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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长沙

作品名称:明日落红应满径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1-24 00:53:03      字数:9775

  梅赏这个人着实让人捉摸不透,他是和藜仁同年生人,有着和藜仁一样的结实身板,堂堂相貌,也有着和藜仁一样的菩萨心肠,家里事家外事都是一把好手,这样的汉子就应该是妻室儿女一大群的人,可是,他今年都四十二岁了,却还是孑然一身。从十六岁起,就有人给他做媒,媒人说了几十年的媒,他却是总不松口,说自己就是不讨亲。
  比梅赏大四岁的堂兄梅汁就劝他说:“老弟呀,男子无妻家无主,心里就空落落的,你应该娶个妻子了,这样的日子才更有滋味。”
  梅赏嘿嘿一笑说:“这样好,这样好,麻烦少,是非少。”
  嘉山看见了梅赏就说:“梅赏老弟,你不娶妻生子,莫非是你的那个东西不行啊,要真的是不行,就拿到时鲜的铁铺里让他焵一焵。”
  梅赏知道嘉山是个很喜欢说笑话的人,就说:“你说我的东西不行没有根据,要是你老婆这样说别人还会信的。”
  嘉山说:“我老婆可是你的嫂子啊,你这么一个爱干净的人心里怎么就不干净了,你要是心里不干净,做出来的面条也就不会干净。”
  梅赏说:“那好呀,那你到别家去买面呀。”
  藜仁其实也劝过梅赏,叫他讨一房婆娘过活。梅赏说:“同年我和你说实话,我压根就不打算讨婆娘,你看你过的什么日子,自己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了,还带着一个梅杨一个梅俊,累不累呀?”
  藜仁说:“累是累点,可是我充实呀,人到世上走一遭就是这样的,我们是来造孽的,不是来享福的。何况你也不享福。你要是看穿了这个世界,何必又这样做死的做,你要那么多财产做什么?”
  梅赏说:“你看我现在已经带养了一个崽,他也十八岁了,我就快要给他成亲了,我的一切就是为了他,他就是我的希望。”
  梅赏开了家面坊,专做麦子面。梅赏努力持家是有原因的,他的哥哥三十二岁那年就死了,嫂子带着两个儿子过生活自然是很艰难,他又不好跟嫂子一家过,怕外人说闲话,只好通过自己的劳动来接济嫂子。
  他哥哥死的那年,大侄子翡璋才六岁,小侄子堃朕才一岁。梅赏从那时候起就开起了面坊,面坊里只有他一人,做多少销多少,赚头还是不错的。过了五年,堃朕六岁了,嫂子就将儿子过继给了弟弟,梅赏的家里就有了人气。十一岁的翡璋也开始给他帮忙了,可以在磨房里赶牛磨面,生意量就逐渐地大起来。
  再过了十二年,翡璋都完婚生子了,堃朕也十八岁了,他二人都成为了面坊的主要劳力,梅赏的面坊便声誉卓著了,每天要做几担麦子的面条,四里八乡村民都将麦子挑到这里来加工。
  一天,堃朕对梅赏说:“老爷耶,我们这家面坊应该有个名字,有了名字,我们家就声誉远播四方,生意就会更好。”
  翡璋也说:“是啊,弟说的对,有个好名字就是强。你看我们屋场里现在有四家面坊,如果没有名字,那不就混一了?”
  梅赏说:“我都做了二十几年面条了,你们还没出生我就开始做了,生意不一直很好吗?名字只是一个符号,那是虚的,做好面才是实的。”
  堃朕说:“还是有个名字的好,我们就叫赏房面条吧,这个名字好听。”
  翡璋说:“好好好,就叫这个名字,就叫赏房面条。”
  堃朕说:“老爷,这面条应该还有别的名字,不只是面条吧?”
