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致信小弟

　　第四封信是写给小弟的，我们二人相知甚深，信就写得很长。
　　小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不到自己一向神清气爽、拿龙捉虎竟会不病则已、一病惊人！感叹人生是多么无常，生命是何其脆弱！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坦然相向，万一死神向我伸出了友好的手，我也只能去握住它了。
　　西方有位哲人说过：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这个极其普通的生活哲理我是在最近五十天中才深切体会它的含义的。死，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提前了长眠的日期，但是对于我的亲人来说，该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妻子中年丧夫必将带去晚年凋零；儿子幼年丧父，犹如熄灭了一盏指路明灯；患难与共、荣辱与共的兄弟又怎能接受其中一个突然逝去的现实呢！还有那一群侄儿们，他们自然更喜欢和我这位既严厉又好玩的叔父多呆一些岁月啊！还有妯娌们，还有长辈们，我的那一群同事、朋友、同学、学生们，想必是有同样的感觉吧！可是，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我们没有办法摆脱命运的耍弄。
　　自然有些善后之事将托付与你给我办好，算是我的遗嘱吧。
　　现在分述如下：
　　一、经济问题，我对吉尔已经有详细的嘱托，你可以看我写给他的信，并督促他遵嘱办事，办不好则协助之。
　　二、丧事从简，无需铺张。请张并组为我作文书工作，横幅书写“金盆门李凌燕老师千古”，对联已想好了三副，一为挽联，一为堂屋联，一为灵堂联，其稿在学校家中抽屉文件夹中，写在最后一页，我记得长联是这么写的：
　　有痛哭苍生之心，有凌霄鸿鹄之志，负箧行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熟料眼高手低，命运多舛，一腔热血东逝水。
　　传圣人道德也勉，传科学知识也勤，经世致用，治千人校，育千年林，只知夙忧夜叹，躬耕不辍，十年生聚沙溪山。
　　了解我生平的人都知道，这上联是写我生平抱负，这下联则是写我生平实践，我的一生心血就是创办了这所沙溪中学。
　　三、帮我清理书籍文件，家中藏书都是我个人的，并无公物，办公室里倒是放置着我很多的私人物品。先说右边的小办公室，里面有三个并立的柜，两边两个柜里的东西全是我个人的，主要是书、教学用品、私人相片、私人证件和小物品。中间那个柜里只有写完和未写的本子是个人的。有一个柜上了锁，钥匙就在柜顶上的镜屏之上，有两片钥匙，一为柜钥匙，一为抽屉钥匙。办公桌上及抽屉中除文件、电话薄、书外，其余都是私人物品。其中有些是极为珍贵的，如家谱、信件等等，桌子上、茶几上的报纸是个人的，我长期收集几种报纸。有部分杂志是个人的，如《新华文摘》、《语文学习》《、名作欣赏》、《中国当代史研究》、《世界文学》、《红楼梦研究》等等。其余物品有一凳一椅是个人的。再说左边的小办公室，里面有两箱本子是公家的，另有八箱书籍是个人的，均已封口。箱子上均写有藏书目录；密码锁文件柜中，上柜是我的文稿原本，下柜是学校的图纸，文件、证件和其他珍贵物品。有两个存折就放在上柜《金盆文存•散文卷四》的封夹中，请取出来交给吉尔。开密码锁的说明书放在巴陵小妹家那个皮包中。这间办公室还有一些小物品是我个人的，如酒伞等，余下即公物。大办公室即接待室中有个长条柜柜中有些物品是个人的。书籍清理的办法是装箱打封，右边办公室有封口胶纸，三楼阅览室旁边有个小办公室，里面有大量的箱子，是一致的。装箱之后，依然放进左边的小办公室。
