声尖叫刺破耳膜。
　　女生还是做淑女比较好，否则尖细的叫喊完全可以弄死人。她痛苦的捂住耳朵眯眼看去，尘生已经摘下了面具。
　　一副姣好的容颜映入眼帘，那双丹凤眼戏谑又深情，浅笑出声时两颗虎牙增添可爱，肤白胜雪完完全全是女生的阴柔美艳。变态吧，千行沉睡已久的嫉妒心让她撇了撇嘴。
　　“尘生，你不做演员可惜了。”
　　“就是，你的粉丝绝对遍布五湖四海！”
　　千行冷笑，是个演员粉丝都遍布五湖四海好不？不过，这张脸自带莫名的吸引力，看了一眼忍不住想一直看下去。千行就花痴般愣在那里，新茶也长这么帅该多好。念头一出就把她吓了一跳，就算新茶不帅她也不会嫌弃他的。嗯！
　　“别太贪心哦，面具我戴回去了。”尘生令人难受的声音再次响起，千行只想呕吐。进店之前她的状态挺不错的，怎么一进店就出问题了？
　　千行捂着胸口，内里的疼痛似是要将她撕碎。她对上尘生的眼睛——丹凤眼不翼而飞，左眼翻滚着血红色污水，像淬火般红艳滚烫，右眼则细如针孔射出一道幽蓝色光，像暗夜残留的最后一丝月光。
　　他在对她笑，尖利的牙齿歪仄排列犹如野兽。他的脸像被刀或是剑一样的利器砍成一道道的沟壑，时间一久结上了暗色的痂，与沙漠枯树如出一辙。何其扭曲的一张脸，仿佛恶魔的召唤由远及近由远及近，逃也逃不开。
　　尘生由内而外的强大气场将千行弹了出去，玻璃橱受力震动，橱中美玉散落在地。哗啦啦的碎响惊动那群美女，她们回过头来捂嘴惊愕。
　　认识千行的某个女生侧身挤出来关切地问：“千行。千行你还好吧？”
　　“切，原来是千行啊。这下子她怎么赔得起呢！”与千行同班的班花冷笑着目光轻蔑，她平时就因千行家境贫寒拒绝交朋友，时不时还组织同伴欺负一下千行。今天正好被她遇上此事，她马上掏出手机拍照留证。
　　她把手机凑到千行脸面：“现在，你赖不掉了。”
　　“喂！你太过分了吧。千行也没说不赔啊！”女生推开班花的手，拍着千行的背抚慰她，但她真真切切感受到手下女孩颤抖得厉害。
　　“瞧她吓成那样，一定是想赖账走人了。”
　　千行确实很害怕，只有做噩梦她才会抖得这么厉害。可这并不是梦。
　　女孩们议论纷纷尘生却始终没有说一个字。能见到他真面目的人天底下还能有几个，何况她的名字也叫千行，莫非她终于转世了？
　　手腕传来一阵滚烫，千行踉踉跄跄起身撒腿就跑。见鬼了，见鬼了，她捂住左手上发烫的护身符，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半橱。
　　外面各家小店放着五花八门的音乐，偶尔有结伴的人有过道路，景象一片和谐，唯有原本晴好的天气转阴，浓浓的黑雾要压下来似的。
　　她不敢多做停留，拦了一辆的士就离开了。的士后面那只叫做圣诞节的黑猫叼着一枝极细烟色青灰的香快步追赶。事实上它四脚并没有着地，倒更像是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