  梅赏说:“别的名字,什么别的名字,有的叫水面,有的叫面条子。”
  堃朕说:“这是俗语的叫法,古时候的叫法一定不是这样的,你就说说古时候的叫法吧。”
  梅赏说:“你这伢子怎么打破砂锅问到底,捡起砂锅还要问到砂锅能装几升米,你要问面条在古代的叫法就应该去找雨中先生,只有他知道。”
  雨中先生恰好这时来买面条,听到了梅赏父子的对话,就说:“面条古称汤饼、奢面、素饼、煮饼、水引饼、不托等等,面条是后来的叫法。”
  梅赏说:“你们看看,先生就是先生,当时叫你们多读点书,你们就是不肯多读,刚打开眼睛就回家了。”
  梅赏问雨中先生有什么事吗,雨中先生说,就是来买面条的。翡璋说:“你们上山头竺仁爹家里不是开了面坊吗?”
  雨中先生说:“我觉得你们家的面条筋道要好一些,我喜欢嚼一嚼。”
  堃朕说:“那您知道我们家面条为么子筋道好一些?”
  雨中先生说:“这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做面条的,只有你们这些行家里手才知道窍门,我只会吃,就是一个吃货。”
  堃朕还要说什么,梅赏丢了个眼色,堃朕说:“老爷子放心,这个秘密我是不会说给雨中先生听的。”
  雨中先生买了面条就走了,梅赏教导堃朕说:“你还是个孩子家家的,说话不要太多,大人说话小孩子听。”
  堃朕说:“我还小孩子呀,我都十八岁了,别人在我这个年纪上都有自己的孩子了,我都快成老光棍了。”
  梅赏说:“那好呀,今年就给你讨一门亲,让你早一点做爷。”
  堃朕说:“不不不,我还要玩两年,您就饶了我吧。”
  翡璋说:“老弟说的是,你看我,现在就有了两个女儿,捆住了手脚。”
  堃朕嬉皮笑脸地说:“老爷您别说给我讨亲的事,您就说说家里有多少银子了吧,只要您说出了数字,我做事的劲头都会增添三分。”
  梅赏说:“哪有银子啊,一个子儿也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有多少银子,将来还不是你们兄弟俩的,我又不会带到土里去。”
  堃朕说:“老爷真是个抠门鬼,说一说又能怎样,又不是叫您拿给我们看。”
  翡璋说:“财不露白的道理你懂不懂,怎么说老爷呢。”
  堃朕说:“你也是个抠门鬼。”说完后,堃朕做了个鬼脸,就去赶磨了。
  赏房面坊的石磨很大很大,人是推不动的,梅赏家里有一条黄牛专门拉磨,只见它不紧不慢地走着,很有节奏,很有规律。堃朕的鞭子拿在手里扬着,做着吓唬状,每当他扬一次鞭,黄牛就纵几步,节奏和规律就遭到了破坏。
  梅赏说:“堃朕伢子你总是话不听,不要扬鞭吓唬牛,它一纵步就会把面粉撒到牛路上,你赶了这么多年的磨,还不知这个道理呀?”
  堃朕说:“道理是懂,我就是觉得它纵步了才好玩。”
  梅赏说:“你就知道玩玩玩,么时才能立事呀?明天你就去希贵叔家里做事吧,帮他去赶赶磨,看他怎么整治你。”
  堃朕说:“得了得了,我还是给您老做长工吧!”