　　书籍是我重要的遗产之一。可是，至今仍然没有一个妥当的存放地点。李家老屋是平房，潮湿且无人居住看管，不能放书。我死之后，靓仔母子不可能长期住在沙溪中学。所以，建议家中的书籍经靓仔挑选最需要的外，一律装箱封存，找学校借下左边那间办公室存放。纸箱最好架空放置，莫让它接触地面，先将室内公物移出来，因为借期可能很长。靓仔长大后要有很好的藏书条件才能将书运走。李家的藏书是否按此法运至学校，由你酌定。几个书柜折价卖给学校，你嫂子搬家时既难搬又无地方放置。
　　四、帮我处理文稿。我的各类手稿，基本上集中放在密码锁文件柜中，只有少量的放在右边小办公室南边那个立柜中。这些文稿并无多大价值，但是，一直为我所珍爱，到底该毁掉还是该留下，由你看着办吧！我只提供如下一些意见：1、我们二人的通信可供高中水平以上的后代传阅，对他们尚有教育、警示意义。2、教育文稿、校长日志、会议报告、学校大事记之类文稿对研究沙溪中学校史极有意义，只是可惜，我一死，就没有人做这件事了，现在的教职工中也没有一人做得了这件事的。3、我还写了一些家族史和族谱方面的文章，家史族史的研究一直是我感兴趣的事，可惜我没做好也没做完。4、两本诗稿，其中只有几首是自己较为满意的，做过一些对联，倒是有半数对联做得相当好，有一个专门的本子辑录。5、大量的文稿是我的私人日记，写了二十年的日记，计有几百万字。它真实地记载了我二十年来求学、治家、治教、治校和做人的经历。一个真我就在日记里。从一九九七年起，日记就写得长起来，所记的主要是我和小叶的交往经过，写得极为详细，包括我们嬉闹、亲密的经过都有详细记载。我和小叶几十年的爱的哀曲和近几年的的情人生活是写小说的好素材，这一点，我和小叶都是这样认识的。我之所以记下来，是想给家族成员中具有文学天赋的某一个后代留下一点材料和线索。文件柜上柜中的文稿和物品我一般都装进了档案盒，盒装内容与标签并不相符，请你仔细清查。另外，可能有几只盒子装的是公物，请清点交公。还有几盒是与学校经济工作有关的一些原始数据，是我每年对学校经济工作监察一些数据记录，不是帐目，无需交公。如果意欲保存文稿，或者就留在文件柜中，密码由你一人掌握；或者做一只精致的箱子，和档案盒装箱运抵长沙由你保管，将来逐步移交给靓仔，九七年以后日记移交给靓仔的时间在三十年以后，文稿之事不能与你嫂子言。
　　五、帮我处理李家老屋的一些物品，我有串钥匙放在巴陵小妹家中的皮包里，上有两个小匙片可以打开北边两个书柜的下柜，最北的下柜中有一件衬衫、一件羊毛衫、一条领带，价值八百多元，是去年我过生日时，小叶给我买来的生日礼物，根本来不及用，甚至看都没有很好地看一眼，我就住进了医院。
　　六、帮我催讨两本书。一本是《湖南省志•湖南名校志》，我校上了书，其中有我的照片和文章，联系人是牛积德，他在省社科院工作，二叔熟知此人。学校交了三千元现金，他们答应给两套书，我私人一套，学校一套。另一本是《湖南基础教育巡礼》，我校上了书，书上也有我的照片和文章，学校交了两千元现金，他们答应给我两套书，也是我私人一套、学校一套。联系人是陈应恩（新华通讯社湖南分社电视新闻部，迎宾路33号，电话4406223或者4406301）
　　七、关于墓地的选择，在茅柴山、拱北山、日益坟山、蛇形山任选一处，我一生孤独，死后也愿意孤独。
　　要交代的后事大抵如此，我不想给亲人留下什么秘密。所以，下面谈一些个人隐私，自然是谈人论事。
　　其一，我曾经无数次在心里说过，我这一生对我影响最大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父亲，一个就是小叶。无论我做出什么努力，我都不能走出他们的影子。虽然我和这两人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都不是很长，比如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如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长。
