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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莉娜提副连长的命令下来了,一排二班长王小兵提了一排长,方凌的代理排长去掉了代字,成为二排长.
　　这天晚上，姜薇和陈晓青在总机上值班，刚接班不久，便频频接到舰艇部队要作战、通信、情报三大指挥部门的电话。接着又是三大指挥部门要各首长家，下属部队的电话，象是有什么重大情况发生。
　　过了一阵，通信指挥室值班参谋打来电话通知她们：今晚海上发现敌情，要提高警惕，迅速准确地接转好毎个电话。
　　姜薇坐在机台上，心情有点紧张。这是她入伍后第一次遇到海上有敌情。“八六”海战的光辉历史已经学过多次，并且听老班长刘森原讲过当时机上值班的情况。她曾经羡慕刘班长能亲身参加“八六”海战的战斗，虽然在总机房，但通信兵和舰艇兵的战场是不一样的，他们都为海战做出了贡献。现在姜薇坐在机台上，除了初次参加战斗心情有点紧张，她还有一种自豪感，为保卫祖国领海参加战斗的自豪感。
　　作战部门又一个红灯亮了，她以飞快的速度抢先插进塞子，然后报号“12”，对方说：“要翡翠岛水警区。”大概就是翡翠岛方向有敌情，同时她掂量着是否要拆线。“占线了，需要折线吗？”她应答，“作战电话，马上拆线。”对方干脆利落地命令。
　　来不及多思索应该拆哪条，她迅速把就近一条拆掉，打开电键对翡翠岛方向说。“作战电话拆线，请挂好电话。”接着插塞子振铃，翡翠岛水井区话务员也很警觉。很快就出来对话，十几秒之內电话就接通了。赵连长，肖副连长等来到总机房。肖副连长换下姜薇，方凌换下张雯烟。赵连长站在领班台上，一副严肃的样子。
　　姜薇悄悄退到一边，看着总机上比平时更多地闪烁着的红色信号灯。她被肖副连長换下来了，心里还是感到欣慰，因为她刚才也接了不少作战电话，都处理得迅速稳妥。她看见机台上肖副连长的表情也很严肃，不过这时的严肃和平时做作冷酷的严肃不同，它显得更自然，更合乎情理。方凌排长坐在长途台机台上，也一副严肃的神情。
　　作战指挥室里，东墙那幅巨大的湛蓝湛蓝的海图，在日光灯下泛着蓝色光泽，叶参谋长倒背着手站在海图下，一个作战参谋拿尺和笔在图上比划，蓝司令员炯炯有神旳双眼，正盯住巨幅海图，他身后站着作战部长。原舰队副司令龚锡南正在看桌上展开的一张海图，他旁边一个参谋正在做标记。田江政委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抽烟，神情庄严。
　　那边，通着的另一间屋里，不时电话铃响起，站在电话机旁的王副处长，更是满脸杀气，他准备随时传达首长的命令，戓向首长报告情况。不时又有机要参谋的报告声。对面作战会议室里坐着许多首长，他们在等待敌情的进一步发展，他们或是相互交谈，或是警戒地静静地站着。
　　十七点五十分雷达发现在翡翠岛以东七十海里的海面上有几个可疑目标，据后来派去的巡逻舰报告：那三个目标即不象舰艇，又不象渔船和货船，它们以每小时三十节的速度朝我沿海方向驶来，象帝国主义的特务船。现在是二十点三十正，两个小时前蓝光司令命令巡逻舰艇严密监视敌船动向，不能让特务船跑了。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蓝司令命令：所有舰艇准备拦截包围。
　　舰艇部队报告：两艘敌船逃向公海方向，一艘敌船减速继续向我方行驶。
　　蓝司令命令：三艘巡逻艇呈三角形包围敌船，其余舰艇全速追击逃跑敌船。
　　舰艇部队报告：敌船已经在我三角形包围圈内。
　　蓝司令命令：好！继续靠拢，截获敌船。
　　舰艇部队报告：敌船改变方向，加速向东北方向逃窜。继而又报吿：敌船逃出包围圈。
　　蓝司令命令：全速追击。
　　可是敌船猛然加速四十二节，逃之夭夭。
　　蓝司令听完最后的报告，用中指和食指在桌面上叩击出清脆的响声，愤然道：“落后啊！落后啊！”坐在沙发上的田江政委坐不住了，是啊！高速炮艇不高速，连外国的轮船都追不上。真丢人，太遗憾了。对面作战会议室里那些首長们都坐不住了，有的大声表示不滿，为我国海军舰艇装备落后而惋惜。
　　看到大家的情绪田江的脑子又一动：怎能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哇！你个蓝光，当着这么多下属面敲桌子，大喊落后，你趁有敌情，把退位的龚锡南请到作战指挥室，这是明向众人说，别人都不会打仗，就龚锡南会打仗。你把他请来，也是向大家发信号，他龚锡南要出来工作了。你有这个权力吗？你向谁请示了，谁又批准了？这笔帳要算的。