  希贵家里也开了一个面坊,枫树岭共有四家面坊,他家的面坊第二大。这个希贵的发家也是件稀奇事,按说,谁都可能发家,就是他希贵不可能发家,事实却偏偏相反,偏偏是他希贵发了家。
  希贵的父亲云龙还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就死了,父亲一死,他母亲就改嫁了,刚刚十岁的希贵就由伯父史俊带养着。他没有读过一句书,家里的田产在他父亲生病那几年里也变卖得只剩下一斗田了。史俊带养希贵之后,也没想着要送他去读几句书,而是带着他去做事,闲时节,希贵就在山上弄茅柴,在地里扯猪草,在菜园子里种菜。忙时节,希贵就同伯父去耕田种地,经过几年的历练,他就成为了一个种田的好把式。
  史俊自己也没有儿女,两兄弟就只有希贵这么一个儿子,而且,他们英雨系往下轰轰烈烈传了五代也就只救了希贵这么一棵独苗。史俊带养这个侄儿子自然是视同己出,为他完婚成家,盼望着早一点儿孙绕膝。可是天不如人愿,圆房几年了,就是不见儿媳妇生育一男半女,在希贵二十三岁那年,史俊一瞪眼就去世了,第二年,他的老婆也去世了,英雨系就只剩下了希贵夫妻二人,甚是孤单。
  晚上,希贵搂着老婆说:“你是不是个石榴啊,怎么就不生育啊,别人家生孩子是一屙一串,你却是不开花不结果,让我夜夜空忙活了。”
  希贵老婆说:“也许是你的功课没做到家吧,也许是我的问题吧。”
  希贵说:“我的功课怎么没做到家,天天晚上做两次功课,谁有这么勤快,谁能这么用功,你就是坨糯米也应该捣熟了。”
  希贵老婆就说:“那你就休了我,或者是还讨个小老婆。”
  希贵说:“我不休你,你是那样的有味,我舍不得休你,讨一个小老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只要你不生嫉妒。”
  史俊给希贵留下了两斗多田,云龙给希贵留下了一斗多田,这希贵种自家的三斗多田就是夜里耕种的,白天就在孙家庄一财主家做长工,他用自家田地的收入养活老婆,做长工的收入就积攒起来置田置产,这样的的日子过了十五年,他家的财富就很可观了,有了一石多田几亩地,还开个面坊,自己再也不到外地去做长工了,而且还雇了一个长工到家里来帮衬。
  希贵四十岁的那年,他的老婆还是没给他生一男半女,他的家产却像发了酵的面团样在扩大,正当他感觉这个矛盾的时候,有人就对他说:“你去禁园树下看看吧,那里有个湖北佬在睡觉。”
  希贵说:“湖北佬关我么子事,你没听说过吗?湖北佬,吃猪草,吃不饱,往我们湖南跑,湖南墙一倒,砸死个湖北佬。”
  那个人说:“这是个女湖北佬,还只有十几岁,你想不想要?”
  希贵一听是个女的,带着老婆就跑来了。只见那个女的穿的筋吊筋、绺吊绺,手里有一根打狗棍,一只芦花碗,一看就是个要饭的。
  希贵说:“你是哪里人呀,叫什么名字,姓什么?”
  讨饭女说:“我是湖北朱河人,我姓申,没名字人称大脚女。”
  希贵说:“你不是在讨饭吗,到我家里来过怎样,做我的老婆,我给你饭吃。”
  讨饭女说:“我今年十七岁,你多大了,我做你的女儿怎么样?”
  希贵说:“我也没多大,你做我老婆还蛮合适,做我女儿太大了。”
  希贵老婆也帮腔说:“是呀,我也是他的老婆,做他老婆可享福了,起码不用讨饭了。”
  讨饭女说:“行行行,只要不讨饭就行,那我就是小老婆了,小的好,有人痛,你就夜夜给我热被窝好了。”
  希贵真是双喜临门了,讨了个小老婆,开起了一个面坊,一家三个人加上长工师傅潘再兴,家里就很有人气了,而且修谱的那一年,小老婆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希贵差一点喜疯了。
  希贵看着做事麻利的潘再兴说:“你做事好手法啊,在哪里学的呀?”
  潘再兴说:“我们做长工的没好手法怎么行,要是个圆手板,别人谁会请你做事,总不能白吃人家饭吧。”
  希贵说:“你做这行做了多久,积蓄了多少?”
  潘再兴说:“我今年三十岁了,做这行做了十五年,有什么积蓄啊,一家老老少少的,要吃要喝,多半靠我一个人。”
  希贵说:“真是的,会做有什么用处,会做的帮人家做。你不是会做吗?还不是在帮我做!”