　　父亲天资聪颖，博闻强记，雄心万丈，脾气暴躁。他一生不顺，少时即辍学务农。养父将他困死土地；壮时遇上红色恐怖，我小时候无数次目睹了他被欺侮、被凌辱、被扼杀天才的幕幕悲剧。为了一家人能够马马虎虎地活下去，他什么都忍住了，逆来顺受，日日夜夜低下那高贵的头颅，直到死，他也没过上一天舒心的、舒服的日子，没有扬过眉、吐过气。死不瞑目用在他的身上是恰如其分的，这就是父亲的悲剧。性格悲剧、命运悲剧和社会悲剧错综复杂地纠结在一起，他无法承受却不得不承受。
　　其实我和父亲的关系不是特别好。甚至，我一老和父亲做对，直到父亲病重，到了临死的边界，我才明白了许多事理，我才突然了解了父亲和理解了父亲。以致二十多年来，父亲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境。说实在话，自父亲去世后二十多年里，我在某种角度上一直在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完成他的未竟事业，将他无数心愿付诸实践。一句话，重振家族雄风，让亲人由卑微而显贵起来。
　　父亲的了不起在于他能忍耐，父亲的弱点也在于他太能忍耐。我常常想，如果换了我，我一定会反抗的，这不是笑话，青少年时期，我就显示了这种反抗性格。所以，我的性格悲剧其实就是父亲的性格悲剧的延续。
　　在家族成员中，我一直扮演着先锋角色，常常喧宾夺主。十六岁之前，凡是去亲戚家借粮，大多是我的事情，十六岁之后，凡是借钱打外场的事情一般也是我的事，不管父亲生前死后都是如此。或许这是父亲低头太多的缘故，或许他是有意让我为闯荡一番做准备吧！
　　历史竟是如此巧合，父亲发现鼻咽癌时是一九七三年四月，虚岁四十六岁，我诊断为食管癌时，虚岁也是四十六岁。我和父亲都是雄心万丈的人，但是，我们都没有逃脱命运的惩罚。父亲命不好，我也不配有更好的命运。一九七三年四月的一天，当父亲一双赤脚从巴陵诊断为鼻咽癌而走进家门的时候，全家人哭得昏天黑地，立即陷入一种恐慌之中，二兄更是悲痛欲绝。医学无奈，家境也无奈。现在医学是进步了，钱也不成问题了，可是命运无法进步。该死的还得死。
　　至于小叶，你是知道一些情况的。认识她时，她不到十三岁，我才十六岁。十三岁知道什么，十六岁知道什么，可是我们却一见钟情，相爱了，这叫情缘。我二十岁那年，我们的恋爱达到了高潮，爱情的目的是走向婚姻，由于家庭和社会的原因，我们没有走向婚姻。我自觉地离开了姑娘，且有八年与她咫尺天涯，音讯隔绝。
　　我一生最美好的岁月就是那段时光，虽然物资贫乏，工夫繁重，但是精神无比快乐。在那个年月，一个姑娘，且是一个出身“高贵”而又美丽的姑娘敢于爱我，这件事本身就令人五内俱撼、铭刻肺腑、永世难忘的。姑娘的光辉照亮了我家的茅屋，一直是我活下来并为创造美好生活而不懈努力的重大源泉。我一直是这么认识当年我与小叶恋爱意义的，你和其余兄妹大概没有这种感觉。
　　一九八一年还有两个小插曲，一个是听到小叶的第一次婚姻危机，我惊喜极了，决定她离婚我还是要娶她；另一个插曲是有人将她的大妹小翼介绍我为妻，我觉得难堪便拒绝了，这两个小插曲都发生在我读书后期。
　　我是一九八二年秋季结婚的，是年冬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小叶单独呆了十几分钟，说话不超过五句，但是，这次邂逅却给我们各自的婚姻敲响了警钟，凭着直觉和感悟，我们都明白自己还在爱着对方。此时，她的婚姻尚属年轻，而我则是新婚。
　　一九八三年以后，我做了本乡初级师范教师，是兼职的，一般的民办教师就成了我的学生，小叶就是其中的一个。
　　一九八五年，我奉调去中学任教，至一九九二年小叶调去巴陵，七年之间我们是有一些接触的，都是她来中学找我，或白天，或夜间。期间有五年，我是独居一隅，要发生什么故事有太多的机会，但是，我那时以创业和忠于妻子为重，只是循规蹈矩地和小叶打着一些交道。