　　蓝光气愤地在作战指挥室踱步，他忽然停下来道：“命令加强巡逻，密切注意海上情况，有动静马上报告。”蓝光下达完命令就走出作战指挥室，回到自己办公室。作为B舰队司令员，无力使自己的几艘舰艇逮住一条特务船，这使他感到羞辱，他痛心疾首。他站在窗前，透过沉沉黑夜，凝视着前方路灯下的语录牌，那上面是领袖的亲笔提词：“为了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一定要建立强大的海军。”那强健有力的笔法，在路灯下闪烁，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耀眼。可是强大的海军什么时侯能真正强大起来？
　　肖莉娜让她们都去睡觉，可能是敌情有所缓和，总机上的电话量少了很多。姜薇不想去睡，就一个人到司令部大楼楼顶去透气，上到楼顶，感觉楼顶上风挺大，她被风吹得兴奋起来。她向楼前边方向走过去，双手扶在毛主席视察海军舰艇部队巨幅画像下方拦杆上，把头从画像下方伸出去。当她的眼睛接触到下边-----司令部办公大楼小广场时，被那里的景象惊呆了，好有魅力的画面，哟！这么多轿车.吉普车，黄、白、黑、蓝各色都有，在灯光下闪照出刺眼的光芒。那么多司机、保卫员都静悄悄地候在大楼前边，鸦雀无声。很肃穆的样孒，她看到这场景，心想这就是纪律。
　　夜还是那么沉静，这大楼内外的气氛截然不同。姜薇想起老兵说的“八六”海战盛况，那么今天晚上的情况又是怎么进展的呢！她无从知晓。她静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不知是哪位半夜也上楼顶透气来了。
　　来的是俩人，她从亮地里看不清上来的是什么人。“哦，是小姜，”那边传来董辉的声音。“你们怎么也有时间上来透风？”姜薇问。“敌船逃跑啦！”通信兵部李参谋说。“首长们都很气愤，我们也没心思睡觉，所以上来纳凉。”季参谋说着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为什么把敌船放跑了？”姜薇急切地追问。
　　“不是放跑了，而是眼睁睁地，无可奈何看着它在眼皮底下溜走了。”董辉用讽刺语调道。“我不明白究竟为什么？”姜薇很沮丧的样子问。“人家时速是四十多节，我们呢！”李参谋不滿地回答。不用再问了，姜薇一切都明自了，参加通信会议的时候，他们在一起讨论过我军的声纳和航速问题，跟先进国家比我们还差一大截。他们三人站在楼顶上默默无语，都在为敌船逃跑而惋惜。夜风的凉意重了，姜薇冷不丁打个寒噤，董秘书说，“回吧，明天再讨论这个问题。建立强大的海军是大家的心愿。”“谈何容易？我们没有先进的技术。”李参谋说完带头往楼梯口走。
　　三个人在黑暗中默默行走，再一次陷入沉默，开始下楼梯了，楼梯上更黑暗。董辉跟在最后边，他突然上前握住了姜薇的手，董辉感觉她的手有些凉。姜薇不敢说话，想挣脱又挣脱不掉，只能让他这么握着走。
　　这是他第一次做出的勇敢之举，他从那只手上接触了电流，他感到了电击。他颤栗着走在楼梯上，他们同在一个司令部，一个在直属队，一个在机关，相距咫尺却不能多接触。按规定女兵在提干前是不准谈恋爱的。
　　蓝光想着国家造船业的落后状况，迟迟得不到攺观，滿肚子的窝囊气出不去。全国最大的造船厂之一-------海浪造船厂，就坐落在军港码头左边。属于B舰队管辖的船舶研究所“七八九六”所，设在造船厂旁边，这本来对造船业很有利。现在是文化大革命中，工人闹革命的时间多于生产。“七八九六”所的科研人员，有问题的受到批判，没问题的有些在干校，有些只限于应付政治学习，哪有时间搞科研？令人感到可笑可悲的是：上个月做为B舰队司令的蓝光，应邀参观检验海浪市造船厂和“七八九六”所合作的产物“雪浪”号小型护卫舰。航速和通信系统沒什么改进，自不必说，可是那甲板不应该是凸出来的？文化大革命前这一堆事归龚锡南管，蓝司令很清楚这个少将副司令富有魄力，曾设想在五年后攺变落后装备。文化大革命一开始，龚锡南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黜职在家闲居。
　　蓝光司令离开窗口，沉思着慢慢踱到电话机旁，他此时很想找龚锡南谈谈。晚上在作战指挥室谈这些不太方便。他为老战友感到难过，为他惋惜。一个年富力强，精力旺盛的虎墩墩的少将被幽禁在家，宛如一头雄狮被关在铁笼子里。蓝光一心想找老战友谈谈，倾吐自己憋在心里使胸脯发闷的话语。他拿起电话机，总机上红灯亮，粟圆圆很快插上塞子报号“10”，蓝司令说：“要龚锡南家。”“来了”粟圆圆接过去。站在机台后面的肖莉娜，看见粟圆圆将蓝光的电话接入龚锡南家，就想：这么晚了他还找他做什么？她抬起手腕看看表，记住了时间，这是一笔可向田江去报的小帳。可惜不知道蓝老头要和龚老头在这个不平凡的夜里谈什么？