  潘再兴说:“东家这话却不是全对,想东家当年不也在别人家里做长工吗?做长工又不丢人,我给你做工,你给我工钱,我们是平等的。”
  希贵说:“话是这样说,我总感觉到还是钱最好,而且这世上也是钱最好。你看,有了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到。我要是没钱就不能讨到这个小老婆,没有小老婆就生不了崽。吃三朝喜酒那天,我请雨中先生来写对子和文案,只一箩谷就写了无数的字。读书和做事是一个道理,会做的帮人家做,会写的帮人家写,会算的帮人家算,我请雨中先生做我的业余管账,他天天晚上给我记账,记一年我也就给他几箩谷,你看是多么合算的事情。”
  潘再兴说:“雨中先生给你记账却不在你这里买面条,你怎么想?”
  希贵说:“我还不稀罕谁来买几斤面条呢,现在,我每天贩两担面条到鹿角和新墙街,再做大了,我就把面条贩到岳州城里去,那里价钱最好。”
  潘再兴说:“不知东家算过账没有,这样划算吗?你把面条担到鹿角新墙街去卖,一担面条一个力资,划得来么?在家里卖散面没什么不好的,你看你们枫树岭,天天几十百数的外人进出,热热闹闹,有来买面的,有来兑面的,有来送麦子的,有来买南货百货的,你知道别人怎么叫你们屋场吗?”
  希贵说:“还能怎么叫,不就是枫树岭吗,还能是金树岭不成?”
  潘再兴说:“别人叫你们小长沙,你知道长沙么?”
  希贵说:“长沙有什么不知道的,不就是省府吗,不就在新墙街的东边,挨南冲不远嘛,我好像还去过。”
  潘再兴就笑了,他说:“东家你就别蒙我了,方向远近都搞错了,还夸去过长沙。长沙在铁路的南头,有三个岳州远。”
  希贵说:“你挑穿我干嘛,吹牛皮又不要钱又不上税,就让我吹吹何妨!”
  正说着,就有人送来了一牛车小麦,希贵量秤去了。
  希贵只收了三担麦子,还剩了两担,就去德房问他们要不要,德房的老板德储说:“可以要,可以要,你叫他把麦子运过来吧。”
  送麦人就把麦子运过去了,德储用手插到麦子里,在里面捡了几粒丢到嘴里嚼起来,然后说,有点润啊。又去另一麻袋捡几粒一试,还是说有点润。
  送麦人就说:“刚才希房都没说润,怎么到你这儿就润了?”
  德储说:“润了就是润了,他是他的面坊,我是我的面坊,我们是两家。”
  送麦人说:“那你说咋办?扣点秤如何?”
  德储说:“一麻袋就扣两斤吧,数字是不多,体现了一个公平。”
  送麦人说:“这不是体现公平啊,这是体现你厉害啊!”
  德储说:“你别这样说我,生意人都是这样的,生意人还要名声,你说我厉害,传出去了,我的生意还要不要做。”
  送麦人说:“名声不在于你说什么,而在于你做了什么,你要是不厉害,我能说你厉害么,我不会这么损吧?”
  送麦人走了,德圭就说:“哥你也太厉害了吧,你这样会吓跑别人的。”
  德储说:“你知道什么,这叫厉害吗,这叫巴家。你看你,一个屌单身,就没了家的概念,当然也不会巴家了。”
  德圭说:“哥你怎么拿我是单身说事啊,我今年才二十八岁,你能料定我打一世年单身?再说,单身也是家哇,你能说我没家吗?”
  德储说:“单身是家,可是,与有妻室儿女的家不是一个意思,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一人睡觉,全家不挤。我时时要顾及到老婆,要顾及到儿子。你踩禾的时候累了可以坐到田埂上歇工,我要是累了,那就换个姿势,就跪到田里用手抓,你说说看,我们能是一样的吗?”
  德圭说:“那你也可以少做点哇,家里也就三口人,儿子也就祺艺一个,又不是负担不起,何必把自己累的像个七十岁老头似的。”
  德储说:“你不做哪来的财富啊?天上掉下来吗,路上有捡吗?财富要靠劳动得来。你看我们的稷山大伯,他也是没后人的,不是到死的那年还在放肆做吗?”