　　一九九二年，小叶调去巴陵，此后，我们之间有五年音讯隔断，这五年是我在学校创业最辉煌的时期。
　　一九九七年六月，我和小叶恢复了接触，并建立起比夫妻关系还要亲密的情人关系，且多次发生亲密关系，这种关系并无人知晓，只是在第一次约会后我告诉过小妹，说和谁约会去了，在什么地方。
　　在外人看来，这似乎是一个谜，从一九七四年到一九九七年，一场断绝了二十三年的爱情之火竟起燎原之势，这是为什么？其实答案非常简单，一是我们还在真爱着对方；二是我和小叶的认识仍有差异。在她是寻找爱情，开创未来；在我是探索爱情，证明过去。男人和女人在没有发生亲密关系以前，是无法说自己了解对方的。
　　有这么一句俏皮话，叫做“小姐贵，情人累，只有老婆好对待”，我对于“情人累”这句话是有了深切的体会的。去年，我做过摆脱小叶的打算，但是，没有成功，她很聪明，像个牛郎一样，只把牛綯轻轻一拉，我只得又同她走上“爱之路”去艰难跋涉。
　　第二个体会是我和她只有情缘而没有姻缘。根据之一是李周二姓已经三十多年不通婚姻了，根据之二便是我们近几年交往的历史带给我的体验。去年我生日后，我和小叶在李家秘密寓所度过了最后一个晚上。她问我：“如果我们当年真正成了夫妻我们能否过得好？”我直言相告：“我们过不好的，夫妻生活很实际，我们二人都太理想了，不能互补。”婚姻和爱情其实就是两回事，我想了几十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迷信鬼神，但是，我发现许多东西是命中注定的。有一年，我研究族谱，突然发现我们家族特别是我们这一支的先祖男人都不长命。这个发现顿时令我一颤，我立即领悟到我也难逃短命的厄运。一九九七年，小叶送我一条金利来领带的时候说，你今后系的领带由我包了，又说，这条领带要系到你死。这几年，我私下里多次对小叶说过我会短命的，我将不得好死。这其中有两层意思，一层是硬不过命，第二层是背叛了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妻子，我也应该不得好死。
　　就是父亲和小叶影响我走过了三十年的黄金岁月，我悔么，我恨么？
　　其二，关于我的妻子和我的婚姻。我说过，我的妻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最正统而又最正派的女性。她的人格和品德是高尚的，作为一个妻子她是很称职的，正因为她的人格和品德太高尚了就造成了她的一些不可克服的缺陷。古语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比如她要求我和靓仔都要像她那样纯洁高尚，达不到要求就唠叨。再比如她对一些亲近的人都有很高的要求，对一些品德有缺陷的人却不依不饶斗争到底，常常使人难堪；还比如她对我身边的女人，她只要自我感觉到有人对她的名分构成威胁时，她就会不顾一切要斩尽杀绝。这样，她就常常走向偏执。人的认识总是通过比较才能进行下去的，这几年，我一边狂热地爱着小叶，一边通过接触小叶来比较我妻。我无比坚定地认为，她做我的妻是我的福气，也最合格。我爱妻子的信心和言行也比过去好得多了。
　　至于我们的婚姻，绝对不是一帆风顺的。曾经经过几次重大危机，忍一忍也就过来了。大致是一九八一年我和妻第一次见面起到一九八四年分家止，这段时间我是全心全意爱妻子的，婚姻状况极好。一九八四年春，妻子闹着分家，将母亲和小妹搁在一旁，这件事令我寒心至极，婚姻危机第一次降临在我们头上。其后八年，我们经历了八年婚姻战争，这就是一般婚姻学家称之为婚后十年的磨合期。在妻子看来，都与我身边的女人“骚扰”有关，尽管我那时是全心全意地忠于她。一九九零年我做阑尾炎手术，妻子在病床边一次又一次地诅咒我“就此死去”，她说，你要是这样子死去该多好啊！她说她保证带好靓仔，好让他们母子保持“清白”的名节。一九九二年，我们打完了最后一架，结束了婚后十年的婚姻危机。