　　电话接过去了，蓝司令才想起来看看表，时针正指向0点。他有些犹豫，毕竟太晚了，这时老龚肯定睡下了。
　　龚锡南正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夏天的大海，今晚敌船逃跑的事，也给了他很大刺激。他感到心焦，躺下后又起来了，来到阳台上向远处黑沉沉的大海眺望，这是他的老习惯，大海能给他带来安慰。黜职以后他每天都离不开大海，冬天早晨到海边跑步，夏天到海里游泳。越是闲着他越要锻炼身体，加紧锻炼身体，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他要以饱满的精神去加倍地工作，用以尝还这几年流失的岁月。他每天从海边回来，把余下的时间用在院子里开辟“五.七”农场，种许多瓜菜水果。他把身体上的每一块肉都炼得硬邦邦鼓起来。
　　蓝光正犹豫间，话筒里传来龚锡南的声音，他想老龚夜里很警觉，接电话的速度很快。“老龚啊！-------蓝光叫了这么一声，似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说不清道不白，沉吟半晌说不出话来。龚锡南听到蓝光司令一声喚，立时也有许多感受涌上心头。文化大革命以来，有许多无法理解的事情，两个老战友坐到一块，蓝光也是这样意味深长地喚一声，文化大革命己经在他们心里造成创伤，这种伤痛隐隐地发作，侵扰着他们的肉体和精神。
　　他听见蓝光说不下去，就主动问道：“司令员，这么晚了还没睡？”“我们海军的装备太落后啦！令人心痛……”蓝光哀声怨气的话还没说完，龚锡南就气冲冲往话筒喊。“我说我的蓝司令，现在是什么时侯?是大年三十你向贫下中农逼债来了？现在正是闹革命的时侯，一切都政治挂帅，政治代表一切。人家向前看，你却朝后看，又是什么装备落后问题，你跟我说一说行，今晚在作战指挥室，你说话欠考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落后是你说的吗？人家现在要抓你的辫子，造你的谣。我是没有什么顾虑不在职，你可不一样，你领导一个舰队，我不愿意你让人家整下去，叫他们领导舰队谁放心？”
　　龚锡南软硬兼施，努力要说服老战友。他闭门在家，海军和舰队的形势他很清楚，那一股“左派”势力不可小觑。
　　“人正不怕椅子歪。龚锡南我知道你有怨气、怒气，但不能赌气、泄气。文化大革命前，你不是领导“七八九六”所搞一项很有希望的科研吗？特别是速度问题，我们现在只有美国四十年代的水平，这能不使人着急吗？”“有人家四十年代水平就不错？着急也得看时侯，现在时机还没到来。蓝司令你放心，我龚锡南什么脾气你知道，一辈子不会泄气，赌气是有一些的，这也不怪我。”他想我要是泄气我锻炼身体为了什么？我是为了将来，将来总有一天我会全力以赴地抓装备问题。
　　蓝光听龚锡南说不到时候，要等待时机的话又有些烦，“难道现在这个时侯只能让帝国主义的特务船逃跑？人民海军要保卫海疆，没有先进的武装设备就是一句空话，今晩就是例子。”
　　“今晚的事发生是意外，结果却是顸料之中的。”龚锡南觉得不宜再谈下去，两个人在两地谈话也不方便。“蓝司令，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事我也感触很深，明天晚上到你家我们再聊。”双方就此搁下电话。
　　第二天晚上，蓝光告诉龚锡南，他正准备打报告，要求调回在“五、七”干校劳动的科研人员，加强“七八九六”所的科研任务，他认为这是刻不容缓的大事。中国拥有这么长的海岸线，理应建设强大的海军。蓝光还说，他准备向上级提议，让他出来工作，领导“七八九六”所的科研工作。最后蓝光表示，有必要时他会向舰队党委提出讨论。
　　龚锡南一百个赞成他的想法，但内心对这些不抱多大希望，他还是认为时机沒到来。首先他能不能出来工作的事，不是蓝司令和舰队党委能解决的事。报告打到上头去，说不定还会给蓝光带来麻烦，他了解蓝光，知道劝不住他，只好由他去做。
　　接下来的几天里，司政大院空气比较沉闷，大家都在私下里议论敌船逃跑的亊。对我国海军的落后状况发表见解，其间夹杂着不少牢骚话。田江政委想：蓝光司令的不良情绪感染了大家，司令员的情绪影响了整个舰队，这样会带来什么样的政治影响？这些必须在党委会上提出来批评，并向海军李政委汇扱。