  德圭说:“稷山大伯四十岁就死了,四十岁是人生的壮年,当然是要做事。何况你那时候已经过继给了他家做儿子。我只是说,一个人要做事,也要知道适当地休息,不然的话就很不划算。”
  德储说:“没有累死人的,只有病死人的。”
  正说着,东边的范家庄有两个妇女过来兑面,她们早把麦子送来了,这次是来称面条的。德储去储藏室拿来几包面条就一包包量起来,它们的分量是一样的,都是五斤。
  一个叫桃子的妇女说:“德储大哥,你的秤很秧啊,怕是没吃饭吧!”
  一个叫杏子的妇女说:“秤砣压线,坨往下掉,它就是不翘起来。”
  桃子说:“德储大哥,你要是让它翘起来了,是不是就怕你家黄阿婆骂啊?”
  杏子说:“是呀,翘起来才行啊,秧米米的怎么行?”
  德储说:“好啦好啦,你们这两只叫雀,我就让它翘起来,你们谁先来呀?”
  杏子说:“我先来,是我先要你翘起来的。”
  德储拿了两根面条加在一包面上,然后再量,秤砣压线后还是往下掉,他将秤砣线往前滚了点仍不见效。
  杏子就说:“这事不比那事,这事要翘起来是要加一些面条的,那事只要你想一想就可以翘起来,你不要混淆了这两事。”
  德储就笑了起来,一边又数了五根面条来加秤,一边就说:“杏子你又不是男人,怎么知道心里一想就可以翘起来的事情。”
  杏子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们男人夜里往床上一躺,那个桩就站立起来了,硬邦邦的。”
  数了五根加上去,秤砣还是往下掉,桃子说:“德储哥你太抠门了,你再加十根看行不行?它要是不翘,平秤也行。”
  德储就笑着数了十根再加上去,果然就一平秤了,他一算,一包面条另加了十七根才保证了平秤,这不是放折了吗,当时可不缺斤少两啊。
  杏子说:“德储大哥不像个男人,加了三次增也翘不起来,还是平的,没劲,没劲。要是你家黄阿婆在这里,看你翘不翘?”
  桃子说:“黄阿婆的德行好,她每次称面都是一翘秤。”
  两个妇女就这样笑笑骂骂地走出去了,德圭在摇机器出面条,德储在用签子挑面条晾晒。
  德圭说:“这做面条有没有窍门啊,怎么样才做的别人喜欢一些。”
  德储说:“这做面条就是门死活,窍门也是有点,我的经验是这样的,要得面条好吃,就用小麦面粉九十五斤、淀粉五斤、盐三至五两斤、筋力源半斤、香兰素半两、水三十斤。操作的时候,将面粉、淀粉、筋力源干拌均匀,将盐、香兰素加入和面水溶解,然后搅拌加入混合好的面粉中,将和好的絮状面团放入压面机即可轧鲜面条。”
  德圭说:“一个人要发家也真的是太难了,靠抠门不是个办法,你要太抠门了,鬼都不会上门的。”
  德储说:“你知道难就好,俗话说,成家犹如针挑土,败家犹如浪洗沙。抠门我也知道不是好办法,无奈我们不知道有什么好法子在等着。”
  德圭说:“要不我去竺三爹家里看看,你看我们三家面坊都在南头,只有竺三爹一家在最北头,我去看看竺三爹是如何把生意做的那样好的。”
  德储说:“你还没去看怎么就知道竺三爹的面条生意好,蒙我呀!”
  德圭说:“我也是听人说的,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是因为同行生嫉妒,其实我们都没想明白,四家面坊都在发展扩大,生意都好,我们的名气也就越大,四里八乡的人都说我们枫树岭是小长沙,都来买我们的面条,这不挺好的吗?”
  竺仁的面坊就在煌堂屋,煌堂屋在枫树岭大屋场的最北头,堂屋和围墙之间有一个空坪,竺房的面条就在这块空坪上晾晒,很是自在。
  德圭见了竺三爹就抱拳行礼说:“竺三爹好,竺三爹生意好!”