　　结论是妻子是全心全意爱我的，她逐步喜欢上了我们这个家族，尽管她有一些缺点，我却没有资格对她说三道四，并且常常觉得她高不可攀。我们的婚姻基础是牢固的，其中原因就是因为妻子合格，并且她还为我生养了一个令我无限喜爱的儿子，儿子反过来就成了父母婚姻的磐石。
　　其三，关于诱惑和抵制诱惑。现代社会，诱惑很多。对男人来说，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有权利、金钱、美女、吸毒、赌博、斗狠六大诱惑，蹈入其中，轻则身败名裂，重则家破人亡，甚至招来家族毁灭的惨烈灾祸。
　　问题是男人很难抵制住诱惑。诱惑没有来临之前，任何理智、正派的男人都会说自己有坚韧的意志，可以抵制住诱惑。当真正的诱惑降临到一个男人头上的时候，不蹈欲海之人真正是寥若晨星。
　　没有人说权力不好，手中有权，可以呼风唤雨，夺金取银，百人仰之，千人俯之，特别是那些没有多少真正监察意义上的一把手权力。可是纵观几千年来的官场，掌权人善终者几何？世界上最丑恶的东西莫过于官场，但是想当官、想当大官的人犹如飞蛾扑火，没有谁退缩过，于今尤烈。所以，应告诫子孙千万莫为官，为官必堕。
　　钱是越多好还是越少好，傻子也知道是越多越好。应告诫子孙：1、君子爱财，取之有道；2、应注意抑制对金钱的贪欲；3、应广结善缘，怜孤惜苦；4、切莫因小利而招致杀身之祸。
　　美色也是如此，还是本分的好。去年暑假一段时光，我因为搞调动，在荣城呆过一段时间，探访过一些三陪女。那段时间，我只要去荣城，身边总有不少老同学和教育界同事，他们在县城各界都掌握一些实权，见了我就定饭局，每饭必饮得八成醉，特别是我，然后他们就拉我去那些妓院歌楼的所谓娱乐厅，羞羞答答的。他们无非是去玩、去嫖、去寻找短暂的欢乐。我无法拒绝他们的盛情，便去过几次，遭遇过几次三陪女。有一次，一个三陪女是十八岁，卫校才毕业，是个平山妹子。因为读书欠了不少帐，因为不想再回到穷山沟里去受罪，她想凭着自己的微薄之力在县城开家诊所，为了攒钱，她当上了三陪女，并为黑社会所控制。我陪那个女孩子说了几个小时的话，似乎也听到了女孩子对社会的控诉，同事们在一旁的暗室里玩女人，多次给我和那个女孩子创造时空机会，又是拉又是推，我还是拒绝了。我知道我无法解救这个女孩，我不去糟蹋她别人也会去糟蹋她。再说，她也是自甘堕落，许多女孩子贪图享乐，也认为卖身是公平交易，不存在谁欺侮谁。还有三次，我在同一个宾馆三次遭遇同一个女孩。女孩二十岁，城里人，长得美丽无比，文化层次不低。这位女孩陪得极有分寸，可以陪唱陪烟陪酒，可以仔细端详她，欣赏她，可以摸她的手。因为酒精的作用，我几次都头痛欲裂，将头枕在女孩子的大腿上沉沉地睡去，她也可以并且允许我这么做，除此就再也没有越界的表示了，后来，我了解到这名女孩竟被两名城市男子所控制。这种男子叫做鸡头，专门挟持女人卖身，然后坐地分赃。这个女孩之所以矜持恐怕是为了钓更大的鱼或者是更多的鱼。还有一次，一群同事把我掳到一家美容院，老板是一位女人，而且是我同事的一个学生，那家美容院真是一个卖身的黑窝。进去后，同事们挑一个最漂亮最性感的姑娘分给我一人，然后，他们轮流着与其他女孩子乱交。分给我的那个女孩子十九岁，倒是一个下三滥的娼妓。她陪我说话，捧出两个硕大的奶让我亲，让我枕着她的两条腿睡觉以解醉，多次要求和我亲密，因为醉酒的缘故，也因为我还清醒到知道要守住最后一道界线才没有越过雷池。
　　在现代中国，稍微上了一点档次的声色犬马之地，加入嫖客队伍中的人，大多数是公仆，有点小权又有点小钱，嫖妓的档次也很不错，姑娘一般有文化，长得漂亮，懂得或者会欣赏现代生活。男人们白天道貌岸然满脸正经去教导自己的下级和治下的子民，晚上则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钱去打发剩余的时光，或者干脆就上班时间去游玩嬉戏。这些女人自甘沦落风尘，远不是用“逼良为娼”四个字可以概括他们从事卖身经历的。社会糜烂至此，世风沦落至此，世人堕落至此，夫复何言！
　　六种诱惑中最难抵挡的是女色的诱惑。人性中本来就包含巨大的兽性，只要心中的马其诺防线一旦崩溃，男人们便无所顾忌如洪水猛兽了，女人们就可以不要廉耻了。我观察那些同学同事们，他们都聪明，有学问，有能力，他们认为玩玩就玩玩，只要自己快活就行了，何必那么认真。我后来也没有去搞调动了，我怕混久了，自己也无法抗住诱惑，只能是同流合污。
　　至于赌博、吸毒、斗狠，明知是害，子孙们不会故意为之的，怕的是误入歧途而难以自拔。
　　关于家族，我想说说下面一些意见。
　　我一向是比较敬重母亲的，母亲生前也非常爱我，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好在父母都已经作古，无需我欠起了，只是你要如同往常一样领着孩子们去祭祀，让孩子们养成一种尊祖重土的好习惯。
　　长兄是兄弟中最苦的一个，而且主要是心苦，幼时丧母，中年遭遇妻瘫之变，现在还有两座大山压在头上。他之所以在条件好一点的情况下去玩几把牌，完全是一种躲避苦难的办法，嫂子是这个样子，大家都无力回天，应多加怜惜。
　　二兄是兄弟中最善良的人，读书最少，劳力最多，性温心善。我两次手术都是他服侍床侧，实在令我感慨颇多。你要尽可能在他困难时多帮助他，直到她子女有为时为止。
　　三弟性格稍异，但他仍是一个好兄弟。目前负债较多也不能全怪他，仍需要帮助他，特别是他的两个孩子，不要轻言放弃学业，我相信他们将来都是可以造就的。
　　至于你，我自然无需多说，我对你是无话不谈的。母亲生你时，我差不多八岁了，抱你、背你、逗你玩、带你睡的机会多于对靓仔。对你自然有种特别的感情而且也知心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我死之后，家族的前锋角色也许非你莫属，也许你挑不起，你的性格有柔弱的一面，还是勉力为之吧！弟媳是位好媳妇，你也很珍爱她，家族成员都对她赞誉有加。至于青儿，你要注意发挥他的特长。
　　小妹目前情况我很放心，以前我总是怕她吃苦。有一年，她在大桥下摆摊，实儿偎在她的怀里，冻得鼻涕吊凌虫样，我才知道什么叫“颠沛流离”了。妹婿是个好人，李家大小无不喜欢他的，他也确实需要贤内助牵制，否则有可能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马。实儿是我们兄弟唯一的外甥，应督其努力读书，将来有份体面的工作。
　　对于儿辈，就目前情况看，我还比较放心，一是因为吉尔是个好带头人，二是还没有一个学坏。但是，这个群体还处在成长期，将来怎样，还得靠细心浇灌，才能成林。
　　至于我自己，我死而无憾。于公于私皆无愧，我创建了一个全新的沙溪中学，培养了数以千计的弟子；于私，自觉家族前锋还是当得不错的，在重振家族雄风中，我功不可没。我有很多缺点，但我不是一个坏人。我做的是人梯工作，为公为私我都是一架梯子，这种工作无法显赫。既然作了，我也就无所谓后悔！
　　同时，我也是一位悲剧性人物，是父亲悲剧的一种延续。
　　我的妻子是一个值得敬重的人，我的儿子是一个可以造就的小子。我死以后，你和家人要多亲近他们孤儿寡母，他们不需要钱，只需要亲情和精神关怀。
　　小叶是我的情人，她的名字和她的人伴我走过了三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你们不要指斥她，更不要轻视她。她还有三个相片在我的文件柜小盒子中珍藏着，我还有一个手抄本《世界名家日记》在她处，请交换，帮我收回本子，她家的电话是8250340。
　　对于男人，爱妻子和爱情人并不矛盾，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
　　亲爱的小弟，永别了！告诉亲人们，我一直是爱着大家的，到了九泉之下，求神仙保佑大家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