  竺仁说:“德圭伢子你这是搞么子鬼啊,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只是高你一派,干嘛这样子彬彬有礼?”
  德圭说:“你们家书香门第呀,我进了你们家门不能无礼呀!”
  竺仁说:“我们是么子屁书香门第,炼吾公家族才是书香门第。我就是个农憨子,我家儿子秀秉今年十岁,正在雨中先生那里读书,要靠他来为我家光大门楣,将来能不能成为书香门第就看他了。”
  德圭说:“你家和炼吾公家族不是一大家子吗,沾亲带故总该可以说是书香门第吧,我可不是巴结你啊!”
  竺仁停下手里的活计就开始裹叶子烟了,先裹好一支给德圭,自己再裹好一支放到嘴巴里,在火塘里捡一支枞树枝火苗将烟头点燃。
  德圭吸了几口说:“这烟的味道好劲道。”
  竺仁说:“是呀,就和我的面条样,也是筋道好。”
  德圭说:“竺三爹你说说看,你家的面条为什么比我家的面条好吃,你有什么诀窍?”
  竺仁说:“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是来套我的话吧!”
  德圭说:“是呀是呀,我就是来请教的,来学艺的,你不会吝教吧!”
  竺仁说:“我没吃过你家的面,你也没吃过我家的面,你怎会说我家的面条比你家的好,这不是胡说吗?”
  德圭说:“竺三爹你错了,你看,去年雨中先生家里生了一女孩送号,我们不是在他家里吃了面条么,那面条就是出自你家呀。也是去年,我们谷储弟家里不是生了个男孩么,送号吃面的时候你不也在场么,那面条就是我家做的呀。”
  竺仁说:“照你这么说,你也吃了我家做的面条,我也吃了你家做的面条,我可是没什么印象啊,你难道有印象?”
  德圭说:“我岂止是有印象,当时我就晕倒了,以为吃到了参。”
  竺仁说:“言过其实吧,你无非还是要套我的话,说给你听也是无妨的,我巴不得我们屋场里四家面坊的面都是最好的面条,巴不得四里八乡的村民都来买我们的面条,把我们的名声传出去。”
  德圭说:“竺三爹真是个开明的人,肚量也很大,是个男子汉!”
  竺仁说:“其实也没什么窍门,就是把工做得细一点罢了。收进麦子后,要专人挑选分类,进行杂质处理,包括如用麦筛筛去麦杆、破皮、石头、麻绳等碎片;再除去大麦、燕麦、黑麦壳粒;然后用扬场的办法,根据比重之不同,除去灰尘糠壳等轻小杂质;用磁铁吸去磁性金属;好不好吃,食材是第一位的。”
  德圭说:“竺三爹是用心在做生意了,没有狡猾,没有投机心理,没有欺骗,对麦客比对自己还要细心,怪不得生意是那么的好。”
  竺仁说:“好什么呀,一天也就是出两三担面。”
  德圭说:“出两三担面,要多少人手啊?两三个吧?”
  竺仁说:“也没有,长期在这里做事的只有我弟弟梅洛,堂弟梅凎不时地来帮点工,主要靠我自己,我自己每夜都要做到亥时。”
  德圭抽完一支烟就走了,竺仁也做事去了。
  这时候,闫家庄来了两个小伙子要买两担面,说是要贩到沙溪街去。竺仁说:“我的面条在沙溪街很好卖,你们只要说是枫树岭竺房面条,我保证你们不要多久就会销空担子的。”
  其中有个小伙子说:“是啊,我们也是听说了才来的,要是好做,我们今后还经常来,你可要照顾我们的生意啊。”
  竺仁一边说话一边给他们装担量秤,他量的是起秤,然后在担子里又一担放了一把,说是散卖面条有折秤的。
  两个小伙子千感谢万感谢地挑着走了。
  秀秉下学了,拿着书蹦蹦跳跳回到了家,他对竺仁说:“老爷,我要吃糖粒子,今天兰馨吃了糖粒子没给我吃。”
  竺仁就说:“儿子耶,兰馨的糖粒子是兰馨的,他是先生的儿子,你不能跟样。你当然也可以吃,但是你要背书给我听。”
  秀秉说:“兰馨已经不是雨中先生的儿子了,他在完仁伯伯家里做崽。”
  竺仁说:“你还纠正我的话了,不管他在谁家里做崽,他都是先生的儿子。”
  秀秉说:“我背书你就给钱我买糖粒子吃还算不算数?”
  竺仁说:“算数算数,老爷说话,么时不算数了?”
  秀秉说:“那我就背《论语》吧,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竺仁摸着儿子的光脑壳说:“不错不错,我们家的秀秉也像先生样有学问了,真是孔夫子上茅室,文章啪啪里。”
  秀秉说:“给钱给钱,不准耍赖。”
  竺仁就摸出了两个铜壳子给儿子,秀秉拿着钱蹦蹦跳跳跑了,他来到了炼堂,枫树岭只有惠民在炼堂开了家商铺。
  秀秉走进商铺里就喊:“我要买糖粒子,一个铜壳子可以买几粒?”
  张嫂说:“可以买十粒,啊,可以买十二粒。”
  惠民就说:“你怎么可以哄小孩子呢,一个铜壳子原本就买十五粒的,小孩子的背后都有大人,他回去了讲给大人听,我们还有什么信誉?”
  张嫂说:“啊,是的是的,你看我这记性。”
  秀秉说:“其实我知道是买十五粒的,张嫂想哄我也哄不了。”
  二十一岁的惠民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四岁的大儿子祈雨带着三岁的小儿子祈贞在堂屋里做铲房子的游戏,惠民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老爷兴仁去世四年了,他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儿子是这么的能干,还只有二十一岁就有了两个后人,还开了一家唯一的商铺,生意也不错。
  秀秉回家时走过祈雨兄弟身边,他对祈雨兄弟说:“吃不吃糖粒子呀?”
  祈雨说:“不吃不吃,我们都吃厌了,不好吃。”
  秀秉的引诱没有成功便走了,他要回家去逗妹妹们了。
  惠民对婆娘说:“立爹家里买盐的钱付了没有?”
  张嫂说:“付么子啊,他家什么也没有,与别人不同的是,他有一嘴胡子,这胡子能付账吗?都赊欠六个月了。”
  惠民说:“你就别埋怨了,居家有贫富,买卖有赊欠,这都是正常的。”
  又看了一会儿账簿,惠民说:“月星叔家的赊欠怎么还没还呢,他家里不是很困难的,是不是出了特殊情况呀?”
  张嫂说:“特殊个屁,月星叔这人你还不知道,刮鼻屎当夜饭的人,他是把钱放在屋里生崽,这样的人生一个崽是兔唇,将来生个孙恐怕也是兔唇。”
  惠民说:“你的嘴巴放干净点好不好,积点德好不好,要是让月星叔听到了会掌嘴的,你这个婆娘!”
  张嫂比自己的丈夫大三岁,没成想丈夫倒教训起自己来了,就喊着丈夫的小名说:“秀晟伢子你是立事了呀,教训起我了,能耐呀。”
  惠民说:“你一个女人家就要有女人家的样子,你看二娘三娘五娘是如何做人的。我们是做生意,一天到晚和人打交道,更要懂得做人的道理,管严自己的嘴巴,逢人只说好话,莫要物议他人。”
  丈夫这样一说,张嫂也就坐火了,她说:“做人难,做生意更难啊,你看我们这个细小的商铺,一年上头有那么多的赊欠,赚得了几个钱,要是没得钱赚,我们起那么早做什么,讨贱呀!”
  惠民说:“做人要仁义,做生意也要仁义,现钱要做,赊账也要做。种田的人,他的钱也是有季节的,粮食出仓了他才有钱。你看这几年的账簿,谁家的赊欠超过了一年的,没有啊,他们的品质都是很淳朴的。”
  张嫂没做声了,她想,自己的丈夫还真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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